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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部分

酥糖公子-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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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傥奇怪,有什么好怕的。卢绣儿踢过一张板凳,叫他坐下,又让他把手臂放在案板上。

苏傥吓了一跳——她不会要把他的手剁了吧!

别呀!他急忙收手站起。

卢绣儿失笑,把他按下。“放心,伤不了你。”

厨师们见事有蹊跷都聚拢来看,苏傥壮壮胆子,半信半疑把手臂继续摊着。

卢绣儿取了两斤猪肉,一下子搁在苏傥手臂上。苏傥想,毁了,多少油腻啊,这丫头看也不看就往上放!

他寻思一回去就得好好泡个热水浴。转念一深思,不对啊!她把肉放在他手上,难道是……

卢绣儿手起刀落,一把菜刀在他手臂上如蝴蝶翻飞,上下起舞,时而直刀、时而平批、时而斜批,刀滚过来,拍过去。苏傥这时已不及收手,只能任人宰割。好在除了手臂微痒外,他暂时感觉不到其它威胁,屏气吞声,一动不敢动地看卢绣儿操刀。

约莫过了半盏茶的工夫,那两斤肉剁得烂泥也似,卢绣儿平刀一挖,把肉一堆尽数移在刀上,摔到一边的碟子里盛好。放下刀,拍拍手,干脆利落。

他的手臂上就连一丝擦伤的痕迹都没有,仅多了些油腻。

厨房里掌声雷动。

苏傥幸好没吓晕,神智清醒,保住了男儿大丈夫的英雄气概。他指了那堆肉末:“这个一定要炒给我吃。”

说什么这两斤肉都要吃下去,差点就成了他的肉……这丫头,太大胆了。

不过反过来说,她的技艺已经登峰造极,厨艺一道,没什么可以难倒她。难怪她可以如此自信,拿他的胳膊做示范。可是,这毕竟是他的胳膊啊,万一不小心割破了,他一想就一个寒噤。

苏傥低头,看了看一手的油渍,皱了皱眉。换衣服再所难免,只怕出去桓浪晴他们又要笑话自己逞能。虽然他是想逞能,在她的面前。

“有澡豆吗?”卢绣儿一问,旁边的厨师连忙取来。这本是珍贵玩意,但翠薇居来往的客人多是富贾权贵之辈,生性爱洁,所以有备无患。

苏傥见她体贴入微,心下大大高兴,头一转,瞧见成茗的人影一闪。他忙叫了一声。

卢绣儿一震,闪电般地回头,成茗慢吞吞地探出身子,走进厨房。

苏傥急忙站起,把手悄悄藏在身后。这是他和卢绣儿的秘密,他不想和其他人分享。成茗却不懂他这心意,径直望了卢绣儿看。

卢绣儿也那样呆呆望了成茗,一动不动。

苏傥终于觉出不对。这两人的眼神,分明以前就认识!他的心忽然一痛,惊恐地发现她眼里更多的事实。

“苏兄,能让我单独跟卢小姐说几句话吗?”成茗缓缓地说。

苏傥知道他阻止不了,尽管他非常想阻止。

翠薇居后院有个池塘,两人在柳树下依依相对,光是对望就花去一盏茶的辰光。而苏傥,远远的在楼上某处阴暗角落,鬼头鬼脑地窥视。

哼!这个卢绣儿,几时认识成茗,而成茗这家伙居然从来没说过。等等,他好像有说过,苏傥惊出一身冷汗,他不是说过在元宵灯会认识一个女子,却忘了问她姓名。

老天,这不会就是卢绣儿吧!她好端端的逛什么灯会!

