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宋·帝国书生意气-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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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祖即位初期，手下亲兵还很嚣张，曾有人晚上夜巡时到宰相范质家讨酒喝，坐下就不肯走，宰相无奈，拿出白金千两，这人才呼啸而去。太祖听说此事，只悄悄把那亲兵赶走了事。
武夫滥刑在当时更是普遍现象。一年春天，朝廷征民夫疏浚都城的河流，一些民夫企图逃走，一个禁军小军官一怒之下，杀了十几个民夫小队长，并将逃亡者的左耳割去。兵部尚书连夜上奏，痛陈其弊，请杀兵痞以谢天下。宋太祖虽然赞赏兵部尚书的意见，但也不敢下此狠手，结果还是发配了事。
正是在这种将悍兵骄的背景下，曹彬的“仁恕清慎，能保功名，守法度”就成为皇帝特别激赏的珍贵品质。
曹彬与赵匡胤相识于随从柴荣镇守澶州之时。当时曹彬为柴荣执掌茶、酒之事务，身为柴荣帐下牙校的赵匡胤曾经私下向曹彬要官酒喝。曹彬表示：“此是官酒，不敢相赠。”但为人谨慎的曹彬为弥补赵匡胤的失望，自己掏钱买酒招待赵匡胤，让赵匡胤尽兴而归。
后来赵匡胤执掌殿前司禁军，声势显赫，官场中人争相攀援，而赵匡胤也竭力结交各方豪杰。曹彬虽然与赵匡胤是旧交，但对赵匡胤极力扩张势力的做法颇有看法，所以没有公事从不登门造访，平日赵匡胤举行酒宴聚会，曹彬也绝少参加。
赵匡胤当了皇帝之后就问曹彬：“当初我想与你亲近，你为什么总躲着我？”
曹彬叩头请罪，说：“我为周皇室近亲，又身负重任，谨慎守职还恐怕有疏漏，怎么还敢私下交结大臣呢？”
赵匡胤感叹说：“不敢辜负周世宗者，独曹彬一人而已。”
曹彬性格温和，待部下宽容。有一次，部下有个小吏犯罪，曹彬判定打二十大板，可过了一年才命令执行。属官对这种做法百思不解，曹彬解释说：“听说那人刚刚结婚，如果马上执行，他家公婆就会怪新媳妇给丈夫带来噩运，必然每天打骂，那样他的婚姻就算完了。但国法又不能废，所以暂缓一年执行。” 。 想看书来
2．“良将第一”（2）
此后曹彬历任河中都监、潼关监军、西上门使、晋州兵马都监等职，都以处事谨慎、执事恭敬而得善誉。后周显德五年（958），曹彬出使吴越国，回朝时，吴越人赠送的礼物一概不收，吴越王遣人乘轻舟追送礼物，曹彬再三退还不成，便说道：“吾始终拒绝，有好名之嫌。”便接受而归，但全部上缴国库。周世宗得知后，硬把那些礼物还给曹彬，曹彬不敢违拗，但一拿回家就全部分送给亲旧故友，自己不留一钱。
乾德二年（964）冬，宋军大举伐后蜀，曹彬与刘光义一起率军从东路进攻四川，连克川东诸城。当时诸将都想通过屠城以立军威，虽然都监曹彬申严军令约束士卒，但主将王全斌处置失当，激起川中兵变，经过苦战，才得以平息兵乱。宋太祖得知征蜀诸将大多肆意豪夺川民子女玉帛，而曹彬的行囊中只有图书、换洗衣服时，给予王全斌、王仁赡等将校贬职处罚，称赞曹彬清介廉谨，授予他宣徽南院使之职。
曹彬当即辞官：“征西将士俱得罪，而臣独受赏赐，恐无以宣示天子赏功惩罪之意。”
