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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部分

花流年-第4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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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赏钱盛在三个小笸箩里,装得满满的,放在大老爷大太太和二太太手底下。大老爷和大太太二太太都换了新衣裳,大老爷坐在中间,大太太二太太一边一个,因为没了二老爷,所以怎么看也是大老婆小老婆的感觉。本来大太太坚持在大老爷和二太太之间再加一把椅子,以示二老爷的位置,但是给大老爷拒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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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老爷说,这又何必呢,去了就去了,弄不好伤了二妹的心,这大过年的不好。
  于是大太太就不坚持了。二太太倒显得无所谓,反正就这么回事。
  拜年肯定是一件非常热闹的事,保和堂上下,不管做什么工的,都可以给大老爷大太太二太太拜年。先是由直系亲属拜,比如忠儿,二太太的双胞胎二小姐二少爷,还有大小姐亭儿,当然,除大小姐亭儿之外,都是由人抱着磕头行礼的。大老爷大太太和二太太就从小笸箩里拿钱赏给磕头的人,赏多赏少由大老爷大太太和二太太自己定,一般情况下,大老爷赏一块大洋,而大太太二太太是一致的,大太太赏多少,二太太就赏多少。
  保和堂的大少爷二少爷大小姐二小姐拜完年之后,就是保和堂的一些所谓亲属,像瓜干儿之类的人,然后是账房护院房作坊和长工房的人,一个不落地都来拜,都得赏钱,在一年中,这是保和堂最热闹的一天。
  官杆儿和老五林也给大老爷和大太太二太太拜年,并且每人得了赏钱,大老爷和大太太二太太都出手很大方,也是看在他们一年三百六十五天给保和堂放牲口,风里来雨里去的辛苦。
  官杆儿毫不领情,这个老骚巴!这个假仁假义的老混蛋!他用手耍花着三块大洋,心里不停地骂大老爷,并且还放肆地想着二太太的俊模样儿,要是我长大了娶这样的媳妇就好了,天天夜里搂着她鼓捣,这念头在他心中挥之不去。
  老五林却不一样,心里是真真实实地高兴,在走回长工房之后,他跟官杆儿说,要是天天过年就好了,天天可以挣三块大洋,天天吃肉馅饺子。说完哈哈地傻笑。
  官杆儿说,你做他妈梦吧,天天吃饺子,天天挣三块大洋,老骚巴的钱是那么好挣的?就这早心疼得掉叠肚了,还想天天过年?吃了饺子去放牲口吧。
  放牲口的事是每天必须要干的,官杆儿心里很不忿,但没有办法,他不像老五林那样,会把这三块大洋以及对保和堂的感激之情一齐藏到一个连他自己都难以找到的地方。官杆儿很想拿这三块大洋去勾八的赌场上碰运气,过年的时候勾八的赌场最热闹,连红连腰都去那里揽生意。
  想到红连腰,官杆儿自然会想到那只大芦花公鸡,红连腰曾答应他下次不拿钱可以给他看东西,但是他后来再去的时候红连腰翻脸不认人了,这个老破鞋!官杆儿虽然把这件事淡忘了,但现在想起来依然愤恨难消,又想到大年初一还要去放牲口,什么心情和乐趣也没有了。
  对于官杆儿的诅咒,大老爷没有任何察觉,只是在吃饺子的时候打了两个喷嚏,而在大太太看来,这无疑是夜里睡觉时没有盖好被子着了寒气的结果,并且已经考虑是否应该给大老爷换一件厚一点的皮腰子。
  过年,二太太要跟大太太大老爷一起吃饭。大太太问二太太,妹子给二兄弟上过祭了没有?
