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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部分

马腹-第3部分

小说: 马腹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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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侧都是长满青苔的灰砖,青苔上滴着水珠,小巷的两边偶尔有些木门,但多数已经废弃,尽头是一间门很窄小,石头墙砖的小屋。

沈方把她拉到门口,到了门口她已经听见里面的钢琴声,里面有人在弹琴,边弹边唱,唱的那歌一入耳,顿时让她全身毛孔竖了起来,像极寒,又像是心立刻随着那声音跳了,像极不堪听,却又极好听。

那是一个很年轻的男生的声音,低低地唱:“算一算时间,认识他也好几年,看一看身边,好朋友都有好姻缘,只剩下我……只剩下你,还继续苦守寒窑,一等十八年……有些事……急也没有用……我了解。我不想人老珠黄才被人送作堆……”绿章全身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但并不是因为可怕,而是唱这歌的声音让她不忍听也不敢听,好凄厉……沈方对她露出一个毫无芥蒂的灿烂笑脸,指了指里面,“他是传说中美丽的Gay。”她还没来得及说什么,里面的声音刚唱到“人老珠黄”就已经哑了,唱到“才被人送作堆……”已唱不下去,沈方一伸手就推开了很简单的木门,她一眼望去,正好看见对着钢琴的男生以手捂着脸。

他不是在哭。

他的眼睛在笑。

眼睛里泛着亮光。

但他在笑。

绿章从来没有想过世界上竟然存在这样的男生,他以手捂着脸只露出眼睛笑的时候风情万种,声音却已哑了。

看到沈方推门进来,这个男生没有觉得很奇怪,似乎也并不觉得她被沈方硬生生拉来让他意外,他放下手笑着说:“进来关门。”“他叫桑菟之。”沈方介绍,“钟商大管理学院。小桑很厉害的,他是我们学校篮球校队的前锋,和国雪也是好朋友,又在五百年前是亲戚。”他也姓桑。她看着这个对自己笑着的男生,怎么看都看不出这个扎着辫子、个子不高,肌肤白皙、长得像个女生的男生会是运动健将,更看不出他和国雪有任何相似的地方。他是一个Gay,无论从外形还是神态,他都很像她心中想象中的那种Gay,但或者就是因为他这么风情万种的笑,她并没有觉得他很恶心,只是感觉非常奇怪。“你好,打搅了你唱歌,不好意思。”她说。

他合上钢琴的盖子,这时候顾绿章才来得及把视线从他身上移开,环视了一下桑菟之住的这栋房子。这是栋很古老的小房子,光线暗淡,梁上古老的雕刻还在,但已残缺不全,只有两个房间。桑菟之的衣服没有几件,全部丢在床上,两间房间全都乱七八糟,电饭煲和碗筷蜡烛书本什么全都丢在地上,只有庭院是干净的,他的人和屋里唯一一样值钱的东西——钢琴一起坐在庭院里,周围是杂草和自生自灭的花卉。但桑菟之并不邋遢,他穿的白衬衫外面套着淡色的羊毛衣,不长的头发扎在颈后,整个人干净整洁,从侧面看就像个女生,线条细腻纤柔。

恐怕只有沈方这样毫无心机、粗线条又热情的人才会与桑菟之相处得很好,只怕绝大多数人都不能接受这样一个男生吧?她刚想到这里,沈方就叫了起来,“你家连电视也没有,知不知道顾家绣房出事了?”他和桑菟之很熟,完全不在意他是个Gay,完全当他是很随便的兄弟那样,这样的沈方让她心头一热,突然觉得他身上的阳光更多了一些。

