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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部分

林清玄散文-第3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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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亮的阳光下还显得那么不安的流动着,他画的原野像一片正涌动的大海,从很远的地
 方推来海浪;他画的树像地上冒出来的炽烈火焰,在大自然里燃烧;他的云、他的天、
 他的风、他的画笔都像在空中跳舞一样的波动着。这种有力的动感不是来自整幅画,而
 是每一笔每一小块颜料都有无限的动的姿态,让我们感觉到流动在大地间雄大的创造力。
 我不禁看得痴了,深深想起年少时在孤灯下看《梵高传》时颤动的心隋。
   直到一个黑人管理员拍我的肩说:“先生,时间到了,美术馆要打烊了。”我才从
 梵高神秘的画境里苏醒过来,原来我已经在他的画前足足站了一个小时。我走出门外,
 华盛顿原来阳光普照的天气突然飘了一阵大雪,大地蒙上了一层光耀的银白,这一片银
 白的大地是多么沉静呀!可是在那最深的地方,伟大的心灵为大地所做的诠释仍在那里
 跳动。
   另一次是在纽约的大都会美术馆,这里有一个著名的“印象馆”,我选了一个人比
 较少的星期一,专门去看印象馆,印象馆的屋顶全是玻璃罩子,光线倾盆的泼下来。
   在印象馆,所有印象派时期的大师们都在这里集合了,马奈、莫内、雷诺阿、德加、
 塞尚、季拉、高更、罗德列克,无一不是闪射着光芒的巨星,当然怎么也不会没有梵高
 这位十九世纪最伟大的荷兰画家。
   印象馆是方形的,人站在中间可以四边环顾,梵高展出的位置正好在高更和塞尚的
 中间。在那里有两幅画最令我感动。一是他著名的自画像,画家好像用生命的汁液注入
 自己的形象里,在一团火里燃烧;另一幅是黄花,每一朵花都扭动着,好像费了很大的
 力气才开放出来,充满了生命的喜悦,又仿佛生在盆于里有无限的委屈。
   静静地仔细地看完梵高的画,我把自己的位置退到印象馆的中间,想要看看别人怎
 么欣赏梵高的画,当他们看时会有什么表情。然后我发现一个有趣的现象,每个人走到
 他的画前停驻的时间总是最长,尤其是走到他的自画像前显得特别庄重而安静,就如同
 面对着真正的梵高,听着他激动而热烈的言语。
   我突然有一个怪异的想法,如果艺术家也可以投票,在印象馆里的得票数最高的一
 定是梵高。如果能投两位,那么一定是梵高最高,高更第二。
   这并没有什么深刻的理由,最最重要的是,我们不是投给梵高,而是投给燃烧的感
 情一票。任何真正燃烧生命而发皇出来的艺术,必然都带有感人的因素。
   其实,梵高作画的时间不长,他真正作画只有十年的时间,他早年的志愿是文学家
 或宗教家(为矿区的人们殉道)。十年的时间他的每一幅画都像有噼噼啪啪的裂帛之声,
 他燃烧,并且拉开胸膛,让人们看见他火热的心。我们走进梵高的世界,犹如一只饥饿
 的蜜蜂飞进了开放大多花朵的园子,我们迷惑了,是什么力量让人达到这种情感的无限
 呢?
   在这个逐渐理性冷酷的世界,人总是抑制着自己的情感,像梵高这样的艺术家已经
 愈来愈少,因此,如果有一个对艺术家投票的机会,我想我会和众人一样,投给燃烧的
 感情一票。
                     ——一九八二年五月七日
  
      
     
 
 
 
 
 
 
      
 第凡内印象
 
 
 
