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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3部分

乱清-第57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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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隆阿、鲍超等一干大将,猛扑太平军,先后在挂车河、集贤关击破太平军,让曾国荃解除了后顾之忧,得以全力围攻安庆。

    安庆城里的部队,抵抗得也很拼命,可惜围困日久,缺粮的弱点便暴露出来了。陆路全被卡死,只有指望水路的接济,然而自己的粮船,每次都为湘军杨岳斌的水师所劫夺,一艘也不能到岸。好在还可以向洋人买一些粮,从上海运来,暂做维续。洋人的船,湘军不敢动,于是曾国荃幕府中的一位谋士出了一个主意,拿大船守在安庆城的两侧,有洋船运粮来,便用翻倍的价格,向洋人把粮食全数买下来。

    这一下,釜底抽薪,安庆便无论如何守不住了。到了八月底,终于被湘军以炸药轰塌城北的一段城墙,蚁附而入,打了一年多的安庆,终告攻克。

    而安庆一下,朝廷在军事上便占据了主动,不仅有了信心,而且有了把握,因此七福晋才会觉得,关卓凡说“匈奴未灭”,有些小题大做了。

    “依我看哪,他竟是没瞧上人家。我就不明白了,一个二等子爵家的小姐,怎么就配不上他了?”七福晋絮叨着,忽然灵机一动,得了一个主意,“太后,要不然你来指婚好了,你的话,难道他还敢不听么?”

    慈禧太后没言声,眼光越过殿门,虚虚地望向远处,不知在想些什么。良久,才收回眼光,叹了一口气。

    “他的眼界高,”太后轻声说道,“强求不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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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九章 东南糜烂
    事实证明,醇郡王夫妇对局势的判断,还是失之草率了。就在醇王福晋进宫看望姐姐后的第二天凌晨,两骑快马自城南的永定门驰入京城,在南大街上一路狂奔,过了正阳门,向东一拐,上了兵部街。

    沿路被惊醒的人都知道,这又不知是哪个省的紧急军报到了——如果不是折差,则绝不敢在暗夜沉沉之中的京师里,这样不顾一切的纵马飞奔。而如果不是最紧急的“六百里加紧”,折差也不至于玩命到这样的地步。

    两名折差在各省驻京的提塘官公所下了马,冲进公所内,叫了一声“老齐!”,将身上的折包往迎上来的浙江提塘官手中一递,便再也支撑不住,一屁股就地坐倒,大口喘着粗气。那位叫做老齐的提塘官顾不上照料他们,先把折包拆开来,看见里面的包封上,盖的是闽浙总督耆龄的大印,却不见巡抚王有龄和杭州将军瑞昌的会衔,顿时面色大变,倒抽了一口凉气:“坏了!”

    天亮之后,一则噩耗便以极快的速度,在京城里传播开来:杭州被长毛攻占了。

    平洪杨的军兴以来,至此已有十一年,官军丧城失地的事情,见得太多,何以这则消息格外让人震惊?一来,安庆才破不久,上下都以为局面已经好转,收功的日子就在眼前,忽然遭此当头一击,不免为之色沮;二来,杭州是旗营驻防之地,筑有满城,杭州一破,满城之中的近万旗人,落在长毛手里,怕是有死无生了。

    实际的情形,与京中所猜测的亦相去不远。

    杭州之陷,与安庆颇为相似,虽然主客易位,但都是败在粮食上面。所不同的是,安庆被围了一年多,才告断粮,而杭州仅仅被围了一个多月,城中存粮便已告罄。

    说是告罄,其实不如说是准备不足。杭州民间,从无存粮的习惯——“上有天堂,下有苏杭”,江南米仓,城边几十里到处都是粮田,要存粮做什么呢?在官府来说,也是应对失据,仓促之间被“忠王”李秀成的大兵合围,毫无办法。巡抚王有龄,派了自己的至交加心腹,大名鼎鼎的胡雪岩到上海买粮,然后走海路,从鳖子门进入钱塘江,运到了杭州,结果又是重演了安庆故事,粮船为太平军所阻,粒米不能入城。

    城中的粮食很快便吃光了,接着是吃鱼翅、海参、枣栗、柿饼,然后开始吃糠麸、野菜、芭蕉叶、皮箱,最后终于上演了吃人的悲剧,天堂变作了人间地狱。

    这样的情形,当然守不住。总兵张玉良做了最后一搏,带兵出城,试图打开一个通往钱塘江边粮船的通道,结果力战不支,全军覆没。如此一来,太平军攻城更急,拿两只大船翻过来盖在地上,从船下凿通暗道至凤山门下,用几口棺材装满了火药,塞大炮台之底,终于破毁了城墙,一涌而入。巡抚王有龄以下,二十几名四品以上官员,或上吊,或服毒,或是抹了脖子,以身殉职。

