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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部分

庶子归来-第6部分

小说: 庶子归来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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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当是谁,从前一次也不曾来向我这个祖母请安,今儿个怎的来了?罢了,他的请安我可受不起,雪天路滑,你让他回去吧。”沈氏拂拂袖,竟是连人也不愿放进来。

罗妈妈似乎早料到了沈氏会这么说一样,又福了福身,“三少爷说了,知道老夫人可能不愿意见他,不过马上便是年下了,他只求进来,远远向老夫人磕个头就走。”

“既然如此,便让他进来吧。”沈氏也不想表现得太刻薄,见罗妈妈把话说到这份上,便点了点头。

罗妈妈应声下去,不出片刻,一身灰色素袍子的宁渊便走了进来,他果然没跨进正厅,只是垂手站在门槛外,对着沈氏的方向,躬身下跪道:“孙儿宁渊见过祖母,愿祖母宜安百益,福寿永年。”

沈氏抬起眼,目光从宁渊身上扫过,略微诧异了一会。

因为宁渊在厅外所行的并非普通叩首礼,而是极为郑重的拜安大礼,双膝并跪,双手平放在地上,掌心朝天,一手捏福印,一手捏寿印,前额抵在膝上,将整个身子都弯成了弓形。

拜安大礼兴盛于前朝,行此礼可表示晚辈对长辈的最大尊敬,不过因动作繁琐难完成,到本朝后,这礼节便渐渐荒废了,寻常人家的后辈子弟更是连听都没听说过,只有华京城中真正的百年名门,或者底蕴深厚的世家士族里,还保留着这种传统。

惜年司空旭出身卑微,是最不受宠的一个皇子,为了得脸于太后,他费尽心机找到了一个前朝司礼仪的教引嬷嬷,只为学这最正统也最标准的拜安大礼,宁渊便也是那时跟在一旁学会的。

以沈氏的出身,自然是认得这种礼节的,一时她脸色舒缓了些,看向宁渊的眼神也不似之前那般冷漠,见他瘦弱的脊背一直弓着,直到微微发颤,却强忍着疼痛没有起身,心里不禁划过一丝怜爱,想到不论生母是谁,他到底是宁如海的亲子,自己的亲孙,便出声道:“且起来吧。”

宁渊有些踉跄地站起身,微微咬住嘴唇,正要转身离开,沈氏却又向他招了招手,“外边天寒地冻,先进来暖暖身子。”说完,沈氏看了罗妈妈一眼,罗妈妈会意,差人赶紧在厅里支了张椅子。

屋子里的其他人表情上看不出,眼神里却很是莫名其妙,老夫人方才还对那个不得脸的三少爷冷言冷语,怎么只消他行过礼,态度就来了一通大转变。

其实他们都不明白,几十年前拜安大礼盛行时正是沈氏年轻的时候,就连她自己也向长辈行过这样的礼,只是轮到几十年后晚辈该向她行礼时,却没有那种传统了,心底难免不平衡,而宁渊,恰恰满足了沈氏的这点不平衡,沈氏便也给这个懂她心思的晚辈平衡,没有再赶人回去,而是请进来说话。

宁渊入了正厅,低眉顺眼地在罗妈妈为他支的椅子上坐了,目光不忘在屋内形形色色的人身上扫视一圈。大夫人严氏一身藏青色勾银线的绵群,仪态端庄地坐在沈氏左下首,对面是打扮最为出挑的柳氏,她二人以下便是环肥燕瘦的各位姨娘,少爷与小姐们则坐在生母边上,只有一人的位置最为不同——

紧挨着沈氏那张黄花梨软榻旁有一方烹茶小几,小几上用铜炉温着一壶热茶,旁边坐了一个和宁渊差不多大的少女,模样很是娇俏可爱,尤其一双眼睛水灵明亮,似两颗黑珍珠一般,一身桃红色缀着貂皮绒的袄裙裹在身上也异常亮眼。

