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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部分

林清玄散文-第22部分

小说: 林清玄散文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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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成长的环境是艰困的,因为有母亲的爱,那艰困竟都化成刮美,母亲的爱就表达
 在那些看起来微不足道的食物里面;一碗冰糖芋泥其实没有什么,但即使看不到芋头,
 吃在口中,可以简单的分辨出那不是别的东西,而是一种无私的爱,无私的爱在困苦中
 是最坚强的。它纵然研磨成泥,但每一口都是滚烫的,是甜美的,在我们最初的血管里
 奔流。
   在寒流来袭的台北灯下,我时常想到,如果幼年时代没有吃过母亲的冰糖芋泥,那
 么我的童年记忆就完全失色了。
   我如今能保持乡下孩子恬淡的本性,常能在面对一袋袋知识的番薯和芋头,知所取
 舍变化,创造出最好的样式,在烦闷发愁时不失去向前的信心,我确信我童年的生活有 着密切的关系。因为母亲的影子在我心里最深刻的角落,永远推动着我。
                        ——一九八三年五月一日
  
      
     
 
 
 
 
 
 
      
 葫芦瓢子
 
 
 
   在我的老家,母亲还保存着许多十几二十年前的器物,其中有许多是过了时,到现
 在已经毫无用处的东西,有一件,是母亲日日还用着的葫芦瓢子。她用这个瓢子舀水煮
 饭,数十年没有换过,我每次看她使用葫芦瓢子,思绪就仿佛穿过时空,回到了我们快
 乐的童年。
   犹记我们住在山间小村的一段日子,在家的后院有一座用竹子搭成的棚架,利用那
 个棚架我们种了毛豆、葡萄、丝瓜、瓢瓜、葫芦瓜等一些藤蔓的瓜果,使我们四季都有
 新鲜的瓜果可食。
   其中最有用的是丝瓜和葫芦瓜,结成果实的时候,母亲常常站在棚架下细细地观察,
 把那些形状最美、长得最丰实的果子留住,其他的就摘下来做菜。
   被留下来的丝瓜长到全熟以后,就在棚架下干掉了,我们摘下干的丝瓜,将它剥皮,
 显出它轻松干燥坚实的纤维,母亲把它切成一节一节的,成为我们终年使用的“丝瓜
 布”,可以用来洗油污的碗盘和锅铲,丝瓜子则留着隔年播种。采完丝瓜以后,我们把 老丝瓜树斩断,在根部用瓶子盛着流出来的丝瓜露,用来洗脸。一棵丝瓜就这样完全利
 用了,现在有很多尼龙的刷洗制品称为“菜瓜布”,很多化学制的化妆品叫做“丝瓜
 露”,可见得丝瓜旧日在民间的运用之广和深切的魁力。
   我们种的菇芦瓜也是一样,等它完全熟透在树上枯干以后摘取,那些长得特别大而
 形状不够美的,就切成两半拿来当舀水、盛东西的勺子。长得形状均匀美丽的,便在头
 部开口,取出里面的瓜肉和瓜子,只留下一具坚硬的空壳,可以当水壶与酒壶。
   在塑料还没有普遍使用的农业社会,葫芦瓜的使用很广,几乎成为家家必备的用品,
 它伴着我们成长。到今天,菇芦瓜的自然传统已经消失,菇芦也成为民间艺品店里的摆
 饰,不知情的孩子怕是难以想像它是《论语》里:“一箪食,一瓢饮,人不堪其忧,回
 也不改其乐。”与人民共呼吸的器物吧!
   葫芦的联想在民间有着悠久的历史,许多甚受欢迎的人物,像李铁拐、济公的腰间
 都悬着一把葫芦,甚至《水浒传》里的英雄,武侠小说中的丐帮快客,葫芦更是必不可
 少。早在《反汉书》的正史也有这样的记载:“市中有老翁卖药,悬一壶于肆头,及市
 罢,辄跳入壶中,市人莫之见。”
   在《云芨七签》中更说:“施存,鲁人,学大丹之道,遇张申,为云台治官,常悬 一壶,如五升器大,化为天地,中有日月,夜宿其内。”可见民间的葫芦不仅是酒哭、
 水壶、药罐,甚至大到可以涵容天地日月,无所不包。到了乱离之世,仙人腰间的葫芦,
 常是人民心中希望与理想的寄托,葫芦之为用大矣!
   我每回看美国西部电影,见到早年的拓荒英雄自怀中取出扁瓶的威士忌豪饮,就想
 到中国人挂在腰间的葫芦。威士忌的瓶子再美,都比不上葫芦的美感,这是无可奈何的
 事,因为在葫芦的壶中,有一片浓厚的乡关之情,和想像的广阔天地。
   母亲还在使用的葫芦瓢子虽没有天地日月那么大,但那是早年农庄生活的一个纪念,
 当时还没有自来水,我们家引泉水而饮,用竹筒把山上的泉水引到家里的大水缸,水缸
 上面永远漂浮着一把葫芦瓢子,光滑的,乌亮的,琢磨着种种岁月的痕迹。
   现代的勺子有许多精美的制品,我问母亲为什么还用葫芦瓢饔,她淡淡的说:“只
 是用习惯了,用别的勺子都不顺手。”可是在我而言,却有许多感触。我们过去的农村
 生活早就改变了面貌,但是在人们心中,自然所产生的果实总是最可珍惜,一把小小的
 葫芦瓢子似乎代表了一种心情——社会再进化,人心中珍藏的岁月总不会完全消失。
   我回家的时候,喜欢舀一瓢水,细细看着手中的葫芦瓢子,它在时间中老去了,表
 皮也有着裂痕,但我们的记忆像那瓢子里的清水,永远晶明清澈,凉人肺腑。那时候我 知道,母亲保有的葫芦瓢子也自有天地日月,不是一勺就能说尽,我用那把葫芦瓢子时
 也几乎贴近了母亲的心情,看到她的爱以及我二十多年成长岁月中母亲的艰辛。
                        ——一九八三年一月十九日
  
