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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部分

功夫-第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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乙晶现在的心情,就很复杂。

“你才国三。”乙晶忧愁地说。

“你也是师父的徒弟,你知道的。”我低着头。

乙晶跟我,就坐在篮球架下,看着阿纶、阿义等人打篮球。

阿义只要一拿到球,就卯起来灌篮,从下场到现在已经灌了十七次篮了。

“可是你才国三。”乙晶重复地说着,身上的气充满了矛盾的味道。

“大侠没有分年龄,你也是师父的徒弟,你知道的。”我说。

“杀人是什么样感觉?”乙晶叹了口气,又说:“其实我根本不想知道,无奈,杀人的人是你,不是别人。”

我抓紧乙晶的手,说:“没有人有权力决定另一个人的生死。”

乙晶盯着我的眼睛,说:“既然你这么想,为什么还杀人?你心里应该知道,无论如何,这个世界跟师父的武侠世界已经很不同很不同了!”

我继续说道:“就因为没有人有权力决定另一个人的生死,所以随意断人生死的坏蛋,就不能让他继续留在世界上。”

乙晶的手抓痛了我,说:“我知道那种人很坏,我也知道以暴制暴有时候是情非得已的,但有必要杀人吗?”

我点点头,说:“有必要。”

乙晶有些生气,说:“那不也一样在断人生死?”

我摇摇头,说:“不一样,坏蛋的生死是自己断的,只是由大侠来动手。”

乙晶气呼呼地说:“你杀了人,不就跟那些坏蛋一样?”

跟那些坏蛋一样?

我笑了。

乙晶楞了一下,然后也笑了。

乙晶知道,一个杀了人的大侠,还能这样悠然跟自己心爱的人坐在一起,这个大侠心中,至少是自认坦坦荡荡的。

也至少,还笑得出来。

阿义赏了一个高个子火锅,随即又灌了篮,嘘声四起。

乙晶幽幽地说:“其实,我最怕你心底不舒坦。”

我懂,我也怕自己的坦坦荡荡是强装出来的。

但我深知,只要乙晶在我身边,我就不会是杀人魔王,而是大侠,总是笑嘻嘻的大侠。

“但我也怕你开心。”乙晶低着头。

这句话,模模糊糊的,我心中却揪了一下。

“睡觉前难免会想东想西,只有那时候才会有点闷。”我说,看着乙晶乌溜溜的头发。

“那怎么办?”乙晶说。

“以后会习惯的吧。”我说。

“杀人的事,还是不要习惯的好。”乙晶若有所思。

“我是说杀人后的心情调适,总会慢慢习惯过来。”我解释。

“那样更不好。虽然你觉得坦坦荡荡比较没有负担,但,”乙晶认真地看着我,说:“杀了人,还是难过一下比较好。”

我若有所悟,说:“我有点懂你的意思了。”

“杀人的事,以后还是要让我知道,虽然我说不定还是会生气,但你就是要让我知道。”乙晶坚定地说。

“我知道。”我当然知道。

夕阳越沉越低,篮球场上依旧持续着没品的清一色灌篮打法。

突然,阿义不留情地抄截了阿纶的球,虽然阿纶是阿义的队友。

“等一下一起练点剑法再回家好不好?”我说,这真是奇怪的约会方式。

“不行啦,你不想继续升学,我可一样,我妈帮我找了新的家教老师,今天第一次上课,七点。你要不要一起听?剑法等课上完再一起练吧。”乙晶看了看表。

“喔,没兴趣。”我说:“大侠不用念书。”

乙晶笑着说:“今天上的是英文,大侠要杀外国坏人,就要懂英文。”

我哼了一声,说:“大侠杀洋鬼子,希哩呼噜就杀光光了,要懂什么英文?”

乙晶一脸哀怨,说:“男大侠不关心女大侠的未来。”

乙晶对外文极有兴趣,将来想念南部的文藻语专,至于更远的未来,乙晶就没有头绪了,或许,当一个很聪明又高学历的女侠也说不定。

如果乙晶去念文藻,我们简陋却勇冠全球的凌霄派,也会移阵到风光明媚的南部,到那里行侠仗义。

我背起书包,说:“你去上你的课吧,那样也好,我想再去员林一趟。”

乙晶也背起书包,说:“为什么还要再去一次?”

我皱着眉头,说:“我想知道师父到底是谁、到底出了什么事等等,我想帮助师父。”

乙晶说:“应该的,不像某人只会欺负弱小灌篮。”

阿义没有听见,只顾着抄截跳来跳去的球,不论球在谁的手里。

于是,我送乙晶下山后,就跳上公车,在暮色中往员林前进。

第六十章

师父在员林的“家”,僻处深巷,我虽来过一次,却也着实找了好{炫&书&网久才找到。

我站在门口,听见房子里细细碎碎的笑声、电视声、还有筷子声,大概是在吃晚饭了吧,于是我站在门口发呆,直到筷子声停了,餐餐盘盘的敲击声开始了,我才上前按门铃。

门打开了,是个穿着国小制服的男孩子。

“我有事找你妈妈,可以进去吗?”我说,微笑着。

小男孩往后大叫:“妈!有人找妳!”

