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渊-第4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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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佑800年,大宁立国之时,墨宁渊入东海寻宝,自此未归,行踪成迷,但数百年间却无一家史言敢以‘殇’来记载元后墨宁渊。
大抵这般的历史人物都会留下广为人知的传奇事迹,但符合实际的其实一向很少,百姓喜欢将这些英雄画上传奇色彩,以传承一些精神来证明自己的国土乃为上天庇佑。
传于青史的墨氏宁渊端庄雍容,堪为一国之后,享世代尊崇。可只有经历过天下之争的大宁开国重臣才知道,墨宁渊能在大宁拥有不亚于太祖封凌寒的地位并不仅仅只因为她是隐山之主或是她被封为元后,更源于她本身所带来的震慑和手腕。
尽管大多传奇为虚言,可是封禄知道,所有记入秘史的关于墨宁渊的事迹没有半点虚假,这一点在他登上皇位时便比谁都清楚。
就像极少有人知道当初斩尽鲜于一族三千族人的绝杀令,是当时挂帅的墨宁渊力排重议亲自颁下的。一夕间血染闵阳,幼子妇孺无一幸免,哀嚎遍野的惨状就连征战沙场的将军都为之侧目。
入阁拜相,手握三军,出入沙场,仗剑江湖,全凭那人一时喜好。
肆虐边城的数千沙盗,半月覆灭,也只是源于墨宁渊一时的心血来潮罢了。
公理,道义,在那个时代,只有得到墨宁渊选择的人才会拥有,或者说,只有得到了隐山选择的人才有资格拥有。
封凌寒,如此大幸,但亦是大不幸。
从藏书阁搬出来的秘史摊开在书桌上,书页隐隐发黄,述说的文字就像封尘的过往一般沉重。凝滞的气息缓缓蔓延,御书房里盘旋的熏香曲曲折折的在房内旋转。房里灯火通明,封禄端坐在御椅上,看着这几日快被自己翻乱的秘史,撑着额头神情有些恍惚。
就算这一切他都能接受,甚至连神鬼之说都能说服自己。可是,大宁王朝这么多代皇帝,为什么偏偏是他等到了如此荒谬的……
安四小心的领着百里正朝御书房的方向行来,他朝后瞥了两眼,压低了声音小声的劝道:“百里大人,陛下这几日精神有些不济,您还是顺着圣意些吧。”
百里正挑挑眉,摇了摇头并不做声,只是沉默的跟在安四身后,但轻佻的步子却明显正经了不少。
安四舒了口气,眼见着已经到了御书房,便朝着书房的方向谦了一礼,退了下去。
封禄听到门口的声响,抬上眼便看到靠在门角一脸困倦模样的百里正,没有往常的呵斥,他只是淡淡的瞥了一眼,道:“来了。”
百里正下拉着的眉眼微微一动,这样的宣和帝已经很久没有看到过了,当初还是他弑兄夺位时才摆出过这么一副神色,当即也不再装模作样,径直走到下面的座椅上坐下道:“陛下,明日就是公主大婚,北汗三皇子定会在朝堂上见礼,您还是早些休息吧。”
御书房里半响没有声音,百里正朝岿然不动的宣和帝又瞧了瞧,端着桌上早就奉好的浓茶,翘着腿嗑起了家常:“转眼间孩子们都大了,等公主办完了婚事,我家的小子也就近了,听说您刚给宣王定了两门亲,不如陛下和臣定个好时辰,说不定还可以好事成双……”
“怎么?百里询的婚事你现在还有决定权吗?”
冷冷的声音打断了百里正的即兴演说,十足的嘲讽意味。他叹了口气,朝上望了一眼苦笑道:“恐怕还真是没有了。”
神情冷淡的帝王僵硬的坐在上首,垂着眼声音有些疲惫,他指着桌上的东西缓缓道:“百里,这些东西朕这几日一直在看,想必你应该还记得?”