      
     
 
 
 
 
 
 
      
 秘密的地方
 
 
 
   在我的故乡,有一弯小河。
   小河穿过山道、穿过农田、穿过开满小野花的田原。晶明的河水中是累累的卵石,
 石上的水迈着不整齐的小步,响着琮琮的乐声,一直走出我们的视野。
   在我童年的认知里,河是没有归宿的,它的归宿远远的看,是走进了蓝天的心灵里
 去。
   每年到了孟春,玫瑰花盛开以后,小河琮琮的乐声就变成响亮的欢歌,那时节,小
 河成为孩子们最快乐的去处,我们时常沿着河岸,一路闻着野花草的香气散步,有时候
 就跳进河里去捉鱼摸蛤,或者沿河插着竹竿钓青蛙。
   如果是雨水丰沛的时候,小河低洼的地方就会形成一处处清澈的池塘,我们跳到里
 面去游水,等玩够了,就爬到河边的堤防上晒太阳,一直晒到夕阳从远山的凹口沉落,
 才穿好衣服回家。
   那条河,一直是我们居住的村落人家赖以维生的所在,种稻子的人,每日清晨都要
 到田里巡田水,将河水引到田中;种香蕉和水果的人,也不时用马达将河水抽到干燥的
 土地;那些种青菜的人,更依着河边的沙地围成一畦畦的菜圃。
   妇女们,有的在清晨,有的在黄昏,提着一篮篮的衣服到河边来洗涤,她们排成没
 有规则的行列,一边洗衣一边谈论家里的琐事,互相做着交谊,那时河的无言,就成为
 她们倾诉生活之苦的最好对象。
   在我对家乡的记忆里,故乡永远没有旱季,那条河水也就从来没有断过,即使在最
 阴冷干燥的冬天,河里的水消减了,但河水仍然像蛇一样,轻快的游过田野的河岸。
   我几乎每天都要走过那条河,上学的时候我和河平行着一路到学校去,游戏的时候
 我们差不多都在河里或河边的田地上。农忙时节,我和爸爸到田里去巡田水,或用麻绳
 抽动马达,看河水抽到蕉园里四散横流;黄昏时分,我也常跟母亲到河边浣衣。母亲洗
 衣的时候,我就一个人跑到堤防上散步,踞起脚跟,看河的尽头到底是在什么地方。
   我爱极了那条河,不知道为什么,在那个封闭的小村镇里,我一注视着河,心里就
 仿佛随着河水,穿过田原和市集,流到不知名的远方——我对远方一直是非常向往的。
   大概是到了小学三年级的时候吧,学校要举办一次远足,促使我有了沿河岸去探险 的决心。我编造一个谎言,告诉母亲我要去远足,请她为我准备饭盒;告诉老师我家里
 农忙,不能和学校去远足,第二天清晨,我带着饭盒从我们家不远处的河段出发,那时
 我看到我的同学们一路唱着歌,成一路纵队,出发前往不远处的观光名胜。
   我心里知道自己的年纪尚小,实在不宜于一个人单独去远地游历,但是我盘算着,
 和同学去远足不外是唱歌玩游戏,一定没有沿河探险有趣,何况我知道河是不会迷失方
 向的,只要我沿着河走,必然也可以沿着河回来。
   那一天阳光格外明亮,空气里充满了乡下田间独有的草香,河的两岸并不如我原来
 想像的充满荆棘,而是铺满微细的沙石;河的左岸差不多是沿着山的形势流成的,河的
 右岸边缘正是人们居住的平原,人的耕作从右岸一直拓展开去,左岸的山里则还是热带
 而充满原始气息。蒲公英和银合欢如针尖一样的种子,不时从山上飘落在河中,随河水
 流到远处去,我想这正是为什么不管在何处都能看到蒲公英和银合欢的原因吧!
   对岸山里最多的是相思树,我是最不爱相思树的,总觉得它们树干长得畸形,低矮
 而丑怪,细长的树叶好像也永远没有规则,可是不管喜不喜欢,它正沿路在和我打着招
 呼。
   我就那样一面步行,一面欣赏风景,走累了,就坐在河边休息,把双脚放泡在清凉 的河水里。走不到一个小时,我就路经一个全然陌生的市镇或村落,那里的人和家乡的
 人打扮一样,他们戴着斗笠,卷起裤脚,好像刚刚从田里下工回来,那里的河岸也种菜,
 浇水的农夫看到我奇怪的走着河岸,都亲切的和我招呼,问我是不是迷失了路,我告诉
 他们,我正在远足,然后就走了。
   再没有多久,我又进人一个新的村镇,我看到一些妇女在河旁洗衣,用力的捣着衣
