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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部分

布拉热洛纳子爵-第6部分

小说: 布拉热洛纳子爵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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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叫克罗波里的意大利人定居在这所房子里。他在这里开设了一个小客栈,制作一种非常出色的通心粉,方圆好几里以内的人都到这里来吃或来买。
    这所房子的名声是从玛丽·德·梅迪西丝王后那儿来的,众所周知,她当时是城堡里的女囚徒。有一次,她曾派人去取过通心粉。
    就在这一天,她从那扇有名的窗户逃跑了。一盘通心粉还留在桌上,王后的嘴只是碰了碰盘子。
    这所临街房子曾两次受到这样的宠幸:一次是勒死事件,一次是通心粉事件。可怜的克罗波里从中得到启示,想给他的客栈起个富丽堂皇的名称。但是在那个时代,他的意大利身分是被人瞧不起的,他那笔小心翼翼藏起来的少得可怜的财产也不让他出人头地。
    当他感到死神就要降临时——那是发生在一六四三年,国王路易十三死后的事——他把儿子,一个前途无量的年轻厨房学徒叫来,含着眼泪千叮万嘱,要他守住制作通心粉的秘密,要他把自己的名字法国化,娶一个法国女人,最后,等到政治上的乌云驱散——我们今天经常使用的这种比喻,当时已经使用了,在巴黎和议院用得最多——叫隔壁铁匠打制一块漂亮的招牌,他还指定了一位著名画家,以后让这位画家在招牌上画两位王后的肖像,题上这几个传奇性的字:“献给梅迪西丝”。
    善良的克罗波里叮嘱完后,挣扎着向年轻的继承人指了指壁炉,他在壁炉的石板下面埋着一千个值十法郎的金路易①,随后断了气。
    克罗波里的儿子是个好心肠的人,他听天由命地经受住这个不幸,而且有了这笔财产也没趾高气扬。他开始让公众慢慢习惯把他姓名末尾的“里”叫得尽量轻一点,公众的好意帮了他的忙,大家都管他叫克罗波尔,这是一个地地道道的法国名字。
    接着他结了婚,恰好眼前有一个他钟爱的法国女人。在他露出壁炉石板下面的东西后,他从丈人丈母娘那里得到了一份合情合理的陪嫁。
    头两件事完成以后,他开始寻找画招牌的那个画家。
    画家很快找到了。
    这是一位意大利老人,拉斐尔②和卡拉舍③的竞争对手,不过是个不幸的竞争对手。他自称是威尼斯画派,不用说是因为他酷爱运用色彩。他的作品虽然一幅也没售出过,却能在百步之外吸引人的眼睛,不过非常不讨市民们的喜欢,最后他只好洗手不干了。
    他老是夸耀自己曾为昂克尔元帅夫人的浴室画过画,并且抱怨这个浴室在元帅蒙受灾难时被烧毁了。
    这位艺术家的名字叫皮特利诺,克罗波里以同乡者身分很照顾他,也许克罗波里见过浴室里那张名画。克罗波里很重友情,也看得起这位著名的皮特利诺,所以把他拉到自己家里来住。
  皮特利诺很感谢克罗波里,他可是吃通心粉长大的,他懂得如何传布这种民族风格菜肴的名声,他用他那根三寸不烂之舌帮了老克罗波里一家的大忙。
    现在他老了,象喜爱父亲那样疼爱儿子,渐渐地他成了这所房子的监护人,他的真诚、公认的节制、尽人皆知的廉洁和其他许多品德,我们无需在这里一一列举,使他在这个家庭中占有牢固的地位,并得到了监督仆人的权力。而且他总是亲口品尝通心粉,不使它失去古老传统的纯正味道,应该|兑,多放一点胡椒粉,或少放一点巴马①产的一种干酪都是他所不能原谅的。有一天,他高兴得心花怒放,因为他被叫来分享小克罗波尔的秘密,担负起画那块著名招牌的任务。
    大家看到他兴致勃勃地在一只旧盒子里翻寻,找到了几枝被老鼠啃掉一点毛但还可以使用的画笔,几盒差不多已经干涸的颜料,盛在一只瓶里的亚麻油和过去属于布龙齐诺②的一块调色板,这位阿尔卑斯山南边的艺术家在高兴的时候曾经把他称作diou de la pittoure③。
    皮特利诺由于恢复了名誉而高兴得身子也挺了起来。
    他象拉斐尔那样改变了方式,用阿尔巴纳④的手法画了两位王后,还不如说画了两位女神。招牌上这两位著名的贵妇人是那样妩媚,人们惊奇地看到她们身上布满了这么多百合花和玫瑰花,这就是皮特利诺改变画法取得的迷人效果。她们摆出一副美人姿态,完全是阿那克里翁风格⑤。当地主要市政长官在欣赏克罗波尔客厅里这幅杰作时,立即声明贵妇人太漂亮,这种娇媚太逼真,在行人的眼里已不再象是招牌了。
    “王叔殿下常到我们城里来,”他对皮特利诺说,“他决不会想到他显赫的母亲会这样袒胸露臂,他会把你们关进城堡的地牢,这位荣耀的王爷可不总是软心肠的。因此请你们抹掉这两位美人或题词,不然我不准你们挂出招牌,这关系到您的利益,克罗波尔老板,也关系到您的利益,皮特利诺先生。”
    这怎么回答呢?应该感谢这位和蔼可亲的市政长官,这就是克罗波尔所做的。
    不过皮特利诺依然很忧愁很失望。
    他明白会发生什么事。   
    那位市政长官刚走,克罗波尔就抱着膀子说:“好吧!大师,我们怎么办呢?”
