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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部分

战争传说-第36部分

小说: 战争传说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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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个劲地流泪,不说话。我有些慌:一定是出了大事,不然,以帖哈平日展示给我的那副脾性,是不会流眼泪的,尤其不会当着我的面流眼泪,我也从未见过他流泪。

他慢慢从怀里掏出一个金质额饰,递给我。有一刹,我没明白他递给我这个额饰是什么意思。这是我女儿的……

经他这一提示,我猛地记起,我那次见他女儿时,那姑娘是戴着这个额饰的。怎么了?我的心一紧:她──

……昨天晚上……他们告诉我……帖哈终于强抑住哭泣,断续地说:咱们来前见到的那种死人的瘟疫……不幸传到了我家那片草原上……

啊?就是有人由土木堡战场上带过去的那种瘟疫?我一下子想起了临来时看到的那几户死去的瓦刺人的帐蓬,想起了那些看守的瓦刺军人。一股冷气顿时袭上了身。

……可怜我的女儿和他额吉……全遭难了……帖哈伤心得说不下去了。

老天哪。我的心沉了下去:会出这样的事?

他们把毡帐连人全烧了,只剩下了这个……

一股寒气罩主了我的身子。我默默地用方巾替帖哈擦着眼泪,我想起了帖哈的妻子,那个大脸盘的贤惠女人,想起了帖哈的女儿,那个爱说爱笑性格开朗希望来看京城的姑娘,她们如今竟然都已不在这个世界上了?!帖哈再也见不到她们了?天呐,那种由土木堡传去的瘟疫竟然这样厉害?该不是那些死去的明军军士们的魂灵在报复我们瓦刺人吧?

……一切都怨那个混蛋……那个傻瓜……你怎么敢去土木堡的死人堆里拣东西?……帖哈握拳咬着牙骂。

事情已经这样了,你要想开点。我只能用这类话去安慰他了。

……所幸我的儿子去了队伍上……要不……全家就……

让人转告他,别让他再回家。我提醒帖哈。

也先太师没让他再回家……我如今只剩儿子一个亲人了……

我陡然想起了我的母亲和弟弟,还有阿台的母亲,但愿你们能躲过这场瘟疫,草原上的所有神灵们,保佑他们吧……

直到中午,帖哈才算平静下来。饭后,他在床上稍稍躺了一阵,就又匆匆来问我:从卢石那儿打听到什么消息没?

我于是向他说了昨天听到的那些事情。

帖哈听罢沉吟了一刹,压低了声音交待:要想办法弄清他们专门对付我瓦刺战马的办法,好让我军在开战前就做好防备,以免吃亏。另外,要在近两天弄清于谦的行踪,也先太师昨天已经传来口谕,要把他──他把声音几乎变成了耳语。

把他怎样?

他做了个干掉的手势。

我一惊。

这人如今是大明新皇帝和京城大明军民的主心骨,把他干掉就等于弄掉了他们的头儿,一支无头之军还能应战?

第十四章 之 6

可就凭你我能行?先不说他的卫士有多少,单就他个人的武功──

你我不必动手,太师另派有人来收拾他,我们只需弄清于谦的行踪,为我们的人选择一个动手地点。

天呐,这不等于我们也参予了杀人──

我们早就参予杀人了,土木堡那几十万明军的消灭,没有你我的参予,能行?要建立一个新朝,不杀人能成?

一股冰冷的东西钻进心里,是的,其实自己早就参予杀人了,最早杀的就是当初跟自己一起去蔚州的那些丫环和男仆,你能说他们的被杀自己没有责任?

你刚才不是说于谦这两天要去秦把总的营中点校吗?要尽快从卢石或秦把总那里弄清于谦去的准确日子和时辰,我们可以就在他往返兵营的路上动手!

我们能不能不干这个?不是说攻城即可必胜么?两军未打先杀人家的将帅是不是有点太──?

真是女人之见,两军对打,还能疼惜对方?不管采用什么手段,只要能打胜就行。打仗从来就没有规定只准用什么手段,什么样的卑鄙手段在战争中都允许使用,人间所有的道德规矩,在战争期间都不再适用。你只要把一场战争打胜了,你所使用的所有卑鄙手段,都会做为英明指挥的证据而被人们传诵,战争时期对人的评价标准与平日并不一样,有时完全相反。

看着帖哈那冷厉的眼神,我心中不由一悸:如果战争需要把我杀了,他大概也会毫不犹豫地杀了我吧?

记住了吗?要抓紧!这件事只有靠你去做了,我们的大军马上就要向北京开拔,倘在这之前把姓于的干掉,就会让我们瓦刺兵少死许多个,也许北京城会不战而开。

记住了。我感觉到我的声音有些发颤……

一想到要参予杀死卢石那样敬重的于谦大人,我真有点坐卧不安了。这就等于直接和卢石做对。我至今所做的一切,是在和大明朝做对,和卢石虽然也有关系,但毕竟非常间接,对卢石都没有直接的伤害,所以我去做时并没有不安,可杀于谦的事就不一样了,如果做成,一定会令卢石非常伤心。这就真的对不起卢石了。

那么不干?恐怕不行,首先帖哈就不会允许,他要把自己不干的消息传给也先,也先会不会伤害我的母亲和弟弟?

