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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部分

半个多世纪中国农村风云变幻史:万各庄-第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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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各庄 一(1)
一辆豪华的“黄河”牌大客车,载满离京南往的乘客,顺着京开公路风驰电掣般行驶着。
  司机是位个子较矮的老师傅,稳健干练,宽宽的额头上布满皱纹,浓眉下是一双深邃而睿智的目光,娴熟地把握着方向盘,全神贯注地注视着前方,客车像一艘开足马力的航船,在宽阔平坦的柏油路上乘风前进。
  乘客们坐在柔软舒适的位子上,有的山南海北地聊天,有的放心地打瞌睡,有的翻阅杂志消磨时光……靠后排的位子上,是一位三十多岁的年轻人,手里捧着一本《小说月报》,看得专心致志,像是被作品中的主人公深深吸引了,挨着他坐着的乘客开始打瞌睡,露出了两颗大金牙来。
  车内是一种令人昏昏欲睡的气氛,司机想提提精神,习惯性地把过滤嘴香烟叼在嘴上,可看到那“车内严禁吸烟”的警示牌子,把烟又从嘴边拿下来,然后打开收录机,车内立刻响起程琳那深情而又甜美的歌声。
  故乡的土,故乡的人,
  故乡有我少年的余韵。
  几度风雨骤,几度雪飞春,
  少年的向往依然留在心。
  他乡土也好,他乡人也亲,
  难锁我思乡一片心。
  乘客们有的停止说笑,有的放下旅途中消磨时光的杂志,有的跟着收录机轻轻哼唱起来……连打瞌睡的金牙也揉揉惺忪的睡眼,坐直了身子,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旁边的年轻人,把《小说月报》塞进棕色的提包里,陶醉在悠扬动听的歌声之中。
  故乡的爱,故乡的情,
  故乡有我可爱的乡亲。
  几度芳草绿,几度霜叶红,
  悦耳的乡音永远记在心。
  歌声像清清的小溪,在人们的心田潺潺地流淌,使人感到一身轻松一身爽快。正当人们听得带劲时,歌声嘎然而止。司机减慢了汽车的速度。年轻人朝窗外望去,只见路中间竖起一块“前面修路,绕道而行”的醒目牌子,牌子前面堆满沙石料,筑路工人们正在忙忙碌碌。
  “黄河”牌客车尾随一辆卡车,拐向左边的土路,土路狭窄且坑洼不平。汽车开得挺慢,可仍处在猛烈的颠簸中。车外尘土飞扬,车内行李包裹东摇西晃,乘客们前扑后仰,怨声载道,咒爹骂娘。
  “黄河”左转右绕,行驶了一段坎坷泥泞的土路,终于又回到平坦的京开公路上。司机加大了油门,卡车很快就被抛到后面。
  车内又恢复了当初的样子。
  金牙打量一下身边的年轻人,年轻人鼻梁上架着一副金丝眼镜,眼角周围爬着细微的鱼尾纹,浓眉下的眼睛里蕴含着深沉智慧的光彩,那副面孔让人感到善良容易接近。金牙点燃一支烟点燃,周围立刻弥漫起一股劣质烟叶呛人的味道。年轻人随手打开窗玻璃,顿时,一股温暖的春风夹着泥土的气息扑面而来。放眼望去,金色的阳光洒满辽阔的原野,蜿蜒的小河银链子一样闪光,绿油油的麦田像一块块绿毯装点着祖国的大地,三三两两的农民在土地上忙碌着,笔直的钻天杨伸展出杏黄色的嫩叶,北归的燕子“叽喳”地叫着朝车后飞去,仿佛向人们诉说着什么,又像有好消息急于告诉人们似的。汽车所经过的村庄,工厂林立,店铺兴隆,六畜兴旺,万象更新。眼前的一切,使年轻人有一种说不出的兴奋。
  “同志,去哪儿?”金牙操着南方口音问身旁的年轻人。
  年轻人转过脸,打量一番身边的旅伴,见他油头粉面,目光狡黠,两颗镶金的门牙闪闪发光,脸蛋子上的肥肉向下垂着,胖得没了脖子,就漫不经心地答道:“万各庄。”

万各庄 一(2)
“联系业务,还是回老家?”