    “马上把题词去掉,”皮特利诺忧郁地说,“我那儿有极好的象牙墨,只要挥挥笔就行了,我们用‘仙女’或者‘美人’来代替梅迪西丝,用哪一个随你喜欢。”
    “不,”克罗波尔说,“这样我父亲的意愿就不能实现了,我父亲坚持要的是……”
    “他要的是画像。”皮特利诺说。
    “他要的是题词,”克罗波尔说。
    “他坚持要画像,证明是,他叮嘱这些画像要画得逼真,而现在确实画得很逼真,”皮特利诺反驳说。
    “是的,可是即使画得很逼真,如果没有题词谁又能认出她们呢?再说今天布卢瓦人对这些名人的印象也淡薄了,没有‘献给梅迪西丝’这几个字,谁认得出卡特琳和玛丽呢?”
    “可我的画像呢?”皮特利诺失望地说,他感到小克罗波尔说得有理,“我不愿我工作的成果付之东流。”
    “我不愿您去蹲监狱,也不愿我进地牢。”
   “让我们抹掉题词吧,”皮特利诺哀求道。
    “不,”克罗波尔坚定地说,“我有一个主意,一个再好也没有的主意……您的画像要挂出来,而我的题词也同样……梅迪西在意大利语中不是指医生吗?”
    “是啊,复教就是梅迪西丝!”
    “那么您去铁匠家给我另外制作一块招牌,您在上面画上六位医生,并在下面写上‘献给梅迪西丝……’,这是一个很有趣的文字游戏。”
    “六位医生!不可能!怎么构图呢?”皮特利诺大声说。
    “您看着办吧,不过就这样,我要这样,必须这样,我的通心粉要烧焦啦!”
    这个理由不容置辩,皮特利诺听从了。他做成了那块有六位医生和题词的招牌,市政长官很满意,通过了。
    招牌在城里获得了巨大的成功,这证实皮特利诺所说的,诗歌在市民面前总是行不通的。
    克罗波尔把原先画着美女的招牌挂在他的卧室里,以补偿他那位不出名的画家的损失,这使得克罗波尔太太每天晚上脱衣时看到那张画都要脸红,
    这就是这个尖山墙旅店招牌的来历,这就是梅迪西丝旅店在生意兴隆后不得不扩大成我们已经描绘过的四边形房屋的来历;这就是为什么布卢瓦有一家“梅迪西丝”旅店,这家旅店老板叫克罗波尔,专职画师叫皮特利诺的来龙去脉。


第六章 陌生人

  克罗波尔老板的旅店就这样挂出招牌,出了名,生意一天比一天兴隆。
  克罗波尔将来不见得会发大财,却有希望将他父亲遗留给他的一千金路易翻一番,另外还可以把他的房子和资产卖个千把路易,最后他希望能轻轻松松地象城里的有产者一样过舒服日子。
    克罗波尔是一个唯利是图的人,他得知国王路易十四驾临的消息,高兴得要发狂了。
    他,他的妻子,皮特利诺,还有两个厨房小厮立即把鸽棚、家禽饲养场和兔窝里的所有居民全都抓起来,在“梅迪西丝”旅店的院子里可以昕到一片哀号和叫喊声,和过去在《罗摩①传》中听到的一样。
    此时克罗波尔只有一个旅客。
    这是一个不到三十岁的男子,漂亮、高大、严峻,更确切地说他的每个动作和眼神都是忧郁的。
    他穿着一件镶有煤玉装饰品的黑丝绒衣服;象最朴素的清教徒一样,简单的白衣领衬托着他充满活力的灰白色脖子;一撇淡淡的金黄色胡子刚好盖住他颤抖而带着轻蔑神情的嘴唇。
    他讲话时直视着和他对话的人,虽说并不做作,但有些肆无忌惮。他那双蓝眼睛发出的光芒使人难以忍受,许多人的目光在他的逼视下,就象在一场激烈的战斗中吃了败仗的剑一样退缩了。
    上帝创造的人全是平等的,而在那个时代,由于偏见而分成了两种不同的社会等级:贵人和庶民,就象他们被分成了两个种族:黑种人和白种人。刚才我们所描写的那个人在当时不会不被看作是一个贵人,一个最好种族出身的人,从他手上也可以看出这点,他那双手长长的、细细的、白白的,手上每块肌肉,每根血管在皮肤下隐约显出极微小的活动,手指关节一有细微的抽搐就变得红红的。
    这位贵族独自一人来到克罗波尔的旅店。旅店老板出于一种贪婪的目的领他看那套最好的房间,他毫不犹豫,甚至不加思索地便同意了。有些人认为老板这种贪婪应该受到谴责;但也有些人认为应该受到称颂,因为他们认为克罗波尔善于识人,能凭最初印象来判断人的贵贱。
    这套房间占据了这所三角形老式房子的全部正面;一间有两扇窗取光的大客厅在二层楼,旁边是一个小房间,另一间在三楼。
