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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部分

月上重火-第60部分

小说: 月上重火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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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反,雪芝成为了让招的那个人。她连连后退,左躲右闪,刀身一如秋水,刀尖却在回挡的时刻剧烈颤抖。

她的笑意和从容让丰城不安。

丰城起先只是打得有些匆忙,但直到她一次轻盈绕过他身后时,拉近他说的话才让他明白自己的恐惧原来不是多余——

“不想简单地杀了你。可是,我有太多的事要做。”

她化身为修罗,向他索命来了。

咚、咚、咚!三声沉闷巨大的声响,丰城的长剑一次次刺向雪芝,锐利的剑锋犹如铁钉一般,深深扎入擂台的木柱上。毫无剑法可言,他早已自乱阵脚。

相反,雪芝的《三昧炎凰刀》却舞得出神入化。刺、砍、收,回斩,利索到位,让台下的人们一饱眼福。虽说如此,没有一招击中要害,像是一只正在和小老鼠玩耍的猫。

是人都看出来了擂台上的气氛不对,但没有人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难道宫主打算下毒?”朱砂看了看琉璃,“可是她和丰城交过手,以后如果查起来,人家一定会怀疑她。”

“宫主做事欠考虑,我已经习惯了。”琉璃无奈道,“就算她现在在台上斩了丰城的脑袋,我也不会吃惊——呃,下雨了?”

他摸摸自己的头,有液体落在自己的头上。他看见了朱砂等人惊愕的表情,又他看看手心——粘稠的鲜血顺着手心滑落。

再次回头。

擂台上,雪芝持刀的手高高举过头顶。红色宽大的衣袖顺下滑落至肩,露出一截雪白的手臂。她头顶的刀银光闪闪,未沾上一点鲜血。

可是,她对面无头人颈处的鲜血却像火花一样,四处飞溅,雨点一般纷纷落下擂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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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我手一滑,就……”雪芝故作惊讶地收刀,后退一步,“丰掌门的头呢,谁看到丰掌门的头了?快快装回去。”

不过多时,人群开始涌动,中间传来女子的尖叫声。丰城的头颅像皮球一样被人们抛来抛去。他的遗容依然惊恐。

擂台上,丰城的尸体轰然倒下。

这一日,很多人都知道雪芝会杀人。包括柳画,释炎,林宇凰,林轩凤,奉紫还有重火宫的部分弟子。

但是,没人知道丰城的死亡方式竟是这样。

“不——!!杀了她,杀了她,杀了她,杀了重雪芝!她这个人尽可夫的小贱货,她这个恶贯满盈的女魔头——”人群中传来白曼曼撕心裂肺的吼叫声。

雪芝站在高高的擂台上,看见白曼曼一身华衣跪在地上吼叫,金钗和珠玉却狼狈地落了满地。白曼曼身边的奶娘还抱着丰城刚满月的儿子。

“阿弥陀佛。”释炎站出来,闭眼道,“雪宫主,近日你在少林残杀丰掌门,应自知后果……”

“重,重雪芝——你疯了?”慈忍师太语无伦次道。

林轩凤道:“雪芝,无论你和丰掌门有何过节,你也不应该——造孽啊。”

雪芝背对着重火宫的人,击掌三次。海棠端着一个盒子走上来。

“诸位理应知道,丰城登上掌门之位是因为他的兄长丰业暴毙。而这个害死丰业,强娶逼死嫂子、挑断侄子手脚筋并且在其成年后将之残忍杀害的,也是丰城。”雪芝将盒子放在擂台中央,“这些都是重火宫找到的罪证。这些年丰城在底下与邪教勾结出卖华山的事做了也不少,他甚至还偷学邪功,在华山的地下通道中还存有大笔金银珠宝,妄图东窗事发便携妾私逃。如果各位武林豪杰对我今日所作所为仍有所不满,那请随时来重火宫讨伐,重雪芝亲候大驾。”

实际上,丰城做过怎样的坏事,这天下这武林究竟会变成什么样,重雪芝一点都不在乎。只要她愿意,在释炎默许的情况下,也可以让丰城死得神不知鬼不觉。

她之所以要去调查这些事,不过是想让丰城身败名裂,更凄凉一点而已。

仲春四月,繁红嫩绿。

飘舞的花香早已将血腥味覆去。各大门派已经派人着手调查丰城的背景,兵器谱大会继续进行,圆满落幕。

大黄武笈榜上沾满了鲜血。很快又被少林弟子揭下去,换上新的。第一名依旧是重火宫的沧海雪莲剑,后面紧跟穆远的名字。

白曼曼跟着奶妈走到雪芝面前,无视旁人的目光,用虚脱的声音说道:

“我不管你杀丰城是为了什么。我不管他做过什么,做错什么,他是我的丈夫,他才从丧子之痛走出来,我们才有了孩子,你就让我丢了相公,让孩子丢了父亲。重雪芝,你今天如果不杀了我和我儿子,以后我们将不惜一切代价向你索命。任何代价。”

最后几个字她说得咬牙切齿。

雪芝撑着下巴,嘴角微扬:“敬候佳音。”

那孩子在看到这个眉目如画的宫主以后,睁大双眼呆了很久,居然露出了甜甜的笑容。如此可爱,如此纯真,好像刚才身首分家的只是一颗树,或者一个玩具。

在这个会场上,除了这个什么都不懂的孩子,没人会用这样的眼神看她。

再看看四下沉默散开的人们,还有那一双双有些惶恐的,偷偷瞄来的目光,雪芝突然想起来穆远曾说过的一句话。然后,轻轻笑了:

“穆远哥,你曾经答应过我的事,真的做到了。”

“什么事?”

