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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部分

一手遮天,一手捶地-第2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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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不是同一个人?”
我摊手道:“我本来不想提的,不过你这般疑神疑鬼的倒也愁人。好啦,我和煦方的情况是这样……”
窗外天上厚云重重,不见月光星点,马车里漆漆黑黑伸手不见五指,所以就算讲到伤心处宋郎生也看不到我的眼雾。或许……我可以选择简单的说或是不说,但是有时一旦起了头,就像打开了话匣子,越说越起劲,越说越停不下来。
那段故事,那些美好的幸福的酸楚的悲痛的,从煦方消失的那刻起,只留存在我一个人的脑海里。
那晚在山林中,聂然说他终此一身再也无法记起那段记忆,示意我不必继续往下说。其实,就算他没有恢复记忆也无所谓,我只是希望他能够倾听属于煦方的故事,让他记住煦方,不要让煦方就在这个世上转瞬即逝。
奈何他连这种机会也不肯给我。
我曾经和卫清衡倾述过,但那时他回答的是,“你现下所有的情感,都缘于那一年的记忆,可是公主,你还有过去十九年,可曾想过,孰轻孰重。”
我不喜欢他这样说。如果要用时间来衡量感情,用我十九年的人生告诉我煦方只是一个过客,如果连我开始渐渐淡忘那段回忆,还剩下谁可以证明煦方存在过这个世上。
我一时脑热,就把这些告诉宋郎生了。虽然他也是一个解不开的谜,但至少,有他在的时候,总能感到莫名的心安。
诚然宋郎生并不是一个很好的听众。
他总会在我说的很是激动的时候出口打断,譬如“此乃欲擒故纵”“他没有对你做非分之事?确实?”“他岂可留你一人在客栈?应带着你直接离开!回去作甚!”
……
到后来,宋郎生完全是一副恨不得立刻提刀回头杀向聂然的架势,什么悲伤啊缅怀的情绪都被他折腾的荡然无存,我只得提醒道:“他若是带着我远走天涯,我现下也不会坐在你的面前了。”
宋郎生掀开帘帐的手在空中顿了顿,又安分的坐回来,紧紧握着我不肯放开,过了许久,道了句:“对不起。”
我莫名其妙的看着他:“又不是你的错,道歉什么啊?”
宋郎生低着脑袋,闷声道:“若非我,公主不会失忆,不会失踪,更不会发生这等事。”
虽然早已猜到,然而听他亲口承认,我不由叹了叹。但是,听着他道歉的声音以及隐约可见闪烁的眼波,心间就像升起了一团暖暖的火苗,慢慢的平复了难过。
我道:“喂,所以你是说,我如今这般,俱是你处心积虑害的?”
“绝非如此。”
“那就是无心之失喽?”
“……”
我伸出五指,虽然这种光线下他未必看得到:“再有五个月,我就能够恢复所有记忆。”
宋郎生沉默。
我道:“我之前的推断是……你要趁着这段时间做些什么,但是后来一想不对,严格意义上来说,我每时每刻都有可能恢复那段你不愿意透露给我的记忆,那么,你就算是告诉我,又有何妨?”
宋郎生依旧沉默,沉默到我几乎想再开口刺激他些什么,他才忽然道:“或许是因为,我也不知当从何说起。”
他的声音在黑暗中略显低沉,“我猜不透公主当时的心思,难以置信公主会在那种情况下做出那样的选择,但我毕竟是伤害了公主。我害怕在我告知公主真相的那一刻起,公主会怨恨我,离开我,若这一天迟早要来,不如能拖延多久是多久……”
“我不会的。”
我将另一只手覆在他的手背上,认真的往他的方向看去:“我不会怨恨你,就算是那时聂然那般待我,我都不曾怨恨过他,宋郎生,你不要将我想的太小气了。”
“那不一样……公主,至少,煦方不曾负你。”
一片静谧。
月牙不知何时又冒出头,透过车窗照耀进来,宋郎生可能察觉我在瞧他,转过黑亮亮的眼看过来,又垂下睫毛,把头转回去。
我知道无论如何都套不出话来,只得作罢道:“你这会子倒是坦诚。得,不逼你了。反正,你就是不愿说。”
宋郎生道:“公主终于悟到了。”
我被噎得哑口无言,思来想去又觉得不甘心:“可是我都和你说了我和煦方的事,现在在你面前等同什么秘密也没有了,可你与我而言,简直浑身上下全是谜,这不公平。”
“所以?”
“所以,你也要分享一个你的故事给我。”
宋郎生又侧头瞧了瞧我,这回他倒是好笑:“公主随便问,我知而择言,言之有尽。”
“……”
正是套话的好时机,既然要问就该问一些就算是恢复记忆也不知道的事才划算……
我想了想,问道:“我想知道……那柄扇子的故事。”
“扇子?”
“是啊,就是那柄扇面被我撕坏又被你缝补好的扇子,上面画着花儿草儿,好像是你心上人送给你,你很宝贝的那个。”
宋郎生哦了一声,我不动声色的偷瞄着他,他的神情没什么太大变化:“那扇子不少她送我的,而是我答应画给她的,可惜后来没能送出去。”
我点了点头。
宋郎生也点了点头。
我:“……就这样?”
