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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部分

半个多世纪中国农村风云变幻史:万各庄-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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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集合的人都没来,只有敲过钟的队长蹲在西坡上,手里卷个喇叭筒,卷烟的纸皱巴巴的,两面都写着字,烟荷包是由输液的塑料袋改制的,点燃烟后招呼晓民说:“来啦!”
  晓民朝队长点点头,站在东边的坡上。
  队长叫谢文聪,他三十多岁,眼睛里透露着一股精明强干的神气,强健的体魄蕴藏着充沛的精力。说话干脆利索,办事从不拖泥带水,为人正直,能写会算,是万各庄村上最早的初中生,也是八个生产队当队长时间最长的一个。
  除了队长和晓民外,第三个到来的是许盼牛。晓民从知道自己被插到六队劳动时,就预料到要跟富农许盼牛朝夕相处了,他是从那天见到写有“万各庄第六生产队”的木槽子上联想到的。
  “吃啦,牛叔。”谢队长对许盼牛招呼到。
  许盼牛边往坡下走边回答:“吃了。”
  谢队长晃着手里的烟荷包说:“牛叔,你尝尝这烟,关东大叶,别人给捎来的。”
  “不啦。”如果不是晓民在场,看许盼牛那表情,一定会抽谢队长一袋烟的。
  晓民再没跟许盼牛打招呼,更不像坐车时亲热地喊他“大伯”了,而是投以敌视的目光。他当时认为只有这样,才足以表现自己的阶级觉悟高,与“阶级敌人”许盼牛的界限分明,尽管许盼牛的面目并不使人觉得讨厌、可憎,然而,在晓民的心里,已经把他当成了“蝗祸”、“瘟疫”、“洪水猛兽”一样可恶。
  许盼牛坐在坡下的一根槐木上,取下褡包上的烟袋,用火镰打着了火绒,点燃了一袋烟。
  “牛叔,你们去耕北河那块地吧!”谢队长吩咐说。
  许盼牛从嘴里抽出烟袋:“都去了窝工,一张犁紧点手就能完。”
  “行,那你去吧!”
  集合的人们陆续来了,先到的大多是男人们。其中一位满脸络腮胡子的老汉挨着许盼牛坐下了。看上去要比许盼牛小几岁,腰板一点都不弯,就像白杨树一样挺拔,像个小伙子一样硬朗。他头上箍的毛巾脏了巴叽的,辨不出本来的颜色,黑夹袄粗针大线,裤子上的补丁歪歪扭扭,鞋子露出了大脚指头。

万各庄 五(2)
“给我荷包,抽你锅子烟,我这烟太没劲。”络腮胡子对许盼牛说。他粗门大嗓,说话瓮声瓮气的。
  许盼牛递过烟荷包。
  络腮胡子接过烟荷包,装上一锅子烟,又把荷包递了回去。
  谢队长又抽完自卷的一支烟,集合的社员才来个差不多。男男女女,老老少少站了三大片,西坡一片,东坡一片,下坡一片。年龄最大的有七十多岁,最小的也就十二三岁。参加劳动的人按年龄划分归为以下三类:整劳力,半劳力和非劳力。整劳力又包括男整劳力和女整劳力。男整劳力在十八至五十五岁之间,每天(早晨、上午、下午)记10分工(早晨2分、上下午各4分),女整劳力在十八至五十岁之间,每天记9分工(早晨2分上午下午各分),半劳力也包括男半劳力和女半劳力,男半劳力在十五至十七岁,五十六至六十五之间,每天记9分工(早晨2分,上午下午各分),女半劳力在十五至十七岁,五十至五十五岁之间,每天记分工(早晨分,上下午各3分),不属于以上年龄范围的,统归为非劳力,多的每天记7分工,少的挣5分工。在场的人属于哪个年龄段的都有。
  许盼牛站起身,将烟袋掖在褡包上,走进生产队的院子。
