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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1部分

乱清-第25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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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后开出酒席来。堂上的酒席,只有一桌,关卓凡、杨婉儿、扈晴晴、胡雪岩、罗四太太五个,围桌而坐,犹如家宴。



  堂下摆了几桌,是给家人们的。



  略略吃了一点东西,松下劲儿来的婉儿便有疲态。于是,罗四太太和扈晴晴便带着一群丫鬟仆妇,簇拥着婉儿先回了后院正厢的新房。



  关卓凡和胡雪岩喝了两杯酒,胡雪岩便笑着催他赶快去陪新娘。



  关卓凡来到后院,进得新房,绛烛高烧,整间新房都红彤彤的。扈晴晴和罗四太太见他进来,笑着站起身来,相携着走出了房间。出门之后,为里面的新人带好了房门。



  关卓凡替婉儿脱了大红的喜服,除去鞋袜,扶她在床上躺下,盖好被子。然后自己也脱了大衣服,吹熄了蜡烛,上了床,掀起被子,小心翼翼地钻了进去。



  关卓凡伸过胳膊,轻轻地揽住婉儿,婉儿仰面躺着,把头靠在他的肩膊上。



  关卓凡开始给婉儿讲今天外面送亲时的种种热闹,告诉她都拍了照片,过两天就可以拿来给她看了。



  婉儿静静地听着。



  “老爷。”



  “嗯。”



  “从美国回来之后,我总是梦见爷爷。”



  “嗯?”



  “在梦里,爷爷总是跟我说,我现在过的日子,是在做梦。”



  ……



  “然后我就会醒过来,过了好一阵子,才能确定我现在过的日子,不是做梦。”



  关卓凡搂着婉儿的手,微微地紧了紧。



  “如果爷爷今天晚上来找我,我会和他说,我现在过的日子,真的不是在做梦。”



  关卓凡知道自己的眼睛湿润了,他偏转头,轻轻地亲吻着婉儿的额角。



  黑暗中,能够感觉到,怀中的小人儿,泪水正从面颊上滑落。



  今夜,会有谁入我的梦?



  第二天,关卓凡启程返京。



  现在,“恭系”比谁都盼着关卓凡早日回京。



  之前,非常出乎“恭系”意料,许庚身婉拒了派给他的“中间人”的这个差使,表示自己没有这个资格。



  仔细一想,许庚身的拒绝也是有道理的。这件事情上,要么站在“恭”这边,要么站在“关”那边,哪有什么“中间”的余地?还有,事涉国家最高权力的分配,谁又有这个资格做什么“中间人”?



  而且,有一层意思许庚身没有说出来,但可以意会。在“恭系”眼中,许庚身已经有“弃恭投关”的嫌疑,他自然不愿再自居嫌疑之地。



  许庚身暗示,这种事情,只能由双方直接“面谈”。



  恭王自己是不可能出面的。“恭系”人物,恭王以下,就是文祥了,那么就只能由文祥这位“恭系”的“头马”出面了。



  关卓凡进宫陛见,两宫吩咐,着“关卓凡领班军机”。关卓凡力辞,说文祥“老成练达,贤能素著”,应该由文祥领班军机。



  军机随后叫起,两宫就此咨问其余四位军机大臣文祥、宝洌А⒉茇圭⑿砀淼囊饧



  几个人都大出意外。



  这种情况下,当着关、文两位,宝、曹、许三个根本不能发表任何实质性意见,最多说一句“国家机枢黜迁大权操之于上,臣等不敢妄议”;文祥身为当事人,却不可以这么含糊,不然岂非自认自己有“领班军机”的资格?



  也不可能在这种情形下保举恭王。不然等于说关卓凡没有这个资格,当场打两宫和关卓凡的脸。不但帮不到恭王,还为恭王种祸更深。同时,自己也完全站在了关卓凡的对立面,是否会为自己取祸还不是最紧要的,关键是自己再也不能代表“恭系”和人家谈判了。



  大伙儿的目光都落在文祥身上。



  滞了一滞,文祥终于说道:“臣德能浅薄,断不能居此地位。关卓凡功勋卓越,威望著于海内,领班军机,是很适宜的。”



  关卓凡继续谦辞。



  慈禧笑道:“好啦,不要再互相推来推去啦。两个都是好的,都是为国家朝廷效力。这样吧,就着关卓凡‘暂领军机’;文祥,你们几个,要同心协力,办好差事。”



  关卓凡从“领班军机”变成“暂领军机”,算是两宫照应关卓凡“满盈谦抑”,关卓凡就不必再辞。把文祥和关卓凡放在一起褒奖;“文祥,你们几个,要同心协力,办好差事”,又单单把文祥点出来,等于确定了文祥在军机处的第二号人物的位置。



  这不是一个具体的职位,文祥既无法“辞”,又如芒在背,浑身地不自在。



  关卓凡和军机全班表示“谨遵懿旨”。



  回到军机直庐,文祥认为事情不能再拖了,瞅了个空子,对关卓凡说,希望晚上能够过府拜访,“向贝子请教机宜”。



  关卓凡自然表示“扫榻以候”。



  下值之后,文祥、宝洌А⒉茇圭父鱿热チ艘惶思啊9跻丫玫搅恕白殴刈糠苍萘炀钡南ⅲ嫔林亍N南榘参克骸傲悴槐鼗倚模」匾菪豢现背小彀嗑虑榛褂锌晌!