宋郎生道:“不然呢?”
“不是,说故事有像你这样没头没尾的么……前因?后果?发生什么?她是谁?你是何时何地画扇的?为何没送出去?”
宋郎生将袖子抬到嘴边轻咳了一声,“那些……说来话长……”
我瞪他道:“话长也要说,而且不准长话短说。”
宋郎生浮起一丝笑道:“无妨,不过公主可得答应听了以后不许乱吃醋。”
我抖擞精神道:“本公主心胸宽广着呢。”
宋郎生寻了个舒服的姿势靠着,仰头眨了眨眼,似在追忆:“大概是六七年前,那年我还是科考的试子,因家中拮据,空出闲暇时就入城画个扇面摆个小摊,家住京郊,待太阳落山收摊后,会顺道去附近的山上挑柴提水,也恰是那时,救了一个困在山中的小丫头。”
我长长喔了一声,贼笑道:“英雄救美啊……”
“我既不是英雄她也并不美,非但不美还颇为难缠,救了上来就直哭着举目无亲遇上盗贼逃难至此不知何处才是家什么的,总之是满口胡话,可我想着毕竟是个小姑娘,独自丢下也于心不忍,便只得先领回家暂住几日再做打算。”
我又长长啊了一声,道:“那定是人家小丫头看上你了,故意的,成心的。”
宋郎生闻言不置可否的笑了笑,继续道:“那小姑娘确极是奇怪,自称乡野丫头,然则看她双手娇嫩,不像是做惯粗活,可若是名门千金,失踪如此大的事也不见有何动静。成日裹着个面纱只道自己相貌极丑,不忍睹之。我温书时她倒也不扰,安静的坐在一边也捧着书看,我当时只奇她只不过是十来岁的小丫头,竟把《春秋》看了个全,聊起来也能说道一二,后来我有时读到厌烦,便会试着与她谈论,她的观点时常东倒西歪,但也甚为得趣,令人忍俊不禁。”
我指尖一竖,道:“深藏不露的小姑娘,后来呢?”
“后来……”宋郎生笑了笑,“后来有一天,她不见了。”
我问:“她去哪儿了?”
宋郎生摇摇头,“就留了张字条,写着‘我会回来’四字。”
“然后呢?”
“然后我就继续备考,准备应试。”
“你有想她么?”
宋郎生勾了勾唇角,“起初确是松了口气,觉得少了个累赘,可没几天倒是真想了,担心她一人会出事。那几日我挑柴时会多往山头绕一绕,生怕她一不小心又掉入什么陷阱里,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我笑问:“那么你们再次相逢是在何时何地啊?”
宋郎生道:“半月后,在我的摊子前出现一人,笑眯眯的问我一柄扇卖多少银两。”
“是她?”
“嗯。”
“然后呢然后呢?”
“然后我答,那要看画什么了。她道要一个最与众不同的,我笑说那可是无价,她便喜上眉梢的陪我卖扇,再之后随我回家了。”
无价?我想了想,恍然:“原来你是答应她要送她一柄专门为她画的独一无二的扇子啊,就是后来那柄么?”
宋郎生点了点头。
“然后呢?她有说她是什么人么?”
宋郎生道:“她穿着宫女服,自然是宫女了。那时前太子殿下在玉龙山庄歇养,她是太子随行出宫的侍女,玉龙山庄亦在京郊,不就撞上了。”
我讶然道:“原来是我哥哥的侍女啊……后来呢?”
“后来……后来她告诉我她可能快要回宫了。”
“嗯。”
“所以……我忽然觉得很是不舍……”
“嗯。”
宋郎生笑了笑,“所以,就答应她尽力考好那场科举,等她放出宫后明媒正娶。”
我沉吟了片刻,忽然凭空冒出一个想法,紧张起来:“喂……该不会是,她现在还一直在宫里等着你,你也一直等着娶她……结果半路杀出个程咬金,就是我了,我强迫你当我的驸马……所以你才如此嫉恨我吧?你一心要用忘魂散毒我,是希望离开我娶她?但是后来发现我对你不错,于是你就陷入深深的自责和自我纠结中?那我……岂不是罪大恶极?”——
我是分割线——
宋郎生斜眼:“不要太过浮想联翩。”
我讪讪的喔了一声,“所以……她在玉龙山庄,你在乡间小舍,偶有空闲便偷偷私会?”
宋郎生不恼我这般措词,只微笑道:“她还自作聪明的找了棵大树,让我每日未时在树下等她,那段时日我甚至开始担忧我那科举还能不能中,心都散到九霄云外了。”
我笑了笑,“那你们为何没有在一起?”
宋郎生神色怔然,垂眸道:“就在我画好扇欲要赠给她的那日,家逢变故,不等我告知她,我爹忽然便带着我与我娘离京了。”
我疑道:“什么意思?你爹在外头结仇了?”
