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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光十五年-第24部分

小说: 流光十五年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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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柳蓉一抬头,看见教室门口的沈白兮正拉着一个别的班的男生谈笑风生,柳蓉正觉得那男生有点眼熟,就错愕地目睹了王碧瑶十指尖尖的手生生拗断了一根塑料圆珠笔,然后猛地抓起自己的包,看也不看门口的两个人,冲出去了。
  柳蓉心有戚戚然地看着地上那两半的笔,发现平时连饮料瓶盖都要让别人给拧开的王碧瑶小姐,其实是个深藏不露的内家高手。赵彬彬正好做值日,就拿来一条扫把圆珠笔的尸体给扫开了,一边小声科普:“那是王碧瑶男朋友。”
  说完,赵彬彬耸耸肩,好像对他们这乱七八糟的关系表示遗憾似的,然后眉毛又轻轻地扬起来,露出个要笑不笑的表情,故意叹了口气:“纠结啊。”
  柳蓉觉得自己完全不在状态,她不知道的是,在元旦放假回来,班里三大美女之间的战争终于打响了。

  第二十九章 民主和战争

  一中的教学楼不大,一个楼层只有两套卫生间,学生用一套,教工用一套,平时有保洁人员打扫,不过有个约定俗成的规矩,就是保洁人员只负责地面,并不大管墙上——从洗手池上的墙壁,到卫生间小隔间的木门,于是就形成了一个特殊的文化交流平台。
  经常出现一些小纸条,比如:“本人上周二在楼道里丢失一支钢笔,蓝色镶水钻,有纪念意义,请好心人捡到送回,必有重谢。”
  又或者“十六省市高考模拟卷批发,三折起,有意团购者联系XXXX,截止到本周末,逾期不候。”
  离谱的,有一次还看见“XX班XX,托本人向广大女同胞发出征女友起事,要求身材匀称五官端正,性格开朗会玩会闹,有意者联系,电话XXXX。”这个“征婚起事”还特别缺德地贴在小隔间里、一位伤春悲秋的女诗人一首歌颂寂寞的小诗下面,十分相得益彰。
  小隔间的门一关,来来往往进进出出,没有人知道里面的话是谁写的,久而久之,这个无责任的草根舆论区就发展壮大起来——山高了有仙,水深了有龙,平台大了,必有神贴。
  这天,一个神贴终于横空出世,揭开了江湖中腥风血雨的一页。
  才下了课间操,柳蓉和大病初愈捂得严严实实的常露韵照常到卫生间排长队,就觉得气氛不大对,一群人围在一个开着门的小隔间外面,指指点点窃窃私语。
  柳蓉和常露韵抬头一看,发现隔间木门的后面,用签字笔写着:“阳历年已过,春节将至,本年度最贱女生奖提名:高二七班沈白兮!上榜理由:第一,专门爱贴男生,常年对女同学爱答不理,除非是有求于人,饥渴得这么明目张胆,一中独此一份。第二,专门爱贴有女朋友的男生,爱好挖人墙角,人至贱无敌!第三,明码标价,谁到谁得,笔者还能说什么呢?连二师兄的肉都比此人值钱……”
  底下还有一连串用感叹号连起来的评语,常露韵无语了半晌,忽然问:“这个是盗版的‘感动中国’么?”
  鉴于全年级的女生解决国际民生问题,都要到这么一个集中地来,所以这件事很快传开了,神贴开始无限后续起来。
  被提名的名单越来越长,爆料的内容越来越吸人眼球,谣言小道消息四起,浑水一搅合,真相全是浮云,什么“论七班沈白兮的真实市场价格”,“七班大美女王碧瑶和体育特长生不得不说的故事”。
  然后战火又蔓延到全年级,“文科一班班花开房被教导主任逮到,拿钱砸下”“六班两大美女为谁闹翻,不死不休”等消息相继贴出,反正刷刷几笔,上嘴唇一碰下嘴唇,无图无真相,言论不用负责……
  然后底下不知道是哪个好事的,画了个投票箱,每个来这个小隔间的人都可以在下面投票,通过民主选举的方式,评选出年度最贱奖究竟花落谁家。
  于是更热闹了,一面墙画满了投票,上面贴一层纸条,又画满了,再贴……风头浪尖上的是几个相对高调又占尽风头的美女,然后全民都抱着各种心态参与或者围观起来。
  这就是民主,这就是信息时代的魅力,柳蓉觉得一中的厕所读物比什么《知音》《故事会》的都带劲多了。连一部分好事男生也想围观想得催心挠肝,不惜冒着被人当流氓的风险,跪求关系好的女生手机拍下来实况转播。
  终于有一天,保洁的阿姨实在看不下去了,一盆水冲下去,白茫茫一片大地真干净了。然后卫生间门口贴出官方通告——公共场所,禁止张贴小纸条以及在墙上、门上乱写乱画。
  大赛评审工作被迫停止。
