绛玉珠-第5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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琥珀冷哼一声,挑眉道:“她自是个最有心的!……你慌什么,纵是老太太责怪下来,也不是什么大事。”
袭人仍是一脸歉然,“可是紫鹃……方才她还为她说话呢,可听她那话里的意思,竟是要受罚呢……不行,我得去看看,若要罚,也该罚我才是,原是我多嘴。”说着忙忙地起身走了。
“就你贤惠。”琥珀仗着是老太太屋里的,混不在意,一拧腰自寻那两个倒霉的小丫头去了。
一时回屋,湘云整罢妆,见黛玉背身半躺在美人榻上,不由走过去摇了摇她,道:“生气了?”
黛玉半合着目懒懒地道:“绣了半日花,有点子乏了。”
黛玉只当湘云要说什么,不想屋子里就这么静了下来。半晌黛玉方觉有异,睁眼看时,却见湘云怔怔地坐在自己身畔,也不知在想什么呢。黛玉也不提,只往一旁挪了挪,伸手拉了湘云道:“也来躺会儿。”
两人面对面躺好了,才听湘云低声道:“我只当你是个逍遥的……”
黛玉一股愁思自在心中转了几转,却是多说无益,话到嘴边只得一声轻叹:“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两人又是一阵无言。
黛玉见惯了湘云的笑颜,却瞧不得她这等愁容,不由抚了她的脸,轻声吟道:“……笑骂由人我自吾,我命由我莫问天……你也别多想了。”天有什么好问的,本是注定的悲剧。
湘云将两句话暗自默念了两遍,心下豁然,神色却是渐渐转了过来,忽又想到一事,支起身来问道:“我先听着,紫鹃句句都是护着你的,你怎地却要罚她。”
黛玉俏皮地一笑,道:“这却是要教她宗巧儿,她吃了回亏,才知道什么叫‘道不同,不相为谋’,什么叫‘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再不会白花气力去与这等人讲什么理。”
湘云不由冲黛玉翻了个白眼,“只怕你家紫鹃还未明白你的这等弯弯心思,就先屈死了。”
黛玉一撇嘴道:“她屈什么,若不是我拦得快,她还不知道要说些什么呢,不也落个‘妄议主家’的把柄。”
湘云想想确是如此,可看着黛玉略带不屑的模样,她心下不服,不由赌气道:“我就不象你想这么多。”
黛玉侧目掩唇笑道:“是极是极,原是我的不是,这脑袋本不是用来想事儿的,只该留着梳头也就尽够了。”
湘云听她前半服软,心下得意;待听明白后半截,立时“阿乌”一下反身欲扑。黛玉早知机翻下榻去,只绕着榻求饶。这么大动静自扰得丫头、嬷嬷都闻声而来。湘云被春柳、雪雁拦了下来,只气得边唤翠缕助拳边跺脚……
这般笑闹了一场下来,两人俱都乏了,躺回榻上再不想动,湘云不由嘟嚷道:“还是屋子里好,又能躺又能闹,松快多了。”
黛玉笑道:“即这么着,咱们将绣架挪回来就是。若要看书,往书房里寻了,借出来看就是。”
湘云想想,也附和道:“也好。若与爱哥哥一处坐着,不论怎么着,总归要担个扰他读书名儿。倒不如躲开了才是正经。”
黛玉侧头笑道:“噫,原来这脑袋并不只是留来梳头的呀……”
……
湘云凶猛,看官莫近……
袭人哪敢真去直撄黛玉之锋,不过是找个由头抽身,回屋里寻摸了半日的说词,方往内书房里去寻她的靠山了。
因这内书房本就在贾母院中,宝、黛两人往这书房里来,竟是连二门都没出的。是以素日并无大丫头相随,只带两小丫头往来。如今袭人在书房外东睨西乜的,着实打眼,倒使得袭人不大好意思往里闯。自有哪会懂眼色,会现殷情的小丫头忙忙地往里通报了。宝玉不知屋里出了何等大事,心下着实有些慌张,急急地跑将出来。
只见袭人扑咚一声跪倒在地,掩面哭道:“二爷快去救救紫鹃罢……”
宝玉平日里往黛玉房中常来常往,却将她屋里的事看得比自个儿屋里的事还重,现下听得事关紫鹃,也有些发急,忙上前扶了袭人起来,口内不停地问道:“紫鹃怎么了?林妹妹可有事?……你慢慢说,总有我给做主的。”
“正是林姑娘要重罚紫鹃呢。二爷快去瞧瞧……真要罚,只求林姑娘罚我罢,莫要连累紫鹃了,紫鹃她全是一片忠心啊……”袭人边哭边说,只哭得要喘不上气来了。
