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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部分

像芭茅一样生长-第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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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别了,张岭
把这些还记住的,记下来,就是对那个年代最好的珍藏。

  ——题记

  
  1别了,张岭

  天下着小雨,很暗,像梅雨季节。其实早过了梅雨,已经是十月,进入了语文书上说的金秋。早晚天有些凉,中午时分暖和,但已经不热了。

  早读还没结束,父亲领着我跟在教导主任张主任的后边,从新的老师宿舍往初一教室走。初一教室是最后一栋教室,紧挨着通往三清山的公路。教室后面一道缓坡,草势却还旺盛,看不出秋天的痕迹。那芭茅丛竟然还油油地生绿,中间抽出几根长长的须。琅琅的诵读声高高低低地传过来,我感到亲切,又感到紧张。

  张主任一直绷着脸,神色比天还暗。他是我们村的,父亲当年在这里教书时的同事,也是父亲的一个朋友。我能从张岭初中转学到紫湖初中,张主任帮了忙。听人说,学生都怕他,不敢跟他说话。

  路没有几脚远,可是很滑,是烂黄的泥巴路。我们到初一(2)班教室门口,颜老师已经在等。颜老师是老老师,父亲小时候在土城念高小时的语文老师,当然父亲也曾经在这里和他共过事。父亲那时也教语文,和颜老师在一个组,他们还住过一间房子呢。颜老师和颜悦色地说,来了哦,位置留好了,就坐第一排。张主任点了点头,跟父亲说,就交给颜老师了,他是班主任,我们走吧。

  颜老师朝教室拍了拍手说,班上来了个新同学,今后大家多关心、照顾。我便有些诚惶诚恐地走了进去。教室里出现短暂的安静,随即叽叽喳喳起来,大概是在议论我。我不敢环视教室,也不敢看颜老师的眼睛,赶紧怯怯地坐到了位置上。颜老师哦咳了一声说,继续早读。诵读声又响了起来,慢慢地淹没了我心底的惊慌。

  的确是惊慌,带着某一种深深自卑的惊慌。

  我想起了张岭初中。

  上半年的小升初考试,我没有考上紫湖初中,而是进了张岭初中。我们整个双溪口小学,有二十来个毕业生,只考取了一个紫湖初中,土库的老九同学。要按这样的比例算起来,考紫湖初中比现在考大学不知道要难多少倍。

  开学初,我去了张岭初中。张岭初中实在是小,就一栋教室,一个年级一个班。什么操场、实验室、图书室的,统统都没有。严格地说,它根本不是一所独立的中学。它的实际校长,是当地小学的校长。它的后勤和生活设施,也是借了小学的用。我们说它是“寄养”在小学里的初中,是畸形儿。

  惟一的那栋做教室的平房,倒是建得特别高,不是楼层高,是海拔高,差不多是张岭村庄当时建筑的制高点。身在其间,大有会当临教室、一览众屋矮之慨。与教室远远地相望着的是一道山岗上屹立着的大树,醒目的几株,枝繁叶茂,深绿成黛,很像我家村子山后的灯影岗。

  从教室往下,那坡可不是一般的陡。我们天天要上上下下几趟,像练登山的队员,没办法,因为住校学生被安顿在坡底一座据说经常闹鬼的大宅子里。大宅子是公家的,原先的主人是国民党分宜县长,解放时被枪毙了。他的亲属子女能逃的都逃了,有的去了国外,有的去了台湾。传言枪毙他当天,枪声响时,为他送赦免令的快马已经到了大旺山桥头。咫尺之遥,举目可及,却还是晚了。冤死的亡灵,从此长年萦绕着他的大宅子。

  大宅子的大门面朝青果寺方向,从金沙来的大溪和从青果寺后边来的小溪交汇在大旺山桥下近处。大门两边砌着青石,像守门柱,门槛也是青石砌成。日子久了,青石泛出白的光泽。进大门后,是一方不大的天井。穿过天井往左,或者从左边回廊走,尽头便是上楼的梯口。

  我们男生睡楼上,女生睡楼下。所谓楼上,是大宅子的阁楼,以前应该是不住人的,相当低矮,也没有隔成间。上楼的楼梯是木板钉的,楼也是木板铺的,一个人走在上面,哐哐作响,许多人走在上面,似乎整座房子都在震动。木板也早旧了,虫蛀得厉害,到处裂开缝,一道一道,抠过了似的。

  男生比女生多,晚上总在楼上高谈阔论。胆子大的人最喜欢传播道听途说来的大宅子旧事,什么楼梯口处的悬梁上每天夜里挂着女主人的尸体像一袭裙子在飘,什么半夜间深长的凄叫和喊冤声,什么高大的黑影常常无声地在楼上楼下徘徊。说着说着,自己也觉得有些怕了,听的人更是毛骨悚然。于是就睡不着,三三两两结伴到楼的另一侧马桶小便。马桶边,堆着石灰、褪了漆的家俱,还有黯红色的只有在电影里出现过的皮箱,还有手拷、脚链、锈迹斑斑的长刀、石膏塑成的主席像。解大便是要到宅外的茅厕,反正我没在夜里去过。

