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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部分

阴阳师 卷三 付丧神卷-第2部分

小说: 阴阳师 卷三 付丧神卷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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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庭院最先给人的印象,是完全不加修整。
  有一棵橘树紧挨着房檐。那边的松树缠绕着藤蔓,这边的树下,开绿色花的露草,尚未开花的黄花龙芽,花已落尽、叶片阔大的银线草,蝴蝶花——诸如此类的杂草这里一丛、那里一簇。
  夜色之中.这些草将发酵似的气味散发到空气中。当白天的热浪到夜间减退之后,代之以杂草的气息扑面而来。
  在向着庭院的廊内,博雅和晴明相对而坐。
  二人之间放了一个盘子,上面搁着一个装酒的酒瓶,两只装满了酒的杯子。酒是博雅弄到的。
  盘子旁放着博雅白天得自那个怪老翁的瓜。
  廊内的灯盏里只点着一朵灯火。
  夏虫围着灯火飞舞,灯盏旁不远的地方,有一两只飞蛾停在上面不动。
  “噢。”
  晴明用他白皙、纤细的右手手指拿起酒杯,端到唇边.轻嘘一口气。
  晴明呷一口酒,仿佛用唇吸入吹过清酒表面的轻风。
  安倍晴明——一位阴阳师。
  “怎么样。晴明? 记得这么一个老头吗? ”博雅问道。
  “他说是‘堀川的老头’? ……”
  晴明自言自语着,把酒杯放回盘子上。
  “有这个人吗? ”
  “有……”
  “他究竟是什么样的人? ”
  “嘿,别急嘛,博雅。有那么多事要回忆起来,我一下子可说不全。”
  “是吗。”
  博雅伸手拿起自己的酒杯,送到嘴边。
  “那位老人嘛……”
  晴明看着博雅说:“他使用了殖瓜之术吧。”
  “殖瓜之术? ”
 “就是下种、长瓜的法术啦。”
  “就这样的叫法? ”
  “大唐的道士经常运用这样的法术。”
  “这一手可了不得啊。”
  “呵呵。”
  博雅这么一说.晴明微微一笑。
  “你笑什么,晴明? 你也懂这种法术吗? ”
  “哈,说懂嘛,也可以。”
  “直的? 怎么做的?”
  博雅脸上写满“好奇”二字,盯着晴明的脸看。
  晴明苦笑着站起身,走到外廊边上,把从庭院伸入廊檐下的橘树枝折下一条,又踱回来。
  “能让那树枝长出蜜柑? ”
  “不行。”
  坐下来的晴明摇摇头,把树枝伸到博雅面前,说道:“你看。”
  “看树枝吗? ”
  “看叶子。”
  “叶子上? ”
  “有青虫。”
  不错,仔细一看,确有一条食指大的青虫,正在啃吃着橘树叶子。
  “这虫子怎么了? ”
  “它很快就要变成蛹。”
  “变成蛹? ”
  “你看,它已经吐丝啦。”
  不经意中,青虫已经爬到叶下的小枝上,小心翼翼地将自己的身体系牢在小枝上,不再移动。
  “马上就变蛹。”
  眼看着青虫的模样在一点一点地变化,成了蛹的样子。
  “就要变色啦。”
  晴明话音未落,青绿的色彩开始褪色,蛹的颜色变成了褐色。
  “快看,背部裂开了。”
  晴明说着,有轻微的声音响起,蛹的背部裂开了,从中露出了黑色的东西。这黑黝黝的东西缓慢地抬起头来。
  “嘿.要化蝶啦。”
  从裂开处探出了头部,蝶的尾部拱出,收叠着的翅膀露出来。
  蝶靠它的脚悬吊在蛹壳之下。它的皱褶在伸展,酷似花瓣的、鲜嫩欲滴的大黑翅膀伸展开来。
  “要飞啦! ”
  晴明说着,只见蝴蝶晃一下身子,像要扇动翅膀,但随即悠然升空。
  黑色的凤蝶在夜空中轻盈地飞舞,在屋檐下嬉戏一番之后,突然展翅飞起,隐没在夜色之中。
  博雅瞠目结舌地望着彩蝶隐身的夜空.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转向晴明。
  “哎呀.妙极了。妙极啦,晴明。”
  博雅兴奋地说。
  “这次感觉怎么样? ”
  “晴明.刚才我看到的,是梦,还是现实? ”
  “梦也好,现实也罢,说是哪一种都行。”
  “你怎么弄的呢? ”
  “就像你看见的那样嘛。我干了什么,你不是全都亲眼看见、亲耳听到了吗? ”
