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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3部分

乱清-第77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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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美国回来之后,我总是梦见爷爷。”

    “嗯?”

    “在梦里。爷爷总是跟我说,我现在过的日子,是在做梦。”

    ……

    “然后我就会醒过来,过了好一阵子,才能确定我现在过的日子,不是做梦。”

    关卓凡搂着婉儿的手,微微地紧了紧。

    “如果爷爷今天晚上来找我,我会和他说,我现在过的日子,真的不是在做梦。”

    关卓凡知道自己的眼睛湿润了。他偏转头,轻轻地亲吻着婉儿的额角。

    黑暗中。能够感觉到,怀中的小人儿,泪水正从面颊上滑落。

    今夜,会有谁入我的梦?

    第二天,关卓凡启程返京。

    现在,“恭系”比谁都盼着关卓凡早日回京。

    之前,非常出乎“恭系”意料,许庚身婉拒了派给他的“中间人”的这个差使,表示自己没有这个资格。

    仔细一想,许庚身的拒绝也是有道理的。这件事情上,要么站在“恭”这边,要么站在“关”那边,哪有什么“中间”的余地?还有,事涉国家最高权力的分配,谁又有这个资格做什么“中间人”?

    而且,有一层意思许庚身没有说出来,但可以意会。在“恭系”眼中,许庚身已经有“弃恭投关”的嫌疑,他自然不愿再自居嫌疑之地。

    许庚身暗示,这种事情,只能由双方直接“面谈”。

    恭王自己是不可能出面的。“恭系”人物,恭王以下,就是文祥了,那么就只能由文祥这位“恭系”的“头马”出面了。

    关卓凡进宫陛见,两宫吩咐,着“关卓凡领班军机”。关卓凡力辞,说文祥“老成练达,贤能素著”,应该由文祥领班军机。

    军机随后叫起,两宫就此咨问其余四位军机大臣文祥、宝洌А⒉茇圭⑿砀淼囊饧

    几个人都大出意外。

    这种情况下,当着关、文两位,宝、曹、许三个根本不能发表任何实质性意见,最多说一句“国家机枢黜迁大权操之于上,臣等不敢妄议”;文祥身为当事人,却不可以这么含糊,不然岂非自认自己有“领班军机”的资格?

    也不可能在这种情形下保举恭王。不然等于说关卓凡没有这个资格,当场打两宫和关卓凡的脸。不但帮不到恭王,还为恭王种祸更深。同时,自己也完全站在了关卓凡的对立面,是否会为自己取祸还不是最紧要的,关键是自己再也不能代表“恭系”和人家谈判了。

    大伙儿的目光都落在文祥身上。

    滞了一滞,文祥终于说道:“臣德能浅薄,断不能居此地位。关卓凡功勋卓越,威望著于海内,领班军机,是很适宜的。”

    关卓凡继续谦辞。

    慈禧笑道:“好啦,不要再互相推来推去啦。两个都是好的,都是为国家朝廷效力。这样吧,就着关卓凡‘暂领军机’;文祥,你们几个,要同心协力,办好差事。”

    关卓凡从“领班军机”变成“暂领军机”,算是两宫照应关卓凡“满盈谦抑”,关卓凡就不必再辞。把文祥和关卓凡放在一起褒奖;“文祥,你们几个,要同心协力,办好差事”,又单单把文祥点出来,等于确定了文祥在军机处的第二号人物的位置。

    这不是一个具体的职位,文祥既无法“辞”,又如芒在背,浑身地不自在。

    关卓凡和军机全班表示“谨遵懿旨”。

    回到军机直庐,文祥认为事情不能再拖了,瞅了个空子,对关卓凡说,希望晚上能够过府拜访,“向贝子请教机宜”。

    关卓凡自然表示“扫榻以候”。

    下值之后,文祥、宝洌А⒉茇圭父鱿热チ艘惶思啊9跻丫玫搅恕白殴刈糠苍萘炀钡南ⅲ嫔林亍N南榘参克骸傲悴槐鼗倚模」匾菪豢现背小彀嗑虑榛褂锌晌!

    恭王微微苦笑了一下。所谓“暂领军机”和“领班军机”,不过半步之遥,随时一纸诏书甚至一道口谕的事情。

    但此时没有更多可以安慰之处。避开恭王,文祥和宝洌А⒉茇圭礁錾塘苛艘环缓缶驮诩八姹阌昧肆娇榈阈模艘话蚜常愦蚪瓮鹾础

    到了毅勇忠诚固山贝子府,文祥原想在大门口下轿,但门房上说,贝子爷交代过,文大人到了,轿子请一直抬进去。

    文祥只好却之不恭了。

    轿子一直抬到二堂的滴水檐前。听差上来掀开轿帘,文祥躬身下轿,直起身子,见关卓凡大冷的天儿,只穿了一件绸面棉夹袍,光着头,负手立于台阶之上。

    文祥赶紧疾趋数步,上了台阶,照枢臣见贝子的礼节,请下安去。

    他刚要蹲下身子,关卓凡就一把将他扶住,口中埋怨:“博川,你这是骂我呢?”

