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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部分

天虫甲-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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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节
年关将到,白雪皑皑。南京隐园张灯结彩,尽显喜庆奢华之气。

  鲍府宽敞高大的厅堂此刻作了戏场,外垂重重幕帘,内燃无数蜡炬,昼夜不分,歌舞不绝。

  满堂盛筵,杯盘错致,虽无龙肝凤髓,豹胎麟脯,却也穷山之珍,竭水之错,南方之蛎房,北方之熊掌,东海之鳆炙,西域之马奶,乃至猩唇獾炙,象约驼峰,天厨仙供,无所不备,更有木漆果山碟架累如宝塔,席前鲜花遍布如同青帝后苑。金缸玉壶里,备齐了杭州秋露白、处州金盘露、苏州三白酒、高邮五加皮、绍兴女儿红、淮南绿豆酒、池州池阳酒,还有宫中御酒房所酿的金茎露、太禧白、荷花蕊、寒潭香、桂花酿、*浆、芙蓉液、兰花饮等。

  铜炉银炭正旺,室内暖如阳春,满堂宾客酒酣耳热,一个个披发赤足,解衣敞怀,推杯换盏,大呼小叫。

  “诸位,诸位!”一人身长八尺,虬髯虎颧,端着酒杯,摇摇晃晃来到席前,叫道:“伯龙盘桓隐园数月,替鲍大胡子训练家班,那可是口口亲授,咬钉嚼铁,一字百磨。今天又请来苏州洞箫名手张梅谷、昆山笛师谢林泉,咱们看上一出鲍府大戏如何?”

  此人姓梁名辰鱼,字伯龙,号少白,昆山人。少时性好谈兵习武,不屑科举功名。任侠豪纵,尤好游历,常与游侠名士出入青楼酒肆,痛饮狂歌,直至囊中悬磬而归。曾得魏良辅之传,专心钻研昆腔,清词丽句,传播天下,为一时曲家所宗。

  “好哇!”满堂拍掌叫好,这座中除了主人鲍隐外,有徽州会馆汪若水、江南首富陆髯仙同宗陆品圭等富商巨子,还有才子名士、曲家高手、梨园班头,“撞金钟”沙金斗先生也应邀在列。

  “啊呀,陆大胡子怎么没来?江南三大胡子老是凑不齐?”梁辰鱼貌极粗豪,声大如雷。

  汪若水诡秘一笑,未曾开言,旁边陆品圭不无得意地道:“髯仙上京城了。”

  “哦?”席中有人钦羡不已,“定是去见朝中阁老和宫中大伴了。”

  其时,张居正为内阁首辅,冯保为司礼监掌印太监,两人内外相交,权倾朝野,势达宫闱。

  汪若水岔开了话题,“髯仙从京中捎信来,抱憾未能参加今日盛会。他托我送来一担鲥鱼,还有两名扬州瘦马。”

  鲍隐大腹便便,半坐半躺在一张虎皮榻上,举杯以示笑纳,却又郁郁寡欢。

  “我这《浣纱记》一共四十五出,今日老鲍只点了开头结尾前后两出,真他娘的奇怪。”梁辰鱼嘟囔着安排乐师优伶。

  《浣纱记》传奇又名《吴越春秋》,演的是吴越相争,越王勾践和谋臣范蠡施展谋略,其中最重要的便是美人计,向吴王夫差进献越国的浣纱美女西施,使之离间吴国君臣,而西施恰恰是范蠡的未婚妻。为了社稷大义,范蠡和西施作出了可怕的牺牲。最后,沉缅于酒色的吴王夫差被卧薪尝胆十年的越王勾践击败,范蠡功成隐退,携西施泛舟五湖。

  只听云板一响,满堂蜡炬齐灭,数十名清丽妩媚的女伶各提一灯,自黑幔后鱼贯而出,忽隐忽现,朦朦胧胧。又听笛箫齐奏,黑幔收起,露出一月,其圆如规,照着四周围幔上山林如烟,溪流如带。