宋太祖说：“卿有大功，又不自夸，假使有小过失，王仁赡等人岂有不言耶？赏惩为国之常典，卿不必辞让。”
随后太祖又问起宋廷派往四川的官吏善否，曹彬不肯多嘴：“军政之外，非臣所闻也。”
太祖一定要他回答，曹彬也只是荐言随军转运使沈义伦廉洁谨顺可任大事，并无他言。沈义伦后来官拜宰相，可见曹彬眼光不差。
宋太祖对灭蜀之战中，宋将大杀降军一事十分不快，认为此举损害了自己以“王师”*“不道”的光辉形象，有失民心。所以在开宝七年（974）发兵进攻南唐时，任命并无多少战功可言、但为人厚重宽恕的曹彬为统帅，并赐尚方宝剑，允许他对副将以下“不用命者斩”的特权。曹彬为了不辱使命，试图以最小的伤亡和破坏削平南方诸割据势力中实力最强的南唐政权，因此在围攻孤城金陵时，并不急于发起决战，只是不断歼灭南唐有生力量，迫使李煜出降。当时曹彬多次放缓攻城，派人捎信给南唐主李煜说：“事到如今，孤城是守不住的，我只是怜惜一城生命，你还是投降为上。”
城破在即，曹彬突然病倒。众将着急，都来探望。曹彬不紧不慢地说：“我这病靠吃药针灸是治不好的，只要诸位诚心发誓，入城后不乱杀一人，就肯定痊愈。”众将依言焚香起誓。第二天，曹彬便说病好了。不久，宋军攻入城，军纪严明，百姓仍能安居乐业，宋军顺利统一江南。
南下出师之前，宋太祖曾对曹彬许愿说：“平江南回来，定以节度使赏你！”走出宫门，副将潘美以下都向曹彬表示祝贺，曹彬只淡淡一笑说：“得了，此行靠皇帝天威，江南不难平，我能立什么大功，何况北汉未灭，节度使是武将最高官衔，怎么可能随便给人呢？”
凯旋京城时，曹彬照例汇报战况，对自己的功劳只字不提，只简单地写道：“奉圣旨去江南办公事回来。”
拜见皇帝时，太祖大大夸奖一番后说：“如今割据一方的霸主还有不少，节度使的品位已经到顶了，若给了你，以后还怎么肯努力作战呢？待收拾了北汉，我一定把节度使赏你。”
曹彬神色自若叩首拜谢，而潘美等人都望着曹彬会心一笑。太祖看到了，觉得蹊跷，叫过潘美，问道：“你们鬼头鬼脑地笑什么？”
潘美不敢隐瞒，便把曹彬料到皇帝不会授节度使的私下交谈说了出来。太祖尴尬而笑，心里觉得过意不去，暗地里叫人往曹家送去五十万钱。
曹彬回到家，忽见满屋的金钱，长叹一声说：“升上高官也不过多得些钱罢了，何必一定要做什么节度使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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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儒将风度（1）
除了仁厚谨慎，深得皇帝信赖之外，曹彬好读书，对同僚朝士彬彬有礼，因此深得士大夫的欢迎和赞赏，这也是他获得盛名的重要基础。
宋初武将不知其数，但大多粗鄙骄悍，贪财好杀，有些人甚至只字不识，愚不可及。这里讲讲两位武将的趣事，一位叫党进，一位叫呼延赞。
