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规-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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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彩蓉去了不一会儿，吕夫人还是带着丫鬟们来了，月娥忙放下手头事儿迎了出来，“太太这么早就过来了啊。”
　　“是啊，我睡不着过来瞧瞧。听说金凤她一晚上疼了好几次，还没消息吗？”吕夫人边说着话边往里屋走去。
　　林月娥见状忙拦住了她，赔着笑说道：“太太，先在这屋子坐会儿，金凤刚疼过了一阵子才睡着呢，太太略等等再进去吧。”说罢，连声叫小丫头倒上茶来。
　　吕夫人见她说得有理，便转身在桌旁坐了下来，又对林月娥说：“舅奶奶辛苦了一夜，也快坐下歇歇吧。真是多亏你了，要不我还真是理不开呢。”
　　“太太说哪的话来　，这照顾妹子的事本是我做嫂子应该的呢。”林月娥说着似乎想起什么来了，“呦，有件事我差点给忙忘了呢。”
　　吕夫人问道：“是什么呀？舅奶奶尽管说。”
　　“就是奶妈子的事。那个蒙太太恩典放出去的秋菊生了个闺女，前日刚满月呢，金凤知道了就想让她做宝宝的奶妈子。如今人我是带来了，还没让她去见金凤呢，先请太太的示下，要同意呢，就留下；要是太太觉得不妥，我这就打发她回去，想来金凤也不会违拗太太的意思。”林月娥以退为进地说出了这一番话来。
　　林月娥这一宝算是压对了，刚听完这话时，吕夫人本能地想一口回绝，可略一转念就明白在这节骨眼上，犯不着为这种小事拂了金凤的意，就留下也无妨，到时候再找个借口打发了就是。“这也没什么，只要金凤媳妇喜欢就成，本来我已替她找好了一个，就是原来我屋里的喜鹊丫头，她也才生了儿子不久，据说那奶水很不错呢，一个奶妈子原本不够使的，加一个秋菊也好。”
　　林月娥虽说知道吕夫人一定会同意让秋菊留下的，可没想到这么爽快，便立刻说：“既然太太答应了，那我这就叫她过来给太太磕头。”说罢就让小丫头把秋菊叫来。
　　吕夫人虽是这么答应了，可心里却是有些个不快，觉得自己是受了那姑嫂两人的拨弄，于是盘算着等秋菊来了好好地想一番话来告诫她，也同时镇一下林月娥，让她别以为仗着有些个辛苦功劳就能在吕家为所欲为。
　　秋菊正等在隔壁的屋子里，听小丫头来叫她，只得慢慢地走进房来。她是刚生下孩子就奔波折腾了一夜，人是虚弱到了极点，脸上全凭那浓重的胭脂才勉强遮住那惨白的容颜，靠着人参的功效才硬撑着能行动，知道要去见太太更是害怕不已，走着走着两腿一软，一个趔趄，人差点跌倒，一旁的小喜忙扶住了她，并在她的胳膊上重重地捏了把，提醒她别露了馅。
　　吕夫人瞧着跪在地上的秋菊，正想说话，这时里屋传来金凤的一声惨叫，跟着翠玉急急地跑了出来，也顾不得向太太行礼，只对着林月娥说道：“大奶奶，二奶奶就要生了，王大娘请大奶奶快进去呢。”林月娥急忙跟着翠玉进了里屋。

家规　第八章　移花接木（3）
吕夫人听得那里面金凤一声高似一声的哭叫，只觉得浑身发软，只想快快逃离这地方，她再也顾不得理会秋菊了，只匆匆对她说了句好生伺候小姐和小少爷，又对小喜说，“告诉你奶奶，我去佛堂念经求菩萨保佑。”忙带着丫鬟走了。
