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歌-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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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他開著他的破車出門去了。
整幢小洋樓安靜,只剩下我一個人。
我繞過花園,來到司鴻宸的書房前,推拉幾下,房門紋絲不動。
我有點沮喪,思忖著下一步該怎麼辦,書房裡的電話鈴響了。
是不是他查崗來了?
接個電話就夠我手忙腳亂,我飛跑著進了客廳,整個人幾乎撲到話筒前,盡量放平聲音,“喂。”
有個女人在電話那頭陰陰地笑著,“樓婉茹,昨夜睡得可好?”
又是虞琪。
眼前一陣發暈。我勉力克制自己,說道:“虞小姐,你陰魂不散,不覺得很累嗎?”
“不累,我閒著呢,想找你聊聊。”虞琪心情似乎很是愉悅,“宸哥不在,你一定很寂寞吧?你知道宸哥一早去哪兒了?”
我冷笑一聲,“蒙虞小姐操心,他去哪兒我管得著嗎?”
“新婚妻子連丈夫的行蹤都不知道,這也太可憐了。”虞琪嘖嘖說話,“宸哥出了枺T,就被馬小姐的車子給接走了。馬小姐的來頭大了,父親可是省會議員,誰都惹不起。在這方面,我和你可是一條陣線上的。”
我回顧昨天司鴻宸打電話過程,一時洠稹
虞琪以為我的醋缸子已經打翻,笑著說:“真替你擔心,宸哥這麼大的一匹野馬,你無論如何瘢蛔 D阋灰浪罱诿π┦颤N?在跟多少女人打交道?有興趣的話,你就來我這兒,我會告訴你。”
我沉默著,腦子裡千轉百折,尋思她想搞什麼陰帧5撬脑捳Z確實勾起我的好奇心,我不正想多了解司鴻宸嗎?
“怎麼樣?是不是不敢來,怕我吃了你?”虞琪大概猜出我的心思,“宸哥上次叱罵我一回,我哪敢再動你?也是,你我水火不相容,隨便你。”
“行,我這就過來。”
我咬了咬牙,斷然接受了虞琪的邀請。
匆匆梳洗了一番,我換上寤ㄩL遥亟髣e珠花,就這樣出了門。
從小洋樓到大街還需走十來分鐘。隔著柵欄和大片草坪,沿路全是清一色花園洋房,花團宕兀餮笪稑O濃。這裡常年生長著法國梧桐、杏樹、鈴鐺果,葡萄架盤桓房檐,鑄鐵圓桌、愜意的藤椅,以及四處晃蕩的巡警。
到了大街,我便叫了輛黃包車,直向虞琪所說的枺T安寨奔去。
這次我是摸著哪裡是枺T安寨了。原來在那個時代,我家低窪地區妓院櫛比,歌館林立,是個極繁華的所在。家家門前站著接客的老鴇,涂得艷麗的女子滿面春風,含笑相迎。
越往裡走,我心越忐忑。
車夫黃包車拉得飛快,不消片刻到了一幢三層樓前。樓房是仿照西洋款式設計,雕刻新奇,無比瑰麗。聽車夫介紹,這裡重門深奧,收費特別昂貴,是最高級的玩樂場所。來這裡光顧的,大都是富翁闊佬,往往不惜一擲千金,以求一日之歡。
我站在大門外,眼光定在石膏雕柱上,看起來像個尋夫的小怨婦。
正猶豫著,自動門一開,掌櫃模樣的出來,朝我笑臉拱手道:“虞琪小姐說有位姓樓的夫人光臨此地,莫非就是您了?”
我硬著頭皮應了一聲。
那人便恭謹地迎著我進去。裡面彩色燈泡一閃一閃的,蓮蓬頭噴灑香霧,墻壁掛滿了各種油畫和春宮圖,我猶如走進魔樓一般,只能機械地跟著那人走。
這樣七彎八拐,我們在一間房門停住。裡面依稀有洗牌聲和人的說笑聲。
門一開,笑聲更加恣肆、更加放縱。虞琪打扮得花枝招展的,正陪著三個男子搓麻將。她抬眼,一見是我,笑道:“我有朋友,暫時不奉陪了。小江,你來代替一下。”
坐在沙發上看書的青年站了起來,長袍馬褂,腦後還拖著小辮子,外表卻斯文儒雅。其餘三位也起身,只是禮節性跟我打了聲招呼,繼續歸位。
虞琪將我領到臥室。裡面紅燈照明,滿目琳琅,掛的是水紅色鮫綃紗幔帳,寶谎e飄出浚|熏香。虞琪後仰著坐在彈簧床上,得意地問:“我的房間怎樣?”
看我臉上露出鄙夷的神情,她也不生氣,慢悠悠說道:“現在說得時髦一點,我是安洲城第一交際花,只賣笑不賣身。這張床只有一個人躺過,你知道我說的是誰。”
我根本不計較這些,直接問她:“你不是想告訴我,司鴻宸最近在忙什麼?”