百里正看着桌上发黄的书页,把翘着的腿放下,神情有些缅怀:“当然记得,臣幼时跟着两位殿下偷偷进过重兵把守的藏书阁,臣还曾经说过这些史册妖言惑众,夸大其词。世间哪有什么隐山,哪有什么墨……宁渊!”
他声音微涩,宣和帝听着有些堵得慌,忙转移了话题。
“那现在你觉得如何?还这么认为吗?”
“从臣继承百里家的那一天开始,就不这么认为了。”百里正灼灼的看着宣和帝:“陛下如今不是也知道了吗?只是臣很好奇,陛下是怎么确认的?臣当初猜了很久,也是在隐山中人入京后才堪堪相信,陛下呢?难道真的只是见一面就足矣?”
宣和帝看着眯着眼的百里正,暗骂了一声老狐狸,拿起了桌上的茶杯抿了一口:“数月前,北汗探子闯进了渊阁,是她拦下的。”
“陛下,您确定……?”
“庄哲那日虽然未见其人,但听到了她的声音,和洛…不…墨……”宣和帝踌躇了一下,实在不知该如何称呼,最后哼了声道:“和她的一模一样。”
“就凭声音?”百里正拖长了腔调,不可思议的站起了身,他还以为宣和帝等了这么几日应该是有点凭借了才会宣他入宫,结果——只是因为声音相似!
“你以为呢?你觉得谁还会懂隐山的阵法?谁会以渊阁的主人自居?谁会把皇家赐下的东西全摆到当朝首辅的宗祠里去?谁敢在朕面前穿着明黄的朝服?谁会和当年的开国元后长得一模一样?最重要的是谁又会在朕面前……坐得这么心安理得,还让整个皇室对她退避三舍!”宣和帝伸长了脖子朝百里正吼去,脸色涨得通红,似是要把这几日所有的不可思议全都发泄出来一般。
饶是他当了皇帝几十年又如何,没有哪个皇帝会遇到这么憋屈的事。明明是一个早就死了五百年的人,现在居然莫名其妙的出现在他面前,偏偏他还发作不得。
的确,这世上确实找不到第二个理由来解释为何洛宁渊会有这么大的胆子,哪怕她是洛家遗孤,也不是她可以做下这些大逆不道的事的借口。
可是,如果她是墨宁渊,上面所有的一切都只是再正常不过的了。甚至说起来,她对于现在的朝廷还过于迁就了。
当然,作为大宁的天子,宣和帝绝对有憋屈和愤怒的理由。
百里正慢悠悠的坐下,轻飘飘的来了一句:“看陛下这么吼着,中气不是十足吗?干什么在臣面前病怏怏的?”
宣和帝气急,把桌上的史册扔了下去,拉长了脸道:“你自己看看,整个大宁的孤本、史籍里从没有一个地方提到墨宁渊亡于何时何地,甚至就连‘薨逝’二字太祖也严令禁止,我一直以为这只是个寄情而已,如今才明白太祖是真的知道墨宁渊没有亡故,可是这世间怎么会有这么荒唐的事!是不是再过几日有个和太祖长得相似的人出来,我还得供到宗庙里头去!”
封禄显是有些混乱,连许久没有用过的‘我’也给冒了出来。
但百里正听到最后几句话却是眉毛一挑,暗自压下了心底的惊异,道:“陛下不是等了几十年了,现在好不容易隐山的人出来了,您何必计较这么多?”
“朕想要的是现在的隐山之主,不是500年前的大宁开国元后,幸好她让皇室中人对她退避三舍,否则朕日后见到她是不是还得三跪九叩称呼一声‘老祖宗’才对?”