  二太太说,上过了,缺不了他的。
  大太太说,其实也没什么,都进祠堂了,跟老祖宗们一起也祭过了。
  二太太不想再提二老爷的事,就把话题岔开了。今儿早清是勾家大院先放的炮仗吗?她问大太太。
  大太太说,反正不是保和堂放的第一声炮仗,也是犯疯症病,半夜三更的。
  大老爷已经坐在了正位子上,菜也热腾腾地端上了桌子,就等着筛酒了。听了大太太说早清放鞭炮的事,把大老爷不高兴的情绪又引起来了,板了面孔说,这个瓜干儿跟那几个油头滑脸的小子整日价无事可做,放炮仗也让人家抢先,一群蠢材!无可大用。
  二太太说,也怪不得他们,谁知道勾家抢那么早?往年不都是保和堂在前头,可话又说回来,他勾家抢了先又怎么着?还真的把保和堂盖了?二太太这么说,大老爷和大太太又高兴起来了,保和堂当然不是勾家能随便比下去的。
  绢子已经把酒筛好端上来了,给大老爷大太太和二太太都斟了一盅。大家都围坐好了,大老爷端了酒盅儿说,过年了,大家都好好喝两盅。
  但是,在大太太和二太太都端起酒盅儿的时候,大老爷又打了个喷嚏,这样一来问题显得有些严重了。
  大太太和二太太心里都有了一丝忧虑,但大老爷却很乐观,他几乎坚定不疑地认为是勾八在背后大放厥词,并且在心里给予了充分的嘲笑,常言说得好,一咒十年旺,现在保和堂可不是一脉单传了,龙凤胎!这可是祖宗八代行善积德修来的。想到二太太的龙凤胎,大老爷立刻又想到了纳二太太为二房的事,倒把别的不快抛到脑后去了。
  吃了饺子,大家坐在一起喝茶。绫子端茶送水的当儿,大太太显出非常亲昵的样儿把她的手攥住了,跟二太太说,谁说保和堂的饭不养人?你看看这才几天,这小丫头片子就发变得这么稀罕人,刚来的时候瘦得跟个大眼灯似的。
  二太太就笑,说,可不是,这姐儿仨都发变好看了。
  绫子给大太太攥住手腕的时候吓了一跳,想起跟大老爷调情的事,免不了有些做贼心虚,怕大太太整她,越想越提心吊胆,而这会儿大老爷已经吃得酒足饭饱的出去逛街了。绫子想,要是大太太已经知道了,这会儿发难,就糟了!二太太当然也不会在这种事情上出面护着她,现在绫子听大太太这么说,稍稍放了些心。
  这时候大太太像变戏法儿似的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摆弄出一条红绫子,放在绫子的手里说,你叫绫子,就把这条红绫子给你扎头发吧,这是小贵子年前从天津带回来的,刚才拜年的时候我跟二太太都赏了你压岁钱,大老爷赏的你还更多些,只要长眼睛的人都看着呢,我也不怕别的丫头说我偏心,以后你得好好儿伺候二太太,哄好二少爷和二小姐,还有大小姐亭儿。
  绫子感动了,说,大太太可是好,我知你的恩呢。
  大太太不阴不阳地笑笑,然后就把脸儿板了,说,恩不恩的说不上,这是好处,还有孬的时候呢,咋说黑白我也分得清楚,做得好了不吃亏,要是手脚不干净,不管是谁也有的受!