　　小喜把那还跪在地上发懵的秋菊拉了起来，“好啦，过关了，快跟我去见小姐吧。”便半拉半扶地把秋菊带进了里屋。
　　秋菊从没想到自己还能再次见到小姐，更没想到是在这样的情形下见面。
　　屋子里气氛相当紧张，金凤是高一声低一声地哭叫呼痛，痛急时连救命都喊了出来。冯、王二人一前一后地忙个不停，林月娥焦急地在一边看着，谁也没心思理会进来的秋菊和小喜。小喜知道秋菊实在是挺不住了，便把她带到床后角上的一张椅子上坐下，又把孩子放到那事先准备好的摇篮里，并解开了裹在他身上的小被子。
　　这时，金凤大叫一声，双手紧紧地抓住了跪在跟前的翠玉的胳膊，整个人都挺了起来，正在查看她产门开得如何的王婆忙对林月娥说道：“大奶奶，二奶奶就要生了，但她这样可坐不了子孙桶呢，要不就生在床上了。”
　　林月娥挥挥手焦躁地回答道：“唉，这时候了还管什么子孙桶不子孙桶，你快想法子让她生下来就是了。”
　　王婆边答应边叫冯稳婆和翠玉，“你们一个使劲地掐她的人中别让她晕过去，一个将她身子抬高一点，现在孩子就要下地，可千万别松劲啊。”
　　几个人一阵忙活，只见金凤一声惨呼人往后倒了下去，林月娥一个箭步上前及时托住了她，刚想问到底怎样了，王婆长舒了口气高声说道：“好了，好了，菩萨保佑，总算生下来了。恭喜二奶奶，是个小少爷呢。”说着，便捧了个婴儿出来。
　　那冯稳婆刚想松口气，眼睛一瞥，只见那婴儿身上不但沾满了鲜血，其中还掺杂着菠菜汁般碧绿的羊水，小脸也是青青的，不禁脱口而出道：“哎呀，不好，这孩子要保不住了。”
　　金凤刚听自己生下了儿子，正松了口气，一听这话急火攻心，啊的一声，眼珠往脑门子上一翻，晕死过去了。
　　林月娥也顾不得责骂冯稳婆，只是一个劲地喊：“妹子醒醒啊！金凤，你快醒醒啊！”
　　翠玉、小喜也跟着一起叫道：“二奶奶，醒醒啊！”
　　只有秋菊她早是半昏迷了，虽耳朵里听得有人在叫唤，却不清楚到底是什么。
　　冯稳婆那个后悔啊，她万没想到自己在这行当里都做老了的，竟会出这么低级的错来，真是恨不得狠狠地扇自己两个大嘴巴子，心里想要是二奶奶有什么不测，自己这条老命可就非要送在这吕家堡不可了。
　　只有王婆还是很镇静，这情形从前在那庵里时她曾见过一两次，而且众人一乱她更能从容地换过婴儿了。她从怀里掏出一节香来，递给那吓昏了的冯稳婆说：“快点上，让二奶奶闻闻，等她醒过来把那桌上的参汤喂她喝了，这孩子还有救呢。”说罢，抱起那污血满身的婴儿转向了床后边。
　　冯稳婆此时哪还有什么主意，自然是王婆怎样说她就怎样去做了，当下就依着吩咐忙了起来。那香很是了得，金凤闻了不过片刻，只听得她咿呀一声，人就醒了过来，林月娥忙端来参汤喂她喝下。
　　众人正稍稍地松了口气，但还不知那刚生下的小少爷到底能否救活，林月娥正想开口问呢，就听得床后那婴儿哇的一声大哭起来，王婆从床后边转了出来，怀里正抱着一个浑身血污还没洗净的婴孩，那孩子眼睛还没睁开，可声音倒还洪亮。　电子书　分享网站

家规　第八章　移花接木（4）
王婆抱着孩子走到了金凤的跟前，“二奶奶，看，这就是小少爷呢，刚才是叫羊水给呛着了，现在我给他吸了出来就没事了，你瞧他哭得多有劲啊。”