  恭王微微苦笑了一下。所谓“暂领军机”和“领班军机”,不过半步之遥,随时一纸诏书甚至一道口谕的事情。



  但此时没有更多可以安慰之处。避开恭王,文祥和宝洌А⒉茇圭礁錾塘苛艘环缓缶驮诩八姹阌昧肆娇榈阈模艘话蚜常愦蚪瓮鹾础



  到了毅勇忠诚固山贝子府,文祥原想在大门口下轿,但门房上说,贝子爷交代过,文大人到了,轿子请一直抬进去。



  文祥只好却之不恭了。



  轿子一直抬到二堂的滴水檐前。听差上来掀开轿帘,文祥躬身下轿,直起身子,见关卓凡大冷的天儿,只穿了一件绸面棉夹袍,光着头,负手立于台阶之上。



  文祥赶紧疾趋数步,上了台阶,照枢臣见贝子的礼节,请下安去。



  他刚要蹲下身子,关卓凡就一把将他扶住,口中埋怨:“博川,你这是骂我呢?”



  文祥正色道:“国家仪制,不可轻忽,贝子爷也不能太随意了。”



  关卓凡笑着摇了摇头,转身吩咐听差:“伺候文大人换便衣。”



  文祥的跟班,从轿子里取来衣包,服侍主人换好衣服。关卓凡亲自肃客,引着文祥到了后院的书房。



  宾主坐定,一个长身俏丽的丫鬟,端着一个银质的托盘,上面放着一瓶绛红的葡萄酒,两只高脚的玻璃杯,另有四样干果,一碟点心,都用银质的碟子装着,一一放到檀木圆桌上面;又布好了两只小银碗,两双银筷子。



  文祥心中微动,关卓凡这个做派,和恭王倒是有几分相似。



  小福斟好了酒,放到宾主两位的跟前,然后蹑着脚步,退了出去。



  关卓凡端起酒杯,说道:“这是我从美国带回来的葡萄酒。博川,你平时喝的葡萄酒,大概法国的居多——请尝一尝,这美国酒和法国酒,到底有什么不同?”



  *RS
第五十章 诛心之论
  这句话似有所指。文祥端起酒杯;啜了一口;稍稍停了一停;意在回味;然后说道:“好酒;都是好酒。”



  关卓凡微微一笑;说道:“博川;法国我没去过——我这次在美国呆了一年;你知道我最大的感受是什么?”



  文祥说道:“请贝子赐教。”



  关卓凡说道:“就像五柳先生《桃花源记》里的村人;山中一日;世上千年;等到终于走出深山看世界;已经‘不知有汉;无论魏晋’;成了先秦的老古董了!”



  文祥心中一震。



  关卓凡举起手中的酒杯;轻轻晃动;声音变得冰冷:“那种感觉;就像在土里埋了不知几百几千年;刚刚灰头土脸地钻出来;看着外面的青葱世界;瞠目结舌;莫知其所以!”



  文祥心中大起波澜;既惊骇于关卓凡话中意味;也实在意外:这邪;他怎么会和自己说?



  关卓凡说道:“什么‘天朝兵威扬于海外;圣化恩泽流及荒蛮’?这邪;只好迷迷外人的眼;我听了都脸红!”



  言罢仰脖;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脸上真的有一点红了。



  文祥实在没有想到关卓凡会和自己说这邪;一时间不知道如何接话才好?



  关卓凡自己给自己斟了半杯酒;微笑着说道:“痛快——博川;这邪;从美国回来以后;我还没有对第二个人说过。”



  文祥定了定神;低声说道:“贝子以腹心语我;文祥也非草木之人。”



  他略略沉吟;说道:“不过我想;贝子是过谦了。咱们打了胜仗;这是板上钉钉的事实。”



  他顿了一顿;接着说道:“咱们是还比不上人家;所以才要兴办洋务;奋起直追。”



  关卓凡一字一句地说道:“照现在这么办法。咱们和人家的差距;只会愈拉愈大。”



  文祥愕然。



  关卓凡说道:“事情是人做的;是依凭着制度做的;六部九卿;翰詹科道;督抚藩臬道府县。咱们这班人。这个制度;银子砸下去;大约也造得出枪。造得出炮。但是人家的枪打得到一千步外;咱们的只好打到五百步;人家的炮摧坚折锐;咱们的只好炸膛——博川;你有没有想过;这是为什么?”