  大太太话里有核儿,绫子又发憷了,赶紧说,我知道,大太太,我会好好伺候。说着,脸儿已经有些煞白了。
  二太太听出来大太太话里裹着锥子尖儿,但当着绫子跟仆妇的面儿又不好问清楚,便随口说了几句息事宁人的话,绫子还勤快,也懂事,要是有个什么不是我也会说她的。二太太不知道绫子跟大老爷有调情的事儿。
  大太太就把面色缓了说,你不知道二妹,这会儿的年轻人不禁惯,不管教严点,指不定给你弄出什么事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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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太太只得随声附和说,可不是。然后给绫子悄悄使个眼色,让她下去了。
  绫子出了北屋门,到了天井里还心跳不止,她猜不透大太太这番话到底什么意思,亏了二太太护着些,但绫子想起在二太太身边的亭儿,那双眼睛可是霍霍的,分明是怀着忿恨,绫子怕以后真会有什么事情发生,她暗自告诫自己,做事要小心,使唤丫头得罪了哪个都不是好惹的。绫子的担心果然不是空|穴来风,确是有些预感,只是真要出事儿,谁也防不了。
  刚过初三,绫子就认为自己遭了暗算,直接结果是一块石头准确无误地击中了她的上嘴唇部位,她当时只觉得两眼冒金星儿,还没反应过来,便昏倒在小伙房转弯的墙角边上了。
  下此毒手的人不是大太太,也不是大小姐亭儿,而是放牲口的官杆儿。但官杆儿当时把一块拳头大小的石头用力投出去不是为了打击绫子,他尽管跟绫子有过节,但绝对不敢这么明目张胆地进行报复,他完全是为了驱赶一头壳郎猪。
  这头猪在长工房那边的猪圈里撞破了栅栏,顺着官杆儿经常出入的狗洞溜到内宅这边来了。养猪的猪蹄儿叫了官杆儿到内宅这边来赶猪,本来官杆儿刚放完牲口回来,懒得动,但听说到内宅这边来,就想着说不定能看到大小姐亭儿或是绫子,便一口答应跟着猪蹄儿到内宅这边来赶猪。
  这头瘦壳郎猪不听使唤,东窜西跑,顺着厚书斋的夹哈拉道儿跑到小伙房这边来了,官杆儿顺手捡了块石头甩过去,目的当然不是为了阻止这头瘦壳郎猪往小伙房这边跑,真正用心是想赶得这头猪四处乱钻,这样他就可以跟在猪屁股后面四处乱跑,最好搅得内宅这边鸡犬不宁才好,大家都出来赶这头王八蛋猪,那就热闹了。
  但是这个计划偏离了官杆儿原来的设想,原因是他投出去的石块没有打中猪屁股,事实上这头猪已经窜到小伙房的天井里去了,而毫无防备的绫子却正提着水壶到小伙房来提开水,刚一转过墙角,飞石正好击中了她,水壶顺手咣郎一丢,晕头晕脑地打了个转转,身子便软下去了。
  官杆儿当然是吓坏了,也不知道撒腿跑掉,竟然傻乎乎呆在那儿。猪蹄儿就赶紧跑过来了,他恰好在不远处看到了官杆儿用石头把绫子打中的情景,他几乎不知道该如何处置眼前的事,这完全超出了他的意料。猪蹄儿毕竟是成年人,在经过短暂的慌乱之后,马上明白这件事得马上告诉大太太或者二太太。
  绫子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已经到了厚书斋北书房的醉翁椅上,这是一个非常熟悉而又容易让她浮想联翩的地方。在时间并不长远的过去,绫子在这张醉翁椅上是非常快乐开心的,不过那时在她和醉翁椅之间还有大老爷,准确地说是大老爷躺在醉翁椅上,而她是偎在大老爷怀里的。现在,大老爷却正弯着腰站在醉翁椅前,用一双慈善的眼睛忧虑地注视着她。
  绫子的委屈之情立即烈火般地燃烧起来,鼻子一酸就要哭出来,但是她猛然发现在大老爷面如冠玉般的脸庞后面还有两张俏脸,是大太太和二太太!于是,她只得硬生生地把哭声咽回肚子里去了,泪水却如断了线的珠子般噗噜噜地往下掉。
