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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部分

尚宫-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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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不由自主地反驳一句,“臣妾原本就是这样的人,皇上又不是不知道。”

  话已出口,我才一惊。怎么今儿个全没了往日的谨慎,连这样的话都说了出口?难道是因为皇上今儿在兰若轩笑容多了,我便胆大起来?

  踏歌而舞失望归

  康大为早叫人请了琴娘乐师过来,兰若轩空地颇多,多了十几个乐师,也不见拥挤。我则入内换了身颜色亮丽的印花绢裙出来,换上锦纹翘圆头的绣鞋,发髻未改,独插上烟紫色有垂穗的花钿。出来之时,望了望夏侯辰的脸色,见他并未过多注意,不由暗松一口气。换装之时我就打算,绝不能穿得太过出挑,夺了宁惜文的风采,却也不能太马虎,引来夏侯辰的冷眼相加,冷哼连连。如今的形势,刚刚好。

  乐声奏起,初时我略有些跟不上节拍,但那首歌已潜伏在我的脑中多年,到了后面,我越唱越顺:“君似天上云,侬似云中鸟,相随相依,映日御风。君若湖心花,侬似水心花,相亲相恋,与月弄影。人间缘何聚散,人间何有悲欢,但愿与君长相守,莫作昙花一现……”

  宁惜文当真舞得很美,敛肩、含颌、掩臂、摆背、松膝、拧腰、倾胯,无一不尽显美态,而那特定的舞姿三道弯,把她少女的身形完全显露,再加上她今日所穿衣裙,在月光衬映之下发出微光,当真美不胜收,我伴唱之时见了,都不由自主地受到她身姿的吸引。

  舞到极致,她边舞边向夏侯辰靠拢,向他微挥水袖,明眸含情,把整个舞曲的未道尽不能诉说的情意尽显。第二遍唱词后的间律和第四遍唱词中,她拧腰向左,抛袖投足,笔直地袖锋呈“离弦箭”之势,就在欲左的当口,突发转体右行,待到袖子经上弧线往右坠时,身体又忽而至左,袖子横拉及左侧,欲右之势已不可挡,躯干连同双袖向右抛撒出去。就这样左右往返,若行云流水,似天马行空,而所有的动作又在一句“但愿与君长相守”的唱词中一气呵成,舞袖甩在夏侯辰的手指之间,被他一笑接住。

  我紧张地望着他,只盼望他能一把扯过宁惜文,那今晚的一切便大功告成。哪知他站起身来,任由舞袖在手指间滑落,拍手笑道:“舞跳得好,歌也唱得好,不愧为一对艳绝天下的姐妹花。”

  宁惜文难掩脸上失望之色,娇躯微颤,朝我望了一眼,眼中盈盈欲滴。我朝她使了使眼色,示意她主动向前。哪知她却几不可见地摇了摇头;站在场地中央脚不移动,只微弯腰行礼道:“多谢皇上夸奖。”

  我也唯有上前称谢。

  夏侯辰满意地点了点头,望了望月色。康大为知趣地跑了过来,“皇上,今日就宿在兰若轩了?”

  听到这话,我全身忽然间紧绷,面皮已不能保持笑意,只望夏侯辰说出不字。

  他一回头,望了望我,却道:“也好。”

  康大为忙叫人准备汤浴,又使人服侍皇上更衣。宁惜文黯然告辞,自去客房就寝。

  我脸上现出一个灿若桃花的笑来,走上前来,像其他妃嫔一样偎依着他往房子里走。

  正在这时,有太监在院子外大声道:“皇上,师娘娘腹中忽痛,娘娘着奴才前来相请。”

  师媛媛初孕,未过三个月,胎象时有不稳,可她这个时候腹痛,却来得正是时候。我微松了一口气,皱紧了眉头,情真意切地道:“皇上,这是您的第一个皇子,可别出了什么差错。臣妾这里您什么时候来都可以……”

  “你早巴不得我走,是吗?”

  空气中仿有寒流涌过,我语气一滞,勉强道:“怎么会,皇上想留下,臣妾求之不得。”

  他冷冷地转过脸来,忽地伸出手捏住了我的下巴,面颊上的肉忽然间挤到了我的唇齿之上,痛得我直喘气。他的面庞凑了过来,眼眸如刀,“宁雨柔,朕最看不惯你这张虚伪到极点的脸。你别当朕盲了,以为朕不知道你今天所图为何!”

  踏歌而舞失望归

  说完,顺势一推,我踉跄几步退开,顾不得面颊上的疼痛,眼睁睁地看着他被一帮内侍监拥着扬长而去。

  让我感觉惊奇的是,师媛媛所生为他的第一胎,但从语气神态来看,他仿佛并不是太在乎。听到了师媛媛情况不妙的消息,却还有空和我计较,看来他并不紧张师媛媛的身子,这却是为何?

  回到屋子里,坐在梳妆镜前,看清被捏得通红的面颊,仿若涂上了最好的胭脂,更仿如思春的少女,心中不由连连冷笑,有谁会知道其真相原来如此?

