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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部分

搀住落日-第23部分

小说: 搀住落日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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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多年前有一部中篇小说《减去十岁》曾名噪一时,有那恋栈的同志恨不得真的能“减去十岁”。我与这些同志不同,既不愿“减去十岁”,当然也难以“加上十岁”。而是顺应自然,在岗时争取有所作为,等到服务社会期满,我将飘然而去,去圆我的退休梦。 txt小说上传分享

国企改革工作组长日记(1)
(声明:本文纯为记录个人之“紧急抢救”史,所涉人、事皆信手拈来,不事褒贬,仅作“符号”之用。敬请读者诸君切勿对号入座。若有关联,纯属“符号”之巧合,全无丁点实指。)

  紧急抢救

  从根子上讲,人们怎样才能摆脱社会强力所带来的苦难命运呢?

  假若我们暂时无法通过自身的力量战胜或者抵挡或者渡过苦难,我们能否像西人或我国信佛的人那样,借助类似于宗教的神秘力量,来帮我们顺利渡过本来是可以渡过的磨难?那样,这位丈夫和这个家庭的悲剧不是就不会重演了么。当然,我们有共产主义信念,但这是一种崇高的信念,是以普渡众生为理想的,而这种崇高理想毕竟只是一部分先进分子所能具备的,对于芸芸众生,尤其处于人生坎坷之中的普通人,他们特别需要的,就是让自己及其家人、亲友穿越苦难荆棘、魔窟、地狱的信仰和精神力量。在这方面,国人是否十分缺乏?

  亟需“紧急抢救”的,不唯停产的国企,绝望的下岗职工,甚至连我们“紧急抢救”者自身,也亟需。。。。。。

  
  出发

  上午9点。A市大礼堂前广场。学生乐队锣鼓喧天。A市市委、市人大、市政府、市政协“四大家”领导云集主席台,市企业改革工作团128名成员列队台下,聆听团长、市委书记万劲松同志振奋人心的欢送辞。工作队员脸上充满激情,目光中似有悲壮意味。工作团下属38个工作组,即将分赴13个乡镇和25家市属企业。广场边上,接送工作队员的小车一字儿排开,前后延伸几百米,颇为壮观。

  我作为被单厂工作组长,与另2名组员于午前驱车到厂。下午听取厂党总支主持工作的副书记的情况汇报,并与11名厂级干部见面。厂长据说在外跑业务,实际上是市里采取的特殊措施。我想此刻正在广州的厂长,应该是以运筹惟幄、踌躇满志为主调的吧。

  交底

  市长张大铭召见,口头交待:原厂长、现厂党总支书记虽未被免职,亦未调出厂,但工作不需他继续负责。市委市府跑上面作了几箩筐工作,意欲让现任厂长名正言顺。你们工作组要为厂长创造展开工作的有利条件,依靠他开展工作。被单厂1800多号人,3000多万资产、年产值3000多万,是我们市最大最老的国营企业。该厂目前已濒临停产的危境,企业改革和发展难度相当大,市委市府十分重视,由我负责联系该厂。碰到解决不了的困难和问题,可找我,也可先找市经委主任,他拿不下来的,再找我。

  张市长话语很轻,感觉份量很重,我心里有了靠山,尽管去冲冲打打就是。

  摸底

  分别找劳资科、财务科摸底。全厂在册人员1806人,其中*党员98名,厂机关人员319人。目前不在岗人员521人。总厂下设织染分厂、装饰品分厂、床单主厂。总厂内部机构有党办、厂办、劳资科、企管办、财务科、供应科、房管科、总务科、安保科、技术科、设备科、销售科、生产办、产品开发办、工会等15个。管理机构臃肿,养闲人太多,成本怎么降下来。

  全厂占地面积131亩。主机设备336台(套)、辅助设备204台(套)。年生产能力为150万条床单,24万套被套,600万米坯布。设备多,但大多是70年代进厂的,目前已难承重任。老牛拉破车,拉得越快越容易散架。

  全厂资产总额万元,负债万元,资产负债率。所有者权益——万元,其中亏损万元。今年1—6月销售收入1131万元,产量55万条床单,亏损92万元。每卖出一条要亏两块钱左右,产量越大最后形成的“洞”越大。

  亮相

  厂长李从智与我是老熟人。早年他是我妻子的上司,任一家大型棉纺企业的厂长,甚有管理才能。只因一桩经济案被西州市纪委查处,移送司法机关审理。A市市委为被单厂的解困和稳定,“不拘一格降人才”,将其取保候审,任被单厂法定代表人(未正式下任命文件)。

  工作组的办公地点被安排在外间,里间即是厂长办。今早一上班,即听到厂长那稍嫌尖细、略为沙哑的普通话:“好的,好的”,“就这样吧”,“再见,再见”,一口“A市普通话”干净利落,挺纯的。