收拾碗筷的声音停了下来,“师父的女儿”从厨房探出头来,看见是我,便匆匆擦干手,唤我进客厅。

“师父的女儿”,我还是暂且称她“妇人”好了,虽然我心中已经认定她的的确确是师父的女儿,因为那几本相簿中的照片万分不假,在1988年时,我也根本没有什么电脑合成照片的概念。

妇人简单地向我做了家庭介绍:正在嗑瓜子的男人,是她先生,而两个正在电视机前摇头晃脑的,则是她的一双子女,分别念小学三年级跟一年级。

“我爸爸他人还在你那边吗?他有地方住吗?吃得好不好?”妇人眼中带泪,但他的先生则是一脸不耐。

我点点头,诚恳地说:“你爸爸他人很好,现在住在我家,没有人身体比他还健康了。”

妇人匆匆到抽屉里翻出皮夹,拿了五张千元大钞塞在我手里,说:“请你好号照顾我爸爸,他脾气不好,你费点心思劝他回家,不要让我再担心了,况且我心中有件事非找到我爸爸不可。”

我坚决不收这些钱,况且,我身上最不缺的三样东西,其中有一项就是钱。

“我今天来,是想再多问问你爸爸的事,因为我始终都想不透是怎么一回事。”我说,将钱塞回妇人手里。

妇人请我坐下,为我倒了杯茶,说:“想问什么?难道我爸爸又做出什么奇怪的事?”

奇怪的事?师父是不断地在做。

但,的确是有奇怪的地方。我突然想起了师父在秦皇陵中被蓝金气剑刺穿的伤口,那伤口可是千真万确的。

我说:“你爸爸跟我提到过他手上的伤口,你对那个伤口有印象吗?”

妇人没有片刻犹豫,说:“当然有印象,那两个圆圆的大疤痕,我从小时候看到现在了,那是八年抗战时,我爸爸在大陆所受的伤。”

这个答案跟师父的答案搭不上边,但我早有心里准备,并不觉得特别意外,只是忍不住又追问:“是怎样受的伤?刀伤?被子弹打到?”

妇人说:“我爸爸说,那是日本人丢了颗手榴弹,爆炸后石屑插进手掌心,害他差点残废。”

我点点头,说:“原来是这样。”虽然,我依旧深处于疑惑的泥沼。

妇人难过地说:“当初真不该将他送进安养院,让他得了老年痴呆症。”

妇人的先生突然不悦地说:“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他要是回来了,还不是整天疯言疯语?”

妇人低头不答。

我尴尬地喝着热茶,小声地问:“妳爸爸他……他以前学过什么国术没有?他很喜欢谈这方面的事。”

妇人摇摇头,说:“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但我爸爸他以前根本没学过这方面的东西,也看不出他有兴趣,但他失忆以后,就沈迷在另一个他捏造的世界里。”

我忍不住细声道:“你没想过你爸爸真的会武功?”

妇人说:“没想过。”

我失笑道:“那天你爸爸好像露了一手,把他以前那个老朋友点穴了,让他不能动弹不是?”

妇人叹道:“那件事叫人生气,你们走后,我跟邻居将气得差点中风的李大伯送到医院急诊,幸好李大伯休息一下就好转多了,没被我爸气死。”

我本想解释那位号称师父同乡老友的老人,不是中风而是被暂时封住血脉,但这太麻烦了。

太麻烦了。

我认真说道:“你爸爸绝无可能会真的功夫吗?”

妇人肯定地说:“我爸爸身体一向不好。”

我拿起杯子,递给妇人看,杯子里的热茶不但很热,还热到蒸蒸沸腾,不断冒泡。

妇人感到讶异,说:“怎么会这样?”

我小声地说:“这是你爸爸教我的本事,他自己的本事更大。”

妇人不可置信地说:“你刚刚加了什么在茶里?”

我说:“是气功。”

妇人的脸有些不悦,说:“气功?”

我说:“你爸爸是气功大师。”这个说法,已经比武林第一高手要社会化的多。

第六十一章

妇人想要接话,却一脸“不知道该怎么接起”的样子。

我只好转移话题,说:“你有没有听那个中风的老伯伯说过,在老人安养院里,曾经发生过什么事?”