  一名男伶漫步其间,嗟呀高唱第一出《家门》:“佳客难重遇,胜游不再逢。夜月映台馆,春风叩帘栊。何暇谈名说利,漫自倚翠偎红。请看换羽移宫,兴废酒杯中……”

  鲍隐拈杯指间,满怀惆怅,听得一阵,不由随之唱将起来,虽然荒腔走板,与在座位上应声击节的梁辰鱼粗嘎的嗓门倒也相衬。

  “骥足悲伏枥,鸿翼困樊笼。试寻往古,伤心全寄词锋。问何人作此?平生慷慨,负薪吴市梁伯龙……”

  两人双双立起,手舞足蹈。

  歌唱之中,梁辰鱼尽发牢骚。嘉靖四十一年,他得茅坤、徐渭荐,曾经打算束装从戎,入兵部尚书、浙直总督胡宗宪的幕府,却由于胡宗宪因严党之名丢官下狱未能成行,到如今辗转一生,酒囊常空,唯余块垒。

  鲍隐的眼角,莫明其妙地有点儿湿。

  “人生聚散皆如此,莫论兴和废。富贵如浮云,世事如儿戏……”优伶长歌,唱得是第四十五出《泛湖》。

  突然,外面大叫:“有人闯园!”就见瘦高一人挟着一名少年,穿过重重帷幕,瞬间已到席前。

  “稍安勿躁。”鲍隐静静一句,每一个人耳朵里都听得清清楚楚。

  郑葵南率人追了进来,闻言止步收手,没有轻举妄动,只是把这两人围在垓心。

  巨烛尽皆燃起,满堂亮如白昼。

  那瘦高之人黑衣黑裤,*巾蒙面,搀扶着的那名少年虽然面色苍白,却是俊秀清绝。

  “徐秋宝!你还没死?”郑葵南认得,大声惊问。

  “天不绝我!”徐秋宝摇摇晃晃,勉强站立,惨然大笑。

  席间之人听过他的名字,不由得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那日雨花社金陵大会,我师父饶了你的狗命。你胆敢再闯隐园,便怪不得我手下无情了。”郑葵南连声呸道。

  另有席间“撞金钟”沙金斗先生脾气火爆,随身揣着在杭州城隍山被打掉的两颗牙齿,认出徐秋宝后便离了席,冲过来破口大骂。

  徐秋宝道:“我只想问一件事,世人都说我父亲徐海死于嘉靖三十五年八月平湖沈庄之役,而我今年二十岁,出生于嘉靖三十九年九月,其间相差四年,试问这又如何对得上?”

  一时间堂内寂寂,按茅坤《徐海本末》等典籍史册,再按堂上徐秋宝面相年龄,确实蹊跷。

  蒙面人从怀中掏出两封信来,朝鲍隐平平掷去。

  鲍隐接信在手,打开细看之下,脸色大变。转头唤过梁辰鱼,两人一齐再看。

  “没错!”梁辰鱼变色道:“这两封信千真万确,是茅顺甫和徐文长的手迹。”

  呆了半天,鲍隐仰天长叹,唤了一声:“沙先生,你帮忙读给大家听听。”

  沙金斗纳闷地从两人手中接过信来,清清嗓音,边看边读,说出世人以讹传讹的二、三十年前一桩奇事来。

  嘉靖二十六年六月,日本贡船亦即“勘合贸易船”,到达明朝唯一开放的宁波海口。四艘双桅大帆船上,有六百名身份极其复杂的日本人,其中大部分是日本九州西南,如长崎、萨摩、大隅一带的海盗,中国人称之为“倭寇”。按明朝十年一贡的定制,来早了两年,而且船数和人数均超限制。苏州人朱纨时任浙江巡抚,他秉性刚强,嫉恶如仇,拒绝贡船入口,命倭人即时回国。

  倭船遭拒后,改投双屿暂泊。双屿是宁波海外的一个小岛,历来为海盗盘踞之地,自洪武年间海禁以来,便成为走私的中心。

  嘉靖二十六年八月十六,朱纨领军奇袭双屿。混战中,大私枭李光头和许栋等人战死,籍隶徽州的王直在部下徐海等人的护卫下突出重围,逃至普佗洛伽山。遭官军追剿之下,徐海等人保卫王直自陆上一路潜逃。