  正欲进去拜访,几位厂副职先后进去,只好作罢。

  通知10点开会,我于9:50步入隔壁的“中会议室”。桌椅上灰尘满面,裂缝纵横,一坐嘎嘎响,担心自己的交椅坐不长。

  10点整,一群人涌进来,正中恰是李从智厂长。尚未发福,颜面也少皱纹,只是头发少了许多许多,稀拉拉几根,向后梳着大背头,蛮有气派。若是陌生人来找李厂长,绝不会在这群前护后拥者中认错,即使没有前护后拥的阵势,也不会错。称作“气宇轩昂”,是名符其实的。

  “哈,哈,老领导老领导,一听说市委派来的工作组长是您乐局长,我好高兴好高兴,总算有了主心骨,被单厂有救了有救了!”李厂长一路大声而又热情地欢呼着,在众目睽睽之下一路端直朝我大步走来,伸开了双手。

  会议室里烟雾腾腾,但见各路眼睛像烟头一样眨动,话语像烟雾一样缭绕。李厂长向全厂中层以上干部隆重地推介了我:“文人”啦,“镇长”啦,“局长”啦,数个头衔如一顶顶高帽子叠在我头上,我担心我那近乎沙漠化了的脑袋无法承受。

  动议

  “今天召开中层正职以上干部会,专题研究企业解困问题”,李厂长以他抑扬顿措、虽柔和却充满内劲的声音,迅捷地拉开会议的序幕。

  “我先讲个粗略的想法,再请工作组长乐局长势拍板。大家深知,我们的企业危机四伏,困境重重。一是负债率高,无米下锅;二是产品档次低,几被市场淘汰,难以卖出去;三是五百多工人索要自己的进厂集资,两三百“土地工”要求享受与正式工一样的待遇,二三十名离退休工人追着我报销总额达五六万的医药费和增加的退休费。我们真是内外交困啦,同志们!”

  “困难和问题好像一座布满荆棘的大山,我们是望而生畏,却步不行,还是把眼睛一闭,任它划破皮肉、跌断腿骨,不要命地翻越过去呢?依我看,为了全厂大小两千号人,为了不辜负市委市政府的殷切期望,我们只能不顾一切地向前冲!”李厂长停顿了一下,扫视全场之后,以征询的目光与我对视,我知趣而又装模作样地点了一下头。李厂长脸耳血脉贲张,内心的激情可能正炽烈地燃烧着。

  “我想了几天,是不是能从以下这‘三点六抓’下手,算是一副解困的药方吧。一是突破难点,先抓解困,再抓改革。所谓解困,就是减员增效,下岗分流;二是突出重点,边抓稳定,边抓管理,所谓稳定,就是动员党员、干部带头,带领全厂职工爱厂作贡献,舍家为厂;三是保持特点,一手抓党务,一手抓厂务。”

  李厂长的水平真是“高家庄”,实在是高。面对如此杰出的厂长,我这个以“指导、辅助、参与”为职责的工作组长,再说什么不就太蹩脚或是狗尾续貂了?市委市府的决策实在高明,打通关节寻来一个“取保候审”的企业法定代表人,别人能不知恩图报,不惜一切么!何况还有一个冒险当伯乐的美名哩。只是当这个伯乐的风险太大,且引进来的这匹千里马能否驰骋得开?也是一个问号。

  相比之下,笼罩在烟雾中的芸芸众生,无一人堪与李厂长比肩,像是一嘟噜一嘟噜唯唯喏喏映衬红花的绿叶。

  雷鸣

  厂门口、甬道旁、各车间、生活区的醒目处,或用石灰水、或用红广告漆、或用黑板、或用纸张写出、贴出口号:

  今天工作不努力,明天努力找工作

  厂兴我荣,厂衰我耻

  不护厂者就离厂,不称职者就免职

  亏损不亏志,齐心渡难关

  清退临时工,除名违纪者

  自动离职人员月底前不回厂上班,将予终止劳动合同

  真是标语的海洋,催征的号角,令人热血沸腾。

  我在各分厂、各车间转悠,名曰“深入车间”、“在工人中调查研究”,似乎隐隐感受到雷鸣引起的震颤。斑剥陈旧的织机苟延残喘,简陋宽大的印花机在两名工人的推动下履行着最后的使命。厂房与厂房之间的旮旯长满了野蒿,倒是葱郁得很。各个车间都有一个敞棚式的废旧品堆,被罚下场的五花八门的零部件成年累月你挤我挨地呼呼睡着,也许在梦中感叹着今不如昔。装饰品厂的一百多台缝纫机排列有序地静待着,静待着厂子的复苏,静待着被厂里启用。最兴旺的是客人食堂,国营企业“死而不僵”的生命惯性唯有在此有所体现,各路执法人员、管理人员络绎而入,微醺而出。生活及管理区的“围墙经济”也不甘落后,卡拉OK、酒吧、歌舞厅、美容美发店白天门庭冷落,从傍晚起即渐渐兴隆。其间也有厂里职工自家开的小吃店、快餐店,八小时以外凭起早摸黑挣点零花钱。 电子书 分享网站