妇人摇摇头,却又想起了什么,我说:“什么旁枝末节、 零零碎碎的事都可以跟我说,因为我觉得在安养院里一定发生了什么,你爸爸才会变成现在这样。”

此时,嗑瓜子的男人有些恙怒,说:“跟小孩子说这么多做什么?叫警察把你爸爸带来家就是了,把地址留下来就可以了。”

妇人想了一下,说:“我爸在安养院的期间,整天喜欢找人下棋,也喜欢找人打麻将,至于有几个老伯伯在练太极拳跟舞剑之类的活动,他反而没多大兴趣,这些都是李大伯跟我说的。”

我边听边点头,这都没什么特别的。

妇人继续说道:“后来,有几个国际扶轮社的外国年轻人去安养院当一阵子义工,我爸爸还很热切地招呼他们跟他下棋、象棋,他们都是外国人,我爸爸也真够耐性,不只教他们学围棋跟象棋,还同他们学西洋棋。”

师父真是好兴致。

妇人喝着热茶,说:“爸就是这副热肠子,听李大伯说,爸后来西洋棋也下得挺好。”

我只是点点头,不难想象师父逼着别人学围棋、学象棋的那股干劲。

妇人有些想笑,继续说:“只是没想到,我爸爸才刚刚教会他们下围棋,就有一个聪明的年轻人连赢我爸爸好几盘围棋。”

我没下过围棋,不太知道这样初学现卖的本领有多么厉害,但我了解一个下了好几十年围棋的老人,突然被一个新手痛宰的话,一定是幅极其惨烈的画面。

妇人慢慢说道:“那个年轻人后来便常常跟我爸爸下棋,应该说,被我爸爸死粘着,磨着他下棋,一天总要下个十几盘,这棋越下,我爸就越不死心,尤其是那个年轻人有时候会同时跟五、六个人下棋,其中总有一两盘是盲棋,或夹杂着象棋。”

我问道:“盲棋?闭着眼睛下?”

妇人也颇懂围棋的样子,说:“就是不看棋盘跟棋子,直接靠记忆下棋,这非常非常困难,更何况是一人对多人,那孩子真是天赋异禀,更何况是个新手,这真叫人难以置信。”

妇人突然眼睛一亮,说:“那孩子有副好心肠,后来我爸爸逃出安养院后,他每年都会寄新年卡片到这里来问候,前天还来过这里,说是来台湾观光,借着机会再来看看曾经教他下围棋的爸。”

我听着听着,心中盘算着如何测试师父会不会下围棋。

后来,又同妇人聊了些师父的陈年旧事后,我便起身告辞,直到妇人送我到门口时,我才猛然想起刚刚进屋子时,妇人跟我说的话。

“你说你有急事要找你爸爸,是什么事啊?要不要我转告他?”我说。

“我也不太清楚,总之是件大事,请你务必转告我爸爸,催他快点回家。”妇人歪着头,皱着眉头。

这真是莫名其妙。大概是思父心切吧。

“我会的,再见。”我说。

“再见。”妇人关上门。

回到彰化,已经快十点了。

我跳上大破洞,不见师父的踪影,但我听到师父的鼾声。

“装自闭。”我打开衣柜,师父果然缩在柜子里酣酣大睡。

“怎不到床上睡?”我摇醒师父。

师父揉揉眼睛,说:“心情不佳。”

我拉起师父,指着床说:“你先睡,我跟乙晶讲一下电话再睡。”

师父打了个哈欠,说:“怎么你跟阿义今天都偷懒不练功?”说着,慢慢躺在床上。

我不理会师父的问题,只是问道:“师父,你会下围棋吗?”一边拿起话筒,坐在角落。

师父闭上眼睛,含含糊糊地说:“会啊,我师父教过我的,不过他自己棋艺不精,所以我那一手也不怎么样。”

我点点头,正在拨电话时,师父突然像遭到雷击一样,从床上弹了起来。

我吓了一跳,说:“干嘛?”

但,我立刻明白师父为何会惊醒的原因。

“有杀气。”我警觉着,拿起放在床底下的两把铁尺。

“是高手。”师父沉着脸道,接过一把铁尺。

“这杀气好恐怖。”我心惊着,这杀气何止恐怖?简直是鬼哭神号!

“一切小心。”师父眯着眼。

师徒两人辨别方向后,便窜出大破洞,往杀气的源头冲去。

踩着招牌、电线杆,师父将我抛在后面几公尺,我在后面看着师父的背影胡思乱想……

这股杀气好杂,杂乱中的杂乱。

不安的杀气节奏。

没有节奏的杀手气息,更叫人不安。

这年头哪来这么多武林高手?!

第六十二章

师父停了下来。

我也停了下来。

因为杀气不见了。

杀气本是气,要迅速无端端消失在空气之中,只有两种可能。

第一,是释放杀气的人死了。

第二,是杀气超绝地急速隐匿。

第一点是不可能的,而第二点,更显示出杀气主人的鬼影无踪。

师父站在已经打烊的服饰店的招牌上,眼睛盯着前方的深黑小巷。

我站在电线杆上,双脚在发抖。

坦白说,我的武功已经挺不错了,但我仍然无法控制双脚的悲鸣。

因为我感觉到一双藏在黑暗中的手,正机械式地向我们招手。

刚刚的杀气,只是打招呼的一种方式。

或说是一种招魂的仪式。

这跟冲杀在黑道枪火间的恐惧感,是截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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