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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4部分

骠骑行,霍去病-第94部分

小说: 骠骑行,霍去病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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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看天,天空阴沉沉,黑压压,肃杀之气如同铸铁一般充满着整个天穹。

我那天的天气没有看错,两天之后果然会有一场春雪将我们作战拖入更为艰苦的境地。

一阵彻骨的寒风迎面吹来,我汗湿的盔甲被吹得浑身如同浸入冰水之中。我低头想让冰凉的面颊靠一靠西西温暖的鬃毛,眼前的马头不再是那熟悉的烟灰色了,而是深暗无边的黑色。

我用力抽动马鞭,一种越来越浓郁的不祥之兆靠近了我,我心中开始变得特别焦灼和不安。

我调动自己的眼睛仔细搜索着有没有大队伍行进的烟尘。

没有。

没有队伍行进的声音,没有旌旗抖动的声音。

什么也没有。

一片冰凉的雪片落在我的脖子里,很快就化成更为冰凉的水滴,流入我的衣衫。我凛然一惊,抬起头,只那片刻之间,眼前万千铜钱般大的雪花从天地间纷纷洒洒飘落下来,诺大一个荒原瞬间便被染成白色!

我站在苍茫天地之间,一时之间竟然分不清东南西北。

白色让我眩晕,让我迷糊,我只觉得自己仿佛一个突然失去了父母的孩子,孤伶伶面对着一切,不知道如何应对。我麻木地朝着既定的方向打马而去,不知道昏蒙之中哪里有光明,哪里有温暖。

我觉得眼前的场景很熟悉,熟悉得仿佛我无数次来过这里。

一阵心悸狠狠地抓住了我的心,让我的心口深深闷痛,痛得无处躲藏——这是,我无数次做过的噩梦呀!

无数次的梦中,我就这样一个人迷失在空茫苍白的世界里,我不知道自己从哪里来,也不知道自己要到哪里去,我身边没有一张熟悉的笑脸,没有一只温暖的手。我在旷野中苦苦挣扎,我在雪海里大声呼唤。

回答我的是,天地无声,山河永寂。

“小弯,下雪了。”

终于,有一缕遥远的微笑破空而来,碎发飘拂下的面容依然如此清秀柔和。

我心中陡然一松,急忙也伸出手向着他:“齐。”

两只在雪光中分外莹润修长的手在慢慢靠近,无数的雪花在我们的手边温柔翻舞,均匀卷动。我们的手指即将碰触,我即将感受到他的体温,感受到他的笑意。我不再害怕了,不再茫然了,不再担忧了,我可以微微含笑,与他心手交握,我们似乎可以这样相对而站,直到永远……

忽然,他的喉咙裂开一道口子,里面奔流出无数雪片,如同刀尖一般向我呼啸而来,将我切削得遍体鳞伤,将我击打得无法站立!

“齐——”我在狂风暴雪中艰难地坚持着,我要重新找到齐,让我找到他!

雪片撕棉扯絮一般向我当头罩下,天地旋转,雪片旋转。我仰头望天,不舍地寻找着他。一脚踏空,身后是万丈深渊,雪片呼啸着旋转而下,将我埋没……

我无力的后背落在一个人的手臂上:“弯,你也赶到了?”是周队长的声音,我昏昏然睁开眼睛:“我也赶到了。”我的周围密密麻麻站好了很多汉朝骑兵。

“受伤了没有?”小锣挤上来,“发现你掉队了,想来找你,周队长说不用,你一定去追击匈奴哨子了。”

“没受伤。”我看到他们,担心他们发现我的异样,低下头调理有些紊乱的气息。小锣看着我胯下的马:“西西呢?”他给西西打过马掌,对它印象深刻。

“死了。”

小锣默然,半晌道:“是匹好马。”

“嗯。”我擦擦干裂的嘴唇,趴倒在马背上,我不明白既然回到了大队伍,怎么大家还站在这里毫无作为。等到身体渐渐有些恢复,我抬头四处张望起来。

这……不是大部队!怎么只有五十来个人?

我疑惑的眼睛望向周虢队长,他也皱着眉头若有所思。风雪中,有几个士兵已经冻得浑身哆嗦了,他们看起来在这里等了很长的时间。

“将军呢?”我问。

“不知道。”所有人都是一脸蒙昧无知的样子。

“将军跟你们怎么说的?”一名刚刚赶到的斥候队长问道。

“让我们去乌厥属国侦查。”一个士兵道。

“我们也是。”“还有我们!”……几个同样疲劳的士兵一起发话。大家面面相觑,将军派出我们那么多小分队四处打探消息,消息还没有汇总起来,他自己却不见了。

“又有人来了!”一名眼尖的士兵指着风雪的遥远处叫道。我一看,这个人好像官阶不低,一直跟在将军的左右,看来是召我们归队的。

“是高不识校尉!”有人欢呼起来了,“他在,将军一定在左近!”那高不识风雪满面地来到我们的面前,似乎也刚刚经过了恶战。

我们五十多双充满希望的眼睛望着他,大家压制住内心蹦跳出来的疑窦,让他先有点时间喘息一下。

过了一会儿,高不识皱眉道:“小侯爷呢?”他大约是近臣,称呼与众不同。

“?!……”

所有人的希望顿时全部碎裂!——连他也不知道将军的行踪?!