  王直窜至徽州躲避,后又重回海上东渡日本,纠合旧部,壮大势力。

  徐海奔至钱塘与情人王翠翘相会,无处容身之下,先去六和塔前开化寺投奔族中五叔四空和尚,出家避祸,法名“明山”。后又在其推荐下,投入龙井虎跑寺慧远禅师座下为徒。

  在慧远禅师的授导下,明山和尚断指供佛,忤悔宿业,后在方丈和王翠翘的支持下去寻王直,打算用水磨功夫,择机劝导王直洗心革面,归顺朝廷。他这一去,杳无音讯,只在虎跑寺留下了一截左手中指的残指。

  嘉靖三十一年,倭寇大掠象山、定海,汪直为魁,其中头目竟有改回旧名的徐海。原来当年朱纨因锋芒毕露,被沿海土豪劣绅陷害致死,在志士丧气、汉奸得志的环境下,徐海规劝王直不成,反被裹挟再度落水,几年间助王直纵横东南海面,控制日本九州三十六岛,王直号称“净海王”,而他号称“天差平海大将军”。

  嘉靖三十四年,受王直主使,倭寇大举入侵,盟主即为徐海。此时,胡宗宪继朱纨、王忬、张经之后兼任浙江巡抚,在众多谋士的共同策划下,他早早替王翠翘赎身,殷勤厚待,又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王翠翘牵线搭桥,徐海密会胡宗宪。在众人的劝说下,徐海立誓许诺,甘愿自污,重新卧底,从中苦心策应,挑拨贼酋陈东、叶麻等人矛盾,分化瓦解倭寇势力。

  嘉靖三十五年八月二十五日,在徐海的策应下,大股倭寇被官兵合围至平湖,总兵俞大猷率兵一举攻克沈庄,贼酋陈东、叶麻以及辛五郎受擒上京,凌迟处死,而胡宗宪向朝廷谎报徐海落败后投水而亡。两浙倭患渐平。

  在胡宗宪等人的安排下,徐海与王翠翘成亲。为重前诺,他不惜再次降身辱志,自投地狱,远涉风涛,与胡宗宪派出的使者、宁波生员蒋洲、陈可愿在日本会合,以图兵不血刃,收功异域,劝王直来归顺。其时,王直在日本平户和五岛列岛建立了根据地,兵多将广,死士如云,并且金冠龙袍,自称“徽王”。明朝一再提高对王直的赏格,直至封伯爵、赏万金,仍对他无可奈何。

  由于战争爆发后,倭寇损失不断,日本人死亡极大,引起了九州各大名对王直的不满。又由于官军麋集于东南沿海,倭寇的支持者或者被杀,或者被监视,兵员和财物的资助来源日益减少,情报也越来越难以获得。王直心下焦虑,经徐海等人为之分析,认为适时罢战,方为明智。况且,胡宗宪在战争爆发以后五年间,一直与王直暗中联系不断,又将其母亲妻子从牢中释放,安置妥当,待遇极佳。王直五十岁后始得两子,当时不过十五六岁,胡宗宪派人带出来一个送去与之相会。王直感念心动,在徐海等人的牵线下,与明朝开始谈判。

  得朝廷允准,胡宗宪的条件是:王直必须以武力积极进攻其他倭寇,若做到则不仅赦罪,还可以获官受赏,长享富贵。王直的条件只有四个字:免罪通市,并安排徐海和义子毛海峰等人攻击和清剿旁系倭寇。

  嘉靖三十六年十一月初六,王直率众正式归顺,一到杭州即被逮捕,下浙江按察司狱。

  徐海与王翠翘得以重逢,其时王翠翘因色艺双绝的艳名,惹来严嵩干儿子、工部侍郎赵文华和严嵩亲子、“小阁老”严世蕃等人垂涎,只得出家避祸,曾于嘉兴南湖法云庵心云师太座下为尼,法名悟真。