宋郎生难以捉摸的挑了挑唇角,“算是吧。”
他这一笑笑得极不自然,嘴角勾的僵硬,我知他不愿多说,只道:“所以你就丢下那个小宫女,独自离开了?”
宋郎生自嘲道:“若是丢下她独自离开,那倒也好。只怪当年年纪尚浅,出城门不久便反了悔,既怕她在我们约定的地点傻等久留,又唯恐这一走终此一身再难相见。”
“所以你返回去找她了?”
宋郎生道:“我不确信她愿否随我离开,就算不愿,我也想揭开她的面纱,将来若能重返京城,总不至对面不相识。”
我奇道:“她为何一直不以真容示人?”
“她总是说自己极丑,不愿被我瞧见。”宋郎生想着便笑了,笑的缅怀,“不过依我看,她露出的一些肌肤略显红肿,似是长了些什么,女子总是爱美,不愿示人亦是人之常情。”
我点了点头,“后来呢?你们见上面了么?”
“她既是前太子的侍女,太子回宫,她也当随同而归,我赶回去的时候已过了时辰,但她仍在树下等着我,在她转身的那刻,我也见到了她的容貌。”
我下意识问:“她生得美么?”
宋郎生道:“美。其实不论她生得是何模样,在我看来,都是美的。我当时不知怎么,或是一路担惊受怕,一见到她,便拥住了她,问她愿意不愿意随我浪迹天涯。”
听他如此描述,不知怎地心中泛起一丝酸意,我道:“那……她愿意么?”
宋郎生道:“她说愿意,但需得回去收拾细软,我们约在酉时见面,呵,等待的每一刻都甚是煎熬,好在她还是来了,后来,便随我离京了。”
我始料未及道:“那,那,那你们不是就应该在一起么?她现在人呢?”
宋郎生语调微颤道:“没有后来了。后来她死了。”
“好端端的,什么叫她死了?”我揪住他的袖子,“你倒是把话说通透些啊。”
宋郎生默然许久,久到只听得车窗外的马蹄踏响夜路的声音,半晌,他才开口。
“路上遇到高手埋伏,双拳难敌四手,我没能保护好她。”
“是谁?谁要害你们?”
宋郎生倏然转头,用一种异样的眼神瞥了我一眼,那神情让我莫名心寒了寒,却又分明看不明白,我结结巴巴问:“那些人是要追杀你爹娘的仇家么?”
宋郎生的神色顿了一顿,片刻后方才道:“嗯。”
我道:“你武功那么好,怎么会保护不了她呢?为何她死了,你却活了下来?宋郎生……你岂会忍心看着心爱的人死在你面前?”
宋郎生用难以形容的表情,艰难地吐出几个字:“埋伏之多寡不敌众,我当时为了保她平安,便让她先行策马离开,我跳下马与那些人周旋断后,岂料……”
我等着他继续说。
“她没跑多远就从马上摔下,撞破了头,失血过多……”宋郎生抿抿嘴,萧瑟地道:“是我思虑不周,此前因教过她骑马便放心舍她孤身一人,哪想情形太过危机,她一时紧张控制不住……是我不好——”
我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不知如何安慰他,他缓缓吐了吐气,似乎想要努力平稳自己的情感,“我杀光了杀手亦受了重伤,葬了她后就去寻我爹娘,殊不知……他们为了等我,困在一个染了瘟疫的村落,当地昏官恐疫情不治波及周县,便封了整个村子,待我赶到之时,他们已然染上疫症,回天乏术了。”
我突然很后悔让宋郎生追忆这段故事。
我无法想象一个意气风发的少年,在亲眼看着自己的亲人和恋人倒下,从此阴阳相隔的心情,那一夜后他的心是否满目疮痍。
一滴水溅到手背上,我的心里忽然疼了一下,像是银针扎在了心尖子上。
我哽了哽喃喃道:“你不要哭了……”
“傻瓜。”一只手轻轻拂过我的眼角,“搞清楚是谁哭了。”
我抬头看他,这才视线朦胧,我闭了闭眼,眼前酸涩去不掉,似乎是蕴着什么,一个劲地撑开眼皮,溢出来。
宋郎生敲了敲我的脑袋:“你哭的这么起劲让我这个当事人情何以堪?”
我擦了擦眼泪,道:“这说明本公主心地纯良,尤为感性好不好?”
宋郎生无奈的揉了揉额,笑道:“感性永远也解决不了问题。我若只知黯然伤怀,就无法中状元更无法入朝堂掌权势。诚然,我那时的确想过报仇,但我知道,我可以暗杀那个昏官,却无法阻止在那昏官后又来一个昏官害死更多的百姓,我能够手刃黑衣人,却无法让指派黑衣人行刺的幕后真凶绳之于法。”
宋郎生的语调虽仍是波澜不惊,然而我在这平淡的话语中听出一股子凛然之气。
不若卫清衡那般淡定从容,安贫若素;亦非韩斐那般坚韧不屈,不畏寒霜;更不似聂然那般孤傲清冷,沉稳冷耀。
他的眼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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