“失踪?”桑菟之笑的时候让她油然而生一种有一朵花在摇曳的感觉。

“奇怪,你怎么知道?”沈方说,“这位是顾家绣房的顾绿章,国雪的女朋友。她爸妈昨天晚上出去到现在没回来,你能不能占卜看看她爸妈到哪里去了?”沈方边说边皱着眉头在他房间里东张西望,“你到底有没有洗碗?”桑菟之转过身,面对着顾绿章,“碗,我已经一个星期没洗了。占卜很简单,你叫顾绿章?”她微微一笑,心情在瞬间低落下来,天这时已经完全黑了,“嗯。”“你一个星期没洗碗,那你吃什么?”沈方整个人叫了起来,“你有没有搞错?”“我去外面吃。”桑菟之说,“晚上一起出去吃吧。”“先占卜,占卜完了我请你们两个吃拉面。”沈方从房间门口跳了回来,“她爸妈失踪得很奇怪,不知道是不是遇到鬼了。”“鬼?”她真的很诧异,“你相信这个世界上真的有鬼?”沈方点点头,“小桑说有。”桑菟之说有,沈方就信?她的目光转向桑菟之,他从钢琴座上站起来,双手插在口袋里笑。

“小桑,”她试着和沈方一样叫他小桑,“你所说的‘鬼’,究竟是什么?”“中国人一直都相信有鬼。”桑菟之说,“不管是人也好,动物也好,其他的什么东西也好,或者是其实什么都没有也好。只要你相信,它就存在,就会有那样的事发生。”他说得很玄,她似乎听懂了,又似乎没有懂。眉头紧蹙,她问:“那么沈方说的‘占卜’……”“呵呵……”桑菟之笑了,“金木水火土,相生相克,占卜的道理是很简单的。你想看吗?”她清澈的眼睛看着他,眼里是十分的不信。桑菟之从口袋里拿出三个硬币,“占卜的方法有很多种,可以用数字占卜,可以用手指占卜,不过最常见的都是这个。”他把硬币随便往地上一丢,“这是金钱卦,假设菊花的一面是阳,一元的一面是阴,你看现在是两个阴一个阳,《易经》上取舍的方法是以少的为准,所以初卦这是一个阳爻。”他在地上拾了一块石头顺手画了一条直线,“然后重来。”他拾起三个硬币再丢,“你看这次是三个阴,《易经》取物极必反,所以这是一个从阴转阳的阳爻。”他在刚才的直线上又画了一条直线,第三次丢下是三阳转阴爻,如此六次。桑菟之画出来的卦相从下往上是阳、阳、阴、阳、阳、阳。

沈方和顾绿章听得面面相觑,似懂非懂,沈方两只手往头后枕,全然没有打算要听懂。顾绿章目不转睛地看着桑菟之画出来的那卦相,只听他说:“这是‘天泽履’卦。”“她爸妈在哪里?”沈方只问这个,对桑菟之解释的一大堆如何如何选择听而不闻。

“‘天泽履’卦,卦辞上说‘履虎尾,不篅人,亨’。”桑菟之说,“两个动爻,取六三阴爻辞断,卦辞应该是‘眇能视,跛能履,履虎尾,篅人,凶。武人为于大君。’”她极认真地听到现在,不得不承认她听不懂,“小桑,你占卜出来的是什么结果?”“瞎了一只眼睛,能看见;跛了一只脚,能走路;踩到老虎的尾巴,被老虎咬,凶。”桑菟之回答,“但是武人的话,能做皇帝。”绿章听得一片茫然,沈方“啊”了一声,“这是凶卦。”“表示遇到了像踩到老虎尾巴那样凶险的事,”桑菟之说,“不过虽然取阴爻是凶卦,有阳爻九二辅助解释,阳爻九二的卦辞是‘履道坦坦,幽人贞吉’。被囚禁的人如果道德高尚、坚持信仰,这卦就不是凶卦。”他把硬币收起来,“阴主未来,阳主过去。占卜的结果是:现在处于被囚禁的状态中,只要心性高尚,并不危险;将来可能会遇到多种凶险,但是‘武人为于大君’啊……”他笑的时候依然像朵摇曳的花,“如果问卦的人是个‘武人’的话,能‘位于大君’呢,将来就不一定全是坏事。”“什么意思?”沈方和顾绿章异口同声问。