雪芝摇摇头,提起红色的裙边,起身离开座席。

兵器谱的大红大黄榜上,字体没有变,墨迹犹新,血迹也不见踪影。崭新就像是过年时贴出的喜庆窗花。

她依然记得穆远说过的话。

那似乎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

那时候,她还不认识上官透,甚至还不认识小涉。夏轻眉还是一个温柔多情的少年,原双双还是一个有些挑剔的中年美妇。而她,只是一个有些愤世嫉俗的,却又对自己的门派充满憧憬的小姑娘。那时的自己那么讨厌奉紫,却又忍不住一次次看她,偷偷地羡慕过她。

那时候,有那么多的事,她都不知道。在她的眼中,天下是广阔新奇的,充满了阳光。

那时候,上官透出现在英雄大会上,翩翩白衣,潇洒的身影,深深刻印在她少女的记忆中。

那时候,在英雄大会上,重火宫吃了很多亏。但是穆远的一句话让她振作起来:

给我十年,我还你一个当年的重火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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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个目标已经完成。

然而,不能立刻杀释炎。

杀了释炎,公子就很难对付了。

虽然完全不清楚公子的底细,但是雪芝深知要与此人对抗,并不只是完成任务或者目标那样简单。这个人手中掌握着无数人的性命,释炎,上官透,柳画,丰城……还有很多未知的人物,他们的人生几乎任他摆布。

所以,和公子对抗等于拼命,甚至送命。

一直以来,公子身份都是个谜。雪芝知道的只有两点:一是他暂时没有除掉自己的打算。最起码,这么多年过去,完全没有这方面迹象。二是公子通过释炎操纵少林华山。因为碍于少林地位和作风,释炎做事比较谨慎,基本比较出格的事都会交给柳画去做。

虽然公子的武功很可能比雪芝认识的任何人都高,而且一点线索都没有。但,只要有人知道一个人的行踪,那么这个人就不算失踪。只要是两个人知道的事,就不算是秘密。

释炎是最有可能知道这一切的人。

接下来要做的事,便是等待英雄大会。

《莲神九式》有一个不算缺点的缺点。

修炼这一武功的人,在阳光下和体热时能够将能力发挥到极致。但是与此同时,也会更加难以控制自己的内力。

英雄大会,释炎必然会参加。虽说英雄大会不限制武功招式的路数,但是他也不会傻到用《莲神九式》击败对手。他还会努力隐藏自己修炼过《莲神九式》的事实。

以释炎的功力,不是做不到的。

不过,任何人在长期的搏斗下,都会忍不住使用自己最擅长的招式。而十月正是秋阳高照的时节,只要那一天气候够好,让释炎暴露真实内功势在必得。

只要释炎暴露了内功,全武林必讨伐之。那时候公子是谁,也就不难知道了。

只是,要与他深厚的内力长时间搏斗,就算是一等一的高手,也很难做到不两败俱伤。唯一的可能性就是双方刻意延长比武时间。可释炎不是傻子,不可能给人白抹了油嘴。除非有致命的威胁或者诱惑。

在雪芝看来,释炎就是个变态,是没有想要的东西的——除了,一个自己的儿子。

说直接点,便是他想要和一个男人,生下一个孩子,而他是母亲。

她大概知道该怎么做了。

兵器谱大会结束后,雪芝和众人一起下山,准备上马车回重火宫。但是,就在雪芝一脚踏入车门时,突然看到山脚的光明藏河旁走来两个人。

她原本只是不经意瞥了那两人一眼,却禁不住再次回头——其中一个一身青衣,头戴黑色斗笠,另一个身批大氅,垂落的绒毛帽檐将半张脸都盖住,只露出挺拔的鼻尖和尖尖的下巴。

对于戴斗笠的人,人总是会下意识多瞧几眼。可是雪芝看他们的原因却不是斗笠。

而是这样的情景。

这样的春色,这样的暮色,山脚刚好又有四处飘落的樱瓣。就像刚下过一场红白相间的大雪,樱树上尽是细细碎碎的花瓣花朵。而光明藏河水流明媚而湍急,吞没了所有人的脚步声。

竟不由自主记起曾经和仲涛坐在苏州岸旁,一脸闲逸的上官透。仲涛从来闲不住,这是和他最不搭调的地方。仲涛多动症一般在他周围绕着,等着裘红袖的晚餐,上官透却摇着扇子,劝他静下来坐坐,赏赏景喝喝酒。仲涛说肚子都饿了还赏景,一个太阳有什么好看的。

上官透只是笑笑,说道:“狼牙兄,其实闲来忘却江湖事,买个扁舟,半斟佳酿,游遍江北,又回江南,何尝不欢快自在?”