  年轻人沉默不语。
  金牙觉得身旁的年轻人有些与众不同,眯缝着像席篾划的两只眼睛,相面似地又端详他一番,然后搭话道:“我会相面,相的不会离谱。”金牙一副煞有介事的样子,“你看来是工厂里的一个官,一定是去乡镇企业,那里有你们的客户,准是供应你们厂机器零件。”年轻人没有言语,听金牙继续说下去。“我说得没错吧!你下去这一趟,吃了喝了还得带着,美差!这社会,谁得手谁捞,谁得手谁拿,不捞白不捞,不拿白不拿,不要白不要……”
  年轻人摸着自己黑黑的胡茬,没有回答金牙,把脸转向窗外,但金牙的话却引起他的深思。他——董晓民,不是去乡镇企业联系业务,更不是去捞外快,而是去自己生活的第二故乡——曾经插队落户八年的万各庄。他深深怀念那里的一草一木,怀念那座弓背弯腰的小桥,怀念那棵安详的老槐树,怀念住过多年的农家小院……一生中最宝贵的岁月是在那里度过的,那里有他的青春和爱的甜蜜,留下他美好的情思和痛苦的回忆。他忘不了那些与他朝夕相处的农民们,更想念那位他曾经伤害过而后又与之建立起深厚感情的“富农分子”。回万各庄看看,已是他多年来的愿望。八年前,他是带着深深的眷恋离去的。“还要回来”,是他亲口对那位“富农分子”许下的诺言。尽管这些年他已远离了万各庄,可心还紧紧和那里的农民连在一起。他时常梦到自己还在万各庄的土地上与人们一起劳作,在生产队记工的低矮坯房里,听人们谈古论今,与那位“富农分子”在漫长的黑夜里促膝长谈……
  四年的大学生活,从时间上、经济上都不允许他回来。大学毕业后,本想回来看看,可工作繁忙,出国深造心切,他也没能如愿。从美国留学回来,重新回到了工作的那座城市,如今,趁到北京农科院鉴定自己研制的一种灭草剂的空暇,这一夙愿才将实现。想到这里,他心潮激荡,恨不能一下子就投入第二故乡的怀抱。
  “干什么都得靠运气”,谈话声打断了晓民的思绪。他转过脸来,见旁边座位上的中年人对一位学生模样的人说。中年人尽管穿着个风衣,系着条漂亮的领带,可从他的言谈举止,那微黑的脸庞,粗糙的大手,就能断定他是个大部分时间要在农田里劳作,春冬两闲才到外面跑个买卖的庄稼人。
  “我就不信,要是全凭运气,人就什么事都做不成了。按我的理解,一个人事业的成功与否,全靠奋斗。”学生模样的人坐在中年人旁边,说话奶生奶气的,也就十七八岁的样子。
  “我要说出几件事,你就信了。”中年人说,“咱村的小四,跟我是同学,考试没及过格,只念完高小,初中都没上,草包一个,可凭他爹当官,家庭成分好,就推荐上了大学,如今也混上了个副处长。可咱,初中是年级里的尖子生,考高中正赶上文化大革命,回到生产队,推荐上大学没咱的份儿,也就窝在了庄稼地里。你说小四是不是凭了运气?论考试成绩,剩一个也是他。这几年,成分不讲了,提官讲学历,没学历有能力也是白搭,有学历没能力也行。咱县商业局,新提拔的副局长姓何,是个女的,我认识,脸蛋子怪爱人的,推荐的大学生,站柜台不会算帐,卖煤油只知一毛钱一提,五毛钱就不知给几提了。可她的运气好,当时商业系统就她是大学生,一下子就提拔起来……”

万各庄 一(3)
听着熟悉的乡音,看着争执的场面,坐在开往“广阔天地”长途汽车上的情景立刻浮现在晓民眼前。记得那也是在初春的季节里,一辆解放牌汽车载着他们下乡插队的知青,“咣当咣当”地在土路上行驶,比马车快不了多少。用绿苫布搭起的车蓬内挤满了下乡知青,大都十五六岁、年岁大的也就十七八岁,胸前佩戴着不同型号的毛主席纪念章,腰扎武装带,肩上挎个绿书包,一副雄纠纠气昂昂的样子,俨然奔赴前线的一队士兵。
  晓民那时才十六岁,站在靠车帮的位置,将垂下的苫布掀起来,全神贯注地望着辽阔的田野、蜿蜒的小河、稀疏的村庄……陷入对未来的遐想中,脑子里开始勾勒起一幅幅美丽的蓝图:温暖的阳光下,广袤的原野上,万木繁荣,禾苗茁壮,五谷丰登,百业兴旺,他和一队农民轻松而愉快的劳动着;收工时,踏着夕阳的余辉,唱着嘹亮的歌儿,走进温馨的农舍……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人人都过着美满幸福的日子,那是多么富有诗意,多么恬静的田园生活呀!
