护花铃-第7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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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漫夭哈哈一笑,道:“两个孩子……”一手一个,将南宫平、梅吟雪两人强拉着跪了下来,接口道:“大喜的日子,你哭什么,皇夭后土为证,天地君亲为证,今日我风漫天作主,令南宫平梅吟雪两人结为夫妻,生生世世,不得分离。”
他早已站起,此刻又换了个地方,大声道:“新郎官,新娘子行三拜礼,一拜天地,二拜鬼神,三拜父母……”忽然又移到南宫平、梅吟雪两人的身前,大笑道:“第四拜还要拜一拜我这个媒人。”
他一身竟兼了主婚、媒人、司礼三职,南宫平、梅吟雪忍不住“噗哧”一声,笑了出声来。他两人面上泪痕未干,笑容又起,亦不知是哭是笑。
要知道两人的婚事,在为世俗难容,若不是两人一起来到这荒岛,若不是有风漫天这样的磊落英雄强作冰人,他俩纵然彼此相爱,却再也不能结为夫妻。只是此刻聚时已少,他两人的毒性已将发作,思想起来,又不禁令人伤感。
风漫天哈哈一笑,道:“大礼已成,新郎倌新娘子,便该入洞房了。”
梅吟雪面颊一红,垂下头去。
风漫天大笑道:“新娘子还怕羞么?”
这老人兴致勃勃,将南宫平、梅吟雪两人拉起,指着一对高高的椰子树道:“这便是你两人的龙凤花烛,虽嫌太大了些,但却威风得多,洞房里……”他以手敲额,喃喃道:“洞房在哪里,噢,有了有了,那船上的船舱反正未被海水浸湿,就权充你两人的洞房好了!”
那怪物“七哥”一直咧着大嘴在旁观望,此刻突然笑道:“等一等。”
众人都不知道他要做什么,只见他寻了一柄斧头,将船底的漏水处砍得更大了些,船中的海水,便自舱内流了出来,他又在船上拆下些木板,寻了些钉子,那艘船本已斜斜搁在海滩上,不一会舱中的海水全都流出,“七哥”便用木板将那船舱的破洞补好。大笑道:“我们陪新人一起上船,黄昏涨潮时这艘船便又可回到海上,我们一起死在海上,总要比死在这荒岛上好多了。”
风漫天含笑道:“近年来你果然聪明得多了……你们这对新人,还不快入洞房?”
南宫平、梅吟雪,两人双手紧握,互相偎依,心里既充满了柔情蜜意,也充满了悲怨凄凉。
风漫天眼望着这一双佳偶,心中又何尝不在暗暗叹息,付道:“这两人男才女貌,当真是天成佳侣,今日良辰美景,我能眼见他两人结成连理,本当是天大的喜事,怎奈会短离长,最多再过五、六个时辰,毒性便要发作了。”
“会短离长,会短离长……”他心中反反复复,只在咀嚼着这短短四个字里那长长的悲哀滋味,但却始终未曾说出口来,口中反而连声大笑着道:“今日万事大吉,只可惜少了两杯喜酒。”
他拉着南宫平、梅吟雪两人走到船上,送到舱门,笑道:“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两位切奠辜负了春宵,快些进去……”说到最后一旬,他已将两人推了进去,“砰”地一声,关上了舱门,面上的笑容,也随着舱门一起关了进去。
他手扶舱门,瞑目低语:“别了,别了……”只因他知道这舱门一关,彼此就永无再见之期。他黯然叹息一声,踱了开去,他要独自去迎接死亡。他本是孤独地来,此刻又孤独地去,只是他绚烂的一生,却永将在人间流传佳话。在这刹那之间,他才真的苍老了起来。
他对“七哥”招了招手,道:“你过来…”
哪知他话犹未了,舱门又开,南宫平、梅吟雪携手走了出来。
风漫天瞪起眼睛,大声道:“你两人新婚夫妻,不入洞房,出来做什么?梅吟雪嫣然一笑,道:“出来陪你!”