宁渊望着她,她也正回望着宁渊,手则轻柔地伸进锦被里为沈氏揉脚。

这少女宁渊认得,是柳氏的长女宁萍儿。她虽说是庶女,却是这府里最受宠的庶女,个性通透,为人乖巧,难得的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不光宁府,哪怕在江州城的上流族群中,也是颇有名声的贵小姐,无怪其他小辈都坐得离沈氏远远的,独她一人侍奉在近侧。

“早晨起来我便觉得奇怪,怎的院子里的雪居然化了大半,搞了半天,原来是有桩连老天都看不过眼的事在这等着呢。”坐得离柳氏不远的姨娘张氏从袖袍里拉出一张丝帕,嫌恶般在鼻前扇了扇,小声地自言自语道:“这寿安堂一向干净得很,怎的今日飞进一只幺蛾子,弄得屋里的穷酸晦气也忒浓了些。”

她声音压得低,沈氏听不见,可这番毫无遮掩的指桑骂槐还是惹得临近的几名妇人丫鬟一阵闷笑。

宁渊心定神清。张氏向来依附柳氏,与她是一路的人,会出言讥讽自己也不奇怪,而既然张氏开了腔,想必柳氏也等在后面。

果不其然,张氏话音一落,柳氏便接过话头道:“渊儿平日里连见上一面都难,如今也算是长大了有了孝心,懂得来向老夫人请安了。”

柳氏这话可是放开了嗓子说的,表面上只听得出欣慰赞许之情,实际却是在讥讽宁渊不孝,不懂得来向老夫人晨昏定省。

其实自宁渊出现在寿安堂外的那一刻,柳氏的脸色便不太好看,因为她曾嘱咐过夏竹,无论如何,都不能让宁渊在老夫人面前得脸。

是以从前宁渊只要有来向老夫人请安的念头,夏竹都会即刻拦着,同时告诉他因为他生母唐氏的关系,老夫人对他极是不喜,他若是上福寿园请安也只会让老夫人生气,不光讨不了好,还会让他的日子更难过。

彼时宁渊胆小又不懂事,加之沈氏的确下过严令禁止唐氏踏进福寿园,所以他并不明白这是柳氏为了弱化他在沈氏心中分量所设下的计策。于是除逢年过节的家宴外,宁渊从来未主动向沈氏请过安,便也这样惹得沈氏越发忽视这个孙子的存在,那些欺辱他的人没了后顾之忧,也更加肆无忌惮。

可惜柳氏想破了脑袋估计都不会知道,她插在宁渊身边最大的钉子夏竹,已经被宁渊快刀斩乱麻地拔掉了。

柳氏这样当面讥讽,目的无非是提醒沈氏他是个不孝的孙子。宁渊心里冷笑一声,他此番既然来了,自是想好了说辞,也不惧柳氏的笑里藏刀,径自站起身走到沈氏跟前,又是一记拜安大礼跪了下去,“孙儿不孝,请祖母再受孙儿大礼,孙儿喜不自胜。”

沈氏没立刻让他起身,而是不咸不淡嗔怪了一句:“你这孩子,祖母的福寿园只怕还是第一次来吧。”

“祖母莫生气,实在是孙儿自小体弱卧病,因为怕过了病气给祖母,所以一直不敢前来请安。近来许是年岁大了,身体康健许多,想着应该无妨了,便立刻过来看祖母,一是请安,二是赔罪。”宁渊跪着道。

“卧病?”沈氏眉头一皱,“既然卧病,何以我这里完全没消息?哪有孙儿卧病,祖母却不知情的道理,是否你院子里的下人躲懒装蒜,没有向上通报?”说完,又疑惑地看向严氏:“这孩子身体不好,你这个嫡母难道也不知情吗?”

严氏略带惶恐地起身,正要说话,又被宁渊抢过了话头,“祖母不要责怪母亲,此事是渊儿有意瞒着的。母亲要照顾大哥本就辛劳,渊儿也不是怎么大病,怎么能再惹得母亲劳心。而祖母是最该享清福的人了,孙儿更没有为了这点小事来叨扰祖母的道理,要是惹得祖母不快,影响到了身体康健,便更是孙儿的罪过了,因此孙儿一直拘束着下人,不要将此事对外宣扬。”

严氏诧异地扫了宁渊一眼,事情真相到底如何她再清楚不过,原以为宁渊会趁势告状,不想他竟这般识大体帮自己下了台阶。

沈氏目光缓和了些,掠过严氏,又看向柳氏:“三媳妇,老大要照顾湛儿,老二个性素来不爱管事,这几年府里事务是交由你打理的,渊儿卧病一事,你可知道?”