“我不知道。”桑菟之耸了耸肩,“武人,就是能和老虎搏斗的人吧,位于大君……也许是说会有个很好很好的结局吧。”沈方拖过顾绿章,把她抓在桑菟之面前,“也就是说,你没占卜出来她爸妈在哪里,只占卜出来说,他们被人囚禁了,如果绿章不能和那些‘凶险的事’搏斗,她爸妈就会很危险,对吧?也就是说如果绿章赢了那些‘凶险的事’,她就会有大吉大利的结果,对吧?”桑菟之把脑后扎着辫子的皮筋拆了下来,“是吧。现在我们去哪里吃饭?我请你们吃川菜。”他把皮筋拆了下来,头发只是稍微到了耳下,他却用发卡把过了耳下的头发倒卡了上去,戴上一顶咖啡色的贝蕾帽,把他有同性恋倾向的痕迹掩饰得干干净净,完全看不出他发长过耳。

顾绿章仍在思考他刚才卜出来的结果,她有些震撼,要是说占卜之说全是不可信的,为什么卦辞却能解释得如此清楚吻合呢?凶卦……她看着桑菟之,这男生个子不高,容貌秀气细腻,骨骼漂亮,是个很奇异的人。她相信他占卜出来的结果,真的相信,如果她能做点什么的话,也许就能找回爸妈,突然之间桑菟之的占卜给了她这样的希望和信心。“我相信。”她微笑了起来,“小桑,谢谢你,我突然觉得……没有那么难受。”她轻咳了一声,鼻子里本有些塞住的声音,现在清朗起来,“走吧,很晚了,去哪家川菜馆?小三排档……”“小三排档。”桑菟之和她同时说。

两个人同时一愣,笑了起来,“你也常去那里吃?”两个人又异口同声地说。

沈方听得大笑起来,“说不定其实你们常常在同一张桌子吃饭。走吧,小三排档,小桑你说要请客我不和你抢。”他左手本来拽着顾绿章,右手一把拉住桑菟之,“走吧,我要和你喝酒。”她被沈方一路拖出去,“锁门……”桑菟之家门也没关,钥匙也不拿,东西也没收。

“他从来不锁门,反正他家里也没什么好东西。”沈方笑着说,把两个人一起拽到风雨巷小三排档,“要吃什么?

水煮活鱼?”“豆花活鱼。”她又和桑菟之异口同声地说。

别人只听到沈方在笑,“你们两个,真是有缘啊……”她看着左边热情洋溢的沈方,右边微微显得有些风情内敛的桑菟之,心里有种被温暖的感觉在扩散,“你们和国雪在一起的时候……也常常去喝酒?”“当然。”沈方放下啤酒杯,“如果在学校打球,我们就去异味喝酒。国雪是酒量最差的一个,但是他从来不会喝醉。”沈方认真地说,“他是绝对不会醉的一个。”那当然,国雪是那么有计划性、那么严谨的人。她刚这么想,沈方指着桑菟之笑,“这个人酒量最好,但每次都会喝醉……哈哈哈……”桑菟之笑着拿起酒杯,喝酒的样子看不出他有怎样的好酒量。她心里微微一震,想起刚刚踏进他家门,看到他以手捂脸时,那双带笑的眼睛,像他这样的人,心里想必有很多不可以对人说的事吧?“小桑,你唱歌很好听。”她说。

“是吗?我可以唱给你听。”他说。

“我唱歌也很好听。”沈方插嘴,“我也可以唱给你听。”“都唱吧。”她说,今天晚上如果没有他们两个,她一定不敢入睡,一定会有满脑子古怪的幻想,一定都是爸妈失踪的种种幻影……她想听歌,想听别人的事,想再晚一点才回家……最好一直到天亮,她现在怕晚上。