风漫天道:“谁要你们来陪,快去快去……”南宫平、梅吟雪一言不发,缓缓在他身边坐了下来。
黄昏已临,海潮涨起,“七哥”扬帆握舵,一艘船果然缓缓向大海中荡了出去……
第十七章 断肠时节
绚烂的晚霞,片刻间便洒满了西方的天畔,海面上便也荡起千万片多彩的波浪,却又被一面孤帆片片撞碎。一只海鸥,冲天飞起,冲人了海天深处,像是人们的青春一般,一去不再回头。
彩霞、黄昏、青天、大海、鸥影、孤帆,天地间充满了画意。
南宫平、梅吟雪,以及那磊落的老人风漫天,共坐在甲板上,默默地面对着这一幅图画,他们间的言语已越来越少,像是生怕那轻轻的语声,会击碎天地间的宁静。
南宫平、梅吟雪,紧紧依偎在一起,也不知过了多久,突见那怪物“七哥”长身而起,走到风漫天身前,恭恭敬敬地叩了三个头。
风漫天惨然一笑,道:“你要先去了么?”七哥“道:“我要先去了!”
风漫天道:“好好,这……”
四人中“七哥”武功最弱,是以毒性也发作最快,只见他一跃而起,向南宫平、梅吟雪含笑点头,双肩一震,纵飞而起,反手一掌,击在自己天灵盖上,人已掠入海中,他临死前全身肌肉已起了阵阵痉挛,面上的颜色,也已变成一片紫黑,牙关也已咬出血来。
南宫平、梅吟雪,双手握得更紧,他们知道这“七哥”是为了不能忍受毒发时的痛苦,是以早些自寻解脱。其实他两人心中又何尝没有此意,只是两人互相偎依,只要能多厮守一刻,也是好的。
南宫平想到剩下的这三人中,自己武功最弱,下一个必定就要轮到自己了,他已不必忍受眼见梅吟雪先死的痛苦,却又何尝忍心留下梅吟雪来忍受这种痛苦。
一念至此,满心枪然,哪知梅吟雪突地轻轻一笑,道:“好了,我也要先去了?南宫平身子一震,转目望去,只见梅吟雪苍白的面靥,也渐渐变了颜色,但他自己直到此刻,全无异状。只听梅吟雪凄然笑道:“我生怕你比我先去。那痛苦我真的难以忍受,现在……我……我…”牙关一咬,不再言语,娇弱的身躯,有如风中寒叶一般地颤抖了起来,显见是毒性已发,痛苦难言。
南宫平热泪夺眶而出,紧紧将梅吟雪抱在怀里,只觉她全身火烫,有如烙铁一般,不禁大声道:“吟雪,吟雪……你等等我……”
风漫天突地手掌一伸,点住了梅吟雪的“睡穴”,他要让这多情的女子,甜睡着死在生平唯一最爱的人的怀里。
于是梅吟雪便甜甜的睡去了,她距离死亡,已越来越近,但是她娇媚的嘴角,却仍带着一丝淡淡的、凄切的微笑。
南宫平紧抱着她,无声地悲泣了半晌,抬头大声道:“风老前辈,求求你将我也……”
转目望去,心头不禁又为之一震,只见风漫天石像般僵直地坐着,双目紧闭,脸色也已变成一片黑紫。
南宫平大骇道:“风老前辈,你怎样了?”
