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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部分

霸王别姬-第4部分

小说: 霸王别姬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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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倒好,只你一个可以做旦,我们都不行。”

    艳羡之情,溢于言表。其实大伙根本不太明白,当了旦角,是怎么一回事。只道他学艺最好,所以十个中挑一个。自己不行,也就认命了。不然又能怎样?

    小豆子就这样开始了他的“旦角”生涯。关师父也开始把他细意调理,每个动作、身段,柔靡的、飘荡的,简直是另一世界里头的经验。

    硬受了一刀伤疼的手,脱胎换骨,重生了。

    他摊着兰花手,绕个腕花,在院子中的井栏边上,轻轻走圆台,一步、一步、一步。脚跟子先试试位置,然后是脚掌,然后到脚尖。缓缓地缓缓地半停顿地好不容易到了花前,假装是花前,一下双晃手指点着牡丹,一下云手回眸,一下穿掌托腮凝思,眼神飘至老远,又似好近。总之,眼前是不是真有花儿呢?是个疑团。——时间过得很快,眼神流得很慢。一切都未可卜。

    万般风情。

    小豆子唱着《思凡》:

    小尼姑年方二八,

    正青春被师傅削去了头发,

    见几个弟子游戏在山门下,

    他把眼儿瞧着咱,

    咱把眼儿觑着他,

    两下里多牵挂……

    当她娇羞回望,眼角斜脱过去,便见小石头们在开打。

    关师父边敲铜锣,边给点子,灿烂声喧中,永远有他的吼叫:

    “要打的合节奏,不能一味蛮打、狠打、硬打、乱打……”

    小石头亮相,也真有点威仪,不失是个好样的生。人人用各式兵器压住他的大枪,他用霸王腔调爆吼一声,将众人挡开,打将起来。

    他适才见到小豆子,兰花指理鬓、整襟、提鞋、穿针、引线……同是男的,大家学的却两样,想想也好笑。便被小豆子瞥到了。

    在这喧嚣中的沉默。

    小豆子想:“真好。很快就可与师哥合演一台戏了。”

    正忘形时,关师父一喝:

    “看什么?那是生净活路,没你的事。给我踩桥去。各练各的!”

    在基本的训练功夫中,还有桥工,一踩桥,全身重心就都集中在足尖和脚掌之间。师父那么大个子,在热天里敞开上衣,见肚脐上还长毛,一直往上长着呢。怎能想象他会得踩桥?所以一群徒儿图看新鲜,围过来。师父只凭口说,让小豆子在圈心练着。

    “小肚子往内收,收呀,吸一口气,肌肉往上提,试试看。”

    小豆子婀娜地立起“三寸金莲”,娉婷走几步,身子不敢瘫下来偷懒歇工。晃荡几下,不稳当,险险要跌。小石头上前急扶一把。

    大局已定。

    二人相视一笑。

    “春花茶馆”的周遭是小桌子,茶客彻了壶好茶,嗑着瓜子,唤着饼饵。也听听戏。有的客人把一排排长板凳搬到前面坐下,后面的便说笑打闹,说坏了规矩。

    小二提着大铜壶,跑腿的穷孩子给大伙递毛巾把子,也有买卖糖果、花生仁儿的,冬天还卖糖炒栗子。乘机看蹭儿戏。

    茶馆让出一爿空地作为前台,旁边有红底黑字的戏码,上书《群英会》。

    这“群英”,原就是师大爷给东家推许过的科班小子。关师父那天拎了点心匣子来见过。东家爷们在调弄小鸟,回头打量打量几个台柱,还登样。

    “你给我开个戏码,替你插个场子就是。可咱的规矩——”东家道,“第一是唱白天,第二是唱开场,第三……"

    “成啦成啦,给孩子一个机会见见世面,踏踏毯嘛,这就鞋面布做帽子——高升了。其他嘛,赏孩子们几大校点心钱就好。”

    正式扮戏了。

    前台左右各有上场门下场门,后面闹嚷嚷的。师父给每人画了半边:“自己照着这一半来上油彩,给你们看着样儿。”

    于是都仔细端详镜中的阴阳脸,抖呀抖地妆扮着,最后摇身一变,成为一个个古人。

    “哎,用白的用白的,你瞧,你这边不是画多了吗?钟无艳一样!”

    小豆子第一次扮演美人,吊梢凤眼,胭脂鲜红连绵腮边脸颊眼睑上,不知像什么。也许一个初生的婴儿也是这般的红通通。

    “我替你画。”小石头兴起,在另一边脸上依样葫芦。

    “小石头你管你自己不就成了?磕一个头放三个屁,行好没有作孽子。你替他画了,他自己不会画,这不就害苦他?以后你照应他一辈子呀?”

    小石头只好死死地溜开,还前咕:

    “一辈子就一辈子!”

    小豆子自镜中朝他作个鬼脸,他也不反应,自顾自装身去,好一副倔脾气。

    师父又过来打量小豆子的妆扮。

    不对劲,加添了数笔,发牢骚:

    “祖师爷赏你饭吃,成了红角儿,自有包头师父,现在?谈不上!”