  王直被擒以后,胡宗宪本想救他,保他免死后俾戍海上,实则变相释放。然而众议汹汹,都说胡宗宪要酿成东南大祸,浙江文武官员均冷眼旁观,无人出来支持。朝廷恐王直等人反复,便将其囚禁不赦。

  两年后,王直于嘉靖三十八年十二月二十五日被斩,妻儿没入成国公府为奴,即被仇家所杀。胡宗宪以计擒王直功,加太子太保。明朝对王直“自投罗网”的唯一奖赏是不凌迟,只斩首。

  徐海一事虽密,但也被朝廷知晓,派出锦衣卫过问此事。重重压力之下,胡宗宪只得交出徐海,其时王翠翘已经怀上了两人的骨肉。

  最后,徐海被锦衣卫秘密处斩,与王直死于同一天。数月后,王翠翘避于法云庵产下遗腹子徐秋宝,却因难产而死。

  王直、徐海等人的被捕和被杀,意味着倭寇与明朝和解的希望不复存在,而且朝廷权威尽失,诚信全无。王直义子毛海峰等人侥幸逃出后,誓为王直复仇,再度纠集倭寇,撤出浙江沿海,散掠闽广地界,危害加剧,与明朝廷对抗至嘉靖四十四年,才被胡宗宪指挥戚继光、俞大猷等部剿灭。

  沙金斗将茅坤、徐渭两封信读完,满堂寂寂,烛光摇曳。

  此时有人来报:“戚将军派人来了。”

  只见一名身材高大的老僧,挟着一根高约齐眉的浑铁大棒,大步流星来到堂前。鲍隐认得是俞大猷当年指点少林寺武功时,从寺中带出来从军抗倭的一名僧兵,法名宗擎,这些年又随戚继光镇守蓟北。

  宗擎从怀中掏出一封信来,大大咧咧递将过去:“鲍爷,这封信是戚将军托我送来的。”

  鲍隐等人打开一看,戚继光将军这封信的内容与茅坤、徐渭两人的信如出一辙,也是他听说了江南群雄追杀徐海后裔,捎信来说明当年秘事。

  鲍隐沉着脸,按三人信中要求,将信件在烛火上一一烧毁。

  半晌,他长叹了一声,“是我们弄错了……”

  就听一个声音,似哭似笑,又悲又喜,越来越大,在宽大厅堂里、在众人心头上,如雷一般地辗过。“哈……哈……哈……哈……,啊……啊……啊……啊……,呜……呜……呜……呜……”

  徐秋宝悲愤交加,喜极而泣,想起去年八月八日在这里遭人羞辱凌逼,几乎死在当场,不由大叫一声,从近旁取过一支烛台,在堂上狂砸一气。

  一片惊心动魄的碎响里,只见炉瓶彝鼎等古董器物坼的坼,裂的裂。案盘倾覆,杯盏粉碎,肉液酒汁溅了众人一脸。

  郑葵南犹豫着欲上前阻拦,鲍隐止住了他,道:“让他砸吧,让他砸个够……”

  重伤初愈的徐秋宝趔趔趄趄,连着摔了几个跟头,但蒙面人没有去管他,只是任着他的性子,让他在堂上狂砸乱骂。

  过得一阵,秋宝伤疼难支,痛苦仆地,团身如蚕,抽搐苦楚,蒙面人忙上前俯身抚慰。

  “小兄弟,你没事吧?”宗擎和尚声如洪钟,道:“你父亲本是血性男儿,虽然曾经为恶,但天良未泯,回头是岸。他如释迦牟尼舍身饲虎,明知有险,亦如飞蛾扑火,看来光明,恰好*啊。”

  “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梁辰鱼也道:“徐海重诺守信,几度落水去卧底,如纵井救人,立下奇功,反而招致落井下石,百口莫辨,沉冤无法昭雪,祸延后代。实乃大明一大奇冤!”

  一片私语中,蒙面人不看众人,温言道:“秋宝,走吧,我们离开这里。”

  宗擎和尚从怀里取出两本书,递过来道:“小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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