苏傥一边咒骂,一边冷不防发觉肩上多了一只手。回头,桓浪晴笑得透彻,对他说:“我打发她们三个先回去了。”

苏傥才不关心,推了推桓浪晴:“你来做什么?”凶神恶煞的目光依然对牢了柳树下。嘿嘿,找什么地方不好,杨柳依依的,真在说情话?苏傥只觉有万千小虫在噬他的心。

偏偏桓浪晴很不识相地在叹气:“郎才女貌,却原来他们俩更相配!可惜,先前我看走了眼。”

苏傥冷哼一声,不服气。他苏傥有哪点比不上成茗?除了……他不做官,那也逍遥啊……他学问平平,那也老实啊……唉!他想了一圈,好像除了他比成茗高了那么一点点,富有了那么一点点外,就没什么比成茗好的。

想到这点不由丧气。

不对呀,他干吗丧气,干吗紧张?卢绣儿不是他压根看不上眼的厨娘?爹爹一心安排了相亲,也被他一心一意地闹砸了。是他自己把到手的好姑娘给推出去的。

苏傥赌气地想,罢了,留在这里难道让大家看了笑话?他一想通,闷闷不乐地掉转头,丢下一句话给桓浪晴:“我走了,你让她烧给他吃吧。”

桓浪晴轻轻蹙眉,望了他骄傲而沮丧的背影,淡然微笑:“还真是没有耐心呢……”

又过了一阵,成茗和卢绣儿一前一后地走回。成茗见到桓浪晴,一抱拳,说了声:“今日累了,改天再聚”,就潇洒离去,似乎没留意苏傥的下落,或者心知肚明故意不说。

卢绣儿慢吞吞地走到桓浪晴跟前,红晕已经褪尽,但喜悦犹在燃烧,整个人妩媚了不少。

“唉,我是越来越看不清状况了!”桓浪晴抱臂叹出一口气,歪了头说,“成茗那小子从来不对女人假以辞色,和卢小姐却有很多话说。”他靠近了,又作出初识时嬉皮笑脸:“可以偷偷告诉我,他跟你说了什么?”

“不能。”卢绣儿忍住笑,整个人容光焕发,显出极佳的心情。她张望了一下,问:“苏傥呢?”

桓浪晴搔头:“似乎一桌酒席只能由我来吃了。”

卢绣儿微微失望,可这失望很快被更多的快乐抚平,她笑眯眯地说:“没事,让我为郡王爷做一席世间无双的美味吧。”

桓浪晴看她欢快地回到厨房,却一点不为即将到来的美食而欢欣鼓舞,他头疼地想,若是苏傥没动心的话,一切还好办。

可那个人,到底动心了没?

第 7 章

苏傥一直闷头在家睡觉。

食物其实是他的嗜好,可就因为太挚爱,以致找不到美食来爱。在万千佳肴中,能够真心以对相看两不厌的食物,真是太少了。

那么漫漫无聊的辰光,用睡觉来打发真是再合适不过。而且他睡得又沉又香,极少有梦,总是没心没肺一沾枕头就睡,有人放鞭炮敲锣打鼓也不会醒。所以,睡觉是他最好的放纵方式,不会惹祸、花钱、染病、伤身,却一样收到万事偕忘,一觉解千愁的好效果。

甚至,多睡觉就能少吃饭,饿了灌几口豆浆继续睡。

可惜的是,长觉和长醉一样,都有醒的一刻,因为毕竟不是长眠啊!

苏傥在家彻底地大睡了三天,不管尚食局的人几次相邀相请,就是不去。他只要一清醒,就会不期然想到柳树下一对可恶的身影。

讨厌,真是太讨厌。那个卢绣儿不是至今都没做出一款令他倾心的小菜吗?可为什么他老是会念念不忘?

再想睡时,已经根本睡不着了。连续三日的饱睡就如饱食,让他失去了再入眠的胃口。

终于,在酉时三刻晚膳刚过,他溜至尚食局。这个时候差不多已是一天最清闲的时光,大部分厨师都回家歇息去了。

可是卢绣儿不会离开,她应该在忙活寿筵的菜谱。本来说好两人一起商议的,但苏傥没有那个心思,他只能闭门清静几日,让一切都在时间中淡忘。

仍然是要面对呵。他走到香影居外,窗纱上透出昏黄的灯光,没错的,她一定在秉烛研究。风吹过,有书卷窸窣作响,苏傥蹑手蹑脚地偷看,果然影影绰绰全是书。唉,这个傻丫头,即便翻遍历代的菜谱,未必能出挑得过今日宫廷已有的菜肴。

