鸾凤-第2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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唏嘘过后无尽的沉默，直到天幕渐渐被墨云笼罩，一个人站起来接了一句话。
“先去再说！他一个病人能拿我们怎么样？总不可能把我们都杀了吧？”
若他知道御景陌毒杀一个城考生之事，怕是就不会口出如此狂言了罢。
众人低声附和，便借着月色一同入城。
从军营到御景陌小住的阁楼约么要走一个时辰，人多，由清风带路，清风不愿骑马，众人也只有无可奈何的跟他步行。一行人便这么浩浩荡荡的走出了营地。
对御景陌此次召唤，士兵们也是议论纷纷。本来，军队重编的事大家心里都有想法，只是没有说出来而已。“将军”们一走，大家便迫不及待的聚在一起发表自己的看法，讨论最近的这些重大变故。确实，现在的局势，可是说是暴风雨前的平静吧？四国争天下，平静的日子已经不多了。大家都做好了为国捐躯的准备，却还要来面临这些将军们的争权斗势！
突然，一阵低沉的号角吹响。
那时大漠特有的号角声，荒凉、嘶哑，只在战争前和战争后才吹响。平素，发生大事时也会吹，那现在，使出了什么大事？不管怎样，一听到号角声就要出去集合，顿时，众人纷纷从各个营帐里走出来，往平素集合的地方走去。
十五万人，巨大的阵势。黑压压一片人头攒动，周围一圈点起了红彤彤的火把。这才发现，每次战争前用来给将军鼓舞士气发表誓言的竹台又搭了起来，四个角各站着两位手举火把的士兵，印着竹台中央亮堂堂的。主角还没有登台，下面已经一片议论纷纷，这，有时在玩什么把戏？目前还没有战争的打算啊！
“咳、咳。”
两声不大的咳嗽却刹那让整个会场安静无比，听到的人不多，肃穆的神情却轻易让人明白，主角到场。从后方到前方迅速的让出一条路，黑色的长风袍，看起来相当厚实，包裹住虚弱的身子。御景陌便在众人的注视中，一步一步，缓慢而稳健，镇定从容地走上竹台。
疑云。众人心重大上大大的问号，同时，又明白将有一场更大的变故即将出现。御景陌不是一个简单的角色，绝对不是。至少，从他现在把所有将军都调离处营地，单独与士兵们讲话这一点就能看出他的处心积虑。他缓缓地走上了台子，站定，环视全场，全场鸦雀无声，所有人都无比专注的盯着他们的新主人，既有疑惑，更多的却是期待。
“现在在场的…都是自己人吧？”
第一句话，就把他和士兵们的距离拉的好近。所有人心头一暖，是呵，自己人，为御景家也好，为大汶国也好，所有人都是站在同样的立场上，都是自己人！而又同时暗示了那些将军——并不是自己人，因为他们争权斗势，一味只为自己！
“我现在站在这，目的，每个人心底都很清楚。我下面的讲话，并不是鼓动，不是唆使，更不是挑拨离间，我只是想端正一些信念，一些军人应该有的信念。只是想让大家明确，从军，到底是为什么。”
场面很肃穆…也许，多年的军旅生涯，许多人都麻木了。信念、目的，这是隐藏在每个人心底的问题，却又被荒淫无度的生活无奈的掩盖。各自有了追随者，于是，有了勾心斗角，这个军队，早便不是纯洁的。
正文 第五十二章 手段
御景陌的声音似乎天生就具有让人沉下心来思索的魔力，一点一点勾住每个人的心思，让整个会场安静如斯，“我们之中的许多人，年纪轻轻，血气方刚，辞别家中老母，拜别父亲，抛弃妻子来到这里。谋求的，不过是安定。也许你会认为，战争中，我们哪还有安定？错，我们正是用自己的不安定，来换取我们家人的安定，换取大汶国国民的安定。如此，才算得上是铮铮铁骨，才算得上是保家卫国的好男儿。”
“但事到如今，我们中有几个人做到了一心一意为家为国？跟随各自的主人，巴望着他们口头承诺的‘飞黄腾达后会提携你’，这话的可信度有多少你们想过吗？一个将军手下一万人，就算他们将来当了天子，也未必能照顾到你们每个人！更何况功高盖主所招徕的杀生之祸…他们毕竟还要听命于御景家，决不希望你们有任何人比他们本人更受到御景家的重视吧？”