  “咱们下乡,这是走与工农相结合的道路,这话是真理,一句顶一万句,你说是不是?玲玲。”一位扎着两个短辫的女同学,摇晃着脑袋,对玲玲神气地说。
  玲玲忽闪着一双动人的眼睛,嘴唇动动没说出话来,在众多同学面前有几分尴尬。
  “走与工农相结合的道路,那是四十年代的口号,现在过时了。”晓民立刻反驳扎小辫的女同学,声音里充满着火药味,“最新指示号召我们,‘知识青年到农村去,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很有必要’。我们下乡农村,是接受再教育,与相结合有着质的不同。不能理解错了伟大领袖的话,吃不透下乡的精神,就不要显能耐。”晓民的口才是大家公认的,上五年级时,在“活学活用”的演讲会上,曾获得过全校第一的好成绩。
  玲玲的目光里充满对晓民的敬佩,大多数同学对晓民的观点表示赞同,汽车的“咣当”声像是为他叫好。
  “小辫”无言答对,脸庞红得像要下蛋的母鸡,有几分羞愧,又有几分恼怒,脸扭向了一边。
  “晓民说得对。”一位男同学附和说,“向农民学习,与向贫下中农学习就不一样。我舅舅一辈子务农,耕耩锄刨都会,地地道道一个农民,可他是个富农,如今就不能向他学习、接受他的再教育了。”
  男同学的话同样赢得了人们的赞同。
  下乡的情景彷佛就在眼前,但已经过去十几个年头了。
  “黄河”大客车继续加快着速度。
  车内谈论“运气”的人不再是刚才的两个,大家似乎对这个话题很感兴趣。
  人们自由而大胆地谈论着,晓民坐在那儿沉默不语。
  “以前是靠运气。解放后一直讲成分论,这一两年,又讲学历论,好多事总一刀切,一下子就决定了一个人的终身,”一位机关干部模样的人说,“现在情况又不同了,中央察觉到唯学历论的弊病,最近下达的文件又有了新精神,政策规定:干部的提拔和聘用,既要重视学历,又要重视能力。就是说,干什么都不能凭运气了。”
  一位乘客感叹道:“非这么办,国家才能有发展,多数人才会有公平竞争的机会。”
  晓民听了这些话,脸上露出一种复杂的表情,既是欣喜的,又有惆怅的,这种表情并不是依次在他脸上闪过,而是瞬间混和在一起表现的。他为中央又改革了一项新的政策而高兴,又为多年的成分论给他熟悉的那位“富农分子”带来的不幸而痛心。
  汽车的马达声有节奏地响着,车轮无可阻挡地朝前滚动。晓民坐在舒适的位子上,看着窗外一闪即逝的树木、汽车、村庄、田野,不禁神思飞驰,仿佛回到了那流逝的悠悠岁月之中。
  

万各庄 二(1)
暮色苍茫中,解放牌汽车停在清安县政府招待所里。招待所座落在县城十字街西北角,几排灰砖瓦房,墙壁上贴了红红绿绿的大幅标语,院子里到处是从城里来的下乡知青,工作人员忙出忙进。
  晚餐是八个人一桌,除了馒头,还有八菜一汤,荤素搭配,算是相当丰盛了。晚饭后,知青们被召集到会议室里,县革委会的主要领导为知青下乡举行了热烈而隆重的欢迎仪式。县革委会主任讲完话,接着是贫下中农代表讲话,然后知青代表也做了发言——表明了下乡插队落户的决心。最后,知青办主任宣布了每个知青插队落户的村庄。当晓民听到和玲玲分在一起分配到苏堤公社万各庄大队时,一颗悬着的心落了地,高兴地几乎要跳起来。去万各庄的一共是四个知青,除了玲玲,还有一男一女:男的叫张鹏,比晓民大一岁,毕业于同一所中学,以前并不熟悉;女的叫周四爱,跟玲玲住在同一条街上,以前就认识,因她长得又矮又胖,同学们曾给她起了个“圆圆”的绰号。散会后,四个人聚在一起互相认识了一下,才回了各自房间里休息。
  天刚蒙蒙亮,《东方红》乐曲还没有响彻祖国大地的时候,晓民就从床上爬起来,像学校组织春游一样新鲜,一样迫不及待。紧接着,同一房间的三个人陆续穿起衣服。他开门一看,大部分房间亮了灯,有的人已在院子里开始刷牙洗脸了。
  早晨开饭的时间是八点,晓民感到离那个时间是那么漫长。分到城关镇附近插队的几个知青,连早饭也没顾上吃,也没等大队派人来接,背起行李,提着箱子就徒步出发了,并且还说自己坐“11”路汽车去插队。
  早饭吃过之后,院子里热闹起来,知青们有的在大门口张望,有的三五成群聚在一起卿卿我我,或是相互鼓励,但也有的愁眉不展……从同一个城市来到这个陌生的县城,马上要各奔东西,真让人依依不舍,甚至连以前不投机的同学都感到格外亲切。
  一辆辆的牲口车,偶尔也能见到一辆手扶拖拉机,陆陆续续停在招待所门口,一拨拨的知青们在乡下人的带领下,走出招待所。
  牲口车陆陆续续拉走了一拨拨的知青。
  玲玲问晓民:“接咱们的人怎么还不来?”“按说该来了。”晓民说。张鹏对他们说:“要不是怕跟接咱们的人走两叉,咱就开步走。”
  天色有些阴沉,街上行人有些灰头土脸。
  “万各庄的村干部死了?”玲玲抱怨着,有几分不满的口气,“看来咱们要去一个落后的大队了……”她的一句话没说完,一位推着自行车的人风风火火走上来,将自行车放一边,问他们道:“你们是去万各庄的吗?”
  周四爱急忙说:“是”。
  晓民看来人留个大背头,长得很体面。
  “我是万各庄大队的支书,叫洪武。本来起了个大早,可赶了个晚集——车胎在路上扎了,才晚来了一步。这样重要的事,咱们大队总是最积极的。让你们久等,实在抱歉,抱歉。”洪支书随手理了下大背头,然后与他们一一握手:“你们插队落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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