北宋初的武将党进很早就得到了节度使的称号，爬到了侍卫步军都指挥使（全国步军统帅）的高位。太祖征太原时，还效力于北汉的杨业率轻骑偷袭宋军，党进曾率军赶走了杨业的游击队。史书所记载的党进将军的赫赫战功就此一项，其余有关他的记载都是一些趣闻轶事。党进行伍出身，以力大闻名，后周时逐渐得到升迁，入宋后很快升到高层。当时的高级武官常将自己所带的士兵数目与武器装备记在木棍上，以备上朝皇帝询问时能对答如流。党进将军的侍从也帮他写好一串数字，但他目不识丁，口不能读。一天，皇帝偏偏向党进了解他所带部队的情况，党将军举起木棍，大声说：“陛下请看，都写在这儿呢！”朝臣都在下面暗笑，而皇帝认为他很忠厚，从此更喜欢他了。
一年秋天，朝廷分派武将到边境上防守。按惯例，临行前都要面见皇帝并致辞辞行。考虑到党进不善言辞，皇帝特地派人吩咐：“你就不必拘礼了。”可党进生性倔强，大吵大闹，非要当众致辞不可。掌管礼仪的官员没有办法，只好在他的笏板上写了两句套话，又教他念会背熟了。
第二天，文武百官分列上朝，官员一个个出班奏事，遣词都文雅得体，朝堂之上一派庄严肃穆。轮到党进时，只见他抱着笏板跪在当中，却半天说不出一个字。管礼仪的官员正急得不行，忽见他抬头直视着皇帝，朗声说道：“臣听说上古的人都很厚道，我只愿皇帝好好睡觉。”
顿时，堂上好一场哄堂大笑，平时像木头人似的仪仗士兵，这时也东倒西歪，捂着嘴还不敢放肆，把肚子憋得生疼。宋太祖也忍不住说道：“卿请起，我自当发扬上古厚道的风气，好好睡觉。”
下朝后，左右的人问党进：“你为何突然说这两句怪话？”他憨厚地笑着说：“我见那些酸秀才常在朝上说什么‘上古上古’的，所以我也掉掉书袋，好让官家知道我也读书来！”
这一天，党进下朝归来，见街市上人们围聚听书，便勒马停住，叫来说书人，问道：“你嘴里嘟嘟哝哝地瞎念什么呢？”
说书人恭恭敬敬地说：“小人正在说韩信。”
党进顿时大怒：“你对我说韩信，见韩信就该说我了吧，好一个两面三刀的小人！”可怜那穷艺人，为一千年前的韩将军挨了一顿板子。
党进身材魁梧，但平时并不威严，在熟人间常笑嘻嘻的，可一旦披上战袍，便目光如电，毛发尽竖，一副拼命三郎的架势。朝廷派画师为功臣画像，党进也排进座次，享受功臣待遇。可看了画稿，党大将军并不满意，他大怒道：“我看人家画老虎还用金箔贴眼呢，我就消不得一对金眼？”画师只好把他画成凶神一般，也不管像不像了。多年后，朝廷重新向各家征集开国功臣的画像，党进家人回复道：“我家没有祖宗像，城南仓库前的土地神像画的就是党进。”
党进平时傻乎乎的，但处事也有乖巧的时候。太祖时，他曾奉诏巡视东京街市。京城中市井闲人喜欢蓄养各种鸟类，提着鸟笼在街上溜达。党进看见了，二话不说就把鸟都放了，嘴里骂道：“买肉不供养父母，倒拿来喂鸟吗？”书 包 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3．儒将风度（2）
一天他在市上看到一个小兵臂上举着一只鹰雏招摇过市，便气冲冲地走过去，一边教训人一边抬手就要打。这时党进身边小吏说了一声：“这是晋王（赵光义）的鹰。”党进的手马上缩了回来，脸上立刻堆满了可爱的笑容，认真地说：“你可要买点鲜肉好好养啊！”一时市井中人传为笑谈。
宋初还有一位猛张飞式的将军叫呼延赞，地位虽不高，其怪癖却为世人所知。
呼延赞出身行伍世家，以骑兵起家，因英勇善战，被选入侍卫皇帝的亲兵部队。太祖时，参加了攻灭后蜀的战斗，充当前锋，虽几处负伤仍奋战不已；太宗时，参加了攻太原的战役，充当敢死队，四次冲上城墙又被打下来。因作战拼命而逐渐得到升迁，但终身只做到刺史、都军头。