  何福贵走到人群中间,腆个肥胖的肚子,一副趾高气扬的样子,像个钦差大臣似的,根本没把人们放眼里。当他看见晓民时,才放下点架子,主动招呼道:“晓民,不歇两天就下地?真是积极,不愧是党培养出的好青年。”
  人们见了何福贵就像见了一堆狗屎一样腻歪,都躲他远远的。新来乍到的晓民不清楚是怎么回事。
  “何大伯,你也参加劳动呀?”晓民以为何福贵是等着分派农活的,根本不知道他不是六队而是五队的人。后来才知道,他常年不在五队的地里劳动,只在五队分粮食分东西。他属于村里的官差,不管刮风下雨,出工不出工,月底生产队的帐上就能见到由大队转来的三百个工分,比在队里干活的小伙子挣得要多。
  “我可不是,咱不用受那个罪。”何福贵对晓民说,“又停电了,我是来传达支书的命令,让队长们去开会。”
  谢队长像所有在场人一样,对何福贵不予理睬,而是投以鄙视、厌恶的目光。何福贵朝谢队长说:“文聪,你马上到大队开会。”谢队长故意把脸扭向一边,装作没听见。何福贵凑到谢队长跟前,用命令的口气说:“你马上到大队开会。”“我听见了,耳朵不聋。”谢队长比何福贵的口气还硬,不给他好腔调儿。“嘿嘿。”何福贵换了一副笑面孔,点头哈腰地说:“听见了就好,那我走了。”
  络腮胡子用烟袋砸击着槐木,槐木发出“梆梆梆”的声音,使劲咳嗽一声,把一口浓痰吐到正从那经过的何福贵脚下。“呸——鸡巴样儿,还腆着脸子做报告,真他妈不知寒碜多少钱一斤。”
  何福贵看满脸怒气的络缌胡子,连大气儿都没敢吭,像鼠见了猫,朝东边走了。晓民当时对络腮胡子很反感,为他所尊敬的贫农有些不平。
  “给你个耧,你不会耩;给你个锄,你不会耪;”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嘎里嘎气的样子,朝着何福贵的背影大声喊叫道:“给你个犁杖,你不会打墒;给你个簸箕,你不会扬场;给你个幡儿,你不会扛,地地道道的大流氓——”。
  何福贵满能听个一清二楚,可他连头都没回。 txt小说上传分享

万各庄 五(3)
男劳力推车拿锨挖泥坑,女劳力拿锨拿三齿去倒粪。谢队长分派走了一大部分人,对剩下的老弱残兵们说:“大伙拿锨,去何家地打畦埂儿。”转脸告诉络腮胡子说:“拴柱大叔,这些人由你负责,我去开会。”然后走到晓民跟前:“你新来乍到,跟他们去打畦埂儿吧!”说完刚想走,又朝回家取工具的一位小姑娘喊:“素芹,多捎张锨,给新来的晓民用。”
  “行,让他等我吧!”素芹答应得非常痛快,像个机灵狗似地走了。
  集合地点冷清下来。饲养员从棚里牵出一头黄牛,拴在门前的槐木上,小黄牛犊围着母牛撒欢。两位牲口把式牵着马和驴在池子里饮水,许盼牛已套好枣红马与灰骡子,摇晃着鞭子,哄赶着牲口,出了生产队的大门,顺着弯弯曲曲的路朝地里走去。
  “给。”素芹递给晓民一张锨,自己留了一张,晓民的锨锃明瓦亮,她自己的锨上满是铁锈,把锨放进筐里,对晓民说:“走,我认得那块地。”
  路旁的杨树长出嫩叶,小草从路边的沟子里钻出来,麦苗绿油油的。路上印满了牲口的蹄印儿,牲口粪在阳光下散发出热乎乎的气息,远远近近的路上,都能见到走向田野劳作的农民。
  素芹也就像个十二三岁的样子,头发黄黄的,真像黄毛金丝儿,脸又黑又瘦,两只手显得大,与弱小的身子相比很不协调,而且膙皮厚厚,手背上满是皲裂的口子。她好奇地向晓民问这问那:“你们城里吃杂交高粱饼子吗?”“上楼房用搬很高的梯子吗?”“汽车总跑不累吗?”“……”那薄薄的嘴唇一张一合,说话很让人爱听。
  相识不长,晓民挺喜欢这位活泼天真的小姑娘,耐心回答她的提问,并不认为她无知,倒觉得她挺逗挺可爱的。看后面的拴柱老汉快追上来了,问素芹:“你知道拴柱老汉是什么人吗?”