宝玉好歹听明白了些许,脚下不由就止了步,回身问跟在后面的袭人:“林妹妹却是为了何事要罚紫鹃?你先莫哭,说清楚些。”
袭人竟不知素日里极好拿捏的宝玉思路有这般清晰,只得继续呜咽着道:“这全是我的错,并不关紫鹃的事……只因听得你在书房里被人取笑,我不该一时气愤胡说了两句,不想就被林姑娘听着了。”
宝玉被袭人揭了新伤,脸上就有些讪讪的,一时也就忘了再问袭人到底说了何话惹怒黛玉,又关紫鹃何事……只管埋首往前走。他也是孩童心性,心道袭人即自承其错,想来黛玉罚那紫鹃就没甚道理,正可去说上一说。——他却全忘了往日的败绩,竟起了心要去与黛玉一论雌雄。
作者有话要说:备注:
1、琥珀其人,请参见原著第四十九回:这里我摘了出来:
……湘云因笑道:“宝姐姐,你这话虽是顽话,恰有人真心是这样想呢。”琥珀笑道:“真心恼的再没别人,就只是他。”口里说,手指着宝玉。宝钗湘云都笑道:“他倒不是这样人。”琥珀又笑道:“不是他,就是他。”说着又指着黛玉。湘云便不则声。
——敢当着一屋子主子的面拿手指宝玉,又指黛玉,可见其人轻浮无礼之极。
2、笑骂由人我自吾 ;出处: ;★清·褚人获《隋唐演义》第七十六回
3、道不同,不相为谋 ;出处:语出《论语·卫灵公》:“子曰:‘道不同,不相为谋’”。《史记·伯夷传》引此言曰:“道不同不相为谋,亦各从其志也。”
4、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出处:《易经·系辞上》:“方以类聚,物以群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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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明日有事早起;不能再晚了~~
潜水的大大们小心了~~不出来;这次我可放袭人了~~
72第72章
袭人见宝玉不再追问;这才悄悄松了口气,又拿帕子半捂了脸;一路抽泣着跟了宝玉往前走——她还从未窜唆宝玉做过这等事呢,今儿这遭也算是被逼急了。
……她倒也宽慰过自己;心道林姑娘在贾府里住了这几年,素来不是个多事的人,不说这府里的人事绝不多掺半句言;纵是下人们有了不是落在她在眼里;避不过时;她也只说笑两句混过去罢了;再没另拿出来做过文章的……但今日,今日林姑娘看似如往常一般清清淡淡地;除唤了声“紫鹃”外,多一个字也不曾提,甚至连屋都没进……先时她也只当给自己留面子呢,可转念又一想,外面一人也无,林姑娘当时若是连这声“紫鹃”都不喊,就这般过去了,又有谁会知道呢,才真真是给大家存了脸面呢。可她明明喊破了,却又不进屋……
愈想,袭人就愈发胆寒,更想不起自己到底说过些什么了,之前琥珀虽也说了两句刻薄话,可,到底她是老太太屋里的,比不得自个儿如今只能算是宝玉的人……
将那等为着宝玉生出来的心思暂且收一收,她还是能够清醒地认识到林姑娘身份的尊贵——上有威望最重的老太太捧着,外有若大一个林家撑着,这位林姑娘若真要恨上了自个儿,只不过一句话的事罢了……袭人一边哆嗦一边在心里拿定了主意,怎么着,总得搏一搏罢……她可不想被无声无息地“屈死”。
“林妹妹可在屋里?”
“在呢,宝二爷请稍待,奴婢去……宝二爷……”
“你让开……”
宝玉是赶来“救人”的,哪里等得及人报,几步抢进房中看时,隔间里却并没有他想象的那等情景,丫头们或坐或站,低语浅笑地忙着各自手上的活路——却是一副他再熟悉不过的香闺图,如今见他气势汹汹地冲进屋,不禁个个都立起身来垂首默然而立。倒显得宝玉十分唐突,那寻事的气势立时就弱了三分。
偏隔间里只云莺在,虽是笑着过来招呼,说得话倒让宝玉更添几分尴尬,“原来是宝二爷啊,我听着外面乱得很,只当是有贼进来了呢。”
宝玉输人不输阵,也不接云莺的话,自撩袍入了座,大声问道:“林妹妹呢?”话音未落,忽觉身后轻动,转头看时,瞧见袭人直给他示意,他定睛往丫头堆里一看,原来是紫鹃拿着鸡毛掸子立在博古架旁。
宝玉转头再瞧瞧跟前笑得再假也没有的云莺,更是刺心,遂伸手一指紫鹃道:“我要她来服侍,你下去。”