“Mylove,晚安,就别再为难,别管我会受伤。想开、体谅,我已经习惯,不然又能怎样?这个城市太会说谎,爱情只是昂贵的橱窗……竟然以为你会不一样,但凭什么你要不一样?因为寂寞太冷……”桑菟之已经开始唱了,“前进、转弯,我跌跌撞撞,在这迷宫打转。死心、失望,会比较简单,却又心有不甘。这个城市太会伪装,爱情就像霓虹灯一样,谁离开之后,却把灯忘了关,让梦做得太辉煌,以为能够留你在身旁,但是谁肯留在谁身旁……”他依然唱得让人不忍倾听、不敢倾听,也许是他太直白了,让听歌的人想要逃避。顾绿章在想:让他唱这样的歌的人,究竟是什么样的人?“小桑,唱得好深情。”她轻轻地说,“不过我不是很敢听,整天在这样的情绪里,不好的。”桑菟之只是笑,“我觉得你人很好。沈方,国雪有这样的女朋友,我替他高兴。”“说到女朋友,我想找一个像她这样的女孩子当女朋友,小桑你有没有认识的人,介绍给我。”沈方嘴里含着鱼肉,含含糊糊地说,“到明年昨天,如果我找不到像她这样的女朋友,我请你吃哈根达斯冰淇淋火锅。”他还把那赌约当真了。顾绿章忍不住想笑,只见桑菟之用筷子指指她,“她不就很好吗?”沈方张大嘴巴,那块鱼肉掉了下来,“她是国雪的女朋友!”桑菟之的眼睛笑得风情万种,身子也有些颤,“那有什么关系呢?她又不是国雪他老婆。”“喂喂喂,你到底是不是国雪的兄弟?”沈方怪叫,“小心我明天去他那里给他告状,叫他显灵来找你算账!”边说他边用筷子捞水煮活鱼的鱼片,往三个人碗里塞。

她听着笑了出来,“说得是,我是国雪的女朋友,为这句话干杯。”她举起只有半杯的酒杯,和沈方干杯,这是她这一辈子做得最豪迈的一件事了。“沈方你别听她们胡说,其实……我不是个很好的女朋友……”她慢慢地说,吃了一口鱼肉。

“怎么会呢,你人很好。”桑菟之说。

“国雪说,我是个很封闭的人。”顾绿章说,“我不容易出去,别人也不容易进来……我想……我还是不太会和人沟通,不够关心国雪,也许也不够关心朋友。”她轻声说,“比如说,我不知道国雪有你们这样的朋友,我也不知道国雪除了和我在一起以外,他究竟在干什么?想要什么?”“你想太多了啦。”沈方不以为然地挥挥手,“你已经很好了啦,至少不会花他的钱又不会给他惹麻烦。”“可是男人不是只要温柔体贴就够了的。”桑菟之仍然用眼睛在笑,手指习惯地搭到鼻下,“真的,我也是男人,至少我知道男人的心。”他那种调笑的语气让她笑了起来,“我不了解男人。”“我了解。”他风情万种地笑,带些故意的味道。

沈方揍了桑菟之一拳,“我、觉、得!”他觉得自己被忽视了,所以声音放得很大,“我觉得,有个女孩子被男人宠,女孩子长得可爱、听话、又温柔,那就够了。”桑菟之笑起来脸往旁边转,连顾绿章都“扑哧”笑出来,“那也是。”她没觉得沈方的幻想很可笑,笑出来是她觉得那样的心情很可贵,如果小桑是复杂到极点的男人,沈方就是单纯到极点的男人。

“对了,小桑,”沈方突然想起一件事,“今天晚上绿章家里只有她一个人,你搬过去陪她住吧?反正你家里乱得根本不能住人,我觉得那么大的房子一个人住会害怕的。”他已经解决了那盆水煮活鱼的一半,拿纸巾擦擦嘴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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