“会不会撤军了?”一名军官模样的道:“前天我跟他说会下大雪,还与多仆屯长他们一起建议将军撤军。”看起来这是军中管天象的军士。此话一出,大家顿时炸了窝,纷纷议论了起来。

“将军撤军了,把我们扔在这里。”

“将军不可能撤军!”

“那你说将军去哪里了?”

“周屯长、陈百夫长、刘百夫长都在这里,连校尉大人都遣派出来了,他要是去打仗,一定会带着他们的!”

“难道是……受到了偷袭,被迫转移?”

“胡说!将军怎么可能被偷袭?”

“你自己看看,耳聪目明的都派出来了,将军还能去哪里打仗?”

……

军士们的吵闹声都被我隔绝在耳边,我仿佛没有听见他们的议论。我只感到,那一块块雪片落在身上,如同落在心上,冷得连血也滴不出来。

他放了我们的鸽子……

我们为了骠骑将军的命令而舍生忘死、孤身涉险,一心一计等着接应他,他居然放了大家的鸽子!

也许,眼前那些人也跟我们这一支队伍一样,折兵损将只剩下了一半,如果这样的话,他竟然放了我们一百多号人的鸽子!

我想到了瘦猴脸那渴望得到将军接见的表情,我想起了西西满嘴止不住的血沫,我想到自己那一刻的苍白空茫……

就在这个瞬间,执行过无数任务的我,经历过无数次被漠视的我,突然泛起一种特别的感觉,又酸又涩,让我难受得两眼发酸,把头藏在胸口掩饰着自己的表情。

这是一种完全陌生的感觉,我仔细品味了许久许久,我觉得,这种感觉叫做委屈。

一个杀人机器,一个以任务为天职的怪物,怎么会觉得自己委屈呢?

可是现在,我真的觉得很委屈。

我还以为我们的所作所为,是可以得到他的一点赞许。原来,他只是轻飘飘地、毫无感觉地撇下我们,转身就走了。仿佛我们是这个世界上多余的垃圾。

“这个孩子的眼睛,很特别。”他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我曾经因为这句话,心里一点一点泛满柔软的滋味,满心欢喜地以为自己是特别的,是受他青睐的。

现在我才知道,我在他心目中,什么也不是。



正文 第十章 浓云拨雾旌旗淡

“全部住口!”高不识一声厉喝,所有的议论不满立刻烟消云散。他扫视着我们:“七歪八倒的,哪里还有半点军人的样子!”

我们都纷纷在自己的队伍里站好,拉住马匹的缰绳,不让它们发出声音来。雪片打在我们的身上,我们又变得纹丝不动。

高不识严厉的目光一排排扫过来,道:“现在,天气恶劣,小侯爷和大部队不知去向,一切由我来指挥!”

“诺!”

“刚才我已经考虑过了,小侯爷一定没有撤军。”他遥望着风雪的远处:“在屺月国死了这么多人,小侯爷他,一定不甘心撤兵的!”这句话,与其说是对军情的客观推测,还不如说是一种对私人感情的主观揣测,根本不能算数。

不甘心撤兵又怎么样?带着七千人马送死去吗?我们大家虽然不能说话,脸上的表情全都写着不相信三个字。

高不识的目光收回来:“吐厄浑、朱苏、管强出列!你们熟悉地图,到我身边来。”三个军士应声走了出来。

他又问各个队长:“你们一个个说说看,都去了哪些属国侦查?剩下的就有可能是大部队去的地方。”

几个队长走出来,他们互相交流了一番,剩下还有十几个部落,最后把目标锁定在阙乌属国、羝支部落上,两个部落相距三百多里,他们还是无法定夺哪个部落的可能性最大。

低声的争论又开始了,跟刚才一样激烈而毫无头绪,唯一不同的是我们这些小兵都不敢开口了。

“启禀校尉!”我突然抬高声音,“请问,那个方向是哪里?”我对着西北方向遥遥一指。

“休屠王部。”朱苏不假思索道。

“不可能!”几个队长同时提高声音,“绝对不可能!”我垂下手,那天的土崖上,我看到将军一直在朝那个方向看。我只是想起这个细节来,为他们提供点线索,没想到他们的反应这么大。

能引起大家这么大的反应,就说明,骠骑将军目前最有可能的地方就是那里。

高不识也怔住了,望向西北方,脸上的肌肉绷得很紧。

我悄悄拉拉小锣的衣袖:“休屠王部为什么不可能?”