　　此时，所有人才真正松了口气，总算是功德圆满而欢喜起来。虽都是欢喜，可各有不同，金凤是觉得自己终于有了儿子，几年的心病总算解脱了，也不枉吃了这么多的苦头。冯稳婆更是大大地舒了口气，暗自庆幸躲过了一场大祸。王婆和林月娥则是对视一眼，这一眼中包含了千言万语。
　　林月娥见一切都安排稳当了，就遣翠玉去小佛堂向吕夫人报喜。翠玉领命出了鸾仪园，她是连奔带跑地直往吕夫人的小佛堂而去，路上凡遇见的人都会关切地问她：“二奶奶生了吗？”这可是吕家堡的头等大事。翠玉脸上露出的喜气已是在宣布着好消息，口里不停地说：“生了，生了，生了个小少爷呢。”
　　翠玉来到了小佛堂前，她见那门半掩着，门口连一个丫鬟也没有，翠玉推开门，一边叫道：“太太在里面吗？”一面抬脚走了进去。
　　这小佛堂有里外两间，那从普陀山请来的观音像是供奉在里间。吕夫人正跪在菩萨前求告着，彩蓉跪在那里间的门口处。原来吕夫人对那菩萨是十分虔诚，这小佛堂平日里不许别人进来，就是儿子、媳妇也不例外。她只让彩蓉陪她来烧香，那彩蓉是她的陪嫁丫鬟，跟了她有三十几年了。但彩蓉也不能进内堂，她只能跪在这门口陪着。
　　主仆两人正在虔心祈祷呢，忽听得门口有动静，彩蓉忙出来看，见那翠玉已是进到了外间门口。彩蓉连忙喝住了她：“你昏头了吗，瞎跑些什么，这地方是你来的吗？”
　　翠玉从大太阳底下进到这光线昏暗的屋里，一时间什么都看不清，彩蓉猛地出现本就把她吓了一跳，又被人一顿子的喝骂就更是莫名其妙了。翠玉好容易定了定神，想起了自己来此是报喜的，“是舅奶奶要我……”
　　没等她把喜事说出口来，彩蓉想到翠玉原是从鸾仪园来的更急了，连忙边推她出去边责怪地说道：“你要死了呢，你刚从那产房里出来就闯到这里来了？要是那血光冲了菩萨那可怎么好？”
　　这下把翠玉的魂给唬没了，在吕家堡谁都知道太太最是敬重菩萨，要是真冲了菩萨那还了得？翠玉顿时浑身发抖，把她来此报喜的事儿全都忘得一干二净了。
　　吕夫人口中虽是在诵念着观音心经，那耳朵却把外面的动静听得一清二楚，当她听到那翠玉是林月娥使来的，知道肯定是来报信的。她早就忘了自己平日的规矩，心里嗔怪彩蓉多事，怎么不先问问金凤如何了。她腾地站起身来，快步走出了小佛堂，由于起身过快，又是在暗屋子里待久了，猛地见了太阳的强光，一阵头晕。她刚到门口，只说了个“你”字，手扶着门框人就软了下来。
　　彩蓉正在骂着翠玉呢，只见太太出来了，人晕了似的靠在那门上，脸色惨白如纸，吓了她一跳。她连忙上前扶住，一个劲地喊道：“太太，太太！”
　　吕夫人不过就是一时的晕眩，并没什么大碍，在彩蓉的喊叫下很快就清醒了过来，她开口的第一句话是问翠玉：“快说，你二奶奶怎么啦？”
　　这句话提醒了彩蓉，她才知道是自己昏了头，此刻鸾仪园来的消息才是太太最关心的呢，她马上推了下还在发愣的翠玉，“快说啊，你傻了吗？”　txt小说上传分享

家规　第八章　移花接木（5）
这下翠玉终于是回过神来了，她本来就伶俐，赶紧跪下给吕夫人磕了个头，面带笑容大声地禀告道：“翠玉给太太磕头，恭喜太太，贺喜太太，二奶奶生了个小少爷呢。”
　　吕夫人听到翠玉的禀告之后，并不如翠玉想的那样顿时喜笑颜开，而是人像被定住了似的一动也不动，两只眼睛死死地盯着翠玉看，就像要从她的脸上看出真假来一样，然后她突然转身进了小佛堂，久久也不见出来，不一会儿，里头还隐约地传出了哭声。