   朋友一定要带我去看“第凡内珠宝店”。
   我说:“第凡内珠宝店有什么好看呢?”
   “第凡内珠宝店是世界最有名的珠宝店,在电影《第凡内早餐》中,那个瘦瘦的奥
 黛丽·赫本站在一家珠宝店观望半天,流连忘返的就是第凡内珠宝店!”
   “好吧,看在奥黛丽·赫本的分上,我们到第凡内珠宝店逛逛。”我们便搭上地下
 铁到第五街去。
   纽约第五街是纽约最繁华的商业中心(可能也是世界最繁华的地方),尤其是傍晚
 公司下班而商店还开着的时候,第五街上流动着粉红的人潮,所谓粉红色,是充满了生
 气及美丽的颜色。这时,在公司上班的男男女女全从办公室涌出来,他们全穿着光鲜而
 时髦的服装,几乎每个人身上的颜色和式样全精心的挑选过,你站在远处看,这些人潮
 真像一幅流动着的线条明朗的抽象画。
   有一次我在城区的五十七街逛画廊,这里有数十家第一流的画廊,展示着许多成名
 的和未成名画家的作品。我一家一家的逛过去,在一家展示印象派绘画的画廊窗里往外
 望,高大的富有生气的办公室女郎在窗外像蝴蝶一样飞过,我突然觉得印象派的光影在
 那一刻仿佛从巴黎到了纽约的黄昏。
   在纽约逛过一百多个画廊,看到从中世纪以来西方艺术的光耀夺目,再仔细地在街
 头走走,看到许多美丽的西方人(不是电影里的,而是生活的),我常常走路走到一半
 就驻足下来,深沉的这样想着:为什么西方人比较美呢?是不是我自己的审美观出了问
 题?
   有一天我在洛克斐勒中心附近,天空慢慢的飘起小雪,我找到一家路边的咖啡厅坐
 定,那家咖啡厅有一排明亮的落地窗,我康到许多美女走过,不知道为什么忽然浮起童
 年看布袋戏的一幕。那时布袋戏惯常分为“东南派”和“西北派”;东南派是好人,全
 是黑发黑眼眉目清秀的中国人样于,西北派是坏人,全是金发碧眼的高鼻大目的外国人。
 在童年的心灵里,我觉得“西北派”那一帮人实在长得不高明,而此刻,当我面对着
 “西北派”的许多真人时,竟自卑了起来,到底问题出在哪里呢?
   后来我慢慢地找到答案,当我学画的时候,第一位教我绘画的教师,教我的第一张
 炭笔画便是维纳斯的雕像,他说:“你看那眼睛、鼻子、嘴唇的轮廓多美,你看那比例
 多么匀称,中国女于再也找不到维纳斯这种美女了。”第二个画的是阿古力巴,他说:
 “你看他的下巴多么有力量,眉字间也充满了英气!”因为学了画,我不只一次的读西
 洋美术史,又不断的审阅西方艺术家的作品,总是一而再再而三的被那些艺术感动。
   长大以后,我迷上电影,电影里西方的美男美女像潮水一样不断的在我的脑中涨落,
 而且这种好莱坞的审美观每天都在报纸上大量的传播着,然后我看中国电影里的明星们,
 也都或多或少长了一些好莱坞模式。于是,“东南派”的信心随布袋戏的没落而消褪了,
 代之而起的是“西北派”的向往。
   在咖啡厅的那一刻,我惊觉到中国的审美观已经处在一种可怕的危机里了。
   我想,如果我当年学画从杨贵妃、赵飞燕的石膏像学起,或者是临摹韩干笔下的圆
 脸肥壮的马上人物的话,可能今天就不是这样了。或者中国电影争气,有几个可供怀恩
 的人物典型,那么今天我们就不会把美随便的赋予费雯丽、克拉克盖博了。
   纽约的地下铁挤满了各种人,有典型的金发碧眼美人,有黑人、犹太人、日本人、
 中国人、波多黎各人,或者不知道哪里人,他们总是有着很大的差别,我想,不知道他
 们的审美观是怎么样的?惟一可以肯定的是,艺术愈强大的国家恐怕就对审美愈有自信
 吧!
   从纽约的地下铁钻出来,往第几内珠宝店走的时候,因为我那样子想过,心情清淡
 了不少,对于看美女的兴致也减低了。到了“第凡内珠宝店”,这是一家巨大的店,偌
 大的面街橱窗里只摆了一颗亮闪闪的钻石,大门锁住了,朋友说:“你要先通知柜台的
 小姐,她看清楚了才会来开门。”
   我说:“不用了,看看橱窗就够了。”
   我们便散步去找了一家咖啡店,自嘲的说:“至少奥黛丽·赫本长得有一点中国人
 的样子!”朋友没有听清我的话,追问着:“什么?你说什么?”
   “没有。”我说:“我们随便找个地方坐坐吧!第几内珠宝店也不过如此!”
                              ——一九八二年四月
 七日
  
      
     
 
 
 
 
 
 
      
 莺歌山之冬
 
 
 