  随后期末考试也来了,最后一门考完,被分到各个考场的孩子们回到自己班级整(。。)理东西,准备回家休息两天,再拿成绩单等过年,老师们已经提前抱着试卷走人,全校都处于一种放松下来的状态,放松着放松着,就放出事来了。
  就听七班门口忽然传来一声尖叫:“我恶毒?你再说一遍!”
  本来刚考完试放羊的班里乱哄哄的,什么动静都有,分贝就很大了,可她这一嗓子,愣是把所有人声音都给压了下去,七班静谧了一刻,大家默契地往门口望去,看见王碧瑶背对着门口,正在声嘶力竭地冲着一个男生嚷嚷。
  柳蓉想起来,这倒霉的男生就是传说中王碧瑶的男朋友,她莫名地想起了胡蝶她妈,于是得出了一个结论,失态是难看的,无论这姑娘长得多么闭月羞花沉鱼落雁,打扮得多么奥黛丽赫本玛丽莲梦露,当她在公共场所咆哮起来的时候,也绝对不会是一道风景。
  王碧瑶的男朋友就伸手去拉她,小声说:“咱们别在这说,换个地方……”
  王碧瑶一巴掌打开他的手,上挑颇有风韵的眼睛瞪圆了:“就在这说!你给我就在这说清楚了,有什么见不得人的话?”
  男生脸色被全班人这么看着,脸色先是变红,再是变白,然后变黑,终于受不了了,看了王碧瑶一眼,气冲冲地拂袖而去。王碧瑶在门口站了一会儿,回身一脚踹开教室门,低着头,谁也不看,风风火火地闯进班里,用力拎起她的书包,没注意书包拉链没拉,刚发下来的作业卷子掉了一地。
  她就赌气把整个书包都扔在地上,然后大步直奔着沈白兮去了。
  沈白兮正坐在座位上,本来也在看热闹,谁知道王碧瑶突然调转马头杀气腾腾地过来,二话没说,居高临下地甩了她一个大巴掌,又一次成功地把重新开始窃窃私语的班里给弄没声音了。
  这已经转成人民内部矛盾,班长顾清阳终于不能再装死了,他在事态发展得更严重之前,赶紧上来,隔开两个姑娘,一脸无奈地拉开王碧瑶,小声劝说:“这干什么,都是同学……”
  王碧瑶看了他一眼,一把抓住他的肩膀,硬是从他身边挤过一只手去,指着沈白兮说:“你等着,别得意,等着,咱们走着瞧。”
  沈白兮捂着脸,她同桌赶紧拿了一张湿巾出来,递给她擦脸,沈白兮面无表情地接过来,然后意味不明地对王碧瑶笑了一下,又没事人似的拿起自己的东西,在全班同学的目送中,退场了。
  王碧瑶眼圈通红,还尽量睁着眼睛,倔强地不让眼泪落下来,狠狠地抓起自己的书包,也没管掉的东西,也摔门出去了。
  赵彬彬冷眼旁观完毕,知道该自己这副班长上场了,于是叹了口气,蹲下去和顾清阳一起,把王碧瑶落下的东西都捡起来,细心地整(。。)理好,带着一点忧国忧民的表情,面向全班,柔声细语地说:“大家有人和王碧瑶家住得近吗?能把东西给她送回去吗?”
  表情语气无不到位,真是活生生的一出金枝欲孽——柳蓉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脸,和常露韵对视一眼,心有戚戚然地老老实实回家放寒假了。
  这场轰轰烈烈的战争的内部资料以及前因后果,一直到他们高中毕业,仍然是个谜。乃至于在梁老板奶茶店的小据点里,柳蓉和梁雪说起来,连梁大猛人那么见多识广的都听得一愣一愣的,啧啧称奇。
  不过她们八卦别人的时间并不多,因为她们很快发现,梁老板这是掉到钱眼里了,在开店之余,又重操起替人打游戏练级的旧业,不但如此,奶茶店甚至还开始开设了早饭业务,每天早晨差十分钟五点正式开始营业,大有二十四小时连轴转的意思。
  每次看见他挂着两个巨硕的黑眼圈,在没命的挣钱之余,手里还捧着一本《股神之道》眉头深锁的研究时,梁雪都忍不住怀疑她这哥哥是走火入魔了、想钱想疯了。
  自从梁肃考上大学以后,随着梁奶奶和梁肃妈的恩怨情仇一笔勾销,两家的关系近多了,看起来还真有了那么点亲戚的意思,梁雪也就逮着机会,偷偷和她这大伯母说了一声,梁肃妈也奇怪,就旁敲侧击着问梁肃说:“你是不是手里没钱了?没钱了咋不说?”
  都被梁老板打个哈哈一副财大气粗的老板样给揭过了——他固执地认为,自己这是成年了,是个大老爷们儿了,还要父母的钱,像话么?
  于是在梁老板眼里,大学里大部分的莘莘学子们,都是不像话的。别人在全日制学校里,把学业当成主要,要好成绩,要参加学生工作,要争奖学金,虽然不挣钱,但是任务也是很繁重的。
  梁肃心里知道自己混上大学,先占着三分运气,考研考博继续深造,都是和他没什么关系的东西,他明白自己不是那块材料,也不感兴趣,大学对于他来说,只是一扇通往更宽的路的窗户,或者一种资本、和他的小店一样的资本。
  他想把自己的店正规化,现在这种街边小店可以赚点糊口钱,可要有利润,还要有规模,弄得像个小摊是不行的。可是才攒了点资本,张家就出事了,于是一松手钱都给出去了。他只能没日没夜地又奋斗了一整个寒假,连做梦都是钞票,终于在会开学的时候,账户里的钱又充裕了起来。
  然而就在梁老板才松了口气的时候,就忽然接到了他老爸的一个让他脑子里一炸的电话:“赶紧过来……医院,你奶奶要不行了……”
  你又有钱了?太好了,事情又来了——