　　翠玉被搞糊涂了，她本以为太太听到了她朝思暮想的好消息定会欣喜若狂，哪知会这样，她不敢起来，只是傻傻地跪在那里。
　　只有彩蓉明白吕夫人此刻的心情，这些年来，为了这吕家的香火能够有人承继，太太是付出了多少的心血和辛劳。她把一切的忧愁、焦虑、苦闷都在菩萨前诉说过，现在她也要在菩萨前把她的欢喜和激动献上，那隐约的哭声是喜悦之极的乐章。
　　大约过了一炷香的时间，吕夫人走了出来，脸上表情平静，虽面颊上还留着清晰的泪痕，但那眉梢眼底抑制不住地透着笑意。她对彩蓉说：“走吧，去看看。”
　　一路上，吕夫人开始详细地问起了金凤生产时的情形，翠玉本就能说会道，她把那发生的一切活灵活现地描述一遍，说到惊险处，吕夫人和彩蓉都连连倒抽冷气，等到了鸾仪园门口，两人对刚发生的事情都大致清楚了。吕夫人以难得的口气对翠玉说了句：“好个伶俐的丫头，难为你口齿清楚说得齐全，回头好好赏你。”在翠玉，这可是想不到的殊荣，心里自然是喜滋滋的。
　　一进了鸾仪园，就看到刘妈带着园内的仆妇丫鬟们齐整整地站在门口迎接，等吕夫人走近，众人忙跪在地上说：“恭喜太太，贺喜太太。”吕夫人满脸带笑地点点头，一摆手，“起来吧，这些天大家都辛苦了，回头有赏。”边说着边进了金凤的卧室。
　　跪着一地的人全呆住了，都从没见太太这样对下人说话呢，真是因有了孙子连太太的人都转性了吗？
　　林月娥一见吕夫人来了，连忙迎了出来：“太太，大喜啊！”
　　吕夫人一把拉住了林月娥的手，满脸堆笑，用极恳切的语气连连谢道：“舅奶奶，真是辛苦你了，辛苦你了！”
　　林月娥就势扶住了吕夫人往金凤的床边走去，嘴里谦逊地说：“太太说哪里话来，这照顾妹子本是我该当的呢，幸好菩萨保佑，总算是生了个小少爷，也不枉费了太太这些年的苦心，不枉了金凤妹子吃了这许多的苦呢。”边说着边招手，王婆会意，连忙抱过了那已洗得干干净净，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小少爷来。
　　吕夫人一见那让她盼得头上都添了不少白发，盼得心血几乎枯竭的宝贝孙子，想伸手去抱，可这手抖得是那么厉害，又怕抱不住跌了孩子，只得不甘心地缩了回来。
　　林月娥和彩蓉忙把她扶到椅子上坐下，接过那孩子轻轻地放在她的怀里。吕夫人像捧着稀世之珍似的捧着那小婴儿，两眼定定地望着那皱巴巴的小脸，眼皮子都不敢眨一眨，生怕一眨眼就会发现自己又是在梦中，手上的孩子就会不翼而飞，就这么看着看着，满眶的泪水噼里啪啦地直落下来滴了孩子一脸。
　　林月娥见吕夫人实在太过激动，担心她会撑不住晕了过去，就想说些什么冲淡一下，一转念想起了一个几次都被忙忘了的问题：“太太，怎么不见大少爷人呢？儿子都落地了，这当爹的也不来看看吗？”
　　这下提醒了吕夫人，由于太过紧张竟将吕正龙去天齐庙做法事的事情忘了告诉她们了，也忘了打发人去把这大喜事告诉儿子呢，她赶忙说道：“哎哟，瞧我这记性，正龙他去天齐庙了。他原不想去，是我说的，你一个大老爷们又进不了血房，在家也是白待着，还是去替你媳妇求求神佛保佑的好，他这才去了。”又转身对着彩蓉吩咐道：“还不快叫人送信给大少爷，我糊涂了，你怎么也不提着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