我心乱如麻,在屋里院里不停地低头踱步。房东老人看见我的样子,以为我丢了什么东西着急,走过来问我要不要他帮忙相找,我这才意识到自己又有些失态,忙笑着说:丢了一根缝衣服的针,没啥,我这就去街上再买几根。

来到大街上信步走了一阵,我的心方慢慢安定下来。街上到处是往来巡逻的军人,我低头看了一下自己的衣服鞋子,确信了没有不合京城规矩的地方,就漫无目的地继续走着,我想靠这种不停的走动,把心中的那砣东西暂时忘掉。我估计不会有人再认出我来,我不仅衣装变了,连头发梳的样式也变了。当我终于在一个街口停下步时,我注意到我已走到了府后小街,这个街名给我一种熟悉的感觉,总觉得它和自己好像有点关系。我正站那里默然回想时,一股沉郁的箫声忽然传了过来,那调子是那样熟悉,我一下子记起,当初给王振讲兵法的那个骞老先生,曾告诉过我,说他就住在这条街的小把儿胡同口上。对,何不趁这机会去看看他,同他说说话,我太需要有人差开我的思绪了。于是我就循着那箫声,慢慢找了过去。

这条小街不长,那箫声也一直没停,不大的功夫我就来到了小把儿胡同口找到了他的小院。我站在那儿又听了一阵,待断定就是骞先生在吹之后我敲了院门,箫声嘎然而停,出来应门的刚好是他,看见是我站在他家的门口时他很吃了一惊:是你?!

没想到吧?我笑了笑,这京城里我没别的熟人,就来找你聊天了。

稀客稀客,快请进来。他忙不迭地让着。我就随他进院进屋径自在他面前坐了。

我以为你早就出京城了。

我还想再住些日子,怎么,夫人不在?

去女儿家了,要不,你可以认识认识她。我由王振府中回来后,还向她说过你哩。

你如今每天都干些什么,还在研读兵书?

随便看看吧,我又不会干别的,不过像我这等样人,就是把兵书研究得再透又有何用?不会再有人来问我该如何用兵打仗了。

我今天就有问题想请教你。

是吗?请讲吧,我乐意回答你的任何问题,当初我在王振家时就发现,你对军事事务有一种真正的兴趣,这在女人中可是少有。他来了精神。

眼下,城里的明军正做抗御瓦刺兵的准备,你说,一旦瓦刺兵来犯京城,我大明军队能否抗住?

想你已经听说了土木堡之战的情况,明军的五十万大军损失净尽,如今,拿明军的实力和瓦刺军的实力相比,劣势已更加明显,此时瓦刺军若来进攻京城,京城的确是很危险的。不过,每当危难来时,人也常能迸发出惊人之力以相抵。如今,这京城里,想让这城破想让大明朝倒台想做瓦刺人之奴的人不能说没有,但数量可以说很少很少,既然大多数人都不愿瓦刺人攻进城来,那就会形成一种合力,此时,若再有精明将领对军力民力妥加组织,奇迹就有可能出现。

依你之见,这军力民力该怎么组织?

若依我安排,我将在京城组成五道防线:第一道,在京城远郊放少部骑兵和步卒,依托民居和沟壕,对来犯的瓦刺兵进行消耗和迟滞性抵抗;抵抗不住时,立时换上民服消失在百姓们之中。第二道,在城墙之外三里处,放精兵利用街道和民房设伏,待瓦刺兵进入伏击圈内,伏兵突然冲出,杀他个措手不及,灭敌一部是一部。第三道,依托城墙进行抗击,把半数主力放在城墙外,待敌来时将城门关闭,自断我军退路,迫使官兵们与敌作殊死之斗。第四道,将剩余半数主力放在城头,准备与敌人作城头之搏。第五道,用老弱之兵和青壮街民,在皇家禁城外围设街垒,以作最后拼斗。

你想得可真是周全。我望定他,又一次庆幸他没有真的掌握军权,否则,我们瓦刺人可要吃大苦头了。

我不过是空想想而已。他叹了口气。

若瓦刺军真的来攻打京城,你自己会做什么?

我老矣,又无领兵之权,就像陆游当年写的:〃胡未灭,鬓先秋。泪空流。此生谁料,心在天山,身老沧州。〃但骞某决不会袖手旁观,必会尽一份自己的力。而且,我决不逃难,决不离京,我要与这京城共存亡。当年杜甫逃难中的诗句:〃感时花溅泪,恨别鸟惊心〃,我记得很清。我会照李清照写的那样去做:欲将血泪寄山河,去洒东山一 土。

我默望了他一刹,忽然有一种不认识他的感觉。

我让你吃惊了?