呼延赞把唐初名将尉迟德作为榜样，自称“小尉迟”。太宗时，为建立盖世功名，他坚决要求去守边防。太宗接见了他，问：“久不作战，你还行吗？当场表演一下吧。”呼延赞大喜，忙穿戴上场，只见他身披金甲，头裹绛红帕布，打扮颇为怪异，身骑一匹白花战马，手持铁鞭、枣槊，在皇宫院子里舞了四圈。舞得正欢，手一挥，他的四个儿子手持剑刀枪槊也舞了上来，只见一片刀光剑影，五人舞得如旋风一般，赢得众人阵阵喝彩。皇帝看得高兴，赏给他们衣服和几百两黄金，但知道呼延赞缺乏指挥才能，没有答应他守边的要求。
呼延赞不死心，反复上书，表示自己受国恩深，誓与契丹血战到底。一天，他叫来一个会刺字的小兵，叫他在自己身上刺下“赤心杀贼”的字样，和别人不同，他要求墨色深黑，全身都刺满，连嘴唇也没拉下。小兵惊呆了，可在他的喝令下，只好从命。
呼延赞忍着剧痛刺完字，又叫来四个儿子和家里的仆人，命他们都在身上刺字，儿子另在耳后刺上“出门忘家为国，临阵忘死为主”的字样。
这边刚忙完，又叫来娇妻美妾，大声喝道：“我受国重禄，全家得福，但你们总无法报国，应当在脸上刺字以表示对皇帝感恩。今天若不从命，立即斩首。”全家老小都跪下来痛哭哀求，呼延赞哪里肯听。呼延夫人深知老头怪癖，当初儿子还小时，大冬天让他们冲凉水，说什么锻炼御寒能力；四儿才满百日，又把他从城楼上丢下去，幸而未死，还说什么试试他的命硬不硬。看看今天不依着怪老头肯定不能过关，呼延夫人只好哭丧着脸说：“妇道人家脸上刺字，像判刑的*，总归不好，我愿刺字于臂。”呼延赞这才同意，让家里女人在臂膀上刺字，又在兵器上都刻上字，这才算完。
宫中内侍都知道这呼延将军有趣，每当他入宫值班，内侍们常围着他找乐子。一天，他拔出佩刀刺胸出血，然后令从官蘸血写奏书，坚决要求守边杀敌。内侍戏弄他说：“为何不剖心明志呢？”呼延赞苦笑一下说：“我并不是怕死，只是辽贼未灭，不能白扔了性命。”
皇帝终于被他一片赤诚感动，同意了他的请求，于是呼延赞一路招摇来到北方前线。京城的人们看过呼延将军的滑稽戏很快便把他忘了，呼延将军在前线也没立下什么盖世功劳，没多久就因指挥无方而调离前线，又因没有行政能力而被调回京城，不久便默默无闻地死了。至今呼延赞彪炳于史册的仍是那段刺字报国的奇事。
然而曹彬与这些粗鄙的武将完全不同。曹彬平时对同僚和下属都能友好相处，礼遇小吏，待人接物心平气和，不言人过，不计人嫌，不以富贵骄人，唯以谦恭自处，还常助人于危难之中。曹彬也特别尊重士大夫，每次在路上遇见士大夫，一定避车让其先行。更为难得的是，曹彬读书好学，每次出征，往往带大批书籍回来，勤奋求知，学识益广，能与朝士清谈终日，鸿儒硕士也常叹不如。
宋代的士大夫不可能对党进和呼延赞这样愚笨荒唐的武将有任何好感，而史书是由文人写的，他们当然更欣赏像曹彬这样知书达理、仁厚清廉的儒将。高尚的人格和深厚的文化修养，使曹彬在士大夫中获得了极高的声誉，欧阳修曾称赞他：“曹武惠王彬，国朝名将，勋业之盛，无与为此。”罗大经则更夸张，说：“汉惟一赵充国，唐惟一王忠嗣，本朝惟一曹彬，有三代将帅气象。”
美好的声誉也使曹彬的家族一直十分显赫。曹彬的女儿是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