  其实在这之前绫子早就醒过来了,昏迷只是一瞬间的事。她第一次睁开眼时曾看到官杆儿站在几步开外的地方惊慌失措,那时她还不敢肯定是这个小无赖将自己打翻在地的。她首先想到的是大太太,大太太终于下毒手了!绫子甚至没有顾得上查看自己的伤势就把眼睛合上想对策了,伤痛显然并不重要,然后她听见猪蹄儿呵斥官杆儿的声音,还不赶快去告诉东家!几乎是在很短的时间内,随着劈劈啪啪的脚步声,大太太的声音就在她耳边响起来了,打了这地方还能昏迷多久?我以为把脑袋开了葫芦瓢呢,抬到厚书斋的北书房去吧。大太太不被任何假象所迷惑,话说得轻描淡写。于是绫子被猪蹄儿抱到厚书斋来了。在猪蹄儿的怀里,绫子一直合着眼,不知道是否还应该继续昏迷下去,她闻到猪蹄儿的身上有一股臭酸的泔水味。绫子还听见二太太吩咐缎子和绢子去找穆先生和大老爷,但现在穆先生并不在场。
  绫子感到上嘴唇的人中部位火辣辣的痛,就用手下意识的摸了一下,发现满手都是鲜红的血,终于尖叫一声哭出声儿来了。
  很快,缎子端了一盆净水来,大老爷用一块干净的帕子蘸了水给绫子清洗伤口,她觉得痛得钻心,缎子就抓了她的手不住地安慰。接着,绢子把穆先生找来了。
  穆先生不慌不忙地打开药箱子,拿了棉花和镊子出来,然后又拿出一包长长的银针,点燃一盏小灯,将银针一根根在灯苗儿上烧过,又用干净棉花擦了,在绫子的头上找到|穴位,两针下去,血止住了,再两针下去,伤口麻麻的不痛了。
  穆先生用镊子和一根硬针将伤口整治舒展,跟人们说,别看伤口小,可是打穿了,这个部位奇巧,正在人中上,所以难免要痛得厉害些,没有把上门牙给打掉了已经是万幸的了。
  穆先生这么说倒把绫子吓了一跳,想想要真把上门牙打掉了,像个老太太样儿,还活个什么劲儿呢!绫子这么想着,穆先生已经把伤口整治好了,上面把了一小贴膏药。
  穆先生说,即便是有疤瘌也不会显眼,要是有云南治伤的白药就好了,一点儿疤瘌都不会留下。
  大家都松了一口气,这时大老爷才追问事情经过,但凶手官杆儿早已逃之夭夭了。
  大太太说,误伤!朱老好儿赶猪,碰巧这丫头猛个丁儿地冒出来,就给石头打上了呗,还不是认到霉,还能咋着?朱老好儿是猪蹄儿的官名,大太太甚至不提官杆儿的名字。
  大老爷对大太太的说法很不满意,但又不好发作,就问,这猪如何会跑到内宅这边来?
  大太太说,猪也是长腿的,人还跑呢,何况六畜。
  于是,大老爷也懒得再往下问了,他已悟出来,大太太不会像他这样关心绫子的。
  二太太问,那猪呢?
  大太太说,赶回去了,费了好大事儿。
  事实上,大太太根本没有看见猪蹄儿和官杆儿赶猪的情景,而那头瘦壳郎猪在没有官杆儿的参与下,几乎没费吹灰之力,只是一声吆喝,便归心似箭般地跟着猪蹄儿回到长工房的猪圈里去了。
  绫子自此打击之后,极为担心会在嘴唇上留下丑陋的疤瘌,要是大老爷为此而嫌弃的话,所有的幻想都将随之而成为泡影,至于如何防范大太太和寻官杆儿报仇的事倒显得并不重要了。
  事情的结果是绫子完全没有必要这样担心,正如穆先生所言,因为他的高超医术,绫子被石头击穿的上嘴唇恢复得极好,只留下了一小条白白的形态极不规则的疤纹,而在几年之后,她险些被大太太用两匹蓝粗布换给一个满脸麻子的布贩子做老婆的时候,连这条小疤纹也不复存在了。
  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应该是发生在过年之前,那就是二太太龙凤胎的满月酒,但在这里成了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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