  “姐姐……”

  宁惜文站在门边犹豫不敢进来,语气之中有一丝同情。难道她以为皇上走了,我的心情便不好吗?

  “进来吧。怎么还不睡呢?”我拿起桌上的象牙梳梳了两下头发,却被宁惜文顺势接过,帮我梳了起来。

  “姐姐,妹妹今天是不是让你失望了?”

  望了镜中宁惜文沮丧的神色,我叹了口气,“成事在天,我们该做的一切都已经做足了,事情还是如此,我怪你何用?”

  宁惜文轻轻地解散我的头发,“姐姐,你别怪妹妹多嘴,其实姐姐用不着这样的,我瞧皇上对您还是有心的……”

  她哪里知道事情的真相。夏侯辰那样的人,一旦被人背叛,又怎么可能原谅他人?我摇了摇头道:“妹妹,我与皇上之间已然不可挽回了,我做尚宫之时做过对不起他的事……”

  不知道为什么,今天我有一吐为快的愿望。当我把一切前因后果告诉宁惜文后,她才明白,为什么我这么想她入宫,让她助我一臂之力。看似繁华尊贵的身份,原是这么不堪一击。

  我在宫中并不受宠,这样的地位,全是因为我善于谋略计算才得来的。

  哪曾想我的一番述说,反而换得宁惜文言语崇拜,“姐姐,我就知道,从小我就不如你,在如此的情况之下,你都能在宫里获一席之地。姐姐,有一件事,妹妹不知应不应该告诉你……”

  我回头望她,见她的目光有些闪躲。我太明白这目光了,做尚宫之时,有些宫人新得了制物的好主意,为搏上位,以求在上司面前一举受到器重,藏私不报之时就是这种表情。我忽然明白她有东西瞒着我,而且是十分重要的。

  我倒不觉奇怪,这不过人之常情而已,便淡淡地道:“妹妹,宁家现剩下你我相依为命,还有什么话不能说的?”

  她这才吞吞吐吐地道:“姐姐,你还记不记得父亲获罪之前,家里收留过一位落难少年?”

  我皱眉道:“这件事我怎么会知道?不是大娘和父亲商量着办的吗?事后我才从下人嘴里隐隐得知的,连面都没见过!”

  宁惜文神情奇特,左右望了望,低声道:“姐姐,我却见过。那一年我才十岁,听见父亲与娘亲在房里商议什么绝不能让任何人知道之类的话,我偷偷跑到那个被封得密密实实的小院看过,虽只远远一望,可是……”

  我陡然一惊,猛一回头,一缕头发却正卡在发梳里,扯得我头皮生疼。我道:“你的意思——?”

  宁惜文轻轻地道:“姐姐,其实我第一眼看见他的时候起,就隐约认出了他,所以今晚在花园里我才这么害怕。姐姐,你说父亲的死,到底是为了什么?”

  我忽然间忆起我躲在太后禅堂的矮榻之下偷听到的只言片语。他说过,十五岁那年,他出宫遇险,幸有人相助才得以脱险。从年龄上算,岂不正好是父亲获罪的那一年?

  我尚记得父亲的罪名,记得下令处死父亲的是太子,这也是他从政以来第一次的刑罚。如果真是这样,夏侯辰当真是狼心狗肺。

  宁惜文见我脸色阴沉,轻声道:“姐姐,也许其中另有真相?”

  我冷冷地道:“不管真相如何,总是他亲自下的斩杀令。虽说朝政之上便是如此,成王败寇,但一想及此,我怎么会有心情跟他亲近。”

  宁惜文轻轻地叹道:“姐姐,我知道你一向性格强硬,但他是皇上,必有许多不得已之处。姐姐若肯略微低一下头,说几句好话,依妹妹看,皇上会把你放在心上的。”

  我做得还不够低声下气吗?我冷冷地想。

  这时,宫里更漏又再敲响,三更的锣声传得老远。从窗外看过去,雾气弥漫了整个庭院,连桂花树的影子都朦胧起来。我没有答她的话,只道:“妹妹,夜深了,睡吧。”

  她把象牙梳重放到我的菱花镜边,几不可闻地轻叹了一声,“姐姐的心结不能解开,无论姐姐的演技多好,有心人都会看得出来,感觉得到的。”

  我一怔,望向镜子。里面有一张清艳的面庞,经过宫内十多年的磨炼,难道这张脸当真不能隐匿心事?不,我不能相信。因为就是凭着这张能演出各种旁人所愿意看的表情的脸,我才能逐步登上尚宫之位,才能在形势如此严峻的情况之下,扭转乾坤,依旧如鱼得水。我不敢相信有人会看得穿我这张脸上写的是什么!

  绿云低映,一半银鬓

  可是,为什么我的面具却每每被夏侯辰撕破?他知道我的每一个步骤,知道我心中所想所思,知道我内心最隐秘的想法。

  难道正如宁惜文所说,他才是那个有心人?