    终于锣鼓响起。拉胡琴的歪鼻子丁二叔问:“准备好啦?上场罗!”

    上场了:生是吕布,旦是貂蝉。还有董卓、诸葛亮、关公、张飞……战战兢兢唱一场。

    小石头出场时,小豆子躲在一壁偷看,手心都出汗了。轮到他出场,二人在茶馆的中心,勉力地唱着不属于他们年岁的感情,一点也不明白,只是生生地背着词儿,开腔唱了。吕布与貂蝉,春花茶馆。是呀,群英会,“群英”的奠基。

    二三十年代,社会中人分三六九等,戏曲艺人定为“下九流”,属于“五子行业”。——哪五子?是戏园子、饭馆子、窑子、澡堂子、挑担子。好人都不干“跑江湖”事儿。

    五子中的“戏子”,那么的让人瞧不起,在台上,却总是威风凛凛,干娇百媚。头面戏衣,把令人沮丧的命运改装过来,承载了一时风光,短暂欺哄,——都是英雄美人。

    还没下妆,十岁上下的“群英”,一字排开,垂手而立,让师父检讨这回踏台毯得失。关师父从来不赞、这回更是骂得慌——骂尽了古今英雄:

    “你这诸葛亮,笨蛋!学艺学到狗身上去啦?”

    “董卓半点威武也使不出,一味往‘腿子’里躲,怵阵啦?”

    “关云长怎么啦?千斤口白四两唱,你还‘吃栗子’呢!”

    “张飞乱卖气力,抢到台中心干嘛?”

    “你这吕布,光是火爆,心一慌就闭眼,怎么唱生?我看你不如扮个狗形算了!”

    “还有貂蝉,身体瘫下来,一点都不娇媚,还说‘四大美人’哪?眼睛往哪儿瞧?瞧着我!”

    师父这四下数算了一番。你瞧他那毛茸茸的头脸,硬盖住了三分得意劲儿,心里有数:功夫还真不赖,不过小孩儿家,宠不得,非骂不可。多年的大道走成河,多年的媳妇熬成婆……

    最初是唱茶馆子,后来又插了小戏园的场子了。戏班后台有大锅饭,唱戏的孩子可以在后台吃一顿“保命”饭,平时有棒子粥,有棒子面窝窝头,管他。过节也有馒头吃。

    一天一天地过去了。

    三伏天,狗热得舌头也伸出来。

    河畔,一群只穿粗布裤的孩子、喧哗地下水去。

    趁着师父外出,找爷们有事,大伙奔窜至此玩乐,打水战,扭作一堆堆小肉山。

    一还有人扮着关师父平素的凶悍模样儿,瞪眼翘胡子,喊打喊杀的。小孩不记仇恨,更加不敢拂逆,背地悄悄装龙扮虎,图个乐趣无穷。

    有一个汗水大的,总被师父痛骂:

    “还没上场就满身的汗,像从水里捞上来,你这‘柴头汗’,妈的,怎能吃戏饭?光站班不动也淌出一地的水!”

    这柴头汗现下可宽心了,汗水加河水,浑身湿淋淋个痛快,再也不用莫须有地被痛骂一顿。他最开心,还仿效着念白:

    “包龙图,打坐在,开封府。”

    毛躁的小煤球,趁他马步不稳,顺手一推,他趴个狗吃屎。

    小煤球拉开山榜:“此乃天亡我楚,非战之罪也!”

    终于你没我,我没你,无一幸兔。

    只有小豆子,一个人在岸边,沉迷在戏文中。他这回是苏三:

    “人言洛阳花似锦,奴久系监狱——不知春——”

    尽管人群在泼水挑衅,小豆子只自得其乐。局外人,又是当局者。

    大伙忍不住:

    “喂,你怎么个‘不知春’呀?”

    小三子最皮,学他扛着鱼枷的《苏三起解》,扭扭捏捏:

    “小豆子我本是女娇娥——”

    一个个扭着屁股,袅袅停停地,走花旦碎步,扭到小豆子跟前,水泼到他身上来。

    他忙躲到小石头身后。

    小石头笑:“别欺负他。”

    小豆子边躲着:“师哥,他又来了!”

    小三子和小煤球不肯放过,一起学:“哎唷,‘师哥,他又来了!’,多娇呀!娘娘腔!”

    小豆子被羞辱了,眼眶红起来:

    “你们再说……”

    小黑子凑过来:

    “他根本不是男人,师父老叫他扮女的。我们剥他裤子看看!大家来呀——”

    一呼百诺,啸叫着逼近。

    小豆子听了,心下一慌,回身飞跑。

    小石头护住他,一边大喝:“你们别欺负他!你们别欺负他!”

    看上去,像个霸王之姿。

    不过寡不敌众,小豆子被包抄逮住了,你拉我扯的,好悬。小石头奋不顾身,不单以所向无敌的铜头一顶,还揪一个打一个,扭作一团。兵荒马乱中,突闻厉声:

    “哎呀!”