   每年一到冬天,有一位生长在北方的朋友就常常抱怨台北不下雪,一点不像冬天,
 然后就会谈起他在北方的故乡。那里一片莹白的雪,让人在冬天还有清明朗净的心情。
 不下雪有许多事做起来就少了滋味,像喝白干、吃烤羊肉,围在一起吃涮锅。
   有一回我忍不住说:“雪恐怕不是你最怀念的,你怀念的只是一种心情吧!”因为
 即使在台湾也有许多地方下雪,我的朋友到雪地里还是不能平静。一日到了外国遍地的
 冰雪,恐怕更要怀念这个南方小岛的绿色冬天。
   冷暖原来最深刻的感受,不是在肌肤上的,而是心情的。在落寞之际,处在春天的
 花园里,心里仍然会冷;兴起之时,即使走在寒大的雪夜,还能有暖意。我常有这样的
 经验,寻常的人一定也有,我就看过遭受重大挫折的人,在炎热的夏天还浑身打着哆嗦。
   不管是春夏秋冬,我总是喜欢到郊外去,因为在室内,就不能感受真实的季节感应,
 我觉得最可悲的莫过于是夏天总是躲在冷气房里,而冬风来袭时则抱守着暖炉的人。那
 样的人不知道春花何时盛放,也不能体会冬冷独步街头冷冽的清醒。
   去年冬天,我经常到台北近郊莺歌山上的亲戚家里度假,那时我觉得,就是没有雪,
 人坐在屋里听着呼啸的山上风雨,也能寒到彻骨,而就是简单的坐在书桌前读一本好书,
 同样的风雨,都是没有寒意的。
   莺歌,是一个再平凡不过的小镇,因为它是个陶瓷工业城,还隐伏着空气污染、噪
 音弥漫、道路崎岖的种种问题,大致的说,它不能说是一个美丽的城。可是就在我从台
 北往莺歌驰车的路上,心情就美丽了,尤其是在冬天。
   台北往莺歌有两条路,一条是走板桥、树林、山佳,一条是走板桥、土城、三峡。
 前者是沿着铁道的一条山路,曲曲折折,让人有一种深不可测的感觉;尤其是车到山佳,
 要通过许多山弯,每一山弯都是一次豁然开朗的大地。后者是在两片平原的中间的宽广
 马路,左右都是稻田,偶有灰色的农舍夹杂其中,就是最冷的风雨也是绿色的。
   我说冬天最好,是因为一到冬天,污染的空气就仿佛在丝丝的冷雨中洗清了。
   亲戚住的地方是在山上一座独立的大屋,旁侧就是一家工厂,即令在冬天,工厂也
 二十四小时发出隆隆的机械声,机械的规律性,时间一久也能不闻其声了。如果有风雨
 隔着,机械的声音就暗淡下来,那时坐在桌前听风看雨,机械的声音仿佛是有着生命,
 不肯向风雨妥协,然后在第二大的清晨,我看见一车车的地砖从工厂中运出,它们是沉
 默的,但是全省有多少大楼就在那沉默中被建造起来呢?
   最好的是火车的声音吧。居处不远,每隔几分钟就有一列火车的声音响过,从远处
 看,火车真是美的,每一格车窗都有一格乡心在旷野中奔弛,每一扇亮灯的车窗都是活
 的,它带着我们夜的怀乡的心情,开向南方;南方此刻可能是天暖,是阳光普照的,我
 总觉得望着远远的列车,雨中远比阳光下让人惊心。
   有时候亲戚的小孩放假,我们就在书房里说故事,围着煤油的炉于,我聆听着孩子
 们说出他们心里的梦想,他们在冬季仍是充满生命的热力,不畏寒冷。有一天他们在院
 于里放冲天炮,一道闪光射过满大的雨,最小的孩子欢呼的说:“我要把冲天炮射到星
 星的位置。”那时天上并没有星,可是在孩子心里却有星的光芒,我想,孩子不畏冬,
 因为他们总知道春天的百花不远,大人怕冬,是知道下一个春天不是今年的春天。
   冬天在孩子的眼中是为春天而吹奏的音乐,是在风雨中还能看见的朝霞。在孩子看
 来,冬天和春天的距离像同一花枝的两朵花,对我们来说,冬与春的距离,像星与星的
 距离一样大。我几乎能体会孩子的想法,但也使我惆怅,冬天是烦人的,然而只要我们
 能捉住小小的乐趣,冬天烤番薯的香味也可以和春天的玫瑰花香一样令人回味。
   人只要多少有孩子的心情和孩子的梦,冬天下不下雪无关紧要,因为雪也总要过去,
 纪伯伦说:“橡树和松柏既不是同类,也不必在彼此的荫中生长。”在莺歌山上过冬,
 我觉得冬天如果是松柏,春天就是橡树,原是没有好坏,差别的只是心情。我写信给朋
 友:“不必怀念北国的雪了,没有雪也能有雪的心情。”
                   ——一九八三年三月二十三日
  
      
     
 
 
 
 
 
 
      
 凤凰的翅膀
 
 
 
   我时常想,创作的生命可以分成两类:一类是像恒星或行星一争,发散出永久而稳
 定的光芒,这类创作为我们留下了许多巨大而深刻的作品;另一类是像彗星或流星一样,
 在黑夜的星空一闪,留下了短暂而眩目的光辉,这类作品特别需要灵感,也让我们在一
 时之间洗涤了心灵。
   两种创作的价值无分高下,只是前者较需要深沉的心灵,后者则较需要飞扬的才气。
   最近在台北看了意大利电影大师费里尼(Federico Fellini)的作品《女人城》,
 颇为费里尼彗星似的才华所震慑。那是一个简单的故事,说的是一位中年男子在火车上
 邂逅年轻貌美的女郎而下车跟踪,误人了全是女人的城市,那里有妇女解放运动的成员,
 有歌舞女郎、荡妇、泼妇、应召女郎、“第三性”女郎等等,在这个光怪陆离的世界里,
 费里尼像在写一本灵感的记事簿,每一段落都表现出光辉耀眼的才华。
   这些灵感的笔记,像是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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