  这番话把文祥绕得有点晕了。因为“咱们”现在其实还不大“造得出枪;造得出炮”;是否好说:造出来之后;便“只好打到五百步”;“只好炸膛”?



  但关卓凡只是“设问”。并非真要他回答;自顾自地说下去:“人家十两银子就能造出一支枪来;咱们得二十两银子——还没有人家的好用!这二十两银子;倒有一半进了主事人的口袋!”



  关于银子的去向——这是实情。不仅造枪造炮;在中国;造什么。买什么;大致都是这么个情形。



  文祥默然。



  关卓凡说道:“博川;我总在想;如果这造枪的钱都拿来造枪;不走到别的地方去。咱们大约也能花十两银子就造出一支枪来;说不定还和洋人的枪一般好用;你说是不是呢?”



  文祥不能不点头。



  关卓凡说道:“如果咱们富得流油也就罢了;偏偏穷的很!你也是当家的人;知道朝廷的家底儿。好不容易省吃俭用攒下一点本钱;如果都这么个花法;能办成什么事情?”



  文祥轻轻叹了一口气;说道:“贝子爷说得是。”



  关卓凡说道:“还有;正因为钱少;所以更得花在刀刃上。博川;咱们俩都是旗下的;没有什么可忌讳;你说;朝廷每年最大的一笔支出;花在什么地方了?”



  文祥长叹一声:“将养八旗。”



  关卓凡说道:“八旗是国本;这话不错。可咱们的八旗制度;是在巩固国本还是动摇国本?国家一年的收入才多少?就要花差不多两千万两银子;养一堆废物;提不得笔;抓不得枪;不耕不织;不事生产;只会趴在国家的身子上吸血;等到把国家的血吸干了;没血可吸了;怕就要掉下来摔得粉身碎骨!”



  文祥是第一次听到对八旗制度如此诛心的话;虽然知道关卓凡说的是对的;可还是难免惊心动魄。脑海中掠过一个念头:这个关卓凡;他想做什么?要改革八旗?那可是粉身碎骨的事情!



  文祥心潮起伏;关卓凡已换了话题:“我打胜了仗;进京报销军费;却得在户部一班蠹吏那里先挨一刀——博川;这个事情;你是知道的吧?”



  文祥脸上颜色微变;低声道:“是;我知道。”



  关卓凡缓缓说道:“谁都知道;谁都当做不知道——一切理所当然;天经地义。博川;你不觉得什么地方不对劲吗?”



  文祥的脸上阴晴不定。



  关卓凡说道:“六爷办洋务;用心怕不是好的?可用的还是这班人;依凭的还是这个制度;办出来的洋务;我只怕表面光鲜;里边还是老朽;中看不中吃;人家一记狠拳;就要塌掉的!”



  这话说得毫不客气;文祥听得很不舒服。恭王办的洋务;毕竟起步没多久;怎好一棍子打死?何况;自己也是参预其中的有力者;自我否定;怎会愿意?可他已经不知不觉开始接受关卓凡的观点;心情矛盾;只好缄默不语。



  关卓凡说道:“博川;我跟你说一件事情。这是我在上海的时候听说的。是咱们江南的两位官员的対唔——当然是托名而作;不然内室私谈;怎么会公之于众?咱们也别管这两位是谁;一个叫甲;一个叫乙吧。”



  文祥竖起了耳朵。



  “甲说:‘京中来人所云;都门气象甚恶;明火执仗之案时出;而市肆里乞丐成群;甚至妇女裸身无裦。民穷财尽;恐有异变;为之奈何?’



  “乙说:‘天下治安一统久矣;势必驯至分剖。然主威素重;风气未开;若非抽芯一烂;土崩瓦解之局不成。以某度之;异日之祸;必先根本颠仆;而后方州无主;人自为政;殆不出五十年矣。’



  “甲说:‘然则南迁乎?’



  “乙说:‘恐遂陆沉;未能效晋宋也。’



  “甲说:‘本朝君德正;或不至此。’



  “乙说:‘君德正矣;然国势之隆食报不为不厚。国初创业太易;诛戮太重;所以有天下者太巧;天道难知;善恶不相淹;后君之德泽未足恃也。’



  “甲说:‘吾日夜望死;忧见宗庙之陨!’”



  文祥愈听愈是心惊;背上的汗渗了出来。



  关卓凡说道:“这段话;如果世宗或者高宗皇帝听到了;大概会兴起大狱也说不定——可是;时至今日;如果咱们还要掩耳盗铃;哼;博川;法王路易十五生前说的一句话;你听过没有?”



  文祥说道:“这个;文祥孤陋;请贝子赐教。”



  “我死后;将会洪水滔天。”



  文祥身上的汗;已经湿透了内衣;坐立难安。



  关卓凡淡淡地说道:“这位法国国王;算得实在很准。因为太子早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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