柳氏不知沈氏会忽然问自己,一时有些慌,只好顺着说:“我,我也不知……”

“祖母,府中那么多人,诸事繁琐,娘不可能事事都留意到、顾周全。三哥既然有心要隐瞒,连母亲都被蒙在鼓里,何况是娘呢,三哥你说是不是?”宁萍儿适时地插进话,还顺道对宁渊天真无邪地眨了眨眼。

“萍儿妹妹说的是,我们做晚辈的,若是能让长辈少操些心,便就是最大的孝心了。”宁渊陪着笑,只是那笑容里有多少冷意,大概也只有他一个人体会得出来,

宁渊可不会认为这个表面上天真无邪的庶妹是好相与的人,相反,宁萍儿的心思有多缜密毒辣,他可深有体会,柳氏做的许多事情有大半都是她在背后出谋划策,人前她却总装出一副典型大家闺秀模样,曾经宁渊便是被她这副模样骗了,以为她是个平易近人的妹妹,于是才一次又一次地掉入柳氏的算计中,直至最后被宁如海下令送出宁府。

“罢了,难为你这孩子有这份孝心,如今你身体既然好转,以后也要多来祖母这里走动才是,病气之类的,祖母不在乎,而且哪有做祖母的会嫌弃自己亲孙子的道理。”沈氏点点头,不自觉多打量了这个几乎没见过的孙子几眼,见他虽然瘦弱,可是眉目清俊,一双眼睛更是英气逼人,透着股与年龄不相符的沉着,即便跪着,脊背也挺得笔直,比宁如海小时候还要多几分魄力,心里也溢出丝喜爱来。

“先起来吧,在地上跪久了,仔细脚凉。”沈氏说完,带着笑意从卧榻上起身,亲自伸手托住宁渊的胳膊想将人扶起来,可感觉到触手一片冰凉时,不禁眉头一皱,冷声道:“平日里都是些什么人在伺候你,怎么都是我们宁府的少爷,衣着陈旧些便罢了,数九寒天还穿得这样单薄,你的冬衣呢?”

宁渊似乎吓了一跳,忙把手收回去,躲躲闪闪地道:“是……是孙儿自己出门时匆忙忘了穿,不关下人们的事……”

沈氏并非老糊涂,宁渊虽然这么说,可不代表她就要这么信。方才听闻宁渊卧病,可管事的媳妇却一问三不知,已经引得她怀疑了,像她这样高门大户出来的闺秀,素来讲究家门名声,平日里看不到可以不管,但只要看到了,发现府里有苛待庶子女的事,传出去了不光不好听,她这张老脸也挂不住。

宁渊明摆着是受了委屈,却丝毫没有告状的意思,反而一而再再而三地把事情往自己身上揽,处处顾全长辈的颜面,这在沈氏眼里是极为识大体的表现,也正因为这样,她才对府里居然有人欺上瞒下而感到尤为恼怒。

只是宁渊已经那般说了,她也不好发作,除了暗赞宁渊懂事之外,她顺手解下了自己的狐皮大氅,披在宁渊身上,“真是傻孩子,下次出来记得多穿些,若冻坏了自己,心疼的可还是祖母。”

这一披,等于是给在坐的所有人传递出一个信号,她认下了这个孙子,以后如果有人要对宁渊蹬鼻子上脸,得先看看能不能过得了她这个老夫人的眼。

一时屋子里各有各的表情,没有子女的姨娘们大多抱着看热闹的心态,严氏脸上是一贯的沉静,只是望向宁渊的目光里带上了奇妙的神色,唯有柳氏,不光面色铁青,藏在袖袍里的手帕也被她鼓着青筋的手搅成了一团疙瘩。