 服,甚至连姿势都像极了我的母亲。我离开河岸,走进那个村镇,彼时我已经识字了,
 知道汽车站牌在什么地方,知道邮局在什么地方,我独自在陌生的市街上穿来走去。看
 到这村镇比我居住的地方残旧,街上跑着许多野狗,我想,如果走太远赶不及回家,坐
 汽车回去也是个办法。
   我又再度回到河岸前行,然后我慢慢发现,这条河的右边大部分都被开垦出来了,
 而且那些聚落里的人民都有一种相似的气质和生活态度,他们依靠这条河生活,不断的
 劳作,并且群居在一起,互相依靠。我一直走到太阳往西偏斜,一共路过八个村落的城
 镇,觉得天色不早了,就沿着河岸回家。
   因为河岸没有荫蔽,回到家我的皮肤因强烈的日炙而发烫,引得母亲一阵抱怨:
 “学校去远足,怎么走那么远的路?”随后的几天,同学们都还在远足的兴奋情绪里絮
 絮交谈,只有我没有什么谈话的资料,但是我的心里有一个秘密的地方——就是那条小
 河,以及河两岸的生命。
   后来的几年里,我经常做着这样的游戏,沿河去散步,并在抵达陌生村镇时在里面
 嬉戏,使我在很年幼的岁月里,就知道除了我自己的家乡,还有许多陌生的广大天地,
 它们对我的吸引力大过于和同学们做无聊而一再重复的游戏。
   日子久了,我和小河有一种秘密的情谊,在生活里受到挫败时总是跑到河边去和小
 河共度;在欢喜时,我也让小河分享。有时候看着那无语的流水,真能感觉到小河的沉
 默里有一股脉脉的生命,它不但以它的生命之水让尚岸的农民得以灌溉他们的田原,也
 能安慰一个成长中的孩子,让我在挫折时有一种力量,在喜悦时也有一个秘密的朋友分
 享。笑的时候仿佛听到河的欢唱,哭的时候也有小河陪着低吟。
   长大以后,常常思念故乡,以及那条贯穿其中的流水,每次想起,总像保持着一个
 秘密,那里有温暖的光源如阳光反射出来。
   是不是别人也和我一样,心中有一个小时候秘密的地方呢?它也许是一片空旷的平
 野,也许是一棵相思树下,也许是一座大庙的后院,也许是一片海滩,或者甚至是一本
 能同喜怒共哀乐一读再读的书册……它们宝藏着我们成长的一段岁月,里随有许多秘密
 是连父母兄弟都不能了解的。
   人人都是有秘密的吧!它可能是一个地方,可能是一段爱情,可能是不能对人言的 荒唐岁月,那么总要有一个倾诉的对象,像小河与我一样。
   有一天我路过外双溪,看到一条和我故乡一样的小河,竟在那里低徊不已。我知道,
 我的小河时光已经远远逝去了,但是我清晰地记住那一段日子,也相信小河保有着我的
 秘密。
                        ——一九八二年十一月十六日
  
      
     
 
 
 
 
 
 
      
 至死靡他
 
 
 
   最近在年轻人中流行着一首歌,是罗大伤作的《恋曲一九八○》。这首歌旋律缠绵,
 被称为台湾的新摇滚乐,但是它歌词里所含的意思是叫人吃惊的,我且抄录几句:
   “爱情这东西我明白,但永远是什么?”
   “锦天的欢乐将是明天伤痛的回忆。”
   “你不属于我,我也不拥有你,世上没有人有占有的权利,或许我们分手,就这样
 不回头,至少不用编织一些美丽的借口。”
   “亲爱的莫再说你我永远不分离,亲爱的莫再说你我明天要分离。”、这首歌充满
 了对爱情虚无、悲观、自来自去的看法,听得令人辛酸,辛酸的是它几乎是冷静客观的
 分析了八十年代年轻人的爱情观。现实社会里受挫的、离散的、短暂的、悲剧的、感伤
 的爱情,已经不是电影、电视和小说的专利,而是每一个人只要举目四顾周遭的朋友,
 就会发现不完整的、片断的爱情是到处都在发生的。当曾经誓结白头,生死与共的伴侣,
 或者背离了自己,或者自己叛别了他,而分手的原因有时是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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