“別急■,我會慢慢告訴你。先喝杯紅酒,那還是法國客人送我的。”她端起高腳杯,自己倒了一杯,給我也倒了,遞給我。
我敚'手拒絕,口氣依然淡漠,“直截了當說吧,我不會待多長時間。”
虞琪輕抿一口紅酒,沉吟,才悠悠開口,“宸哥……想做古人。”
我嚇了一跳,接著啞然失笑起來。四月六日他就要車禍而亡,不是古人,是故人吧。
“是他親口告訴你的?”我不動聲色地問。
“不是,是他有次喝醉酒無意說出來的。”她看我臉上無訝意,以為我不相信,說道,“他還曾經要我接樱┪镳^館長,打聽裕王地宮的事。他的先祖在梁漢王朝,是個玉匠,後來差點被裕王殺了。”
“地宮打聽到了?”
“洠в小!
我有些失望。虞琪並不知道,司鴻宸所謂的想做古人,是想得到那件金浚褚隆K陀葭髦g的約定,大概也跟裕王地宮有關吧?
交際廣泛的虞琪得不到地宮線索,司鴻宸便停止了對她的利用,他的目光落在別的女人身上。唯一對他毫無利用價值的,是樓婉茹,所以他不惜新婚夜就拋棄了她。
想想都令人不寒而慄,好一個冷情寡義的男子!
“你看,如今他有了馬小姐,更不會將你放在眼裡。我好心提醒你,給自己找條活路,不然有朝一日他真的離開你,你豈不是守活寡了?”虞琪見我默不作聲,繼續刺激我。
我暗自發笑,她請我來無非是填補內心的空落罷了。就像韓嫣嫣,無論好事還是壞事,總喜歡找上門發泄一番。這種伎倆,我已經看透。
“如果洠в惺拢俏易吡恕6嘀x虞小姐提醒。”我不冷不熱回一句。
虞琪倒也不加輓留,領我出了臥室,朝在打牌的人喚道:“小江,外面不好走,你陪樓小姐出門吧。”
那個青年聞聲,站起身衝我笑笑。
我想,這裡就如淫窟,我出去萬一摸錯出處,就有大麻煩,有個人作陪正好。加上那小江文伲虮虻模乙簿芙^不了。
小江陪著我出去。走到大門口,他望著天,長長吁了口氣,“出來真好!樓小姐,謝謝你。”
我感到莫名其妙,問:“應該我謝你才對啊?”
他斂了眉頭,一本正經道:“樓小姐,這裡不是你來的地方,太危險,太骯髒!”
“那你怎麼來了?”我反問。
“他們逼著我來,可我坐不住,盼著早點離開。從今往後,我再也不來了!”
我愣了愣,陽光映照一張略顯稚氣的臉,帶著朝氣,又有莫名的衝動。像誰呢?我恍恍惚惚地站著,腦子漸漸發起暈來。
“樓小姐,時間尚早,不如我們划船去。”小江發出盛情邀請。
按常理,我本應拒絕陌生人的。可是這天,我竟然爽快地答應了。
這撸Т痊F代的柴油機帆船雅致舒適得多。敞亮的船艙、雕鏤細緻的蟲魚花鳥、光潔的紅木桌椅,無不透出精美細膩之感。我扶著欄桿,眺望兩岸的風景。
江水依然盪漾不定,聽到的是噪雜的市聲,看到的是兩岸街上各種商號。臨近過年,家家戶戶插著彩球,掛起紅燈唬有用松柏枝扎成的彩門……
活了將近二十年,除了健彬,我這是第一次跟一個陌生男孩游江賞景,而且還在異世,可我一點都洠в胁蛔栽诘母杏X。只是得不到地宮的下落,心裡不知是失望了,還是難受了,我只是默默地望著水波出神。
小江不算是新派青年,看我沉默不語,也不知怎樣說話,時不時羞怯地偷眼看我。
幾艘載著盛裝歌伎的茶船經過,裡面發出陣陣嘩笑聲。留神細看,船上坐著一些戴大蓋帽,系歪皮帶的軍人,在那裡擁妓喝唱,快活著呢。
我突然心生反感,要求小江將船停在柳蔭下,自己搖搖晃晃地上了岸。小江在後面追過來,扶住我,又窘得手足無措。
我望著明媚的太陽,心想,這樣就回去嗎?去做司鴻宸的居家夫人?
“樓小姐,你臉色不大好。”小江關切地說。
“還有什麼地方可去?”我茫茫然然地問。
小江眼睛發亮,“我們去看電影!”
電影是黑白的,甚至洠в腥魏温曇簟?吭谀疽巫由希淬y幕上角色的嘴脣開開闔闔,困意潮水般覆蓋,我終於睡過去了。
迷糊中,好像小江在喚我,我睜開惺忪的眼睛,電影好像散場了。我呢噥了一句,腦子依然暈暈乎乎的,任懀〗霌戆敕龀隽穗娪霸骸
滿大街鴉雀無聲,天地開闊,風停,鳥噤。
荷槍實彈的士兵黑壓壓包圍了整個影院,司鴻宸負手站著,面色凝重,眼底難掩怒意。
我頓時一個激臁逍蚜恕
司鴻宸無聲地盯住小江,摚Я藫'手。幾名士兵上前,將小江牢牢揪住。
小江面色慘白,連聲哀求。一名士兵捉住他的長辮子,另外一名士兵抽出尖刀,很嫻熟地橫刀一抹。
我的眼皮猛地抽縮,椋狭恕
“我的辮子!我的辮子!……”滿耳全是小江凄慘的叫聲。
聲音漸漸遠去,風聲零落梧桐,依稀有虞琪得意的笑聲,隨著枝葉沙沙清晰入耳。
這才發現,自己竟是愚蠢之極,我上了虞琪的當了。
“樓婉茹,跟我回家!”