百里正想到宣和帝嘴里的画面,打了个寒颤哈哈一笑,连着摆了好几下手:“陛下,您可别开玩笑,我看……她未必会卷入天佑之争,否则的话,她也不会到如今都不曾踏上云州的地界了。”
宣和帝听到百里正的话,苦笑了一声,叹了口气:“你这回还真是猜对了,她确实不想卷入天下之争,甚至还告诫朕不要把她扯进来,否则……”
百里正有些错愕,看着宣和帝紧缩的眉头,呐呐的问道:“陛下,难道墨皇后还威胁了您不成?”不会吧,封禄如今好歹也是大宁的君王。
“没有。”封禄摇了摇头,抬起手拂了拂桌上的书籍,指着道:“如果你还记得这些书籍的话,自然也就没有忘记当初墨宁渊做下的事,如果惹恼了她,必会为大宁带来灭顶之灾,若是她真的将太祖的情分记在心底,也不会对皇室如此不留脸面了。况且她如今对叶家的小子青睐有加,若是她帮助叶韩,朕又要如何?”
百里正摇了摇头,犹疑了一下道:“陛下,隐山中人明显是为了墨皇后而来,他们的事我们就不要掺合了,也掺合不起。”
若是宣和帝强行将墨宁渊卷入天佑之争,到时候,整个大宁都难存其一,更何况,如今的隐山隐隐有插手北汗的迹象,局势更是混乱。
宣和帝眯着眼朝百里正看了一眼,摆摆手:“这个朕自有主张,你就不用管了,等明日瑜阳大婚后,朕会把立太子的事正式在朝堂上提出,百里家一向不卷入夺嫡之争,朕希望这次也是如此。”
在隐山中人出现在京城的时候立太子?这么敏感的时期,恐怕京城真的会风起云涌了。百里正暗想,摸了摸胡子点点头,向宣和帝行了个礼朝门口走去。
“百里正,你来告诉朕,为什么五百年前的太祖和百里世家第一任家主会给后辈留下这种遗旨和交代?”
宣和帝站起身,慢慢走到了窗户边上,外面的月色隐隐绰绰,明黄色的龙袍沉蕴下来,刚劲凛冽。
宣和帝苦笑了一声,既像是询问又向是自言自语:“难道他们真的能预见墨宁渊还会出现在天佑大陆?隐山,那到底是个什么地方?”
百里正叹了口气,没有回答宣和帝的询问,倒退着走出了御书房。
若是他知道,这些年来也不会如过往五百年的百里家每一任家主一样,困于大宁京城一生了。
说起来,墨宁渊,她已经来得有些迟了,太过……迟了。
第二日,瑜阳公主大婚。
公主在金銮殿拜别宣和帝和皇后后,在大宁侍卫的护送下,一起和北汗迎亲使团离开了京城。
两国联姻,誓约之牢更甚从前,宣和帝为此大赦天下,大宁举国欢庆。
与此同时。
莫西站在湖岸边,看着湖中心坐着的两人,神情微微有些不安。
青衣男子安静的握住鱼竿,神情淡漠,他转过头,看着坐在对面的白衣女子微微一笑,慢慢道:“我还以为……你不会来见我。”
作者有话要说:更了。。闪走。。
49 风起
墨玄玉抓起小桌上的棋子朝湖里扔去,平静的湖面被敲碎,荡起一圈涟漪。她瞧着专心垂钓的男子皱起的眉角,拖着下颚扬起了嘴角:“司宣阳,既然你出了隐山,我怎么会不来见你。但是你不是说过永远也不下山的?现在为什么会来大宁?”若不是他出现在涞河上,她还真的不知他居然会来到大宁。
墨玄玉的声音挑衅而高傲,但任是谁都能听出其中的愤懑和委屈。
当初她下山之际苦苦哀求,换来的也只不过是隐山隐在天佑的一点点势力而已,这三年来他对她不闻不问,如今终于下了山,却是为了另一个人,这口气怎么想她都觉得咽不下去。
棱角分明的青年没有搭理她,只是默默的看着湖面,隔了半响才遗憾的轻叹一声:“可惜了,湖里的鱼儿都被惊散了,玄玉,你这急躁的性子若是改不掉,天佑的掌控权还是不要肖想了。”
墨玄玉看着司宣阳淡漠的神情,脸沉了下去:“这就不劳你费心了,想必你也知道,北汗的权柄早已握在我手,假以时日,天佑必为我囊中物。”
听到这话,司宣阳只是摇了摇头,他拾起手中的鱼竿,抓起小桌上的棋子摆弄起来。
“你说的是你用北汗三皇子当靶子,暗自扶植六皇子元离登位吗?”