    然而,这位贵族到达后几乎碰也没碰送到他房间里的饭菜,他仅仅对老板说了两句话,通知他还要来一位名叫帕里的旅客,并嘱咐让这位旅客上楼来见他。
    接着,他又不作声了,克罗波尔喜欢有教养的人,而这种过分的沉静几乎使他下不了台。
    最后,在这个故事开始的那天清晨,这位贵族起身来到客厅窗前,坐在窗台上,身子靠着阳台扶手,忧郁而全神贯注地瞧着街的两边,无疑在窥视他曾通知老板的那位旅客是否已经到来。
    他就这样看见了打猎回来的王叔的一小队人马经过,接着重又享受着城里的那种宁静,一面专心致志地在等候。
    突然,老百姓们乱哄哄地拥向草地,有刚启程的驿夫、扫路工、王室的供应商、饶舌而激动的店铺小伙计、颠簸着行进的四轮运货车、匆匆忙忙的理发师和做杂务的年轻侍从,喧嚣和吵嚷使他感到非常惊奇,但是在这一片欢呼声和猎人或好奇者的脚步声中,他丝毫没失去那种罕见的沉着的尊严,它赋予这个智勇双全的人一种安详而蔑视的目光。
    不久家禽窝里传出了被切断喉管的牺牲品的惨叫声,狭窄而发出吱嘎声的小木梯上响起了克罗波尔太太急促的脚步声和皮特利诺一颠一颠的走路声。虽然还是早晨,皮特利诺已经带着荷兰人那种冷漠神态靠在门上吸烟了。这一切使这位旅客开始感到吃惊和烦躁不安。
    正当他站起身来想去打听时,房门打开了。陌生人以为准是有人领着他焦急地等待着的旅客来了。
    他急忙朝打开的门走了三步。
    但是,他希望看见的那张脸并没出现,出现的是克罗波尔。在他后面,在昏暗的楼梯上又出现了一张非常亲切、却又因为好奇而变得非常俗气的脸,这是克罗波尔太太,她偷偷地朝这位英俊的贵族看了一眼,随即消失不见了。
    克罗波尔拿着帽子笑容可掬地走向前来,他欠着身子,简直有些象在点头哈腰。
    陌生人一言不发,做了一个手势询问他。
    “先生,”克罗波尔说,“我来问一声我该怎么称呼您:是大人,还是伯爵先生,还是侯爵先生?……”
    “称先生吧,马上就称我先生吧,”陌生人带着不容争辩又不容反驳的傲慢声调回答。
    “我来打听一下先生昨晚过得怎样,先生是否有意保留这套房间。”
    “是的。”
    “先生,发生了一件事,我们事先没有考虑到。”
    “什么事情?”
    “路易十四陛下今天要到我们城市来,而且要在这里住一天,也许是两天。”
     陌生人的脸上流露出万分惊讶的表情。
    “法国国王来布卢瓦吗?”
    “他正在路上,先生。”
    “那么,我更有理由留下了,”陌生人说。
    “太好了,先生,不过先生还要保留整套房间吗?”
    “我不懂您的意思,为什么今天我就应该比昨天住得小一点呢?”
    “因为,先生,大人请允许我说,昨天在您选择您的住所时,我不应该定出一个会使大人以为我预先估计了大人财源的价格…… 至于今天……”
    陌生人脸红了,他的脑海里立刻闪过一个念头;有人怀疑他穷,并且在侮辱他。
    “那么今天,”他冷冷地接着说,“您的估计呢?”
    “先生,我是一个讲究礼貌的人,感谢天主!尽管我看上去是旅店老板,可我有贵族血统;我父亲是已故元帅昂克尔先生的军官兼仆人。愿天主保佑他的灵魂……”
    “这点我并不怀疑,先生,不过我希望知道,马上知道您的问题涉及什么。”
    “先生,您太通情达理了,您不会不明白我们这里是个小城市,将会被整个宫廷挤满,所有的房子将住满人,房租可要大大上涨啦。”
    陌生人脸更红了。
    “请讲条件吧,先生。”他说。
    “我这样做很犹豫,先生,我在寻求一笔诚实的收入,我想做一件事,但我又希望不要做得失礼,也不要显得粗暴,……不过您占的这套房间是最大的,而您只有一个人……”
    “这不关您的事。”
    “噢!当然罗,我并没有打发先生走。”
    血直往陌生人的太阳穴上涌;他朝这位昂克尔元帅先生的军官的后裔,可怜的克罗波尔盯了一眼,要不是克罗波尔由于切身利益而被钉在原地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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