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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部分

再见帕里斯-第15部分

小说: 再见帕里斯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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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鱼都是不闭眼睛的。傻瓜。” 
  
  “鱼的身体怎么办呢?” 
  
  “有人当肉段买。如果卖不出可以用盐腌了吃。”她轻松地说。 
  
  “买鸡蛋。”我说。 
  
  我和她在一个妇人的箩筐里挑了几个鸡蛋。我注意到另一个箩筐里放了一些残破的鸡蛋。 
  
  “那个箩筐里是什么呀?”我问。 
  
  “坏掉的,碎掉的,还有太小的鸡蛋。”妇人拈出一只乒乓球大小的鸡蛋,“像这样的。” 
  
  “就扔掉吗?” 
  
  “是。” 
  
  “这个小鸡蛋送给我吧。”我说,妇人笑了。 
  
  “好。”她说。 
  
  我和她踩着满地的纸飞机往菜市场外走,仿佛踩着落叶的沙沙声。我撑起伞来。她看一眼手里的塑料袋。 
  
  “番茄,豆腐,鱼头,鸡蛋,葱。”她说。 
  
  “还有这个。”我将手中的乒乓球式鸡蛋给她看,她莞尔一笑。 
  
  我和她撑着伞走在路上。细雨被风吹拂着,不断落在她的长发与眼镜片上。她摘下眼镜藏在包里,挽着我的胳膊。 
  
  “怎么停下脚步了?”她问我。 
  
  “看到一个童装店。”我说,“先是想起小时候了。然后想起些别的。” 
  
  “呵,难道是想到了我们家张牧云?” 
  
  “对的。” 
  
  在CD店的屋檐下看到一个小贩,神色忧郁的望着雨天,手推车上堆满花盆。我走过时看了一眼。 
  
  “要买花儿吗?”商贩问。 
  
  “怎么买法?” 
  
  “下雨了没法摆摊了。都按最便宜的算。你要买什么我给你挑。”小贩可怜兮兮地说。 
  
  “有香的花儿吗?”我问。 
  
  “有有。”小贩取过一盆看上去颇似仙人掌的绿色植物。“这个,这个特别香。” 
  
  我和她交替用鼻子闻了半天,毫无收获。 
  
  小贩补充说:“这个叫碰碰香。得你碰它一下,它才会发出香味。” 
  
  “和含羞草一个原理吧。”她说。 
  我试着触碰了一下,自己闻过,而后让她也闻一下。她微笑。 
  “苹果的香味。”她说。 
  
  “多少钱?” 
  
  “五元。” 
  
  我递给小贩五元纸钞。她郑而重之的拿过花盆,用鼻子轻触,然后嗅了一下。 
  
  “甜香味儿。”她说。 
  
  “是不错。”我说。 
  
  两张百元钞票,三张二十元钞,一张五元钞,三个一元硬币,一个五角硬币和四个一角硬币。将这些都摊在桌上,让人想起美国西部牛仔片中分赃的情景。 
  
  
  厨房里传来她哼歌的声音。 
  
  我将所有的衬衣口袋和钱包夹层一一翻遍:过期火车票、出租车票据、记有电话号码的纸、口香糖,除此以外,一无所获。 
  
  猫在桌的尽头,似梦似醒地趴着,眼神依稀朝向我的方向。 
  
  “吃饭了。”她隔着门说。 
  
  我把桌上的钞票一一叠好,塞进口袋。将其他的废纸扔进纸箩,将口香糖搁在茶几上,将猫抱到床上。猫顺从的很,一躺下就睡着了。 

  四十七

  她端着《亚历山大之海底王宫探密》画册当作托盘,上面放着五只碗。我看了一眼:鱼头豆腐汤、番茄蛋汤、番茄沙拉,两碗米饭。她将筷子“啪”的放下,坐了下来,双手支颐。 
  
  
  “不错吧。” 
  
  “很好看。闻上去也香。” 
  
  “那吃吧。” 
  
  我将彩色纸星搁在玻璃杯里,插入虚假的永保青春的玫瑰花。 
  
  窗外的雨声让人想到有螃蟹的沙滩。 
  
  我们在玫瑰花的阴影下缓慢吃喝。 
  
  谁都不做声。 
  
  “好吃也不夸一声?”她问 
  
  “准备吃完了一并夸了。”我说,“吃一口夸一句显得不诚恳。” 
  
  我低头吃着。 
  
  她伸手到床头柜,摸索了半天,拿了本植物画册。 
  
  “碰碰香,仙人掌科植物……原产于非洲南部……会发出苹果香味……原来还真的有这种东西……” 
  
  “是挺好玩儿的。”我又用手指刮了一下,然后闻一下。“很增长食欲。” 
  
