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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部分

搀住落日-第19部分

小说: 搀住落日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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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残忍最狠毒的是,它在把我挟至阎罗殿之前,让我神志清醒着,让我睁着眼睛走向不归路。这更加重了我的绝望和痛苦。已然失神的双眼,透过急救室的前窗,只见夜黑黑的,黑得腥红腥红,偌大的天穹上寻不着一颗星星,即使是一颗闪着微光的星星也没有……

  我的魂灵已随死神而去。靠着尚未来得及流尽的最后一点儿血液维持着的心,在无法抗拒的事实面前已渐渐安静下来。因为我已在绝望和痛苦中顿悟:反正是活不成了,不如认了帐来静静地紧紧地拽住这死前的时辰,充分享用这几个时辰。还有短短的几个小时,便要与亲人永诀,与这个世界告别。命运已经敲定,你愿永诀也得永诀,不愿永诀也得永诀。阳寿既已完结,名字既经勾去,活下去已不可能,倒还不如坦坦然然地、男子汉似地面对它哩。在命运面前,我只得低下倔犟的头,心便也安份了。

  眼看就要离开可爱的人世,我该有多少事要做啊,可天使们、亲人同事们岂能放我下床,把我拱手相让给死神?哪怕尚存一线希望,他们都是要全力去争的呀!既做不成,那就同他们各说几句诀别之言吧,可他们此时正揪住最后一线希望不放,忙得团团转,再说我岂忍心直言!那么,我就用这弥足珍贵的最后几个小时,抓紧梳理一下三十四岁的人生,以免藏污纳垢去会*吧。就象一位冷静、公正的人间导师,来把这个正一步步走向“奈何桥”的我评说,以出具一份客观公允的鉴定邮寄给那一个世界。

  人常说“三十而立”,这事业上的事,恐怕最难向那边的孔老夫子交待。降生这个世界后没几年,遇到“三年自然灾害”,长身体的季节连小命都难保,何谈为将来事业打基础的精神营养?十来岁时遇大“革”文化的“命”,长知识的季节又碰到文化的荒芜,教育的荒废,且一荒即达十年之久。“高中”毕业后回乡接受“教育”、锻炼,“推荐上大学”,怎轮得着与大队干部“鸡犬相闻,老死不相往来”的“老上中农”的咱?二十来岁时,身为长子的我正欲成家,以挑起家庭的重担,恰逢恢复高考,不甘心一辈子耍“犁尾巴”,将丢了六、七年的功课,捞出来胡乱翻了几页,碰运气居然还读上了中专,赶了个简陋、寒酸的末班车。终于当上了“国家人”;拿上了薪水。几年后改行入机关;做上“工作同志”,从此便误入险径。因了善良,因了平和,总欲在隔膜的两边搞疏浚,求平衡,结果两边遭谗言;为了事业,为了名利,写则写它个出类拔萃,做则做它个鹤立鸡群,结果庸庸碌碌之辈背后齐把我声讨。既禁不住名利的诱惑,又做不出世俗的乖巧,结局自然是忧烦丛生,一败涂地。该有多累呀我!三十又四,一事无成,要名无名,要钱无钱,要地无地,要房无房,撒手西去,又怎地对妻、儿交待?!该有多愧疚呀我!身为老大;蒙父母养育多年,尚未尽反哺之义务,弟妹们先后踏入社会,做兄长的尚未司导引之责任,就此诀别,该有多窝囊呀我!二十几岁前习农务,种庄稼的子丑寅卯未入门,改行学医疗,医道刚刚触及皮毛,又被文学美女给迷住,八小时以外“为伊消得人憔悴”;如今是茛不茛莠不莠,论“武”,早忘农艺,论“医”,已无医术,论“文”,未结出果,真应了俗话说的“艺多不养家”,……

  “快,拿气球来!”“充气,充气!”“轻点儿,轻点儿,莫让气球堵塞了喉门!”