云莺乐得不理他,如今得了他的话,一转身痛痛快快就走了,却是多一句话也无,宝玉素来知道她不大睬自已,但象今个儿这般明显干脆的,倒是头一遭,颇有些挂不住脸。“林妹妹平日里也太纵着这些丫头了,这般没大没小的。”
“二爷请用茶。”却是紫鹃捧了茶过来。
宝玉接了茶直往几上一放,急急问道:“……好好地,你怎地做起那等粗活来了?可是她们欺负你?你就该回了林妹妹去才是。”
袭人在后面泣声道:“原就是林姑娘要罚她的,你还这般说,倒让她怎么想。”
宝玉遂问道:“我听袭人说,原是她的不是,怎地林妹妹却要罚你?倒让你平白受那些子丫头的气。……明明都是好好的女孩儿,怎地好的不学,倒去学这等迎高踩低的手段,真真可恨!”说到最后宝玉更是愤愤一拍案几。
紫鹃乜了眼袭人,向宝玉道:“这话怎地说起的?姑娘罚我原是我自个儿有错,与旁人有什么干系。再说了,我不给人气受就是好的了,谁还敢不明不白欺负我了去。”
宝玉听她说得与袭人不同,不由一怔。袭人却红了眼,走上一步道:“紫鹃……你为我好我是知道的,可我也不能让你一人将过都背了去。林姑娘要罚,就连我一块罚了罢,好歹咱们一起受着就是……”
紫鹃讶然,宝玉却一抚掌,笑道:“姐妹们相处,正该这般和和睦睦的才是。袭人这般情深义重,能与紫鹃同甘共苦,才真真是女孩儿们的典范呢。……你俩也休怕,我一会儿定为你俩求情,让林妹妹免了你们的处罚就是。”
此话一出,紫鹃就是一怔,望向袭人的神色着实有些异样起来,想想仍是劝道:“二爷,姑娘原没有罚错我……”
袭人却是柔声静气地打断她道:“……二爷既然应承下来了,你只管放心,林姑娘总会给二爷几分薄面的。”说着不待紫鹃再出声,已自低语道:“怎地还不见林姑娘?”
一句话提醒了宝玉,他也引颈顾望起来,正开口要问,只见锦帘一挑,蹦出一人来,笑嚷道:“爱哥哥,你又寻得什么法子出来歇息了?”却是湘云。
“云妹妹,你,你做什么学你林姐姐说话……”
“哈哈,实在是为着这句话用着妙啊……哈哈……”
二人应答间,湘云身后走出两个丫头,一个自是是翠缕,另一个则是春柳。两人上前见了礼,春柳笑道:“还劳宝二爷再坐片刻,我们姑娘还在理妆,一会子就出来。”
“大姑娘好……”袭人也赶紧地一拭泪,上前给湘云请安。
湘云见着是她,不由就竖了眉。她只听得云莺回说宝玉来了,就急冲冲地跑出来要笑话他,倒没听真袭人也在。
“……林妹妹好好地怎理起妆来了?可是出了什么事?”
“可这正该问你的好丫头了。”欺负黛玉的正主面不改色地扯谎到——与黛玉呆了这两日,湘云也学坏了,知道挖坑让人跳了。
袭人见状,忙往宝、云二人近前跪了,红着眼道:“大姑娘,这原是我惹的祸,我不该一心只顾着二爷,为着今个儿书房的事胡言乱语,冲撞了林姑娘。求求大姑娘,帮二爷劝劝林姑娘罢,要罚罚我就是,紫鹃她却并不曾说什么……”
“这话可笑,紫鹃是林姐姐的丫头,林姐姐罚她自有她的道理,我与爱哥哥都不便多言,你一个丫头倒出来拦着拦着的,这可是什么道理?莫非为着林姐姐姓林,算不得这府里的正经主子?罚不得这府里的奴才?……”袭人又是拭泪又含愁地到湘云面前回话,原依着她对湘云的了解,必定是要直通通地问回来的,正方便她可以按着自己的意思细细作答……不想却被湘云夹枪带棒地损了一顿,大异她初时设想,且湘云话里话外都隐隐带着先前她们几个背人时说的私语,袭人愈听就愈是不安。忙磕了个头道:“再不敢有这等念头……只求林姑娘将我与紫鹃一并罚了就是。”
湘云使劲往一旁椅子上一坐,也不接丫头的茶,只歪着头看着袭人,气哼哼地又道:“我倒也想罚你来着,只是林姐姐说你又不是咱们的丫头,既便有错,总归该由爱哥哥来处置才是……”
湘云一句“咱们”听得袭人发慌,心道莫非她当时也在?这个想法顿时让她心头一凉。
那厢里湘云尤不解恨,仍恨恨道,“……我最恨你这等背后嚼人舌根的小人……我倒不明白了,林姐姐就怎么着你们了,竟是让你们连平安都不能得了?”
“并不曾……”袭人心下一惊,不由强自分辩起来。
“不曾什么?当时我可听得真真切切的。亏我原当你是个好的……”
一句话落实了袭人的担心,她情知自己今天是大意了,匆忙之下,全然没想过其时门外除了黛玉还另有他人,且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