    这场野战,小石头被撞倒在硬地乱石堆上。头是没事,只眉梢破了一道口子,鲜血冒涌而出。

    大伙惊变,陡地静下来。

    小石头捂住伤口不言语。

    “怎么办?”

    “快用腰带绑着,止血。”

    “千万别让师父知道。”

    一个个取来腰带,湿漉漉的。

    小豆子排众上前,流着泪,解下自己的腰带,给小石头扎上了。一重一重地围着:

    “你这是为我的!师哥我对你不起!”

    他帮他裹扎伤口的手,竟不自觉地,翘起兰花指。是人是戏分不开了。

    “疼不疼?”

    “没事!”

    小豆子忽无限灰心:

    “我不再挨了!娘答应过一定回来看我,求她接我走,死也不回来!你也跟我一块走吧?”

    小石头静默一下:

    “你娘,不会来接你的。”

    “为什么?”小豆子受惊了。

    “她不是已签了关书,画了十字吗?你得卖给师父呀。”

    懂事的大师哥道:

    “大伙都别蒙自己了——我也等过娘来,等呀等,等了三个新年,就明白了。”

    天地苍茫,黄昏已近。

    大伙无助地,有握拳呆立,有懊恨跪倒,有俯首闭目……,都不语

    霞光映照在野外一群赤裸的小子身上,分外妖娆邪恶。

    不知谁想起:

    “快回去,晚了师父会骂。”

    众收拾心情回“家”转。刚才的欢腾笑闹言犹在耳,却是杳不可寻。想家,想娘……

    一进门,师父果然破口大骂:

    “都死到哪儿去?太阳快下山了,才晓得回来。老子一时不在,就躲懒打水战去?你看你这柴头汗,浑身……”

    又是柴头汗遭殃。他不敢吭声。

    一见小石头:

    “——咦?你这道口子是怎么搅的?连脸都不顾啦?脸坏了,谁看你?姜子牙开酒饭馆呀?卖不出去自己吃呀?”

    师父急了,一壁张罗着:

    “哎呀,药散呢?你,还有你,给拿来,同仁堂那瓶。”

    徒儿战兢地,看他细意地调弄伤口,嘴巴却不曾饶过,声大气粗:

    “这么显眼的口子!在眉梢骨上。哼!眉主兄弟,看你破了相,将来兄弟断情断义!”

    小豆子听得此句,受惊至深,在一众徒儿中间,一抖。

    “真不知轻重,”师父又道:“还得到公公的府上出堂会呢。好不容易出头了——”

    药散很狼虎,小石头忍疼皱了眉,更疼。小豆子但愿可以分担一半。

    夏天最后一个晚上。

    大红灯笼把大宅庭院照得辉煌耀目。《万年欢》奏得喜气洋洋。

    院里搭了个大戏台,上吊透雕大罩顶,后挂锦缎台帐,刺绣斑斓,是一个大大的“寿”字。台上正上着“跳加官”——都民国了,万众一心,还是想的是“官”,换个名儿,也是官。源远流长的虚荣。都想当主子,都不想当下人。

    关师父徒儿出堂会了。快上场,正对镜勾脸时,师大爷拎着戏单,一脸疑惑不解地对关师父道:

    “倪老公过寿,干么要点《霸王别姬》?”

    关师父摇头,也不明白。

    “我也奇怪,这哪是贺寿的戏码儿?”但他随即就顺服了,“公公爱这个,就给他唱这个嘛。”

    只瞥得不远处一脸胭红的小豆子,正托着小石头的脸,小心翼翼地勾着霸王的色相。小石头眉梢带伤,吃这彩一上,疼。小豆子怕弄坏了,住了手,又怕师父见到。

    小石头忍着,只好若无其事,免他不安。

    关师父不敢在公公府上骂孩子,只装作看不见。

    催场的跑过来,念着他半生最熟习的对白:“戏快开了!快点!快点!”——不管对着谁,就这几句。

    大伙在后台,掀帘偷窥看客。

    只见都是衣饰丽都的遗老遗少,名媛贵妇。辫子不见了,无形的辫子还在。如一束游丝,捆着无依无所适从的故人,他们不愿走出去。便齐集于此,喝茶嗑瓜子听戏抽烟。

    众簇拥的,是倪老公。年事已高,六十了。脸色鲜红而多皱褶,如风干的猪肚子。他无须,花发,眼角耷拉,看上去倒很慈祥慈悲,只尖寒的不男不女的声音出卖了他。他道:

    “行了行了,别多礼,坐,坐。”

    ——还是有“身份”的。

    这位老奶奶似的老头坐好,眯着眼,让一台情义,像一双轻重有致的手,按摩着他。万分沉醉。

    小豆子扮演的虞姬,从上场门移步出来了。

    他头戴如意冠,身披围花黄帔,项戴巨型金锁,下着百格戏裙。——戏衣是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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