007 请君入瓮

宁渊谢过沈氏,回身到座位坐好,罗妈妈此时捧了茶上来,宁渊接过茶盅,揭开茶盖,动作十分小心地掸了掸。

“这是你二哥新奉给祖母的普洱,又是你萍儿妹妹亲手烹的,你萍儿妹妹烹茶的手艺当属一绝,你尝尝。”沈氏带着笑道。

“好香的茶!”宁渊只小抿一口,便惊喜道:“定是今年春制的普洱了,茶香比秋制的要浓郁许多,入口还清甜,且三蒸三煮过,竟一丝涩味都无了。”

“三哥好灵的舌头。”沈氏还未说话,宁萍儿便尖俏伶俐地道:“去年云州闹了冻灾茶叶减产,今年春制的普洱本就不多,大半还当做贡品被送去了华京,若不是二哥有些本事,一般人恐还不得见呢。”

宁萍儿说这番话,听起来稀松平常,内里却是在耻笑宁渊身份低微,这样的好茶他平日根本喝不到。宁渊只当没听懂,满脸含笑地看着她说:“萍儿妹妹说的是,多亏了二哥一番孝心,祖母才能有这样好的口服,我们这些小辈便也跟着沾沾福气了。”说完他笑意更开,并且丝毫没掩饰眼角的一丝狡黠。

宁萍儿心中一跳,立刻朝沈氏看去,果然见沈氏脸色当即便不好看了。

沈氏身为宁府的老夫人,又有朝廷册封的诰命在身,身份十分尊贵,可今年云州茶叶减产,这春制的普洱,若不是宁湘送上来,她还确实喝不上。宁渊那看似漫不经心的一句话,却恰到好处地挑动了沈氏的敏感神经:身为祖母,喝的茶却还不及孙子好,茶叶尚且如此,那其他东西呢?难不成宁湘一个庶子,日子却过得比她这个祖母还要优渥舒坦?

其实宁萍儿并没有这个意思,不过是宁渊算准了沈氏高傲的脾性,顺水推舟这么一拨,落在沈氏耳朵里听起来就像这么个意思了。宁萍儿暗道一声不好,立刻就要站起身来告罪,沈氏却已放下了手里的茶盏,对罗妈妈道:“到底是陈制的普洱,烹得再好,涩味是去了,一股子霉味却挡不住,我喝不惯,去给我换一盏龙井来。”

“是呢,孙儿听闻祖母这的龙井是顶好的极品,一盏之价堪比斗金,普洱便罢了,那龙井孙儿定要恬着脸向祖母讨一杯来尝尝。”宁渊用少年人特有的娇憨语气向沈氏撒了个娇。

听了这话,沈氏僵着的脸复又笑开,抬手朝宁渊点了点,“倒没瞧出来你是个嘴馋的,什么便宜都要占,罢了,上祖母这来就别拘束,便叫罗妈妈去备茶吧。”

罗妈妈应声下去了。

屋里坐的惯是一群会见风使舵的姨娘,见状也跟着放下普洱,纷纷向沈氏讨起龙井,沈氏满脸堆笑,自然是允了,顺道还让罗妈妈亲手烹茶,小几旁的宁萍儿只得让位,惴惴回到柳氏身边坐下,只是望向宁渊的一双眼睛好似要喷出火来。

就在这时,一个小丫鬟匆匆顺着侧门跑进来,到柳氏身边附耳几句,柳氏听闻后脸色勃然一变,就要起身,却遭宁萍儿眼明手快地拉住。宁萍儿安抚了柳氏几句,又招过那名丫鬟小声吩咐了什么话,接着推了身边的宁湘一把,宁湘点点头,与那小丫鬟一同出去了。

这些小动作别人或许注意不到,但全被宁渊尽数看在了眼里,但他只低头喝茶,假装没看见。

一屋子的人叽叽喳喳闲话家常,茶水也下的快,沈氏挨个向有生养的姨娘问了问各自子女们的境况,挨到柳氏时,却只见宁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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