皇上早已尝尽人间美食,正如这普天的辽阔,他的视野比常人更宽。惟有更深的海,更高的山,才能锁住他的心。这道理,苏傥要告诉卢绣儿。

徘徊了好几遍,他惊讶自己为什么会踌躇不安。他想见她,又怕她根本不想见他。她心里想的是成茗,那他又何苦来哉,兴冲冲地跑到她房外等着闭门羹。

苏傥啊苏傥,他在心里笑自己,几时你成了这么个不爽快的人?

不知道是对自己灰心,还是对她灰心,他转身回了家。

“外面好像有人。”端木良捧了一本史书正在查阅。

卢绣儿头也不抬,依旧握笔如飞,摘录整理所有找到的美食记录,野史、杂闻、笔记……一丝一毫都不放过。她忙了几天,人像个陀螺一直在转,没有停歇的时候,除了偶尔想到苏傥的不负责任,有些恼怒。

但是这样的努力虽然辛苦,却乐在其中,她逐渐发现了烹饪的乐趣。看到前人的别出心裁,常常会忍不住手痒,到厨房去牛刀小试。有时,她为能做出比前人更鲜美的菜肴欢喜雀跃,有时,又为达不到前人登峰造极的技艺而百般钻研。

这三天发了疯的研究,令卢绣儿沉浸在创造的愉悦中,她第一次庆幸自己在烹饪方面有惊人的天赋。以往,那仅是让她得意和炫耀的才艺,或者确认她是卢家人的标签而已。

“我一直在找你。”

正是成茗这句话,激起了她内心无比的柔情与巨大的幸福。她等了很久,现在等到了,是成茗而不是其他人对她说这一句话。

苏傥回到家辗转难眠,显然前两天睡得太多,乃至一个通宵他都瞪直了眼望床顶。他把心里千丝万缕的头绪理了一遍。

天没亮,他就蹦下床,冲入苏媚娘的院子里。

苏媚娘习惯早起,这会儿正在园中修剪花草,看到他不由大大惊异。苏大公子几时肯起这么早?

“媚姨,早!”苏傥殷勤地笑。

可起这么早绝不会打个招呼这样简单,苏媚娘一笑,洞悉地说:“有心事?”

苏傥一下竟红了脸,迟疑片刻才揉了揉鼻子,说:“我……是不是很惹人讨厌?”

今天的太阳是不是决定从西边出来?苏媚娘抚了抚额前的刘海,能有这个心改变,他真的成熟了不少。这样的蜕变,是出于什么原因?苏媚娘欣喜地想,以往那个目空一切的家伙肯来向她请教,就是个良好的开端了。

“你并不惹人讨厌。”苏媚娘徐徐说来。苏傥刚要高兴,就听见她后一句话:“可全家人都怕你。”

“我……”顶多就厨子会怕他吧,为什么全家人都怕?

“你脾气恶劣,口无遮拦,对人对事都诸多挑剔,老实说,很难相处。”苏媚娘直言不讳。

苏傥垂头丧气,他真的有那么差劲?难怪卢绣儿会看中成茗而不是他,毕竟,成茗是礼部侍郎的儿子,从小最懂得礼数进退。

“我就没什么长处?”苏傥几乎在哀鸣,他的自尊心受到不小的冲击。唉,这样下去,他如何重拾信心去面对卢绣儿。

“有。你对食物器物,比对人有感情。”苏媚娘说,“你爹在你很小时候就发现,你对食物有特别的感情,所以才不愿轻易付出你的喜爱。当时我听了觉得好笑,可后来慢慢发现,你的挑剔有你的道理。”

苏傥眼里满是感动,最了解他的仍是他亲爱的老父,想到老父为了他的婚姻大事忧心,忙里忙外地为他牵了根红线,结果成了一厢情愿。那时怀了遗憾重新外出经商的爹爹,大概心有不甘吧。