  搁在茶几上的手机响了起来,我顺手拿过来,看了一眼:是父亲。 
  
  我按掉来电,关掉手机,顺手扔到床上,继续吃喝。 
  
  “是家里人?”她问。 
  
  我默不作声,她不再说话。 
  
  我们吃罢了饭,将两碗汤喝干。她将番茄沙拉吃掉。我递给她口香糖。她将碗筷收拾回厨房,折身回来。我将玫瑰花杯搁在窗台上,新买的碰碰香旁。我又用鼻子触了下碰碰香。雨声萧萧中,闻到沁人心脾的馥郁味道。 
  
  
  “今天吃饱了。”她说,“又一天对付过去了。” 
  
  “是。”我说。 
  
  “接下来怎么办?”她问。 
  
  “接下来是把口香糖嚼到没甜味儿了,然后吐掉。” 
  
  “我是说将来。我们怎么过日子呢?” 
  
  “应该会有稿费来的。”我说。 
  
  “你没去学校报到过?”她问。 
  
  “都逃出来了。爸妈肯定会去找学校。我不能去报到。” 
  
  “那就退学了?” 
  
  “是。怎么,你还没明白吗?你也是,我也是。我们都无法回到学校、无法回到过去那种生活环境中了。你觉得我们还能回去吗?” 
  
  她呆呆地看了我一会儿。那眼神像僧侣在幻想他的前生。 
  
  “没有。只是听到你这么说,才确认了一下。” 
  
  我把手按在她的手背上。她的手像死鱼一样冷。 
  
  “退学。离开家。跟学校没有关系。接下来,就是靠我们自己的力量生活。跟外界那样牵牵绊绊枝枝蔓蔓的关系也就一清二楚了。这是我一直梦想的状态。自由。你觉得不好,是吗?”
  
  
  “挺好的。”她说。“可是……” 
  
  “说吧。”我说,“我觉得你一直有情绪。” 
  
  “真的,非得这样吗?我们不可以慢慢地谈恋爱,分开两地的联系着,然后等到毕业,我们再到一个城市去,再在一起。跟爸爸妈妈说清楚,你的父母和我的父母,都不是很古板的人。”
  
  
  “你说得当然有道理。”我说,“然而我觉得,我等不了了。我在这样凡庸劳碌、不自由的生活环境中已等得太久。我不想再这么生活下去。我以为你是乐意这样的。”
  
  
  “你来我楼下,打我电话,然后要跟我私奔。我收拾了东西,就立刻跟着你坐车,冒着雨,去了火车站。”她说,“一个月了吧。我那时说过什么吗?我没有后悔。可是,仔细想一想。我们就这样,一下子,跟以前的生活,都决裂掉了。走一步就是一步,走不回去了。我们怎么样下去呢?你那时都没有想过?我以为,我只要依靠着你,就会好的。”
  
  
  “我说了。我想的是,先熬过这一段。等着。然后,会有转机的。” 
  
  “可是我们等了很久了。你等的稿费一分都没有到。” 
  
  “如果都到了的话,几处的稿费大概能有一千多两千的样子。” 
  
  “一千多两千能让我们活多久呢?” 
  “付掉房租,还够我们活一个月。这一个月我就能想办法多赚一千两千。” 
  “再然后呢?一直这么一个月一个月的熬下去吗?” 
  
  “接下来会是春天的到来,”我说,“雨会停止,天气会转暖。我们在吃方面的开支会减少。我们能够慢慢省下钱来。我去找一些事情做。然后一切会稳定下来。”
  
  
  “你就是这么考虑的?考虑到春天?” 
  
  “是的。” 
  
  “今年年底呢?明年呢?后年呢?” 
  
  “没来得及考虑。” 
  
  “你知道这是什么吗?”她站了起来,“这是生活。生活!我们的一生就这样?精神,连温饱都无法保证下,你还能够谈论你的浪漫和自由吗?你的精神?” 

  四十八

  “亲爱的,”我说,“一生很长。我们会经历许多许多变化,现在说什么都为时过早。静下心来吧。别去想明天。” 
  
  “就这么糊里糊涂的混一天算一天吗?”她问。 
  
  “这不是糊里糊涂。我相信我们比这个国度的大多数人活得有趣。” 
  
  “有趣就是必须精打细算苟延残喘是吗?你的幽默感倒与众不同。” 
  
  我抬起头来看她,她的眼神咄咄逼人。我默默地伸出手去,触了一下那仙人掌科植物的躯体,然后闻了一下。 
  
  “你也许一辈子都这么莫名其妙。”她说,“就打算这么糊里糊涂的过一辈子?你想过哪怕一点点实际的问题吗?你觉得这个世界上的人都得为你铺路垫脚吗?你当生活是电影还是小说哪?”
  
  
  我转过头去,她站起身来,走到桌旁,将口香糖吐进纸箩。 
  
  “你那么迷恋自己的那些行为举止,以为那是浪漫主义,那是金科玉律。可是你不过是活在自己的生活里,把这些都美化了、镀金了。你觉得好玩儿,别人却觉得你傻。你不觉得吗?”
  