    而旗营驻防的满城,则是在外城陷落七天以后,方才告破。外城刚失守的时候,杭州将军瑞昌就命令发下火药,每家兵丁给发三斤,官弁衙门每给一桶,将军衙门和都统衙门,各给四桶。等到满城一破,将军府两声号炮,各家一起点火,不分男女老少,均葬身火海,几乎无一幸免。

    这一天,关卓凡不当值,难得的睡了个痛快。起身之后,还没来得急用饭,便从总兵衙门派来的信差口中,听到了这个消息。

    杭州陷落,在关卓凡而言,引不起什么感情上的波澜——这是是意料中的事,他只是不能确切记得日期。满人入关之后,屠杀甚烈,现在有这样的果报,也没有话说。然而在杭州一同罹难的,亦还有四万多汉人!见得太平军的一切口号,也不过是个幌子罢了。

    另外一方面,其实他一直在等这个消息,因为这个消息对他来说,有着另外一些意义。

    杭州一破,意味着东南的战局再度糜烂。关卓凡换上了公服,坐在书房里静静地思索了一会,提起笔来,给远在上海的利宾,细细地写了一封信。写完之后,展读两遍,密密封好,压在镇纸下面,这才站起身,大步走出来,喊了一声:“图林,备马!”,带着图林和两名亲兵,向城东的步军衙门东城分署驰去。

    到了东城分署,在衙前站班的兵士自然要下跪请安,而等到进了衙门,里面的大小官员更是乱成一团,心说怎么这位新任的左翼总兵,招呼也不打一个,说来就来?一个个忙不迭地从屋中奔出来,行礼请安。

    “免了免了,请各归本位吧。”关卓凡很客气,说完了这句,向管着东城分署的参领德敏拱了拱手,笑着说:“老德,对不住,没给你打个招呼就来了。我没什么别的事,找个人私下说几句话就走。”

    “是,请问关大人,要找哪一个,我这就去叫他来。”

    “白明礼。”

    “是。”德敏听完,便出屋去喊白明礼过来,心说关大人不知是什么事,要指名找这个五品的佐领。

    白明礼却大概知道是什么事。大约一年前,自己在这位关大人的宅子里吃宴席的时候,杜二曾经打上门来,那时候,关大人还只是个从六品的校尉。今天他已经是二品的总兵,御前侍卫,点名来找自己,多半要有麻烦。

    “标下白明礼,参见大人!”白明礼小跑着进了屋,报名行礼,心里紧张得不行。

    “老白,起来起来,老相识了,不用这么客气。”关卓凡的语气很温和。

    “不敢当,不敢当。”白明礼这才稍微放下心来,对关卓凡的话,连称不敢,站起身,陪着笑道:“大人一向少见,有什么事,请尽管吩咐下来,标下一定尽力。”

    这位一年前自己的上官,现在在自己的面前,却已经是一副唯唯诺诺的样子,关卓凡不能没有感慨,开口问道:“老白,听说那个杜二,已经放出来了?”

    “……是。”白明礼没想到他开口就问这个,有些狼狈。杜二在三里屯的步军衙门监狱,只关了不到一个月,就被他弄出来了,自然还另收了一笔孝敬。

    “哦,”关卓凡点点头,微笑着说道,“我那个二哥,倒还在牢里。”

    “标下……标下……”白明礼额头见汗,不由又跪了下去,心说你二哥还在牢里,那是你自己不肯放他,与我可没相干啊,不过你既然比出杜二来,想必是要找他的麻烦,那还有什么说的?只能怪杜二命苦了。想到这里,连忙说道:“标下这就派人去把杜二拘起来,听候大人处置!”

    “那倒不必,”关卓凡知道白明礼会错了意,笑了笑说道,“你起来,替我带一句话给杜二就好。”

    “是,请大人示下。”白明礼如蒙大赦,小心翼翼地站起来。

    “一年前那件事,算是卓仁坑了杜二,大约他还怀恨在心。”关卓凡坐在椅子上,手在扶手上轻轻敲着,“不过说到底,卓仁到底是我二哥,麻烦你去跟杜二说一句,从前的事,只当一风吹了!从此卓仁跟他,谁也不认识谁。”

    白明礼知道,这是对杜二的警告,永远不许再去找卓仁的麻烦,连忙躬身应承了,心想:这个卓仁,眼见得是要放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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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章 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
    设在三里屯的步军衙门监狱规模不小,分了五大一小,一共六个围起来的院子。其中一个关押女犯,另有一个则关押犯了法的普通旗人。而小的那个,则是为那些有点身份,却又够不上去宗人府的旗人囚犯所准备的,多少算是一种优待。而如果别的监仓里有犯人肯花大钱,也有可以搬进小院子的机会。