风漫天眼皮一张,道:“我……”全身突地一阵收缩,口中竟掉出几粒碎齿,原来他早已毒发,只是咬紧牙关,忍受着痛苦,甚至将满口钢牙都咬碎了,此刻乍一张口,碎齿便自落出。
南宫平大惊之下,不及思索,随手点住了这老人的“睡穴”。
风漫天张口道:“谢……”谢字未曾出口,人已倒在地上。
天地茫茫,只剩下南宫平一个人了,南宫平仰天悲嘶道:“苍夭呀苍天,我怎地还不死呢?”嘶声悲激,满布长天。
他紧抱着梅吟雪的身子,静待毒发。夜色渐临,无边的黑暗,无情地吞没了这一艘死亡之船。南宫平只觉天地间寒意越来越重,一直寒透他心底,但是他毒性却仍未发作。
他再也想不出这其中的原因,他却不知这就是造化弄人的残酷!
原来他在“南宫山庄”的树林中,曾吸入一丝得意夫人害死“无心双恶”的毒药,当时那玉盒劈面飞来,自他耳畔掠过时,他便曾嗅到一阵淡淡的香气,只是当时他却未曾注意。
那一丝毒药侵入他身子后,一直未曾发作,只因得意夫人这种毒药名为“阴魂”,乃是世上至阴之毒,是以南宫平自幼苦练不辍的纯阳真气,便在无意间将这一丝为量极少的毒性逼在心腑之间。
今日南宫平等人所中之毒,却是世上至阳之毒,名为“阳魄”,是以梅吟雪毒发之时,浑身火烫。
这“阴魂”、“阳魄”俱是世上至毒之药,中毒之后,无药可救,但这两种毒性,却有互相克制之力,南古千身内的两种毒性,以毒攻毒,毒性互解,却连他自己也不知道。
但此时此刻,南宫平却是生不如死,悲哀寂寞,黑暗,寒冷,使得他再也无法忍受。一艘孤独的船,行走在无边黑暗的大海上,本已是多么寂寞的事,何况这船上只有一个悲哀的人。
星光、月色,照在那苍白的帆上,南宫平站在梅吟雪、风漫天两人身前,喃喃道:“我也来了……”正待反掌震破自己天灵,突听一阵尖锐的啸声,自海面传来,一人呼道:“风漫天,你回来了么?”
这啸声是如此遥远,但传入南宫平耳中却又是如此清晰。
他心念一转,忖道:“诸神岛到了!”但是他心神已感麻木,全无半分喜悦之意,反而生怕自己遇着救星,只听啸声不绝,震人心魂,他掌势仍旧,急地拍在自己的头顶天灵之上!
此刻无边黑暗中,已有一点灯光,随着海波飘荡而来,飘向这一艘死亡之船上那一面孤独而苍白的巨帆。
海岛边一片突起的山崖上,孤零零地建着一栋崇高而阴森的屋字,四面竟没有一扇窗户,有如巨人般俯看那无边的海洋,面对着遥远的烟波。
夜色凄清,屋字中只有一点昏黄的灯光,有如鬼火般映着这宽阔的大厅。大厅四面,排列着一行桌子,桌上覆着纯黑的桌布,每隔三尺,便放着一个骨灰罐子,罐子前阴森地放着一具灵牌。
在这鬼气森森的大厅中,临时放着一张斜榻,榻上卧的竟是一个绝色女子,面容苍白,双目紧闭,全无一丝知觉。昏黄的灯光,映在她的面颊上,她,赫然是那已中毒死去的梅吟雪。
孤灯飘摇,大厅中静得没有一丝声音,突地——斜榻上的梅吟雪竟轻轻动弹了起来,这里究竟是人间还是阴冥?
只见她竟又张开眼来,目中俱是惊骇恐怖之色,目光四下一扫,挣扎着自斜榻上爬起,她究竟是生?是死?是人?是鬼?