  “好人呗!”素芹用警惕的目光看了晓民一眼。
  “我是问,他属不属于‘四类分子’?”
  “他呀,可不是!人家是响当当的贫农,要不说话敢那样气儿粗?”
  晓民看素芹还是个孩子,本该是读书的年纪,就像大人一样到地里干活,有些疑惑地问:“你今年才多大?为啥不念书?”
  素芹脸上的天真消失了,笼罩起一层阴云,走出几步后才说:“我十五了。八岁时爹死了,撇下奶奶妈妈和我们姐弟俩。妈妈常年有病,奶奶也不壮实,我从小就得带好弟弟,服侍好奶奶和妈妈,还得喂鸡喂猪,做饭刷锅……可到年底,还拿好多决算款。”说到这里,眼里已经噙着泪花,“从小我就想上学,可我没有条件,不挣工分日子就更没法过了……为上学,我哭过不只一次。”
  晓民非常同情这位幼年丧父的小姑娘,就关心地问:“你家那么困难,大队对你们不照顾吗?”
  “照顾个屁。”素芹愤愤地说。
  “那为啥?”
  素芹从路上拐进地边,把锨扔在新耕过的地头上,取出筐里的菜刀子,弯下腰挖着垅沟边刚长出的菜稞子。“我还挖菜呢,以后有工夫再告诉你。”
  面前的地刚耕过不久,散发着新鲜的泥土气息,耕得平平整整。最让人佩服得是耙地的水平,既不甩白虎眼,又不重复,耙印弯弯曲曲像水纹一样好看。
  干活的人们前前后后来齐了。
  “干活儿了。”拴柱老汉朝人们招呼一声,然后从地的一边开始,用步丈量一下地的宽度,返回时迈两步就堆一个小土堆儿,土堆儿之间的距离像用米尺量过的一样准确。每人站在一个土堆前,弯下腰顺着耙印儿铲起土来。素芹别看年纪小,干起活来相当麻利,堆起的土埂儿均匀且笔直,比上年岁的干得一点不次。 txt小说上传分享

万各庄 五(4)
晓民抄起铁锨,学着别人的样子,一锨一锨地铲土,可锨总不听使唤,不是深了就浅了,铲过的地本该是很平的一道沟,可自己弄得像猪拱的,打起的四五弓畦埂竟有三四道弯,而且还粗细不均。他有些灰心丧气,没想到别人干着满轻松的活儿而自己是这样的吃力,还不如弱小的素芹,他直埋怨自己是个废物,是个吃菜货。
  “活儿应该这样干,”拴柱老汉走过来,接过晓民的锨,先做了握锨的示范动作,然后边打畦埂边说,“右手在前,左手在后,锨把靠一腿支撑,眼睛目视前方……”
  “我来吧,大伯。”晓民接过锨,按照老汉指点的要领去干,显得比刚才顺手多了,活儿也地道多了。
  “行,有进步。”拴柱老汉拍拍晓民的肩膀说,“新学乍练,甭着急,只要肯吃苦,舍得卖力气,没有干不好的活、干不成的事。”
  看着拴柱大伯满脸的络腮胡子,泥土一样朴实的脸,树根一样粗壮的胳膊,一踩一个坑的大脚,感到他挺让人亲近的。
  太阳在屁股后头移动。人们在地头开始干时是齐着的,到了地中间,就像运动场上赛跑的运动员,前前后后拉开了距离。每人身后都留下一幅杰作——那是自己打出的畦埂,有的像画在纸上的射线一样笔直,有的像抛物线一样弯曲,有的像隶书的笔画一样均匀。晓民累得满头大汗,早已脱衣撂甲,可仍成了催后队的。
  干了一遭儿,干在前面的人们齐帮动手将晓民的畦埂接到地头。
  拴柱大伯对大伙说:“咱们歇畔儿了。”