国企改革工作组长日记(2)
1997年9月3日  电闪

  经厂职代会审议通过,《被单厂规范劳动用工、减员分流增效实施方案》颁行。凡《方案》张贴处,无不围着大群大群的职工,像一座座黑压压的小山。我有一种不祥的预感。然这种预感与自己的身份极不相称。

  1997年年9月5日  屋漏

  早晨随李厂长乘车一道去厂。刚入所在城区,即被财务副厂长神色颇异地拦住,耳语一番。小车随即转头飞驰而去。车后不远,有一外地桑塔纳尾随。入A市市区,“尾巴”尚在。我们的车专穿小巷,大约把A市的巷陌梳了个一半后,李厂长终于长出一口气,车子停下来。

  与此同时,厂出纳员乘一出租车在所住城区取出账面大部分刚到的货款,亦径入市区,在市区的另一边钻街穿巷。财务副厂长则在厂里与另一拨来客好言周旋。销售副厂长已将库存刚够一个货柜的床单,赶早带人装车发往深圳。一切都显得紧张神秘,我感到困惑不解。

  懵头懵脑地坐了半天小车后方得知:因欠江南某棉纺厂50余万元棉纱款,多年未还,现已被江南法院缺席判决为“限期还付”。厂里无钱还付,致江南法院已强制执行:封了本厂在江南市的账户(无钱),又封A市城区的账户,今早八点前已封厂子所在城区B镇的账户。出纳员取出的货款,是以出纳员个人名义存入银行的,平时仅厂长与出纳员“你知我知”。

  此战险胜,不知下一战几时爆发,“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呵。

  1997年9月19日  风起

  市委刚刚召开全市稳定工作会议,传达省委稳定工作会议精神,要求各地各级各单位加大工作力度,确保党的十五大顺利召开。本就如履薄冰,岂料一阵无头风乍起:

  织造车间12名保钳工*,致使车间多半织机停机。*的原因是为“二次分配”不公事;

  4名“土地工”(原占地招工,但未办合同制工人招工手续)*到市府,告厂方未按原招工协议落实其与正式工同等的待遇;

  生产副厂长独自与客商谈判、因有私得“回扣”和私运床单出厂贩卖嫌疑被免除职务,职工中有的拥护,有的不解,有的担心。破船尚未启航,本就蓬漏,又遭风雨,水手间如此搞内耗,我担心更甚。

  1997年9月26日  清退

  厂方公告:清退×××等174名临时工;

  清退×××等109名违纪人员。

  减员对象范围:(以下均为李厂长语)在册不在岗的,在岗不守纪的,分配不到岗的,长期离岗不上班的

  减员方法:分步精减,平稳过渡,软性着陆,妥善安置。

  减员效果及目标:离岗很服气,在岗更积极,减员更增产,改革收效益。

  本月生产经营完成指标:

  产值万元,比去年同期上升;

  产量:床单万条,坯布万米,比上年同期上升;

  销售收入万元,比上年同期上升;

  1—9月发出职工工资211万元,比上年同期增加34万元。

  清退人员有直接的增收(人平收入)效果,这是无疑的,但这只能算短期效果,日子稍往后推,其负效应是不是会更大呢?而且,这些人从厂里清退后,他们还得生存和发展呀,还在中国境内呀,千万别为生活所迫沦落为行乞人、小偷小摸、谋财害命者、自寻短见的弱者或者其他的什么为满足一己的生存本能而伤害他人的人啊!

  1997年9月29日  断炊

  继江南法院“强制执行”之后,追债的客盈门,我协助接待了不少,好话说了几箩筐。

  税务局上门:说执行原“交至60万元后欠税挂账‘协议’有压力”,至少得市长亲笔写条子方可暂缓。

  电力局上门:历年欠电费90万,今年30万“总得给点才好交待”。

  社保局上门:历年欠养老保险金120万,“先交去年以来的”,否则,“下雨挑稻草越挑越重”。

  还有环保局、城建局、土管局、自来水公司,纷纷来催逼环保费、绿化费、“围墙经济”土地费、水费等等,加起来也是百把万。

  江南法院方面未能躲过,人家发来传票,厂长不得再赖。自9月起,每月须付10万元,给厂子“留了一条生路”。

  各路“黄世仁”都不好惹,只得给最狠的“打发一点”。这样一来,流动资金枯竭,花贩子、煤贩子“不见兔子不撒鹰”,原料、燃料一断,厂子停摆了。

  机器一停,耳朵格外静,平时熟悉的一切忽然停顿下来,像放电影时忽然没有了声音,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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