“御景陌没有那么多官位以后让你们提拔，但我可以承诺，一旦天下安定，所有人解甲归田，大赦天下，免税十年，让所有人都过上平静的好日子！有心从政者，我会量力提拔，因为御景陌真心地想从你们中寻到左臂右膀，所以，我会希望看到你们每个人的突出表现——我的意思，大家相当明白吧？”
“墨云骑，是御景家一手训练而出。我想，就算是御景家的祖宗，或者你们的父辈，也不希望看到这支曾经所向披靡的军队支离破碎四分五裂！军心不稳，还谈什么打战！如今天下蠢蠢欲动，我们的任何纰漏都可能成为敌人攻击的致命弱点，不管是为御景家，还是为天下苍生，大家都在今夜好好反思，明早五更天，御景陌会来练兵场练剑，我希望，也能看见更多的身影。”
“我可以明确地告诉大家，御景陌要重振墨云骑的雄风，若有任何人觉得坚持不下，大可直接解甲归田，御景陌军中不留无用之人！我要的，是精华，是精英，是真正的英雄。大家听明白了吗！”
慷慨激昂的讲话嘎然而止，坐下众人先是半晌没反应过来——这、这还是那个柔弱无比、病怏怏的小少爷么？这样的王者气势，让人心底不由自主地虔诚、钦佩、崇敬、向往，让人无法不心悦诚服，甘心为之打拼天下！
“誓——死——追——随——少——主——”
雄壮的宣誓回荡在空旷的会场里，群情激昂…漆黑的夜里，刹那宛如黎明的破晓！
一片反反复复的宣誓中，御景陌悄然的从后台退下，走向马厮，驾马火速赶回月城中的小阁楼。清风不知道还能否撑的住，先把那些人骗去阁楼，再发现自己不在，怕是会引起他们的极大不满。那么，清风的处境便会很危险。
马儿嗒嗒飞跑，御景陌努力平息着体内的气息，刚刚确实是说了太多话…他从来不知道自己原来也可以说这么多话。总体来说，他还是一个较为沉默内敛的人。只是刚刚那一会，心绪确实是被牵动了起来。他不能、不能让御景家十几年的苦心经营毁于一旦，他必须让这个军队强大起来，数量本就不及别人，若能力不比他人强，还谈什么争夺天下！
五更天啊。他默默叹口气，怕是得叫红尘准备火炉子了。
红尘…真不知姐姐花了多大心思把她找回来的。据说那个商贾家道落败，红尘流落街头，被姐姐派去的人接到了军中，姐姐这么多年一直都在关注我的一举一动，而我一定很让她失望，在发生那么多事后，我竟自然而然的忽略了红尘，实在是很愧疚。兜兜转转她又回到了我身边…这预示着什么？
默然低首，再抬眼，被眼前火红的光惊住——那个方向，不正是他的白梅阁？看来，那几个按耐不住的家伙竟放火烧了他的阁子！嘴角浮起一丝冷笑，御景陌调转马头又沿着原路往回走。不斩草除根就会后患无穷…心底划过父亲曾经与自己交待过的话，看来，今日非如此不可了。
从军营到月城城内有一条通达的官道，也是唯一一条出入的关口。至于城门口，御景陌下马，让守城的侍卫退下休息，自己抱着一柄剑坐在一个角落里，黑风衣一拉，当真就隐没到了黑暗中，几乎难以察觉。闭上眼，用耳朵来判断来人，零零落落的脚步，稀稀拉拉，似乎也被追赶的狼狈至极，清风的能力还真不赖。剑微微出鞘，他的眼神冰冷如刀，如同一名屠夫，悠悠等待着猎物自动的送上门来——
毫无悬念的，一个个惊慌失措，被烟熏得像黑鬼似的人还未明白是怎么回事就被御景陌无情的阁下头颅。滚烫的热血洒满城门口一方热土，殷红的色泽落地成了有几分恶心的暗红。最后一颗头颅砸到地上，浓重的血腥味弥漫在空气中，御景陌感觉自己的胃似乎在翻滚，几欲支撑不住，他已经太久没有亲自动手杀人。
“你来了。”勉强站直身子，他冲冷冷望着这一幕的人扯开嘴角，声音里泛着说不出的浓重寒意。那人只是微微低首，视线没有任何的畏惧与崇敬，淡淡颔首，“少主，清风来晚了。”
“不晚。”无视清风略有些鄙夷的视线，他收剑，往回走，“把尸身全部抛到大火里去，便说是一场大火众人命丧黄泉，全部追加英雄，魂归故里，安置好他们的家人。”
“是。”
——至此，这场整顿算是完美完结。
墨云骑空前的统一、团结，数年的懒散就此终结，一支士气高昂的军队在御景陌亲力亲为的训练下日渐强大。御景陌的姿态极其低调，训练却是狠抓，用心良苦，一看便知他在养精蓄锐准备大干一场。新的将军早是预订好的，来军几个月，他当然不可能一事无成，彻底决定整顿前，大量的准备工作悄无声息地进行，这一点，御景舞怕也是多多少少知道的。
正文 第五十三章 邀请函