若不是媚姨年纪太轻,他真想拥抱她一下。

“能够自省的人就有得救。”苏媚娘微笑,“傥儿,你真是个可爱的孩子。”

苏傥呵呵一笑:“拜托,媚姨你跟我差不多年纪。这样听你说我,太别扭了。”

“可是,我嫁了你爹,辈分比你高。这些世俗的礼数,你无法例外。我就是有资格叫你孩子。”苏媚娘睁大了一对明眸,执拗地说。

“对了,媚姨对我爹,有何评价?”苏傥忽然很好奇,他们相差了快三十岁,若说她为了钱财嫁入苏家,她却非常能干,足可担当苏恒朱的左右手。这一两年来为苏恒朱赢得的财富数以万计,更替他结交了三教九流各样的人士,为苏家称雄黑白两道打下坚实基础。

“因为你爹,是我最仰慕的人。”说到苏恒朱,她当真双目泛起异彩,“他只手空拳打下苏家今日的天下,你以为他仅是个脑满肠肥的普通商人?呵,我蛮喜欢他发福的样子。我在十岁时就喜欢他了,那时他意气风发,刚和我家谈定了皮货生意。”

原来媚姨家里也是做生意的,苏傥汗颜,他以前从来没有关心过这些,不在意家里人到底想什么干什么。

“嫁给他做小,你不觉得委屈吗?”

他原本以为苏媚娘出身贫寒,可想想她刚才的话和她平日举手投足的姿态,她一定是大户人家的闺女。

“既然这世上我最欣赏的人是他,那么能长伴左右,对我来说,是属于我的幸福。”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幸福吧,旁人或许感受不到,但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外人眼中极不般配的一对,可能当事人乐不思蜀都说不定。

苏傥呆呆地想,那么卢绣儿呢,是属于他的幸福吗?他知道看见她,心里放松而自在,时不时跟她斗嘴,更是莫大的乐趣。

苏媚娘看了他若有所思的离开,微笑了自言自语:“是否苏家又要准备上门提亲了呢?”

苏傥来到尚食局的时候,大伙已经在为早膳忙碌。皇上通常一大早上朝会,早膳在朝会之后。苏傥没瞧见端木良,就问裕仁:“你师父呢?”

“他和绣儿姑姑在忙编制食谱的事,这里暂时不管了。”

苏傥眉头一皱,那个呆小子不会还留在香影居?这还了得。三步并两步,冲到香影居,推门一看。

赫赫,果然端木良歪歪斜斜倒在他苏傥的卧榻上酣睡,连鞋也没脱。苏傥顾不上嫌弃,想到卢绣儿,冲进里屋一看。

那佳人正趴在桌上的书堆里,睡得香甜。苏傥蹑手蹑脚走近,俯下身凝视。卢绣儿一头乌发如曲水流觞,旖旎盘折,一径流泻在书卷间。他凑近了,鼻尖闻到一股混杂了书香的清华之气|Qī|shu|ωang|,心中方一动,视线不觉被那双闭着的星眸吸引。

端丽秀长的睫毛楚楚动人地阖在眼帘上,衬了一张樱桃檀口,蓦地里让他心生出无限爱怜。他半跪在她身侧,从未有过的柔情蜜意盘桓在心头,不觉涌上一股冲动,对了她的娇唇,轻轻印上他的一吻。

刚一轻触,立即烫伤似地分开,他抑制住心头的狂乱,有些迷糊地看这个搅得他分寸大乱的女子。她是谁,为什么这样牵动他的心?

卢绣儿丝毫未察觉,依旧梦周公梦得不亦乐乎。她一定累极了,苏傥心疼地凝望,忍不住又想凑过去,亲吻她的香腮。

刚一接近,倏地,见一对杏眼圆睁,她竟然醒了!

“啊!”卢绣儿一声尖叫,差点没跌下凳子去,往后退缩了三寸。

苏傥吓了一跳,赧颜相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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