  “歇畔儿”,就是干活中间休息的意思。社员们每到一地去干活,先是等齐了再干,大概有一袋烟的功夫。早晨时间短,没畔儿可歇,完活后就回家吃饭,每天的上午和下午,不管天长和天短,农活累与不累,总是要在地边歇上一畔儿的,少则半个小时,多则一个小时,时间的长短由领队的说了算。
  人们大都坐在地头上,有的边抽烟边聊天,有的用土坷垃或草根摆牛角阵,有的做起针线活儿,也有的背着筐去附近地里挖菜或捡柴禾。
  晓民坐在地头上,看着像散沙一样的人,感到农村生活并不像想象的那么火热。
  素芹从麦地回来了,打了多半筐头青稞。看拴柱大伯又点燃一袋烟,就说:“暂时不干,我再去挖会儿菜。”
  “干,干,”拴柱大伯说,“你这孩子,一会儿都不闲着,就不知道歇着舒服?”他像哄亲孙女一样对素芹说,“坐下歇会儿,我给你讲一个故事听。”
  “行。那我就不去了。”素芹放下菜筐,坐在拴柱大伯的近处,看他慢悠悠地抽着烟,催他道,“柱爷爷,快讲吧!”
  “好,我给你们讲一个。”
  几个比素芹大些的姑娘凑到拴柱大伯跟前,摆牛角阵的散了伙,拾柴禾回来的人也放下了筐子,晓民没有动,仍在原处坐着听。
  “传说有这么一家子,老两口生了两个儿子,大儿子奸,二儿子憨。后来老两口先后去世了。这亲哥俩就开始分家,老大对老二说:‘我要咱家的骡子和马,你要什么?’老二看没别的东西,就说:‘我就要咱家的猫和狗吧!’”
  拴柱大伯正讲得绘声绘色,一个男孩插嘴道:“这是《猫狗耕地》,我早就听奶奶讲过。”
  “老大又馋又懒,整天胡吃海花,吃香的喝辣的,没钱花就卖骡子,地荒得不打粮食;老二呢,省吃俭用,勤俭能干,起早贪黑,早出晚归,用猫狗拉犁却获得了大丰收。” 电子书 分享网站

万各庄 五(5)
“这些年呀,老大当个败家子儿更好,老二白受苦受累,还落不下个好结果。”一位比拴柱大伯年长的插嘴说。
  素芹瞪了他一眼,那意思是嫌他多嘴多舌。
  “有这么一天,老二套着猫狗正耕地,有个富人从地边过,觉得很奇怪,就说:‘稀奇稀奇真稀奇,从小俺没见过猫狗在耕地。’老二说:‘你别小看我这猫狗,打一鞭,向前蹿,打一棍,更有劲。’富人说:‘要真这样,我送给你十两银子。’老二朝猫狗打了一鞭,猫狗向前一蹿拉起犁来。于是,富人给了老二十两银子,老二高高兴兴地拿回家。
  “老大看见老二拿着银子回来,就问:‘弟弟,你从哪弄来的?’老二把富人看猫狗耕地的事说了一遍。老大一听这事挺便宜,就眼红了,马上说:‘弟弟,你把猫狗借我用用吧!’老二答应了。老大套上猫狗赶到地头,正来了个骑马的官人,他从马上跳下来说:‘官人东里西里去,从未见过猫狗来耕地’。老大学着老二的话说:‘你别小看我这猫狗,打一鞭,向前蹿,打一棍,更有劲。’官人觉得有趣,就说:‘猫狗真能耕地,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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