  
  “海伦。”我说。“你后悔了?” 
  
  “别再叫我海伦!你充其量就是在自恋玩儿,你觉得浪漫是吗?海伦,帕里斯,私奔。好玩是吗?你就不能从你自己的蜗牛壳世界里钻出来一下吗?假的,都是假的!你活在假的氛围里,都是你自己虚构的!我后悔?我那时义无返顾的跟着你走出来。一个月了。我不是冲动的!我以为你可以给出一个正确的生活答案,可是你没有!你除了把生活吹嘘得五彩缤纷,把现实搞得一团糟,什么能力都没有!”
  
  
  我回过头来,看到她倚在桌边,冷冷地看着我。像是猫注视被它咬伤的动物。 
  
  我慢慢伸出手来,抓住窗台上的玻璃杯,然后尽最大的力气将它砸到地板上。“哐啷”一声。玻璃杯碎成两大块以及犹如星辰一般的碎屑。玫瑰花和纸星失去生命力一般横陈在地板上。猫霍然惊醒,发出“喵”的凄厉尖叫。 
  
  
  我和她站着,互相对视。 
  
  猫叫了一声之后,竖起耳朵,蜷起身体,用茫然如的眼神打量着我。 
  
  雨声萧萧。 
  
  有那么一阵子,让人觉得犹如到了南美丛林。 
  
  我坐了下来,拿过一张白纸,开始折飞机。 
  
  她看了我一会儿,然后转过身去,在床上躺下,拉过被子来裹住自己,将猫抱在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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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从床上支起身子,是午夜时分。 
  
  猫从她怀里游走而去。 
  
  她看了一眼我放在床头柜上的咖啡杯,然后迎上我的目光。 
  
  雨已经停止,窗外传来呜呜的犬声。 
  
  她喝了一口已经凉掉的咖啡,然后又看了我一眼,继而将目光转过,落在了收拾好放在地上的行李上。 
  
  “我想到了一个去处。”我说,“朱家角镇那里,我有一个姓管的朋友住着。是个读古书的人,为人很帮忙。我刚才和他通过电话了。明天我们动身去那里。我试着看看他能不能帮我找到一些门路。或者借一点钱。你觉得呢?”
  
  
  她不说话,掀开被子,打了个喷嚏,穿上鞋子走到我身旁。 
  
  我坐在桌旁,抬头看她。 
  
  她伸手搂住我。 
  
  “别生我的气。”她说,“我就是这种脾气。控制不住的。对不起。” 
  
  “没事的。”我说,“真没事。” 
  
  “好啦。”她站开两步时,脸上已经带了笑意,“我已经和你道过歉了。你什么时候和我道歉呢?” 
  
  “现在就走吧。”我说,“先去人民广场那里的车站。因为也许一会儿还会下雨。下过雨后的空气估计蛮清新的。” 
  
  我换上戴棒球帽,穿上藏青色外套。把夏天戴的有NIKE标志的棒球帽戴上,帽沿压到额旁。 
  
  “但是会很冷。为什么一定要去那里?”她说。 
  
  “一,我想尽快有一点转机。再这么耗下去,坦率地说,我们都会疯的。二,我觉得在这个房间里会让你我压抑。我们就当是一次郊游好了。”我说。 
  
  
  初春的夜晚依然很冷。 
  
  我搂着她的肩,听着她像猫似的打喷嚏。我们沿着潮湿的路走,不断跳过积水的洼地。黑暗中的沿街的树,犹如潜伏的刺客。 
  
  “便利店。”她指了一下。 

  四十九

  一个社区的小便利店成为了这条街惟一的光源。隔窗望去,一个纤弱的女孩儿在柜台上睡着了。狭窄得无法转身的店面中横着两排货架。 
  我和她推门进去,了无声息。 
  女孩儿趴在柜台上毫无动静。 
  
  我们蹑手蹑脚地在货架间行走。她抱着那盆碰碰香,不时用鼻子触一下,然后嗅一下。 
  
  “需要些什么?”我低声问。 
  
  “蛋糕,饮料,最好有些零食。”她说,“怎么就她一个人看店?” 
  
  “平时有两个人。”我说。“半夜里嘛。老板为了省工钱,就她一个了。” 
  
  我选了几份奶油蛋糕,罐装咖啡和橙汁各两罐,三包蔬菜味暑片,两支口香糖。 
  
  “推门。”她说。 
  
  “这算盗窃。”我说。 
  
  她似笑非笑地看我。 
  
  “就是的。”她说。 
  
  “你从一开始就这么打算的?”我问。 
  
  “没错。”她说。 
  
  “要是那个女孩醒过来呢?” 
  
  “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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