  只略想了一下,我便把这个念头挥出了脑子。无数的经验告诉我,不要对那人有一丝一毫的期盼。

  可不知道为何,这个晚上,我却始终不能入眠。望着窗外挂在长廊之上的气死风灯渐渐被浓雾笼罩,光线渐渐模糊不清,窗棂渐渐染上了灰白,我脑中依然空白,怎么也无法入睡。

  天刚蒙蒙亮,我就起了身。站在桂花树下左右思量,大脑却如被堵塞,怎么也想不出昨晚一切的真相到底为何。

  梳洗过后,却有皇后派了宫女前来相邀。我心里明白,皇后想必已知道了昨晚的情形,叫我过去安慰呢,不,还不如说叫我过去同仇敌忾好一些。

  师媛媛如此作为已不是一次。这一次是在兰若轩,据闻连皇上在皇后那里,她也敢半道拦截!

  也难怪她敢如此,自有身孕之后,她便连升三级,已升至为四妃之一,贵为贵妃,母族亲属多有升迁,已成为继上官家族、时家之后本朝新晋的世家。

  我乘着宫轿来到昭纯宫的时候,皇后正独坐于*之中一株木芙蓉树下。绣椅撑有纱帐,遮挡住被风吹下来的花粉与残叶,有一两朵木芙蓉从树上飘落,滑落帐顶,跌在她的衣襟之上,她却恍若不觉,看来今日她心思颇重。

  多日的接触,从皇后对皇上的言行举止之中,我渐渐看出,皇后对夏侯辰还是有情的,所以这时她才会表现得如此萧索。有时候我想,皇后之所以把我视为同盟,除了上次我立的功之外,很大的程度上是不是因为我不会受宠于夏侯辰?虽然她三番两次地暗示夏侯辰多留宿于我那里,只是,又有多少真心呢?如果夏侯辰当真钟情于我,她还会不会这么热心?

  瞧她平日里与夏侯辰相谈的模样,眼角眉梢无一处不露出情意,虽仅在我面前,她才口称“表哥”,可那一声声的呼唤,又蕴含了她多少的心思?

  我今日只化了淡妆,粉底遮挡不住一日未宿的疲倦,衣着虽与平常没有不同,可因气色不好,整个人自己看了都觉憔悴。皇后听了禀告,回过头望见了我,自然也感觉到了。她嘴角泛起一丝苦笑,那苦笑却倏忽不见,只笑望着我,“今日皇上新送了些上贡的西域葡萄来,想起妹妹来宫中日久,从未尝过,不如尝个新鲜?”

  我谦笑道:“皇上的赏赐,我哪里敢当?”

  她今日只着了简单的裙装,梳一个偏云髻,只在髻前插了一枚款式大方的青玉蝴蝶,想来是方便在树下倚躺,显得整个人清丽无双。皇后本就有一张端庄美丽的面容,虽然没有师媛媛的艳丽非凡,却也颇具大家之气。就我看来,她的容貌,是最具皇后相的。

  她甚至不用特意装扮,便自然而然有一种大家贵气。想及此,我又想起宁惜文说我仿若戏子,也许我怎么演,怎么扮,也扮不出皇后的大家气度,所以,她那个位置,我连想都不敢想的。要有显赫的家势,家族中无数人的打点拥护,才可能当得上皇后,也才可能当得稳皇后。夏侯辰不会要一个不能给他助力的皇后的,而她却刚好拥有这种助力。

  如果我的父亲尚未死,宁家尚存留在这个世上,也许我会有这么一份妄想,只可惜,我现在连妄想都没有。

  西域紫色的葡萄装在白玉的盘子里,葡萄上尚留一层白霜,显见是上贡之时用冰块保鲜,行程千里,才送了上来。听孔文珍说,这葡萄来到宫里头的,总共不过三十来斤,除却皇后这里,还给栖霞阁送去不少,说是师娘娘初孕,喜食酸味,所以才送多了给她。至于像我一样的低等妃嫔,却是连葡萄的面都没见过。可见皇上对师媛媛隆宠之盛,只怕在他的心目之中她已和皇后平起平坐。

  也难怪皇后吃了葡萄,脸上却未露喜色。我明白她心中所想,却不知她可以走到哪一步。在整个后宫的眼内,皇后是慈和而端庄的,自然是不会做什么伤天害理之事。今天她叫我过来,我倒是想知道,她到底仁慈到何种程度。

  “妹妹,这葡萄稀罕,想来你那里也不能吃到,等下回去的时候,我叫人送几串过去给你。”

  “皇后娘娘,臣妾吃惯了粗鄙东西,这东西既金贵,娘娘便留着吧,我在这儿尝尝就好。”

  皇后手指上夹了一粒葡萄,那烟紫的颜色仿若她头上戴着的玉石,把手指上也染上了一层烟紫。葡萄又倒映在她的瞳仁之中,仿若瞳仁变成了紫色,更添一份愁意。

  她虽闭口不谈师媛媛,但我知道,今天过来,她最想谈的就是师媛媛,却要我先开口。我在心里冷笑,好个仁慈的皇后,连些微的不利证据,她都想避免!

  我慢慢地把葡萄放入嘴里,细细品尝,甜酸的滋味直入肠胃。既要我做事,我便有一个底线,别让我看起来是讨着那事来做一般。皇后若有所求,就不能想着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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