    文祥正色道:“国家仪制,不可轻忽,贝子爷也不能太随意了。”

    关卓凡笑着摇了摇头,转身吩咐听差:“伺候文大人换便衣。”

    文祥的跟班,从轿子里取来衣包,服侍主人换好衣服。关卓凡亲自肃客,引着文祥到了后院的书房。

    宾主坐定,一个长身俏丽的丫鬟,端着一个银质的托盘,上面放着一瓶绛红的葡萄酒,两只高脚的玻璃杯,另有四样干果,一碟点心,都用银质的碟子装着,一一放到檀木圆桌上面;又布好了两只小银碗,两双银筷子。

    文祥心中微动,关卓凡这个做派,和恭王倒是有几分相似。

    小福斟好了酒,放到宾主两位的跟前,然后蹑着脚步,退了出去。

    关卓凡端起酒杯,说道:“这是我从美国带回来的葡萄酒。博川,你平时喝的葡萄酒,大概法国的居多——请尝一尝,这美国酒和法国酒,到底有什么不同?”

    *(未完待续。。)

    ps: ; ;今天要开一整天的会,偷了个空,把中午这更改好发了。晚上那一更,实在赶不及了。

    今天只有一更,抱歉。

    *
第五十章 诛心之论
    这句话似有所指。文祥端起酒杯,啜了一口,稍稍停了一停,意在回味,然后说道:“好酒,都是好酒。”

    关卓凡微微一笑,说道:“博川,法国我没去过——我这次在美国呆了一年,你知道我最大的感受是什么?”

    文祥说道:“请贝子赐教。”

    关卓凡说道:“就像五柳先生《桃花源记》里的村人,山中一日,世上千年,等到终于走出深山看世界,已经‘不知有汉,无论魏晋’,成了先秦的老古董了!”

    文祥心中一震。

    关卓凡举起手中的酒杯,轻轻晃动,声音变得冰冷:“那种感觉,就像在土里埋了不知几百几千年,刚刚灰头土脸地钻出来,看着外面的青葱世界,瞠目结舌,莫知其所以!”

    文祥心中大起波澜,既惊骇于关卓凡话中意味,也实在意外:这些话,他怎么会和自己说?

    关卓凡说道:“什么‘天朝兵威扬于海外,圣化恩泽流及荒蛮’?这些话,只好迷迷外人的眼,我听了都脸红!”

    言罢仰脖,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脸上真的有一点红了。

    文祥实在没有想到关卓凡会和自己说这些话,一时间不知道如何接话才好?

    关卓凡自己给自己斟了半杯酒,微笑着说道:“痛快——博川,这些话,从美国回来以后,我还没有对第二个人说过。”

    文祥定了定神,低声说道:“贝子以腹心语我,文祥也非草木之人。”

    他略略沉吟。说道:“不过我想。贝子是过谦了。咱们打了胜仗。这是板上钉钉的事实。”

    他顿了一顿,接着说道:“咱们是还比不上人家,所以才要兴办洋务,奋起直追。”

    关卓凡一字一句地说道:“照现在这么办法,咱们和人家的差距,只会愈拉愈大。”

    文祥愕然。

    关卓凡说道:“事情是人做的,是依凭着制度做的;六部九卿,翰詹科道。督抚藩臬道府县,咱们这班人,这个制度,银子砸下去,大约也造得出枪,造得出炮。但是人家的枪打得到一千步外,咱们的只好打到五百步;人家的炮摧坚折锐,咱们的只好炸膛——博川,你有没有想过,这是为什么?”

    这番话把文祥绕得有点晕了。因为“咱们”现在其实还不大“造得出枪。造得出炮”,是否好说:造出来之后。便“只好打到五百步”,“只好炸膛”?

    但关卓凡只是“设问”,并非真要他回答,自顾自地说下去:“人家十两银子就能造出一支枪来,咱们得二十两银子——还没有人家的好用!这二十两银子,倒有一半进了主事人的口袋!”

    关于银子的去向——这是实情。不仅造枪造炮,在中国,造什么,买什么,大致都是这么个情形。

    文祥默然。

    关卓凡说道:“博川,我总在想,如果这造枪的钱都拿来造枪,不走到别的地方去,咱们大约也能花十两银子就造出一支枪来,说不定还和洋人的枪一般好用,你说是不是呢?”