当时雪芝一脸神往地坐在上官透身边,双手拖着下巴看他:“游遍江北,又回江南?”

“正是。”上官透将扇子一合,“青山绿水白云间,中流一壶逍遥游。”

也不知道怎么会回想起那一幕。雪芝回过神来,又扶着车门打算上去。

与此同时,那青衣人走上前来:“雪宫主请留步。”

雪芝回头看向他:“阁下是?”

那青衣人揭开斗笠,露出一张年轻而干净的脸。他看了看雪芝,又看看她身边的朱砂和海棠,笑得有些腼腆:“我们少爷已经留意宫主很久了,特地叫小的将这个送给宫主。”

说罢,将一枝樱花递给雪芝。

雪芝接过樱花枝,有些诧异,但很快又恢复平静,将花枝送回去:“我已为人妻。”

青衣人并未接下:“少爷知道,这也是他不亲自送花的缘故。少爷只是一个赏花人,对美丽的花朵只敢远观而不敢亵玩,希望雪宫主不要介意。”

雪芝握着花枝转了几圈,喃喃道:“你们少爷叫什么名字?”

“长安虞楚之。”

虞楚之个子很高,肩也很宽。只是打扮很奇怪。分明已是四月,他却披着狐毛镶边的豹皮大氅。做工精美却不张扬,帽檐上的珍珠快赶上荔枝大小,一看便知道他披着几千两在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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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穿那么多衣服,是什么意思?”雪芝问道。

“少爷体质特殊,素来畏寒。”

“他为何要送我樱花?”

青衣人不确定地回头看一眼虞楚之,见虞楚之点头之后才转过来道:“梅花谢后樱花绽,浅浅匀红。试手天工。最美丽的花理应赠给最美丽的女子。”

又是千篇一律的赞美。雪芝面露疲色。

“而且少爷说,每次宫主看到樱树时,总是会有一些失神和伤感。既然与樱花有不解之缘,就应该拥有它。”

…………

七年前,那个花红如云的下午。

在阳光下,他依旧白衣黑发青腰带,瞳孔是淡淡的琥珀色。他仰望她,他抱起她,他呼唤她的名字。

他对她说,以后每天我都给你摘一枝樱花放在花瓶里,摘一百年。

她说,一百年后我们都死了。

他说,那等你转世以后,一定要嫁给那个天天在你窗台上插花枝的人。

…………

雪芝望着樱枝。枝干嶙峋如峰,花瓣温润如玉,清香四溢。这是她这些年来收到过最便宜的礼物,却意外地触动了她的心弦。

“替我谢谢虞公子,他的礼物我很喜欢。”

她抬头看向河岸边,虞楚之颇文雅地朝她轻轻一拱手。

她只能看见他的下颚。他的皮肤雪白,雪白如同他手指上的汉白玉戒。一般男子很少生出这样的肤色,即便有这样白皙,也不会像虞楚之那样,白得半点瑕疵也无。

雪芝下意识看了看自己的手,再看看虞楚之那双白而修长、骨节劲瘦的手。看过之后才觉得自己这种行为真是幼稚又多余。

“大护法呢?”雪芝转身,问朱砂。

“大护法和海棠还在山上,说过一会儿下来。”

“嗯。”说罢,雪芝又下意识瞥了一下岸边。那青衣人还在,虞楚之却不见踪迹。

而观望四周,只有一望无际的河和马路。并无拐角、船只或者灌木丛。

与此同时,少林寺外,穆远倚墙而立,正在静静等待。

寺院内。

人来人往,习武声、钟声、吆喝声、木鱼声此起彼伏。而方丈室内,释炎正背对正门闭目打坐,海棠站在他的身后。

“谁派你来的?”释炎不紧不慢道。

“是大……”海棠想了想,穆远在门口嘱咐过不可暴露其行踪,又道,“是宫主。”

“替我转告雪宫主,老衲身为出家人,不与女子做交易。”

“这笔交易释炎大师一定会做。方丈不如先听了再作决定。”

“请说。”

“方丈只需要在英雄大会上让重火宫两百招,我们就可以替方丈完成一件最想要实现的事。”

“两百招?施主请回吧。”

“方丈并非无欲无求。我们宫主可是很清楚您最想要什么。真的不考虑?”

释炎犹疑片刻,额头上渗出薄薄的汗液,顺着眼角的皱纹往下滑。他知道重雪芝知道自己的愿望,也曾数次后悔自己说出这个愿望。但一想到可能实现,他开始心跳加速了。

释炎沉默片刻道:“是什么人?”

问这句话的时候,释炎居然显得有一丝拘谨。海棠从未看过他变态的模样,在听到这样的问题之后,居然还是有一种翻江倒海的反胃感。不过她还是很镇定,对身穿金色袈裟的老和尚微微一笑:“会在英雄大会上和你动手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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