  在某一个夜,有个叫立幸的男生尿拉得久掉队了,他心急火燎地往回赶。只听得先是喳的一声,接着唉哟一声,紧接着又咚的一声!突如其来的一串声音,以致楼上一时噤若寒蝉,彼此间心靠得紧紧地,好多人甚至拉过被子把头蒙住了。直到立幸开腔了,我们才从另一种境界回过神来。

  楼上的灯打开了,原来楼板上踩出了一个窟窿,立幸的脚陷了下去,皮刮破了。而这时楼下的灯也亮了,女生们尖叫如鼠。不尖叫如鼠才怪呢。地上有一只飞来的男人拖鞋,而头顶的楼板上破了个窟窿,垂落着一只男人的脚,还带着血丝。她们吓坏了,一直等到我们楼上热闹、确定的解释,才渐渐宽怀。

  顽皮的男生老是搞恶作剧,比如拿自己的衣服和裤子,用架子撑在楼梯口;比如端了洗脸水撒在楼板上,看女生床头屋漏无栖处;比如趁人熟睡的时候,把主席石膏塑像搬到他的枕边;再比如定定地坐住,把头发从后往前梳,搭在额前,贴着眼睛和鼻子,让旁边睡眼惺忪的人于惊恐中,忍无可忍,尿遗床上。反正晚上没有人来管,彻底地放了羊。有爱管事的男生,当然多是高年级、个子大的人,每每加以劝阻,严厉地指责,并扬言次日向学校报告。那么,争吵就不可避免了。反正都闲着,越吵越带劲,越吵越不可开交,最后只有升级,就在楼上打一架。真动了手,大家就会出来劝,拉拉扯扯地,也就算了。

  晚自修的教室就挨着女生的房间。房子的窗户,有的地方有玻璃,有的地方玻璃没有了,用废旧报纸贴着,挡风,也挡住了视线。时间一长,报纸泛黄了,显得冷冷的。一个教室只有一盏灯,大概二十五瓦吧,用一根细细的电线吊在梁上,风一吹,来回摆动,灯光由强而弱,由弱而强,从这边到那边,从那边又到这边。去得早的人,占据了灯下有利的位置,可以看看书写写作业。其实也做不成,因为多数人来晚了,他们无法看书写作业,只好聊天,甚至划拳打扑克牌。这样一来,大家都是在那里凑凑热闹。也没有办法,张岭这个地方,是个村,又没有街,没有一排一排的店和铺,便没有可玩的去处,而睡觉又太早了。

  下了自修,女生房间里的灯光轻轻地就钻上楼来,惹得许多男生翻来覆去。有男生曾趴在楼板上,从缝隙里专注地欣赏女生房间里的风景,而边上,别的男生又在指指点点地看他。女生们浑然不知,他也浑然不知。

  在这样的地方谈读书,真叫扯淡。村子里的人说起张岭初中,就一个字,混。非常的简约。自打我被张岭初中录取了,父亲也觉得脸上很无光。好在杨伯伯跟父亲说,先去读吧,让他感受感受,受受教育,再把他转到紫湖去。杨伯伯是父亲的至交,小学时教过我语文,在我们村做过小学校长。杨伯伯曾经告诉过父亲,依他的判断,我是块读书的料,将来上个大专有希望。父亲很信。而且杨伯伯跟张岭很熟,由他去找张岭,估计不会为难我转学。

  就这样,我在张岭过了整整一个月。

  一个月也不是没有收获。我认识了田坑塬的建民、仓坂的方娃,还有小学同学老九的外甥黑麦。我头一回听到念英语,good bye,瘦瘦白白的英语老师教我们在课本上标注着“过得白”。我看到了白色的连衣裙,裹在一个有点胖的女同学身上,那是我第一次看到连衣裙,真好看。

  更重要的是一个开始,我离开家里,从此开始了住校的生活。

  昨天转学手续办好了,父亲的老面子还是发挥了作用,紫湖初中的校长也是父亲当年的同事,也姓张。父亲当即领着我到紫湖来,这个将接纳我的新学校,真是让我眼界大开。

  比起张岭初中,紫湖初中太庄严和气派了,简直就没法比。整座学校掩藏在半山间,依着山势的转折,建着大大小小十多栋平房。光教室就有三栋,分初一、初二、初三,一个年级三个班。除了大礼堂和一栋老师的宿舍,外墙粉了白石灰,其它房子都是青砖砌起的墙,黑色的瓦。这些房子的摆设,并没有规则。房子与房子间的空地,多长着许多高大的板栗树、杉树、梧桐树,樟树好像也有一两株,在教室通往学生厨房那条黄泥路叉道口上方的坡上。

  竟然还在新建一栋三层的大楼,不久就要搬到那栋大楼去上课。大楼的前边,一片宽阔的泥地,说是将来的田径场。我不懂得什么是田径场,可能就是老大的操场吧,要浇起水泥来,平平整整的,还要做篮球架,还要做跳远用的沙坑。我想也不敢想的事,在紫湖初中都有。