“姐姐。”御景陌撩开厚厚的帘子拿着一件新制的貂皮披风批到御景舞背上，声音温柔，“天越来越凉，这屋子也该生火了吧？别老不顾自己的身子——”
御景舞一手突然打落他扶在她肩上的手。
姐弟俩已经七八日没说话了。
“姐姐！”他忍不住低低咆哮，“我做错了什么！”
“你没有做对不起自己良心的事吗，阿陌。”沉默许久，御景舞才淡淡抛下一句。
极其平淡的一句话，却宛如刀片一样割在御景陌心头，他咬紧了自己的嘴唇，顿了半晌却没说出一个字，眉头深锁。御景舞突然吃吃的笑了起来，转过一直落在流云身上的视线，盯着那双与自己相似的美丽眸子，“我说错了，就御景大人的立场来说，你做的一切都是非常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呢。”
“不愧是多年在朝廷屹立不倒的御景大人，勾心斗角某权谋事，心计、手段果真无人能及。连我，都是在事情发生那么久后才想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阿陌，你确实不是个孩子了。因为，怎么可能有你这么恐怖的孩子！”
“姐姐。”御景陌的声音似乎听不出任和感情，锐利如刀，“各取所需罢了…你有你想要保护的人，我也有我想要保护的人，虽然你是姐姐，但你不能干涉我的决定，也不能干涉御景陌究竟要为谁牺牲一切。现在军权全部落在我手中…我要用他去换谁的命，姐姐已经无法干涉。”
御景舞悲凉的笑起来，泪水不住从眼角落下，“御景陌。你为了无尘…当真连姐姐都算计。你可知流云他…”
“姐姐！”御景陌声音突然有几分不耐烦，或者，是愤怒突然涌上了心头，他一平如水的声音泛起阵阵涟漪，“流云的性命很重要，没错，因为他是你珍视的人。那么，阿天和无尘的性命就不重要了吗？…为什么初初无尘被捉的时候你为什么没有通知我，是因为你不想我坏了大局！大局，为了大局你竟然要放弃无尘的性命，你明知道她对我有多重要！”
御景舞哑口，确实，她当初是有私心，可是，她也在想尽一切办法营救呀！
“你太偏激了，阿陌。”
许久，她叹气。
“不，姐姐，你未曾顾及到我。或者，在你看来，无尘不过是个外人，根本不必放在心头。”第一次，他激烈的指出御景舞的一切，谴责他们年少时对他的抛弃，眼神里的萧索和落寞挥之不去——“从小到大，都是阿天和无尘在照顾我，姐姐，虽然你很像母亲…可是我对你的感情，实在很微薄，我非常抱歉。”
抱歉么？不必吧，你两岁我就离开你到了边疆…没有感情，是很正常的。这一点，她在无数寂寞的夜里都会想到，很少见面的弟弟，会对自己感情非常平淡吧？可是，被他如此直接的说出来，心仍是抑不住的疼痛。
“阿陌。”喊出这个名字，已经足以让她心碎，“欠你的，我会尽量补偿。”
“补偿？”仿佛听见一个天大的笑话，御景陌无尽的嘲讽，“可是我现在已经不需要任何东西…至高的权利，无尽的财富，众人的膜拜，姐姐还能给我什么？我还需要什么？这天下，还有姐姐能给而我自己得不到的东西么！”
“那些…都是身外之物，权力，财富……”她辩解的那么艰难，弟弟，已经独自成长到足够强大的不需要保护了，拥有别人所要目的一切，自己还有什么好给他？
“御景家欠我的…你们永远也还不起！”
——果然，他还是怨恨的。怨恨当初父亲的棒打鸳鸯，怨恨家族把他和无尘生生拆散，可是，可是那是家族每个人的命途，并不是只有他承受这般痛苦啊！她十岁随兄长来到边疆，遗忘那些好生羡慕的读书写字，女子们精巧的女红绣花，把一生都蹉跎在边疆战场，把最美好的年华留给金戈铁马，自己又何曾不悲哀！待到人老珠黄，仍旧心似浮萍…若不是流云多年的守候，她怎么撑得下去！
现在流云又因他而废，姐弟二人，当真要互相怨恨至死么……
心底的悲凉排山倒海，不只是御景陌的，还是御景舞的……
“少主。”清风波澜不惊的声音打破屋里的死静，御景舞在哭，御景陌面无表情的望着她，想也不用想，这两姐弟一定发生了什么。他却聪明的一句话也不问，举起一封信递给御景陌，“大燕来邀请函。”
“邀请函…”半晌，御景陌似乎才从那个世界抽身出来，望着那封信笺，面色一点点苍白下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