司鴻宸只是陰冷地掃了我一眼,隨即大踏步而去。只留下極輕的一哼,震響在我心底。
“暴君!獨裁者!”
小洋樓裡,我憤怒地吼著,差點把希特勒甩過去。
司鴻宸好整以暇地坐在沙發上,眼神陰霾,薄薄的嘴脣蹦出冰冷的字,“誰敢接近我的老婆,這就是他的下場!”
“司鴻宸,小江是無辜的!你利用專權,這樣對待一個手無俊u之力的人,會激起民憤的!”
歷史雖然記載,不用多久全國會掀起一場辮子革命,小江心愛的辮子還是保不住。但是一想起他驚駭的眼神,凄慘的叫聲,我心中還是有了一抹悱惻。
“樓婉茹!”
不知是哪句話刺著了司鴻宸,他霍然起身,眼睛死死定住我,“你不好好給我看家,出去幹什麼?你要是樓祥鎔的女兒,至少知道些三從四德,卻光天化日之下與別的男人勾搭,你的用意是什麼?”
我差點噎著,但還是理直氣壯地回敬過去,“你光找別人的碴,那我請問,你天天與那些女人廝混,你的為夫之道在哪裡?”
話音剛落,司鴻宸揚手,帶起一股凜冽之風,隨著啪的一記聲響,我的面頰被摑得側了過去。那種火辣辣的味道,浸淫在臉上,一抽一抽地痛著。
我大半個魂臁摿烁',捂住臉,只迷迷濛濛地睜著眼,含糊地問了一句,“你打我?”
他的眼神明亮如炬,冷冷笑道:“醒了嗎?”
我仰頭盯著他,竭力含住眼裡滾動的淚,卻不敢也不能出聲。此時我真的醒悟了,這是百年前,剛剛經受的不是恥辱,而是夫權。
司鴻宸此時愈加的驕橫,猶不罷休地用食指抬起我的下巴,陰冷地說道:“你以為一記耳光能夠抵消你所犯的錯铡悄憔湾e了。任何人在我面前,必須知道‘服從’兩字,你明白嗎?從你的眼神裡,我絲毫看不出這兩個字。那麼,我只好把你關在樓裡,好好長點記性!”
他轉頭對勤務兵道:“把所有通往外面的門鎖上!”
說完,披上大衣,戴上軍帽,不留一絲憐憫地出去了。
隨著最後一記大門的■當聲,整幢小樓安靜下來,死一般的靜。
我孤獨地呆在沙發上,感覺沮喪極了。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陰暗漸漸襲入,因為壁爐裡洠в猩穑湟忾_始彌漫了整個客廳。更難忍的是,饑餓開始席捲而來,我開始走去廚房找吃的。
廚房裡空盪蕩的,連個米粒的影子都洠в小
看來今晚要挨餓了。我呵著手,打算上樓去。這時,電話鈴響了。
電話是樓祥鎔打來的。我剛說了聲“喂”,他就在那邊叱責道:“愚蠢!愚蠢!你這樣貿然行動,就算司鴻宸不懷疑你,也會落個傷風敗俗的壞名聲!前面的事情才過去,你又惹出事端,司鴻宸豈肯罷休?你呀你呀,好好反思去吧!”
我嘆口氣,“虞琪的臥室裡熏的是迷香,紅酒能解毒,她料猜我不會喝。”
“這種煙花女子詭計多端,用慣了騙人的招數,你怎麼敵得過她?以後須多加防備,別輕易相信這人。”
“那我怎麼辦?”
“還能怎麼辦?順從司鴻宸,向他討饒求情,他就是打你罵你拿鞭子抽你,你也要忍著!唉,不知道他會不會像上次那樣趕走你,如果真這樣,聽天由命了。”
樓祥鎔哀嘆著,連一句噓寒問暖的話都洠в校蛿R掉了電話。
我無奈上樓進了新房,眼望著滿室奢華出了會兒神。鏡子裡的自己,臉頰上鮮紅的掌痕還未消退,而雙目赤紅赤紅的,怒意難除。
“韓宜笑啊韓宜笑,你這是何苦呢?”我自嘲地笑了笑。
天色漸晚,夜幕中明月枺痢N宜煤懿惶崳瑝趑|連連,鬼魂撸帲瑧K叫聲聲。若有若無的夢境就像千萬條吃人的藤蔓,緊緊纏住我的思想。
醒來,又是一個白日。鏡子裡的人面色蒼白,毫無生氣。
聽不到大門開鎖的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