  ──白衣天使依然忙活着。她们明知敌不过死神的魔力,却一面抓住我的肢体,紧紧的、紧紧的,从死神的魔嘴里把我拼命往人间拽,生怕有丁点闪失和松懈,一面千方百计竭尽全力驱赶死神,唯恐漏掉任一种对策,失掉最后一线希望。事后我才知道,这气球的得来费了多少功夫哟。在压迫止血和药物止血难奏效,手术止血难下爪的情况下,医生们想到了塞气球入鼻腔充气压迫止血的办法。我的同事赶紧窜至丰坪巷,摸黑挨家敲门,问别人可有气球卖。非年非节的,为这玩意儿也真苦了他们,直敲到近百家,才如获至宝地捧回店家年初卖剩的几只花花绿绿的气球。

  气球塞进了我的鼻腔,首次充气堵住了我的喉头,让我陡然窒息了一瞬间,要在平时准得把我吓成个半死,当时却已木然,只是本能地用右手扯出了塞在鼻腔里的充气管,所谓“死猪不怕开水烫”吧。然而倒把医护人员吓着了,医生训斥护士的话并未避开我。第二次谨慎而又准确地充气操作终于成功,使鼓鼓囊囊的气球堵住了那股血流的出口。旁溢血流转而倔强地流入口腔,这就使我的嘴一时忙得不可开交:又要苟延残喘,又要为血流提供通道。好在有妻在身旁帮我,把我安顿成右侧卧位,让血流自动从右口角涌出,她随时用纸盒接住,用毛巾擦除我嘴角的鲜血。这样,我残余的呼吸便能通过左嘴角、口腔、咽喉这一通道自然而然地维持下去了。血流与呼吸各行其道,倒也相安无事。

  因旁溢的血流未见被截止的迹象,我对让气球令我出现奇迹已不抱丁点希望。梳理了人生,维持着残喘,望着妻满怀生还希望的脸,我不忍吐出诀别之言。死神死神你别急,带着满腹悔恨作行装,我这就随你而去。在一派坦坦荡荡、安安宁宁、平平静静的心境中,我象一朵轻飘飘的浮云,被死神的巨夹尖嘴紧衔着,把一幕黑得腥红的夜甩在脚下,随着死神“扑漉漉”扇动的羽翼悠悠地恋恋不舍地离去。

  …………

  “醒了,醒了,终于醒过来了!”

  仿佛穿越了漫长的黑魆魆的隧道,仿佛经历了漫漫几个世纪,远远地,耳边飘来惊喜交加的呼唤声。

  我慢慢睁开似乎被母体的羊水浸泡过的惺忪的双眼,深深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清新的空气。这个呼吸,对于守候在我身边的亲友同事,以及他们所生活的这个人间,宛若新生婴儿“哇──,哇──”的第一声啼哭!

  妻子、女儿,岳父岳母,父亲、母亲,弟弟、妹妹,内弟内姐内妹,同事、朋友,医生、护士,呵护了我几个世纪的可亲可爱的人们,个个脸上无不绽开阳光般的笑容:喷涌的血柱终于被气囊镇住,破溃的江堤终于被白衣天使填堵完好!

  从急救室明亮的窗玻璃上,洒入一束束温馨的、氤氲的、明媚的阳光。妻子告诉我:在我昏睡的三个多小时中,气球的压迫缓缓发生了作用。她们一直未打盹,在密切关注着我从死亡线上往回挣扎。我的脸上感到阳光之手轻轻的、暖暖的抚摩。呵,真欲高声大叫:

  白衣天使帮我从死神的魔嘴中夺回了一个人生!

  我捡回了一个人生!

  我赚得了一个人生!