小锣悄声道:“休屠王部和浑邪王部是河西大漠上实力最雄厚的两大匈奴部落王,掌管着这里的一切事务。此处大大小小二十二个属国都是他们的。”

“那不正好,打鸟要打头,打蛇敲七寸。”

“可是,他的地盘在大漠的腹地,手中有三万骑兵。将军一万精骑马壮兵足的时候,也未必敢轻车冒进,此时手中只有七千人马,更不可能去自投罗网了。”

小锣看看天色:“更何况,天气这么差。”

又一阵寒风吹来,大漠上的春雪凛冽逼人,扑打得我们都睁不开眼睛。众人站在原处,不知道该不该向休屠王部进发。如果判断失误,我们这七八十个人就变成了饲虎绵羊,将死得毫无价值。

不去参加战斗,作壁上观显然不是眼前这些自诩精英分子的风格。大家一时之间踌躇起来了。

高不识手指向队伍:“你、你、你……”他看了我一眼,果断地一点:“你也来!”我一看,去的都是当官的,我也去?

只得催动马匹来到他们的圆桌会议上。

高不识看着我们道:“兄弟们,你们觉得将军会不会认为你我都是无用之辈而撇下我们?”

大家的嘴唇都抿紧了,坚决地摇了摇头。

“好!我们都是有用之棋。那,我们的作用在哪里?”高不识又问。

沉默片刻,众人互相观望着。

高不识语气缓慢而肯定:“是用我们,去唬住那些属国的兵力!”

“区区十二个人,去唬住属国上万的人马?”有人表示异议。

周虢心领神会了,摇头道:“本来是唬不住的,不过,之前我们连破五个属国,三个偷袭,两场硬仗,软硬都不放过。剩下的属国一定以为我们的下一个目标就是他们,他们非常紧张,一点风吹草动就会让他们集中精力以求自保。”

高不识看着众人:“将军吩咐一旦遇上敌方斥候兵,要做到人马不留,你们做到了吗?”

大家肃然:“当然!”

“斥候兵过一定的时间就要回营汇报情况,属国部落的王爷们发现自己派出的斥候队迟迟不归,会有什么想法?”

“霍将军的军队已经压境了!”众人明白了,十路人马单袭对方的斥候兵,用最少的人手造成了汉军来到的假象,让休屠王部手下的属国人人自危,加上匈奴族各部自身的内在矛盾,不肯调派兵力帮助其他属国。

最终的目的是扰乱视听。休屠王部无从把握大军行进的真正路线,将军从战略上掌握了攻击的主动权。

“这就是《战国策》里惊弓之鸟的故事。”一名军士插言道,“骠骑军五灭属国,已经把匈奴人吓成了那只大雁,将军现在不需要真正出箭,只要我们这些弓弦轻轻一勾而已。”他的手在空中勾了一下,众人终于点头了。

“这么说屺月国一战,是将军故意打的硬仗?”我对这一仗始终心有芥蒂,高不识摇头:“那一场的确打得不漂亮,为此小侯爷熬了一个晚上没睡觉。”我点头,我也有这种感觉,那天他是一脸准备面壁到天亮的样子。

这么说来,将军召见我的时候,是他心情极差的一个晚上。那他叫我去干什么?仅仅为了看一眼铁螭骑的幸存者寄托哀思之情吗?

高不识感叹道:“那次,大约是他头一回面对准备得这么充分的匈奴人,没有被全军覆没已经算是万幸了。”

“他还是个生手?”我的脊背上全凉了:原来,那一仗中丢失的两千多条性命,只是小孩子试水的牺牲品!

周虢很关照我的情绪,向高不识介绍道:“这位小兄弟就是铁螭骑里唯一活下来的。”高不识又看了我一眼:“难怪。不过,你放心,小侯爷不会让你的兄弟白死的。现在,他可能已经把这个失误变成了优势。”

“优势?损失那么惨有什么优势?”

“此战让休屠王部认为我们再也没有长途奔袭的能力了,这也可以算是一种麻痹对手的机会。”周虢果然不愧是个队长,冷静而睿智,我对他有些刮目相看了。

“于是,将军的箭都射到休屠王部去了?七千人对三万人?”一名军官问道,他问出了我们大家心中的疑窦。就算唬住了属国小部落,也不能成为将军正在攻击休屠王部的证明。大家都亲身领教过匈奴人的攻击能力,不是可以单纯地用“以一当十”、“如入无人之境”这类不痛不痒的词语来解决问题的。

高不识看起来此时已经对将军的运兵有些成算了,胸有成竹道:“我们这支队伍是以少胜多,以偷袭为特色。小侯爷不是拿着七千人马去碰撞休屠王的大军,而是去……”

“偷袭!”众人猛然醒悟,不觉失声惊呼。

大家大眼瞪小眼,无法相信,经过了数日的骚扰,实力最雄厚,信息传输最通达的地方反而成了偷袭的目标?

周虢点头:“不错,的确是偷袭。将军先前对四个属国的战斗是示强,对屺月国是示弱。在休屠王眼中,我们对他造成了这么大的损害,经过了屺月国一战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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