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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部分

孤钵-美人诛心(出版)-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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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婆罗拿着筷子的手停滞了半秒,他转而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一饮而尽,好半天才吐出一个“好”字。
  
第九章 把酒欢

   避过中午正毒辣的太阳,我拉着婆罗便兴致昂扬地上街了。长安城的北边是宫城和皇家苑囿,外城则是百姓和达官贵人居住的地方,外城和宫城被一条宽阔的御道分隔开来,南北中轴线上也有一条垂直的御道贯穿始终,两边栽着高大的树木,既能遮阳挡尘,又让人觉得肃穆庄严。
  外城共有十三条主道,这些主道将两百来个里坊分割、串联着,西廓靠北住着皇族,东廓靠北则是汉人的士族官僚,至于南边则多是商贾百姓杂居。
  市集主要在南边,婆罗告诉我,要买什么食材往那边去就好了。可我并不认同,我跟他讲道理,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要想做出上等的菜肴,就不能用下等的材料。于是,我只在外城的东北和西北隅。
  在每一条岔路口,我都会拉起婆罗的手问他,“我们上这里去瞧瞧好不好?”
  婆罗对于我这个习惯,很不待见,要么冷叱一声,提醒我男女有别;要么干脆把手藏在身后。可我就像是一只打不死的小强,无论他摆什么臭脸,依旧如此。只要我把宇文护的亲口允诺搬出来,婆罗还是得陪着我继续往下逛。
  晚上回去的时候,我买了一堆稀奇古怪的东西,婆罗举着两颗鸡蛋大小的莹石说:“这个也能用来做菜?”
  我报之以一笑,转身奔进厨房,折腾了好半天,才把几样菜肴摆放在他面前的食案上,婆罗盘膝坐在小榻上,低头看着面前五花八门的菜肴,眼睛都直了。
  我在他旁边坐下,指着第一盘菜道:“这个菜名叫‘春风十里’。”盘子的釉面是墨绿色的,里头是一片青绿,夹杂着几点亮红。盘子的边缘立着一个彩陶的玩偶,放牛娃正骑在黄牛上打着瞌睡,隔远了瞧,就好像他任由身下的黄牛啃着地上的青芜。
  “很贴切。我算是知道你为什么要买这些小玩意儿。那么这个呢?该不会是叫一网打尽?”他用手指了指,却不敢碰,好像怕破坏了什么似的。他手边的是一张渔网,那渔网其实是我临时起意,扯了块蚊帐用竹签子插在菜里边的,我咯咯笑道:“我想的是渔舟唱晚,不过将军你这个名字挺有意思的,就叫一网打尽吧!”
  “还是你这名字起得美。”婆罗指着中间还盖着盖子的食盒道,“这个又是什么?”
  我示意下边服侍的人把几盏灯都熄了,这才揭开盖子,盒子周围顿时散发出一阵萤光,那一颗颗晶莹璀璨的莹石把正中央的菜肴围绕了一圈,那菜肴原本就色彩绚丽,又淋了一层油,此时在萤石的衬托下更显得五彩斑斓。我得意地说道:“这个菜嘛,叫做‘火树银花’。”
  其实我只做了三个小菜,凉拌毛豆、清炸河虾以及鱼香肉丝,若说它们有什么共通点,那就是下酒不错。这三个菜在后世看来何其普通,可放在一千多年前,被我简单装点一番,婆罗想不惊艳都不行。
  当房间又恢复光明时,婆罗的双目还是定定地盯着面前的三盘菜,我正等着他称赞,却发现他的表情很僵硬,还有些凝重似的。
  “将军?”我下意识地就去拉他的手,这半日下来,我已经习惯动不动就去牵他的手了。他的手有点冰凉,皮温相比于今天下午至少低了五度,“你怎么了?”人撒谎的时候皮温会升高,而皮温下降多半是因为表皮的血管缺血,交感神经被激活,这说明他的机体也同样紧张。我不明白,这个时候婆罗紧张个什么。