  确实难为了医护人员和亲友同事,我将终生打心底感激她们。然而,她们并不知道经她们抢救回、经她们的心呼唤回的这个我,已全然不是出“险情”前的那个我。那个我,已经作为沉重的行囊被我扔进了上界的垃圾堆。前生的名枷利锁、荣烦辱扰,统统随那个忧郁、愤激、拘谨、执著的“旧我”而去了。这个我,是新生的婴儿,是羽化的蝴蝶,活脱脱、赤条条、鲜爽爽,这个我从此开始了一个崭新的人生!

  这一回我可洒脱多了,这一回我可聪明多了!什么名呀利呀,什么宠呀辱呀,什么争呀斗呀,什么官呀禄呀,统统见鬼去罢。我就是我,象星星沿着自己的轨迹前行,发出自己应发的光,休管他人的眼色!象小草由着自己的性致生长,献出自己应献的绿,休管各色虫子的谤语!医生告诉我,我其实早就患有高血压,这次猛饮烈酒之后动脉破裂出血,是“高血压魔”给我敲的警钟。好在我“命好”,动脉破裂得“是地方”,又遇上医护人员抢救及时得力,才得以“捡回这一条命”。医生的话简直像谶语,两年之后的腊月二十,我的亲弟弟(紧挨我的排行老二的手足)即猝亡于酒后,那么壮的小伙子硬是生生地被“高血压魔”一口吞噬了,呜呼!生命的脆弱竟至此!

  自己的侥幸脱险和弟弟的不幸猝亡,犹如两声当头雷轰,在张牙舞爪面目狰狞的电离子贯注我的周身之后,我是彻底地醒悟了。

  我深知,这新的人生仍有坎坷,仍有磨难,仍有冤屈,仍有缺憾,但我再也不会在意,因为我的这一回人生本就是捡来的。

  珍惜这新的人生吧,好好地享用这短暂的人生吧,充分地利用这难得的人生吧,记住那黑得腥红的一夜吧,免得此生到头时,再背负悔恨的行囊去会上帝,再带着哪怕一丁点儿积垢去见*。

  冬去春来,寒暑几易。我的身体仍如罹险前一样的健壮,只是身后站着那位“高血压魔”(出险前它站在暗处窥视着我),它虽未使我生出各种高血压症状如头晕头痛、恶心目眩,却害得我每时每刻都不能松懈,每日服药防它作乱,饮酒当然更得小心;我的精神比罹险前更超逸,只是人们难知这个我已非以前那个我。因而,我的身板、容颜和神情举止可能显得与年龄尤其是与沙漠化了的头顶形象严重不符。这常常让善良的人们费解。如今也有朋友常向我戏讨“养生秘方”,不知我“五六十岁的头顶和额头,三四十岁的面容和生机”究为何故。因此,斟酌再三,我决定将我的“死神嘴丫脱险记”如实写出,聊供诸君一哂,也是为了免得善良而又戏谑的人们再费猜疑。   。。

本命年长镜头
癸未年十月十五日是立冬,早起,忽见遍地黄叶,仰首观枝,法国梧桐青叶凋零衰叶稀疏如吾头,加之大病住院初愈,倏尔有感:

  东北风紧落叶飞,枝头青稀衰欲坠。浊世俗务迷黄尘,人子五十郎当岁。

  当年红日何声威;满目青山纵情挥。孰料南柯一梦醒,瑟瑟秋浓严冬随。

  冬日枝颤心头碎;退恋衰叶一二没。熬得几度霜冻去; 枝枯干皱徒伤悲。

  我属羊,生于1955乙未年,癸未年是我48岁,第四个本命年。

  屈指算来,我的第一个本命年是小学毕业那年。1967年,是花儿草儿香、阳光月光美的天真浪漫之年,可惜遇到了“*”。胆大、调皮的哥哥姐姐们戴着红袖箍,跑到我们宝月寺小学把每日每时“噹……,噹郎—”指挥我们的铁铃给封了,听说他(她)们还要到韶山串连去。此后,我们稀里糊涂地毕业了,实际上,也就是辍学了,直到第二年春才被通知去上所谓“初中”。