    卓仁却不在这两者里头——他在身份上几乎就是一个破落户,同时也没有什么钱。他的媳妇每月初一十五能来看一次,留下一点吃食,再向狱卒塞上一点碎银子,以求得对卓仁的善待。这一点钱,原本起不了什么大用,但狱卒因为曾得了管狱的主事郝亭奇的吩咐,“不要打”,所以倒也不曾虐待卓仁。

    这句话,原本是关卓凡交待的,郝亭奇肯听,自然是看在银子的份上。而等到关卓凡升任衙门的左翼总兵,变成他的顶头上司,郝亭奇便着了忙,这些天为了卓仁的事,日日揪心;连饭都吃不安生。

    这真是一块烫手山芋!有心对卓仁好一点,可是明知道他是关总兵的仇人,一个不小心,关总兵没准要把气撒到自己头上来;若是说对他狠一点,人家到底又是亲兄弟,没准哪一天和好了,翻出旧账来,自己不免要吃不了兜着走。好坏之间,里外都不是人。

    到了昨天,衙门的校尉送了文书下来,说关总兵今天要来查狱,郝亭奇更是心下着忙。他实在拿不准关卓凡究竟是怎样一个意思——虽然关卓凡交待自己,说“不要打他”,但也说过“不要放他”!想来想去,咬咬牙,还是把卓仁从号子里提出来,安排进小院子里单独的一间监房,又给他换了一身干净衣服。

    等这位新任的左翼总兵一到,郝亭奇带着一帮人,规规矩矩请过了安,立在一旁,听关卓凡吩咐。

    “老郝,我来看看他。”关卓凡没有废话,单刀直入。

    这个“他”指的是谁,不言自明。于是由郝亭奇带路,进了小院子,两名早已得过吩咐的狱卒将监房的门哐啷一声打开,便躬身退在一旁。

    那个痞里痞气,飞扬跋扈的卓仁不见了,不到一年的时间,就变作了一个憔悴而驯顺的可怜人,被开门的声音惊得一跳,接着就看见了门外一身公服的关卓凡,珊瑚顶戴,狮子绣补,正在负手而立,凝视着自己。

    卓仁茫然地张了张嘴,似乎想说点什么,然而嘴唇翕动几下,到底还是没说出来,畏畏缩缩地挪到屋子当中,跪了下去。

    在这样一个情形下亲兄弟相见,在场的人,甚觉尴尬,都把眼光转到别处去,不敢看。只有郝亭奇,不住地用眼角偷觑关卓凡的脸色。

    此情此景,关卓凡亦不能没有感触,在心里问自己:我对卓仁,是不是狠了一点?然而他很快便摇了摇头,否决了自己的想法:就算狠一点,今天这个样子,对大家都好!

    郝亭奇见他摇头,心里吃了一惊,还没想过来,关卓凡已经淡淡地说:“他住的这地方,倒真不错。”

    郝亭奇心说坏了,马屁拍在了马脚上,一着急,话就有点说不成句:“是昨天……昨天……”

    “老郝,”关卓凡打断了他的话,“我想具保,保这个关卓仁出去,成不成啊?”

    “成!成!”郝亭奇如蒙大赦,连说了四五个“成”,陪着笑道:“大人现在就带人么?那公文手续,回头我亲自送到衙门去。”

    “那就偏劳你了,”关卓凡很客气地笑着,抬头环顾了一下四周,说道:“别的地方,大约都是好的,我就不必看了。”

    意思是说,所谓“查狱”,也不必查了,花花轿子人抬人,大家心中有数。

    卓仁由两名狱卒搀扶着,出了步军衙门的监牢,见到外面的白日青天,犹自彷如身在梦中一般,不敢相信自己出来了。外面的路旁,图林领着七八名亲兵,正在带马等候。而不远的地方,还停着一辆乌蓬大车,关卓凡脚步不停,向大车走去。

    图林则努努嘴,便有两名亲兵从狱卒手里接过卓仁,跟着关卓凡走了过去,到了大车跟前,将帘子一打,卓仁便看见自己的媳妇从车上下来,欢喜得泪流满面。

    这一下,终于相信自己真的是自由了,嚎啕一声,跟媳妇抱在一起,放声大哭。关卓凡在一边静静地看着他们,直到两人哭声渐弱,怯怯地转过头来看自己,才取出一张银票,递在卓仁的手里。

    “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关卓凡后退一步,向二人略略一哈腰,“二哥,二嫂,从此以后,大家各自珍重。”

    *

    就在关卓凡前往步军衙门监狱,释放二哥卓仁之时,养心殿中,两位太后却正在召见军机,谈论现下的局势。

    八月的时候,安庆一破,颇有人以为天下从此可定矣,然而杭州陷落的消息一到京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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