  婆罗好半天才回过神来,他挥了挥手,把其他人全部打发出去。前几次用餐,都有丫鬟服侍,唯独这次,有些例外。
  我递上筷子,鼓励地看着他,“将军尝尝吧,冷了就不好吃了。”
  婆罗却并不接,他的手忽然就钳住我的下颌,我还没有反应过来,他的脸就凑近了,他这番举动实在出乎我意料,我下意识地用手格挡,手触碰到他温热的唇,他张开嘴便一口咬住了我的手,我吃痛地喊了一声,“将军!”
  这一声叫唤就像是催化剂一样,婆罗用力一推,我从小榻上跌落下去,还没有挣扎着爬起来,他就已经朝我扑来,他庞大的身躯顿时把我压得动弹不得,我一下子就急红了脸,“将军,你这是做什么?”
  他冷笑了一声,凛凛地看着我,“做什么?自然是做你想要我做的。阮陌,你做这么多,不就是想我这样对你吗?记住你的名字?你想要的何止是这么一点?”
  我一时语塞,“你以为我做这些是为了诱惑将军?想要感动将军的心?那么,将军,你有被阮陌诱惑到吗?”
  我满心以为他会一口否定,谁知婆罗却大声地说道:“是!你成功了!我被你诱惑到了。可那又怎样?”他苦笑又带着一丝嘲讽地看着我,“你以为我要了你,就能留住你的性命?你错了,就算你是我的结发妻子,大冢宰想要你性命,我也会拱手送上,更何况你什么都不是。阮陌,就算你再聪明有手段又如何?你一开始就挑错了目标。就算你在我身上花再多的心思,后天一早,我还是会把你送到大冢宰的面前!”
  “我知道!我从来没想过你能救我。你若放了我,死得就是你。这个道理我怎么会不知道?又怎么会心存幻想?”我的手格挡在他的胸口,只觉得他胸前剧烈地起伏着,那是心脏剧烈跳动的地方,“将军你说的不错,一开始我的确存了心思,想要诱惑将军的心。可是这几日相处下来,阮陌的想法已经变了。将军是个好人,阮陌无论如何也不会给将军添麻烦。今天做饭给将军,纯粹是想感谢将军,也是为了给阮陌自己留下一个美好的夜晚。仅此而已。”
  我试着想要把他推开,灯火摇曳下,他的脸是那样的犹豫和逡巡。他的双目死死地锁定着我的嘴唇,伸出手来想要触摸一下,可悬在半空中没有放下来,只是意志不坚定地看着我,他的心跳没有丝毫的减慢,“你确定不要试一试?说不定我真的舍不得你,会想方设法留下你的性命呢?”
  这个时候,只要我顺杆子爬,婆罗必定会要了我。可如他所说,那又能如何?男人向来是欲与爱分开的下半shen动物,就算婆罗因为一时意乱情迷对我动了心,但他绝对不会因为一时的欲念而用他的危险来换我的生。我一向不做赔本的事,既然如此,我又何必出卖自己的身体?
  我轻轻地摇了摇头,柔声道:“若能成为将军的女人,是阮陌的荣幸。可阮陌终究要死的,既然如此,何必给将军徒添伤痛的回忆?所以,今夜就请将军放过阮陌吧。只希望将军能记得这一桌菜,记得阮陌的名字,我便心满意足了。”
  婆罗的心思已经平复,我稍稍推了下他,他便侧身放我起来。我重新正襟危坐,夹起了一口鱼香肉丝,送至他面前,“将军请尝尝吧!”
  婆罗有些茫然地看着我,缓缓张开口,任我喂他,他咀嚼的动作有点慢,好像嚼得很艰难似的。
  “味道如何?”
  “好吃。”婆罗木木地回答着。
  我嫣然一笑,往婆罗的杯子里头倒满了酒,送至他唇边,酒香沁入鼻,惹人醉,“将军,请不要皱眉,正所谓,今宵有酒今宵醉,就算我真的要死,也是后天的事儿,何不陪我痛痛快快地度过今晚?”
  婆罗盯着鼻梁下清冽的酒水,忽而抢过酒杯,一饮而尽,酒水荡漾出来,洒在他的领口,他却浑然不觉,他又给自己倒了一杯,直接灌了下去,“好一句今宵有酒今宵醉!痛快!”
  我抿口一笑,指着河虾道:“你尝尝这个,下酒最好了。”
  于是这一夜,婆罗开怀畅饮,一杯接着一杯,直到杯盘狼藉,他那原本古铜色的皮肤此时看起来竟也透着一股粉红,比平时更多了几分亲近。
  婆罗眼看着就要喝醉了,他趁着脑袋还有最后一丝清醒,冲我挥了挥手,示意我回去睡觉。我没有拒绝。只不过,我走出门时,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他一眼,婆罗正提起袖子擦拭了一下双眼,他刚才难道是在哭?
  