  第三十章 人有悲欢离合

  人世间最悲哀的事之一,就是人是会后悔的,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然而没有人能逃得过生老病死。
  梁肃赶到医院的时候,看见他那虽然一辈子油腔滑调、一身市井气,但不改大老爷们儿本色的老爸正蹲在地上,愣愣地盯着墙角,眼睛通红,梁肃妈在一边看着他,想劝又不敢劝,简直要抓耳挠腮起来,不管路过的大夫是男科妇科还是儿科,只要是个穿白大褂的,就要让她拦下来盘问一番。
  人病急了,是要乱投医的。
  梁肃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见身后一个熟悉的声音“啊啊”地叫着,他回过头去,看见梁雪费力地扶着她那又哑又残疾的爸爸,往医院走来。
  梁肃赶紧回过身去,把他二叔从梁雪手里接过来,瞪了她一眼,小声训斥:“你把你爸带来干什么,万一再把他磕了碰了的……”
  他那哑巴叔叔连拐杖都顾不得抓着了,用力地伸出手去向梁肃爸够过去,嘴里“啊啊”地叫着,梁肃他爸没反应,梁肃妈倒是过来了,指了指自己的脑子,小声说:“我听说老太太是这的事,推进抢救室了……”
  哑巴二叔往前一扑,也不知道他哪来的那么大力气,居然把梁肃一个大小伙子给推到了一边去,然后“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双手蜷缩着抱在一起,先是给梁肃妈作揖,梁肃妈一边嘴里说着“快起来,这像什么样”,一边伸手去拽他,可她只是个瘦小的女人,哪里拉得动?
  哑巴挣开她的手,用脑袋一下一下地磕在地上,“通通”的声音震得地都直响,过往的人都往这边看。
  这个世界对他太不公平,夺走了他的声音,还要夺走他的身体、他的爱人、他的家,如今连他那白发苍苍的老妈妈也要离开了,他还能指望谁呢?
  他谁也指望不上,只能以惯有的、最卑微的姿态,跪地求饶。
  梁肃妈一着急,自己也跪在地上:“兄弟,我说兄弟,你嫂子我是浑,这辈子跟老太太没对付过,可我也是人哪,也有人性,她是我男人的亲娘,她要真有事,我能干看着不管她吗?能治,咱们砸锅卖铁也得治,能想多大办法咱们就想多大办法,要真……”
  她五官扭曲了一下,好像想哭,可拼命忍住了——她还得分出精力来,奋力拉起这不住地磕头的哑巴。
  蹲在墙角的梁肃爸忽然发出一声嘶哑的呜咽,好像被他的兄弟和媳妇触动了哪根神经一样,忽然就嚎啕大哭起来,一边哭一边用手拼命地敲打着自己的脑袋。
  他眼泪浑浊,哭起来像是山崩地裂一样,人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因为他这一哭,就好像要哭掉自己十年的命似的,撕心裂肺,嘴里含含糊糊地说:“我妈可怜……我妈可怜哪!我他娘的真是不孝,我早干什么去了我……”
  梁雪把头埋得低低的,好像不看着他们哭,自己就不难过一样。
  这个一直以来都硝烟不断的家,终于在这一刻空前地团结了起来,可团结的只是这几个人,又有什么用呢?古人说,兄弟齐心,协力断金,可断金之力,对上那巨大的、看不见的命运的轮子,也只能是螳臂当车。
  梁老太太再也没能醒过来——在那年冬天,她闭上眼,像是睡着了一样。
  她活着的时候,像根绷紧的弦,像个随时准备爆炸的炮弹,可最终的一天来了,又那么出奇的平静,连一点动静也没弄出来,就这么变成哑炮了。
  实在是个叫人欲哭无泪的结局。
  接着是清理老太太的东西,买寿衣,糊纸人,办丧事。
  这年的春天特别的冷,好像这个城市遭到了和玉门关一样的待遇,春风忘了来,凛冽而干涩的风吹在人的脸上,卷起那厚重森冷的哀乐,一直到灰白的天空里。
  梁雪默不作声地坐在一边,强迫症一样地把她奶奶的照片擦了一遍又一遍,她心里茫然得很——这个家,没了奶奶,还剩下什么呢?一个未成年的、还在读书的小姑娘,一个身体残疾的,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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