不,没有。我急忙摇头。听了先生这话,我的守城决心也增了几分。

还有要问的吗?他笑了一下。

两军开战之前,是否已允许谋害对方的人?

你是指什么人?他的眼瞪大了:不会是指平民吧?

与即将开始的战争有关联的人。

按照战争自身的逻辑,这是允许的,尽管这很残酷。历史上已经有过许多这样的事情,一支军队还未走上战场,它的将帅已先被敌方用巧计谋害,致使这支军队也随之失败。你何以忽然问起这个问题?

我瞎琢磨呗,我过去听你讲了那么多回兵书,最近没事,就经常坐在那儿瞎想。我还想到,如果当时王公公随皇帝亲征前,先派人去瓦刺人那儿把他们的头头也先杀了,不是就没有土木堡之败了吗?!我想起了这个遮掩的法子。

噢,你还在想过去的事哩。刺杀也先,谈何容易,哪一个大军将帅不是里三层外三层地被卫兵保护着?有些事你只能想想而已,并不能去做。我劝你不要再想过去的事,好好思虑自己今后怎么过日子,你还年轻。

感谢骞老先生的关心,今天就不再打扰了,以后我可能还会再来向你请教……

那天回到家里,帖哈把我叫过去说:动手的人已经准备好,就等我的确切消息。我刚开口问了一句:几个人?帖哈就摇头止住我说:不要问那么细。

也罢,于谦大人,我就照要求去做了,谁叫你是大明朝的兵部尚书呢。我是瓦刺人,我应该站在我们瓦刺人一方看事情。

那天的晚饭我做得很丰盛,炒了五六个菜,还温了一壶酒。卢石回来看见说:嗬,像过节呀。我笑着说:是要过节。他眨着眼想想:今儿个是什么节?我用手指点点他的额头:吃完了再给你说!

吃过饭进到睡屋,卢石捉住我的手说:告诉我今天是什么节,我怎么一点也想不起了?

今天嘛,是开怀节!我答得一本正经。

开怀节?啥叫开怀节?他的眉毛好看地弯起来了,我就爱看他这个模样,像一个大孩子。

就是说我从今天开始定下去怀孩子,再不像过去那样只怕怀上了,你说这不是我们的节日?

你择好了日子?他高兴地抱起我。

只是从今天起,除了我来红之外,你必须每天夜里都要忙一回,不许中断一夜,为的是我好早怀上。

那我当然答应,我还巴不得呢,只是明天夜里我恐怕不行。

为什么?不说清原因我就定下不开怀。

因为后天早上于谦大人要去我们营中点校,我明天夜里按要求需睡在营中,不然很难保证按时赶到。

我心中一阵轻松:看来这个计谋还行,很容易就把日子和大概的时辰弄清了。

你是故意寻找借口,你是不是觉着太累,找个理由不回家了?

嗨,笑话,我这身子做这事还能觉着累?我盼着一夜做几回哩,不信?咱今夜里就试试,看我怎么样?边说边就把我扔到了床上。

我急忙把身子扭到床的一边,故意嘟起嘴说:就是于大人去你们营中点校,也不可能那么早,你住在家里,早点起床往那里赶还不行了?

第十四章 之 7

我骗你干啥?今天后晌兵部已正式知会我们,后天早晨卯时点校,寅时兵营四周就净街了,我那时再往营中赶,怕是连门也进不去了。

净街?啥叫净街?我装做不懂,心里却明白:准确的时辰也有了。

就是不再允许其他人走动。于谦大人本不愿摆谱惊扰市民,无奈眼下是战云笼罩的非常时期,他作为明军统帅,是不能出任何意外的,故采用了这净街之法。

好吧,既是你明夜真有正经事需要住在营中,就放你一夜的假,不过嘛,过后你要给我补上。我媚笑着说。我脸上虽在笑着,心里却有些难受:他这样爱我信任我,我却如此处心积虑地从他嘴里骗出东西,是不是太过分了?老天爷他是不是在看着我?我日后会不会遭报应?

我今夜就给你补上!他老虎一样地扑了过来……

第二天吃早饭时,帖哈刚一坐在饭桌前就迫不及待地用目光向我发出询问,我忽然有些生气:连卢石对我的爱也被你利用了!就故意装作看不懂他的目光,对他不加理会。就让你急一急吧!他果然早饭吃得心不在焉。

一直到卢石走后,我也没有主动去帖哈屋里回说打探来的消息。他后来脸阴沉着来到我的屋里说:既是没有从卢石那里探听到消息,就赶紧再想别的办法。

谁说没探听到?我瞪他一眼:明早寅时净街,卯时点校。

是吗?他高兴起来,我看你那样子,以为没希望了,你该早给我一个信号,弄得我早饭都没心吃。好了,我这就立马出去安排。为了保险起见,你后晌可以再找人核对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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