墨玄玉挑了挑眉,眉宇一肃:“不错,我也不瞒你。元硕刚愎自大,不足以为王,但元离不一样,他能忍,够狠,只要我给他机会。假以时日,他一定能为北汗改写历史,称霸天佑。而我,到时候自然是天佑的无冕之王。”
司宣阳听到这话倒是一愣,颇有些玩味的挑了挑眉:“你在暗谷中抽到的不过是些芝麻绿豆的小事罢了,如今看你在北汗的所为,倒有问鼎天佑的架势,为什么?”
“墨宁渊能做到的事,我也能做到。她不过只是一个死了五百年的传说罢了,何必值得你每日念叨。作为隐山的主人,你不觉得她太过无用了吗?明明能够统一天佑,成就旷古烁今的伟业,可她居然拱手让人,最后还为了寻找玄铁失踪在东海之滨,简直可笑!”
墨玄玉慢悠悠的说出这番话,神情里满是不屑。她初进隐山时,除了修习阵法外,从司宣阳嘴里听得最多的便是墨宁渊的事迹。少时她还觉得墨宁渊是个巾帼英雄,可随着年岁见长,却越来越不能理解墨宁渊的选择,既是拥有颠覆天下的能力,为何还只是蜷缩在隐山之中当个闲散山人 ?'炫书…'隐山定下的规矩又有何不能打破的?抽中的试题为辅佐,她居然真的放弃了这大好山河!
既然出了隐山,就要证明给司宣阳看看,她墨玄玉绝对比当年的墨宁渊强!墨宁渊不能打造的天佑盛世,她绝对可以做到。
‘咻’的一声急响,黑色的棋子自墨玄玉眼角边划过,墨玄玉避之不急,摸了摸眼角处,看着手上鲜红的血迹,转过头怒喝:“司宣阳,你居然对我动武,难道你还敢杀我不成?别忘了,我姓墨!”
司宣阳抬起头,神情极淡的扫了墨玄玉一眼,他看着手里握着几粒棋子,冷冷道:“如果你不是姓墨,你以为刚才的棋子只是划过你的眉角吗?墨氏一族的功过还轮不到你来评判。别忘了你的身份,你已经不是隐山的继任者了。”
“为什么?”墨玄玉抚着眉角,面带愤怒,神情里隐隐含着几许悲愤和失落:“自我进隐山开始,每一日都潜心修习阵法,从不曾让你失望。你不是说过,我是五百年来隐山最厉害的修习者吗?即是如此,三年前你为何要褫夺我的继任者身份?”
“这个你不用知晓,作为隐山的司执者,我既然有挑选继任者的义务,自然也有褫夺的权利。但我没有资格罢掉你的姓氏,这也是你到现在还能姓墨的原因。如果你不姓墨,三年前你企图强行下山的时候就没命了。还有,你以为北汗的玄禾真的是这么好糊弄的人吗?你真正属意元离的事他岂会不知,元硕是他的关门弟子,若是元硕出了事,以他在北汗的根基,到时候你恐怕会焦头烂额。”司宣阳淡淡的瞥了墨玄玉一眼,不慌不忙的卷起了衣袖。
“哼,区区一个玄禾,有什么可惧的!我选择的人,一定会是天佑的霸主。”
“你以为玄禾现在听你的只是因为……你吗?”
“你什么意思?”墨玄玉听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