她脚步一个踉跄,冲到角落边,双手扶着桌沿,站稳了身子,沿着桌子看去,只见那一面灵牌上写的是:“七妙神君梅山民之位。”
她呆了一呆,只因她知道这名字昔年在武林中多么显赫,难道那罐子里便是这不可一世的英雄人物的骨灰么?这是什么地方,她怎会来到此处,急忖间已走了两步,只见两只罐子,并排放在一处,那灵位上写的却是:“柳鹤亭陶纯纯夫妇之位。”
这名字她也极是熟悉,想不到的只是这三位一代英雄的灵位,怎会都在这里,难道这里已非人间么?一念至此,她不禁机伶伶打了个寒颤,只觉一阵寒意,自脚底升起。微微定了定神,她接着往下看去,只见那一长串灵位,上面写的是:“瘟煞魔君朱五绝之位。”
“千毒人魔西门豹之位。”
“孤星裴珏之位。”
“戳情公子徐元平之位。”
还有一长串名字,这些名字她有的听过,有的未曾听过,但她却知道这些都是数十年或是数百年以前,在武林中声威赫赫、雄踞一时的英雄人物。一瞬间她便已断定了此地必非人间,此地若是人间,怎会有这许多朝代不同、身分不同、门派亦不同的武林雄豪的骨灰与灵位!
她暗中不禁放下心事,此地既是幽冥,南宫平既然不在此地,他必定未曾死了,她非但不怪他为何没有殉情而死,反而安慰地叹息一声,默祷苍天,保佑他平平安安地度过此生。只因她对南宫平的情感十分信任,相信他无论生前死后,无论在人间幽冥,他都永远不会忘记自己的,就正如她自己也永远不会忘记南宫平一样。
于是她目光移向下一面灵位,目光转处,面容突地惨变,惊呼一声,“噗”地坐到地上,眼泪立刻滚滚流落,颤声道:“你也死了么?你……在哪里,你在哪里……”
那灵位之上,赫然写的竟是:“南宫平……”这三字触及她的眼帘,当真有如三柄利刃,刺入她的心房。
刹那间她全身一片冰冷,只听“呀”地一声,大厅,前的铜门,轻轻开了一线。
一个形容枯瘦、须髻百绪、颔下白须几乎长已过胸的麻衣老者,幽灵般滑了进来。他双目中虽然光芒四射,但却冰冰冷冷,没有一丝人类的情感,面上亦是冰冰冷冷,不带半分表情,便是新自坟墓中爬出的死人,也仿佛比他多着几分生气!
他目光一望梅吟雪,冷冷道:“你醒来了?”
梅吟雪道:“我醒来了……我难道没有死么?心神一震,痛哭失声,她既是”醒来“,必定未死,她既然未死,南宫平岂非死了!麻衣老人望着她掩面痛哭,也不出声劝阻。梅吟雪挣扎着扑了上去,悲嘶道:“他的尸身在哪里?我……要去和他死在一起!”
麻衣老人身形未动,人已移开三尺,冷冷道:“你可哭够了么?”
梅吟雪道:“南宫平,你……你知道他……”
麻衣老人面色一沉,道:“你若是未曾哭够,大可以再哭一声,你若是已经哭够,我便带你上船,别的话你也不必问了。”
他词色冰冰冷冷,完全是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样子。
梅吟雪伸手一抹眼泪,霍然站了起来,大声道:“你不愿回答,我自会去寻,也毋庸阁下费心带我上船。”悲愤之气,溢于言词,但面上也换了一片冷做神色。要知她本非弱女,此刻她虽有满腹悲哀,但见了这麻衣老人的神色,便强自忍在心里,再也不发作出来。天下武林中人,虽然人人称她“冷血”,但人人却都还要尊她一声“妃子”,几曾有人对她如此轻蔑冷淡。
她胸膛一挺,立刻向门外走了过去。
麻衣老人突又飘在她身前,冷冷道:“你走不得!”
梅吟雪冷笑一声,道:“我要走便走,谁说我走不得?”
麻衣老人冷冷道:“你若是在此岛上要走一步,便砍断你的双足。”他身形往来,飘忽如风,却丝毫不见作势,有如浮在水中般游走自如。
梅吟雪真气虽已逐渐自如,但用尽身法,这麻衣老人的身子,还是像石像般矗立在她身前,梅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