  晴明来了酒兴,举杯畅饮。
  博雅用泄气的腔调说:“看是看了,可不明白的地方还是不明白嘛。”
  “不明白反倒有好处呢。”
  “跟那好处相比.我倒是想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所以说嘛,那是在你的内心世界发生的事情。”
  “内心世界? ”
  “嗯。”
  “就是说,那些事实际上并没有发生过? ”
  “博雅啊,一件事是发生了还是没有发生,其实取决于我怎样解释,或者说,取决于你内心的感受嘛。”
  “哦……”
  “如果你内心的感受是发生过,那样子不是挺好吗? ”
  “不好。”
  “不好吗? ”
  “不好——”
  博雅刚刚说完,又笑起来:“哈哈.我明白啦! ”
  “你明白什么了? ”
  “那是你干的。”
  “我? ”
  “对啦。实际上并没有青虫化蝶、飞走这回事,是你让我这么想的,对吧? ”
  “嘿嘿。”
  晴明只是笑笑,算是回应。
  “总是你又下了什么咒吧? ”
  “晤……”
  “不如回到我遇见的那个老翁的事情上吧。”
  “没错。”
  “他说了,今天晚上要过来。”
  “今晚吗? 这么说,是明早以前吧。说来离天亮还有时间,大概不要紧吧。”
  “且不管要不要紧。晴明,那老翁要来干什么? 他是来干坏事的吗? ”
  “咳.总会有办法的。今天晚上出去,还能赶得上。”
  “你说‘赶得上’,是赶什么? ”
  “就是老翁说的,要带来装入竹简牢房的东西呀。”
  “你等一下,晴明,我还完全摸不着头脑呢。”
  “好吧.我边走边解释。”
  “解释什么? ”
  “这件事情的来龙去脉。”
  “还有什么来历吗? ”
  “有不浅的来历呢。一下子说不完。我也对京城眼下发生的怪事颇为留意。还有人缠着我,哭求解决问题呢。”
  “哦? ”
  “我也在猜测,大概怪事的原因是这样吧。现在堀川的老翁传话给我,我就明白了。走吧,博雅。”
  “‘走’? 去哪儿? ”
  “五条堀川呀。”
  “堀川? ”
  “从前三善清行大人的住处,现在仍在吧。”
  “跟它有什么关系? ”
  “有关要毁掉它的说法,你听说了吧? ”
  “是堀川边上那所怪屋吗? ”
  “正是。”
  “那倒是知道。圣上得到它以后,打算让一位身份高贵的妃子住在那里。”
  “因为妃子的父亲死了,于是不久前,他就开始抄写佛经。为了得到那女子的芳心,他还挺来劲的呢。”
  “晴明,你说的‘他’,莫非是圣上? ”
  “没错。”
  “咳,晴明,之前我已说过,你不要在别人面前说圣上是‘他’。”
  仿佛听不见博雅的话似的,晴明抖一下白色的狩衣,站起身来。
  “走吧,博雅。”
  “这是去五条堀川吗? ”
  “对。”
  “事出突然,还……”
  “你不去吗? ”
  “去,我去。”
  博雅也站了起来。
  “走吧。”
“走。”


  “那所房子嘛,原先是妖怪的居所。”
  晴明在牛车里开了腔。
  博雅也在牛车里,与晴明相对而坐。
  拉牛车的是一头黑牛。牛是黑色的,这一点并不足为奇,令人不可思议的是,没有人指挥牛怎么走,可牛却忠实地朝着目的地步步迈进。
  不过.这么点事情博雅早已见怪不怪了。
  当年,身为宰相的三善清行买下那所房子,是延喜十年(即公元910 年)的事。
  当晴明说到这里时,博雅感叹起来:“哦,那是我们出生之前的事啦。”
  随即又补充道:“对吧,晴明? 那时连你也还没有出生吧? ”
  “呵呵。”
  晴明不置可否地笑笑,说道:“总而言之,是从那时起就有的一所旧房子。”
  那房子的庭院里长着有灵附体似的经岁老松,以及枫树、樱树、常青树,庭石上长满厚厚的青苔。
  房子如此残旧,已难辨始建的时目。隔扇破旧不堪,木地板已有一部分塌掉了。只是作为房子骨架的梁柱子.是不计成本建的,使用了一个成人也不能合抱的巨术。若在原来的骨架上加以修建,住人是不成问题的。
  只不过,出了妖怪。
  每逢出现买主,这妖怪便出来恫吓,吓退买主使房子空置。到如今,谁是原先的拥有者已无从查考。
  “这所房子,是清行大人买下的。”晴明说道。
  “妖怪呢? ”
  “出现啦。虽然出现了,但这位清行大人是个颇有胆识的人.竟然独自一人将那妖怪赶走了。”
  “他怎么赶的? ”
  “清行理直气壮地说:‘妖怪,你不是房子的正当主人,你们留在这所房子是不对的。马上出去! 