  我真是羡慕和佩服老九,他真有能耐,能考取紫湖初中。

  而我,能不自卑吗?能不惊慌吗?我是这个班上转学来的,那便意味着我是倒数第一名。

  我偷偷地抬眼去看颜老师。他个子矮矮的,头发理得很有精神。他捧着一本书,低眉,似是在想着什么事。他的眉毛黑,粗,又长,在皱眉的刹那间,左边的眉毛都快和右边的眉毛会师了。父亲说,他教我们这个班语文,他的字写得特别好,在北乡最有名气。看上去颜老师的确是十分的和蔼、慈祥,和我以前认识的所有的老师不一样。

  我的同桌比我高出一个头还要多,正在默读着一篇课文。我真奇怪,他这么高怎么坐在第一排啊。不合常理,莫名其妙。

  陌生产生距离。距离不一定产生美,却有可能产生压力和紧张。对,压力和紧张。前所未有的压力,前所未有的紧张,像雨天的暗,一齐笼罩着我。

  在我胡思乱想之际,响起了早读结束的铃声。

  我突然地怀念起张岭初中来。 。。

2瓦房下的寝室
比起张岭初中,这里的寝室才是真正的寝室。

  在学校最北的岭底,有一座瓦房,也是学校最高处的建筑,那是专门给学生住的。前面隔着一块窄窄的草坪,几株多年不经修葺的棕树,坎下就是旧的老师宿舍。左边的坎下,是一条出水沟,沟边是新的老师宿舍的侧墙。我们都习惯了说,睡在岭底。缘由是这样的,常常有家长到学校来,送米送衣衫的,向同学打听寝室在哪儿。你说了半天,他也难弄明白。从哪儿经哪儿,往左往右,复杂了。后来渐渐发现,只消说那边岭底,他照着走就成了。

  我被安在第三间,一个混合寝室。有我们初一(2)班的,还有初一(1)班,还有一个初二的。老九在初一(3)班,我还没来得及找他去。床分上下铺,一铺睡两个人,一张床就能睡四个人了。学校的寝室仍然少了,只能这样挤。可我觉得已经够好了。靠新的老师宿舍那头,连着三间寝室是女生的。因为全校只有这一栋寝室。听说等搬进新教学楼,我们现在的教室都要改作寝室,到那时就宽裕了。到那时,女生会单独有一栋寝室,连在手联社厂房的农中(高中)学生也要一起搬上来了。

  我插在一下铺,巧得同铺便是我的高个子同桌。我才知道,他也是转学生,先我一个星期而已。他姓陈,叫陈长球,长得有点酷。酷这个词是我许多年后加给他的,那时不知道怎么形容。他很有人缘,很快就赢得了全寝室的拥戴。我们叫他老大。老大,老大,响亮,亲切。没多久,班上都喊他老大。

  老大不是寝室长,却当着事实上的寝室长。晚上睡觉了,他不许别人没完没了地说笑。他从老远的坑底提一桶满满的泉水来,大方地分给这个,分给那个。学校蒸饭房边的水池龙头本来就少,还常常坏。有时候一停电,水池没水,蒸饭房里边的大水缸也没了水,淘米都得上上下下地爬一段坡。可见,能分给大家干净水喝的老大,是大好人、活雷锋一个了。

  大好人、活雷锋老大,不久又成了寝室的忠实警察。事由是这样的,一个不速之客深夜摸进了我们的寝室,正欲退出去,老大一只脚猛地跨在了对面满哥的床框,另一只脚飞出去,把不速之客紧紧地拦在了寝室中央。谁!?我们都被老大大喝的一声吵醒了。一个小个子,在黑暗中紧张得有些结巴。是小偷,有人说。小个子说,我,我,我不是小偷,我是走,走错了。除了女生,我们的寝室晚上都不拴门,门栓也是摆设,早坏了。搜了小个子的身,老大把他放了。

  老大最爱管的事,是撒尿。他绝不允许别人在夜间,在黑灯瞎火中,狗一样照着寝室门前的砖柱子撒尿。本寝室的同学不行,外寝室的同学也不行!谁敢硬上,他说,拳头不让。这就是武力的好处,不听话大棒侍候。

  有一次,老大真干上了。他每晚靠在床上,眼睛朝外眯着。那次他看到一黑影伫立在我们寝室门前,估计是准备尿尿了。老大大喊一声,不要站那里拉,黑影没有理会他。老大随即爬起来,冲着黑影上去。老大到他跟前时,他已经尿完了,想转身回去。老大扯住他的手臂,甩手给了那人一记耳光。老大说,老子让你长记性。那家伙哇地哭了,一会儿领了三四个人过来,有他同村的,也有他班上要好的同学,都是初二的。他们气势汹汹地直奔老大,把老大拖到外面的草坪上,我们寝室的人一起涌了上去。老大挂了彩,额头上肿起一个包,和月光的色泽差不多。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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