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雨季-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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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当然，你以为都像你呐？”
“不敢当不敢当啊。”
“你就贫吧你。”
“那哪儿成啊，再贫也得吃饱了。”
他又笑，笑起来真是好看，像微漾的湖水般清澈。让我有些意乱神迷。
我发誓我已经很久没有吃过这样简单却精致的一餐了。清俊做的什锦蔬菜粥很清香，也很柔和，以至于我吃得很快，自己都觉得有点像山猪。
他坐在我的对面看着我吃，说不出是什么样的表情。有点像宠溺。
当然只是我这样想，上帝可以见证。耶稣也行。
“别看我了，看得我都想非礼你了。”
“你要真敢就试试。”他用右手支起脑袋，饶有兴趣地看着我。
我凑近他，他仍是一副志在必得的表情。靠。
……
我看见他的瞳孔放得很大，淡浅的颜色。
因为我吻了他。真的，真的吻了他。
安生 六
我只记得他推开了我，然后很尴尬地笑了两声，走进房间“嘭”地带上了门。我当时脑子一片空白。白得比清俊那件纯色的T恤还要利落。
是呢。我刚才做了些什么。
“清俊。”我站在他的房间门口，嘶哑着声音叫他。“清俊，我进来了。”我咬咬牙扭开了门，却看见他斜坐在飘窗上，背靠着那堵厚厚的墙，指尖夹着一只烟，烟雾从他的鼻息里散出，袅袅地向四周晕开。
“Camel”香烟盒歪在床单上，委屈得像只受惊的小耗子。
他的侧脸像被雕琢出落寞的线条，轻轻浅浅地映照着布满厚厚凝霜的窗户玻璃。他深深地吸了一口烟，微眯着眼睛看向我。我竟然有些不知所措。
“对……对不起……”
“没关系。”他将窗户打开了一条小缝，冰冷的风奔涌着挤进小小的卧室。惨淡的烟灰被弹到了窗外，最后他将抽了一半的烟也一起扔出了窗外。
“安生，你想听故事么？”
然后，我们都笑了。
“这个女孩，我始终忘不了她。”他反反复复擦拭着那只残破了的相框，擦拭着那个白净女孩的脸。她叫秋茜，徐秋茜。
“你很喜欢她。”
“我爱她。”
他爱她。瞧，他爱她。
听到他说，我其实很心酸，我其实很嫉妒。因为我也爱他。
“为什么？”
“因为，她是个好女孩……我欠她的爱一辈子都偿还不完……我本来，想用一辈子去偿还，可是她还是走了。”他一直目不转睛地盯着那张灿烂的笑脸，好像有千言万语要对她说。
“发生了什么？”我靠到他身边，手里拿着一条毛毯。我愿意，听他说他想要说的，一直到天亮，也无所谓。
“她的皮肤很白，像雪一样。我第一次见到她是在七岁那年，我和奶奶去农贸市场买菜。她就站在市场口一个贩卖狗肉的小摊边，眼巴巴地看着那些铁丝笼里待宰的小狗们。那些小狗们也用晶莹的小眼睛盯着她。”他说，“我在离她不远的地方望着她出了神。她突然回过头，眼眶中水汪汪的，看向我和奶奶，然后说：哥哥，买走一只小狗吧，它们真可怜，别让它们被杀掉啊。那个时候奶奶竟然二话没说从怀里掏出几块钱递给我，我便走到铁笼前挑了一只最小的狗，黄棕色的毛，然后捧到她手上。”
他的嘴角露出不自觉的微笑，那么清晰。于我却那么遥远。
我没有说话，决定沉默地倾听他们的过去。真是美好，美好至极。
“你知道么，当她抱住小狗的时候，竟然哇哇地大哭了起来，而且边哭边跑。我追上去问她哭什么，她说她要快点走掉，不能再看着其他还在铁笼里关着快要被剥皮割肉的狗狗，而她却什么忙也帮不了了，她只有快快，快快的走掉。不看，就不伤心了。那个时候我就想保护她，保护这样一个善良的女孩子……”他的声音变得喑哑，缓顿得干涩。“但我那么懦弱，竟然没有能力去保护好她……只能傻站在一扇木门外，听着里面她的哀求和反抗，却什么忙也帮不了……我知道她那时有多痛苦，因为我也和她一样痛苦……”
他像一只困兽，慢慢地蜷缩起来，周身凉得让我心酸。我揽过他，轻轻拍着他的背，“没事了，没事了……都过去了……过去了……”
“如果我没有打肿脸充胖子去惹怒那堆混蛋，如果她叫我快走的时候我留在她身边了，如果她被拖进小木屋的那一刻我像个男子汉样冲上去，如果他们像禽兽一样撕烂她的衣服时我找来了人……那么也许，她还是那个眼神像小鹿一样明澈的女孩子，她会和我一起去北海看花，依旧一口一个‘清俊哥哥’，声音脆甜……”我听见，是否是他哽咽的声音。“她从小木屋里走出来的时候，头发乱糟糟的，双眼空洞得骇人，衣不遮体，却波澜不惊地平静。我把大衣脱下来披到她身上，她狠狠地把它扯下掷到了地上，然后将身上被撕烂的衣服脱得精光，回过头看了我一眼，从河堤上跳了下去……把她救上岸的时候，我竟然觉得自己已经死过一次了，死在她心里了。”
死在她心里了。所以，他带着一副因她而死的躯壳怀念着。
我多想告诉秋茜，再也别对一个爱你的且心存忏悔的人抱着挥散不去的怨恨。他那么煎熬，快要自责得死掉。你不知道。
“后来，她被测出怀孕了，去了一个偏僻的小诊所打掉了孩子，他父母来找我的时候，告诉我她流了好多的血，我以为，她差一点将她一生的血都流完了，所以我当着她父母的面哭了。那是我第一次当着人的面哭，也是我第一次为了一个人哭。
“她默默地退了学，跟着父母去了清远念书，临走的时候我仍没能再见她一面。我知道，她是喜欢着我的，所以她才选择了没有牵挂地，去很远的地方。”
“睡吧。她会回来的。”我拥着他，把那条被子覆到他的身上，他闭上双眼，睫毛安稳地贴着眼睑。哦，怎么办。我感觉到自己沦陷的声音。却迷茫地拔不出来。
我想，我是说，我想帮你把她找回来。我亲爱的清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