”’“妖怪就这样离开了? ”
  “对呀,乖乖地走了。”
  于是,清行便住在这所房子里。他去世以后,由儿子净藏大德继承了这所房子。
  这件事在《今昔物语集》中也有记载。
  大德也去世之后,房子现属于清行的孙子。
  据说清行的孙子并没有在那里居住,房子又已空置多时。
  清行的孙子声称,圣上已经买下了那块地。
  “然而,自从圣上买下之后,之前一直销声匿迹的妖怪再次出现了,闹个不休。不仅如此,近来轰动京城的怪事.似乎也多与这所房子有关。”晴明说。
  “那个箭射发光物体,因而发烧卧床不起的武士,也与它有关? ”
  “是的。”
  “莫非那五岁小孩子被孤零零地扔在庭院的草丛中哭的事,也……”
  “就发生在那所房子的庭院里。”
  “噢……”
  “房子里还有种种怪事呢。就在昨天你出门期间.那边的人过来恳求,说无论如何也要想个办法。”
  “那,堀川的老人是怎么回事? ”
  “他嘛……”
  就在晴明要说出来时,牛车停了。
  “抱歉了,博雅,稍届再谈吧。我们好像已经到五条堀川了。”


  五条堀川——在五条大道和堀川小路相交的路口一角,正好就是那所院子。
  走过满眼苍翠却荒废已久的庭院,晴明和博雅进了屋子。
  在满是灰尘的屋子里,晴明熟门熟路地穿行着。
  晴明手里拿卷起的薄席子,博雅举着点燃的火把。
  如果没有博雅手上的火把照着,四周就是一片漆黑。
  不大工夫,来到了像是寝殿的地方。
  这是铺木板的房间,有六根柱子。
  在其中一根柱子下,晴明把带来的薄席子一铺,坐了下来。
  用火把点燃事前准备好的灯盏,这照明的灯盏就放在木地板上。
  在轻松的气氛下,晴明从怀里掏出一个小酒瓶和两个杯子,放在地板上。
  “连这些也带来了啊? ”博雅说道。
  “接着刚才喝酒。我觉得要是没有这个,你会感到冷清。”
  “别往我身上推呀,晴明。”
  “怎么啦,不喝吗? ”
  “我没说不喝。”
  “那就行,喝! ”
  晴明递过酒瓶,博雅“唔,唔”地应着,慢吞吞地伸手拿酒杯。
  “干吧。”
  “干。”
  二人在灯火之下又欢饮起来。
  一杯接着一杯……
  夜更深了。
  这时候——“咦?!”博雅竖起耳朵。
  好像有什么声音传了过来。
  是人声吗? 好像是有两个人在打斗。
  不,不是一对一的打斗。是更多的人在混战。
  一种战场厮杀似的声音。
  “唉哟! ”
  “哇——! ”
  “嗨! ”
  刀与刀互相砍击的声音。
  器械撞击的声音。
  “哈,来啦! ”
  晴明瞥一眼黑暗中的一个角落,心情舒畅地喝干了杯中酒。
  博雅向晴明视线的方向望去,只见从黑暗中出现了一群战斗装束的人,乱哄哄的。人约一尺高。他们之间正在争斗不休。
  “嘿! ”
  刀光一闪,被砍掉的头颅滚落在地,鲜血喷涌。
  但是,头颅虽已坠地,却仍发出“呀! …‘嗷! 
”之类的喊叫,而没有了头的躯体,仍旧持刀与砍掉自己头颅的对手缠斗。
  不大一会儿,他们停止互斫,围住了晴明和博雅。
  “咦? ”
  “哎呀!”
  “这种地方还有人呢。”
  “有人来啦! ”
  “是真的啊。”
  “怎么办? ”
  “怎么办才好呢? ”
  “砍掉他们的头吗? ”
  “割断他们的喉咙吗? ”
  有头武士也好,无头武士也好,握着寒光闪闪的刀逼近过来。
  “晴明! ”
  博雅手按在腰间的刀柄上,单膝曲起,就要站起来,晴明把他按住了。
  “等一下,博雅。”
  晴明伸手入怀,取出小纸片,再拿起一把小刀,开始裁切纸片。
  “干什么? ”
  “他这是要干什么? ”
  就在武士们发出猜疑的声音时,晴明对着那张剪切成狗的形状的纸片,“噗”地吹了一口气。
  纸片落地的同时,变成了一条恶犬,对着武士们狂吠起来。
  “哇!”
  “是狗啊! ”
  “狗啊! ”
  武士们被狗追逐着,乱哄哄地逃进黑暗中。
  安静又回来了。
  晴明用手去捏返回膝下的狗,那狗随之变回了纸片。
  “紧接着又来啦。”
  晴明话音未落,传来了木头摩擦的声响。
  二人对面的墙壁上,有个像仓库那样的抹着厚泥的门。那扇门“嘎嘎”响着,打开了三尺许,里面出现一个坐姿的女子,身穿褐色衣,膝行而前。
  浓郁的麝香气味飘了过来。
  因为女子用扇子遮掩住鼻子以下的部位,所以只能看见她的眼睛。顾盼含情的眼神惹人心动。她用一双丹凤眼斜瞟着晴明和博雅,膝行过来。
  晴明心情愉快地望着她。
  他估算着那女子已离得足够近了,便说一声:“嘿,要喝吗? ”
  他提起空酒瓶,冷不防朝那女子掷去。
  女子本能地松开了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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