    文祥不能不点头。

    关卓凡说道:“如果咱们富得流油也就罢了,偏偏穷的很!你也是当家的人,知道朝廷的家底儿。好不容易省吃俭用攒下一点本钱,如果都这么个花法,能办成什么事情?”

    文祥轻轻叹了一口气,说道:“贝子爷说得是。”

    关卓凡说道:“还有,正因为钱少,所以更得花在刀刃上。博川,咱们俩都是旗下的,没有什么可忌讳,你说,朝廷每年最大的一笔支出,花在什么地方了?”

    文祥长叹一声:“将养八旗。”

    关卓凡说道:“八旗是国本,这话不错。可咱们的八旗制度,是在巩固国本还是动摇国本?国家一年的收入才多少?就要花差不多两千万两银子,养一堆废物,提不得笔,抓不得枪,不耕不织,不事生产,只会趴在国家的身子上吸血,等到把国家的血吸干了,没血可吸了,怕就要掉下来摔得粉身碎骨!”

    文祥是第一次听到对八旗制度如此诛心的话,虽然知道关卓凡说的是对的,可还是难免惊心动魄。脑海中掠过一个念头:这个关卓凡,他想做什么?要改革八旗?那可是粉身碎骨的事情!

    文祥心潮起伏,关卓凡已换了话题:“我打胜了仗,进京报销军费,却得在户部一班蠹吏那里先挨一刀——博川,这个事情,你是知道的吧?”

    文祥脸上颜色微变,低声道:“是,我知道。”

    关卓凡缓缓说道:“谁都知道,谁都当做不知道——一切理所当然,天经地义。博川,你不觉得什么地方不对劲吗?”

    文祥的脸上阴晴不定。

    关卓凡说道:“六爷办洋务,用心怕不是好的?可用的还是这班人,依凭的还是这个制度,办出来的洋务,我只怕表面光鲜,里边还是老朽,中看不中吃,人家一记狠拳,就要塌掉的!”

    这话说得毫不客气,文祥听得很不舒服。恭王办的洋务,毕竟起步没多久,怎好一棍子打死?何况,自己也是参预其中的有力者,自我否定,怎会愿意?可他已经不知不觉开始接受关卓凡的观点,心情矛盾,只好缄默不语。

    关卓凡说道:“博川,我跟你说一件事情。这是我在上海的时候听说的。是咱们江南的两位官员的対唔——当然是托名而作,不然内室私谈,怎么会公之于众?咱们也别管这两位是谁,一个叫甲,一个叫乙吧。”

    文祥竖起了耳朵。

    “甲说:‘京中来人所云,都门气象甚恶,明火执仗之案时出,而市肆里乞丐成群,甚至妇女裸身无袴。民穷财尽,恐有异变,为之奈何?’

    “乙说:‘天下治安一统久矣,势必驯至分剖。然主威素重,风气未开,若非抽芯一烂,土崩瓦解之局不成。以某度之,异日之祸,必先根本颠仆,而后方州无主,人自为政,殆不出五十年矣。’

    “甲说:‘然则南迁乎?’

    “乙说:‘恐遂陆沉,未能效晋宋也。’

    “甲说:‘本朝君德正,或不至此。’

    “乙说:‘君德正矣,然国势之隆食报不为不厚。国初创业太易,诛戮太重,所以有天下者太巧,天道难知,善恶不相淹,后君之德泽未足恃也。’

    “甲说:‘吾日夜望死,忧见宗庙之陨!’”

    文祥愈听愈是心惊,背上的汗渗了出来。

    关卓凡说道:“这段话,如果世宗或者高宗皇帝听到了,大概会兴起大狱也说不定——可是,时至今日,如果咱们还要掩耳盗铃,哼,博川,法王路易十五生前说的一句话,你听过没有?”

    文祥说道:“这个,文祥孤陋,请贝子赐教。”

    “我死后,将会洪水滔天。”

    文祥身上的汗,已经湿透了内衣,坐立难安。

    关卓凡淡淡地说道:“这位法国国王,算得实在很准。因为太子早薨,他的王位由王孙继承,是为路易十六。新王登基十五年后,法国革命爆发;三年后,国王王后,双双被推上断头台,身首异处。”

    文祥抬起了头,神色惊恐。

    关卓凡说道:“博川,咱们办洋务,洋人的史实也该好好了解一番。法兰西大革命殷鉴不远,这面镜子,咱们要时不时地照一照。”

    文祥低声道:“是。”

    关卓凡说道:“博川,你所为何来,我大概不会猜错。咱们打开天窗说亮话:为国家计,为朝廷计,为子孙后代计,有些人不能再用,有些制度不能不改,有些钱不能再花——这几条六爷赞成,我自然唯六爷马首是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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