第十章 长安外

   第四天,我一直睡到了接近晌午才从床上爬起来,刚刚洗漱完毕,婆罗就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他戴着山字形的帽子,穿着圆领的锦袍,蹬了一双鹿皮吉莫靴,相比于他平日的随意,今日倒是有些盛装了。只是他的额头有一大块青紫,甚至还有淤血,一看就是磕碰到什么硬物造成的。
  他一进来就急急地对我说:“出去转转吧?我知道有一处酒楼十分幽静,味道也别致。”
  我抿口笑,“也好,不过,太阳这么好,我想先四处走走。”
  婆罗不解地看了一眼外边,正午的太阳十分毒辣,但他上下打量了我一眼,点头说了声“好”。
  即使到了秋天,午后的阳光晒在人身上也让人额头直冒汗,大中午的,没人愿意在街上行走,我自是惬意地在大街上闲庭散步,而婆罗则拉着我进了两三家成衣铺子和首饰铺,挑选一番后,把我身上的衣裳换了一套。
  我不会梳高髻,只是同在美国时一样,用根头绳把长头发束在脑后,婆罗站在铜镜前,目光锁定在我的双手,忽然间他向前走了两步,按住那根黑色的头绳,“你的头发很好看,就不要扎起吧。”
  我透过朦胧的铜镜去看他的眼睛,只见他双目含着笑意,他眼中的笑意让我不禁心中一动,好像有什么东西是我没有掌握住的,“将军,要带阮陌去哪里吃饭?要阮陌如此盛装?”
  婆罗卖了个关子,“去了就知道了。”
  “该不会是因为这是最后一顿,所以将军要带阮陌吃顿大餐吧?”
  婆罗但笑不语,拍了拍我的肩头,“你在这里等着,我去雇个车,西施酒楼在城外。”
  “西施酒楼?这名字真是不错。”见婆罗迈出门去,我便站起身,对身后的成衣铺老板展露笑颜,“掌柜的,请你帮个小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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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西施酒楼坐落在长安城西的一个半山坡上。背后的山上有几处涓细的瀑布流淌下来,宛如婉约秀丽的越女,门前围了一圈的竹篱,爬满了牵牛花。酒楼只有两层,不过是最普通的土墙夯筑,但门前被玫红色一点缀,在这青山绿水间,也确实别致风雅。
  一个大大的“酒”字从花间挑了出来,门却是虚掩着的,一个迎宾的店小二都没有。
  “你可算来了!我现在才知道,婆罗你是如此不守时,让我一等就是两个时辰,你也敢这样对我!”一个清亮的声音从酒楼的二楼传了出来,我抬起头,一扇窗子向外开着,窗前倚靠着一个男子,隔着十几米自然是看不太清他的模样,但光听他的声音,便觉得悠扬又轻柔,好像萨克斯的音色一样,能让人的心田发出嗡嗡的震动。
  婆罗脸上一喜,带着我立马迎上楼去,正准备跪下,被那人一把拖住,“既然是自家兄弟,难道我还会怪你不成?”
  这是个温润如玉的男子,身长玉立,眉眼如画,他像是注意到我在瞧他,目光也定格在我的脸上,他那双漆黑的眸子隐隐泛着一股波澜。
  他腾出身子,指着背后的几张坐具小榻说道:“既然来了,就先上菜吧。听说这里的羊肉羹是闻名长安城的鲜美,先尝尝吧。”他转头对一旁拱手而立的随从点了点头,示意他可以上菜了。
  我连忙出声制止,“还是等人齐了再上菜吧?”
  这一下,婆罗和那男子都同时惊异地看着我,尤其是婆罗,“还有人会来?谁?”话音刚落,酒楼下马蹄得得,是勒马的声音,我走到窗边张望,朝下边招手,“将军,请上楼来!”说完便笑着回头,“喏,人来了!”
  走上楼的男子生得五大三粗,一进门就瞧见了婆罗,伸手拍向他的肩膀,“又把哥哥找出来,想诉苦?”婆罗的脸色很难看,好半天才吐露出几个字,“你……怎么会来这里?”
  那男子立马犯迷糊了,“婆罗,不是你说有事找我商量,叫我过来此处?”他打量了一下全场,当看清我时,表情明显一滞,再瞧清我身后的男子时眼睛都睁大了,“天王……您……怎么也在这儿?”
  这一下,我倒是很有些意外,原来眼前这个眉眼含笑的男子就是新登基的周天王宇文毓?婆罗带我出来吃饭,却叫上了一朝天子?他这是想做什么呢?
  我心里虽疑惑,可此时此刻却没有时间细想,笑吟吟地插话道:“是我做主替婆罗将军请尉迟将军来的。”我的话就像是一块石子落入湖水,打乱了屋子里融洽的气氛。
  那五大三粗的男子正是婆罗的亲哥哥,尉迟迥,大周国的柱国大将军。婆罗的脸色如同雪上加霜一般,声音飘着一股寒气,“你……趁我去叫车的时候,找人把他喊来的?”
  我笑着点头,“不错,那个成衣铺的掌柜今日一开张便做了一桩好买卖,如何会不乐意为客户帮点小忙呢?”
  婆罗的手下意识就按住了随身配着的长剑剑柄,警惕地看着我,“你想做什么?”
  我不去看他的脸,只是平静地说道:“明天就是第五天了,我想着要提前完成任务,向大冢宰交差呢!”
  因为宇文毓在场,我不好明说,只是笑吟吟地看着婆罗,哪知道宇文毓却突然出声道:“如此看来,阮姑娘对掉包之事已经有了眉目?朕倒想听听。”
  我不禁看了宇文毓一眼,他竟然知晓此事?是婆罗告诉他的?
  我扭头看婆罗,“将军,要不要换个地方说?”
  婆罗的目光变得犀利起来,他执着长剑站在门口,面无表情地看着我,“既然天王问你,你还等什么?”
  他的不良态度丝毫没有影响我的情绪,我笑道:“这个掉包之人嘛,不是别人,正是婆罗将军的亲哥哥——尉迟迥将军!”
  尉迟迥的瞳孔顿时放大,立马放声大笑,“胡说八道!你怎么能随意栽赃我呢?”
  “将军不用急着否认。我请将军来,便已经有百分之八十的把握了。现在将军的身体更加告诉我,你百分之百就是那个掉包之人!”我摇了摇他的手腕,他刚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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