  第二个本命年,是我“高中”毕业回乡务农六年之后。1979年,已经当上赤脚医生的我,立志扎根农村一辈子,为贫下中农和广大人民群众防病治病服务终生。岂料横祸飞来,本来在筹划结婚成家的我,被逼上绝路,不得不离开心爱的赤医岗位,翻捡出床底下蒙满积尘的中学课本,挑灯夜战,以备刚恢复了的高考。可想而知考不出什么好成绩,但最后毕竟被省中专卫校录取,总算搭了个跳出“农门”的末班车。

  尽管遇到人生的节骨眼与转折,可我对头两个本命年的反应仍是浑沌的、麻木的,根本没有丁点儿“本命意识”。而从第三个开始,则迥然不同了。

  第三个本命年,1991年底,中专毕业后先当医生后当县直机关秘书的我,经过八年“抗战”,业已熬过秘书、人秘股副股长到股长的各级门槛与关口,眼看山穷水复再上无望,却又柳暗花明曲经通幽……被组织下派到一个农业大镇当副镇长。福兮祸所倚,年关将至,体壮如牛的二弟突发脑溢血撒手人寰,直令我这36岁的五尺须眉悲恸欲绝,更令我这当医生的哥哥愧悔不已。总觉得我不仅未尽到做哥哥做医生关心爱护弟弟身体的责任,而且似乎弟弟是代我挡";本命年";之箭而倒下的。而我久久得不到提拔重用,刚被遴选出来弟弟即遭此厄运,似乎是弟弟用年轻的生命给换来的。手足之断的阴霾久久不散。。。。。。

  按世俗的说法,36岁是人生的大疙疤,48岁这个疙疤不大也不小。有人遇此疙疤战战兢兢,一入本命之年即系上红裤带,有的还弄上一帧开了光的观音菩萨像时刻贴于胸前。祈求红腰带祛邪、观音菩萨保佑平安固然不必要,但不正视“疙疤”之年恐怕不行。你看我的几个本命年,真还是人生旅途上的几个里程碑哩,不由你不信其间深藏的玄机。

  2003年,尽管经历了史无前例、惊心动魄的“防非”大战,尽管自己被“非典”恶魔整得心力交瘁,但自己总算圆满完成了任务,阿弥托佛,没出事。在工作上于我是个平稳年平和年平淡年。在中国的最低官位上,一晃就是12年,算是一个轮回了,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至少没有误过事。照自己的心愿呢,敢怕提前退休算了,好做自己的事,读完藏书,整理日记,写本把书,搞点收藏,听听音乐,会会朋友,逛逛古旧书店和古玩市场,翻翻画报和艺术杂志,上网看看新闻和文学作品等等。组织上若硬要安排我干到点呢,我就还干它几年,把职务内的事情做好,不让人说“不行”。在业余追求上倒是个丰收之年。出版了自己的第一本书,尽管是个难产的新生儿。被批准加入了湖北省作家协会,实现了我青少年时代以来的美好梦想,成为本市第二个省作协会员。发表了中篇报告文学《人魔较量》,原已发表的中篇报告文学《紧急抢救》被《报告文学选刊》以《向下岗工人致敬》为名全文选载,填补了本市向无作品上此刊的空白。在省作协成立50周年大典上,被省人事厅、省作协表彰为“全省作协系统先进工作者”(全省仅50名)。然而,身体上却出了问题,因全身酸软、恶心呕吐、整夜难眠、腿挪不动而被妻逼入院,查出是高血压突发伴低血钾、肾损害,住院治疗25天方愈。本文开头那首歪诗,即是大病初愈之时的感时丧物之作。

  老实说,一进入癸未年,我即从平常的乐天、洒脱转为低调、小心。加之工作上打了胜仗,追求上取得了丰硕成果,我便担心“盛极则衰”、“物极必反”,格外看紧着自己的身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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