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冠盖满京华 上-第1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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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京华侯门 第一百七十章 名分,弥留
    第一百七十章 名分,弥留
    将皇后送回坤宁宫安置,眼看林御医来了,陈澜自是起身告退。坐小轿回西苑宜春馆的路上,她少不得琢磨起了刚刚淑妃和罗贵妃的那一番讥刺,想着想着,她不禁面色倏然一变,随即就抓住了轿子旁边的扶手。
    虽说京营并不在京师里头,而是分三大营驻扎在城外,可人们说起来,总还是说京里。罗贵妃刚刚情急之下反讽淑妃的意思是,威国公罗明远如今不在京师?怪不得那时候变乱的时候宜兴郡主竟然匆匆忙忙离开了宜园,而这几日又神龙见首不见尾,她一日里就难能见其几回,若是罗明远根本不在京师,那么缘由就很简单了。
    想到这里,陈澜深深舒了一口气,但下一刻就突然冒出了一系列念头来。威国公若是不在京营坐镇,那么如今在那儿的人是谁?还有,罗旭那时候在外院直接拦截了各府的信使,是不是早就知道父亲不在的消息,亦或是有什么预判?杨进周此前至少得离开十天半个月,是不是他也一块走了?皇帝这是葫芦里卖什么药?
    带着满腹心思回到宜春馆,陈澜果然没有见到宜兴郡主。这是这些天来司空见惯的勾当,因而她在红缨的殷勤服侍下净了脸手,用了几块点心,就照例进了东屋里头看书。这几日除了陪伴皇后,亦或是闲来到院子里散散步,她的大多数时间都耗费在这些书上。为了遮掩自己的目的,她每次都是搬下好几本书撂在案头,好在太祖林长辉的那些字都是写在不少书后的空白处,她只要注意些,就不至于被长镝和红缨看出端倪来。
    遥想那一日乍然看到那书上内容的时候,她仍然不免有些心悸。原以为那位太祖林长辉也是来自遥远的后世就够惊人了,谁能想到,那位楚国公竟也是一样来自后世只一个是名垂青史,一个却已经几乎已经被人淡忘。
    她看书原本就快,而拼音尽管麻烦,但看多了也就习惯了,大约看了小半个时辰,她终于把手头那本书完全看完了,不禁放下书透了口气,又端起茶盏喝了几口,隐约间却听到外间传来说话声。竖起耳朵才听了一会,她拿着那盖子的手就停住了。
    红缨和长镝都习惯了陈澜这书呆子习性,再加上在旁边一陪就是一两个时辰着实无聊,往往就只在外头等。平日里进进出出端茶送水亦或是添蜡烛送点心,她们几乎都不曾看到陈澜抬头,久而久之也就少了许多避忌。这会儿两人一个拿着鸡毛掸,一个拿着抹布在明间里头打扫,干着干着,长镝就忍不住低声问道:“这么久不回去,郡主难道不想小姐?”
    “怎么不想?你没见郡主几乎天天都打发人送信回去?”红缨年纪大些,说到这里就轻声叹了一口气,“还不是没办法,龙泉姐姐那么大的胆子,那天从内校场回来还是吓得脸都白了,说是郡主当场砍了那个贪污军饷家伙的脑袋,又吩咐把头高悬在旗杆上,杀人的时候血染了郡主的前头衣襟,可郡主还是先下令把闹事的全都揪出来,每人二十军棍等到回来之后更衣时,那外袍上的血完全结住了不说,还一直渗到了中衣里头,郡主胸前红了一大片,她们服侍沐浴的时候都是战战兢兢。”
    长镝一时也觉得一颗心怦怦跳得厉害,忙使劲按着胸口:“说起来,当初在市舶司的时候,老爷原本是想可怜他们的,可郡主却把人分成了两拨。那些偷偷走私的不过是一顿板子之后,又给他们找了活命的差事,可那些真正的大商家却都倒了大霉,光是永远枷号就死了十几个,酷烈的名声却落在了老爷身上。也就是咱们老爷,成日里还没事人似的。”
    两人说着说着,渐渐话题就说到了东屋里的陈澜。对于这么一位待人温和大方,最好伺候的千金,她们自然都心存好感,再加上张惠心平日里时常提起,两人少不得心存偏向,当说起皇后几乎天天召见的时候,红缨四下里看了一眼,冷不丁低声说:“陈三小姐什么都好,唯独是父母都不在。若是按照常理,即便她出身阳宁侯府,也是不能选作王妃的。”
    “王妃?王妃有什么好的,看着风光,可你瞧瞧晋王妃……郡主上回还嗟叹过,和老爷说话时也说,幸好及早把小姐许配了人,否则万一配了皇子,将来还不知道怎么样。皇后若是真的疼惜陈三小姐,不若认个干女儿,无论是县主郡主公主,三小姐将来就不用愁了。”
    她们在外间说得起劲,陈澜在内间仔仔细细听着,末了不由得深深叹了一口气。皇后对她一见如故,隐约间甚至当做了早年间去世的庆成公主的替身,这对于她来说自然是有利的,而且她也是真心敬爱皇后。但名义这东西,却得分时候分场合分人物。储君的名义可以让诸皇子亲王打破头相争,可其他的名分……
    由于这些思量,用晚饭的时候,陈澜也颇有些心不在焉,随即便以累了为由早早地上了床。然而,这一夜,早早睡下的她却辗转反侧,大半个晚上脑子里都是那些纷繁杂乱的念头,直到后半夜才合了眼。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就当她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忽然感到有人使劲地推搡着自己,顿时一个激灵睁开了眼睛,眼见是红缨,她忙支撑着坐了起来。
    “怎么回事?”
    红缨大约也是被人叫起来的,这会儿鬓发散乱,身上只披着一件外衫,此时急急忙忙地说:“三小姐赶紧起来,外头坤宁宫的叶尚仪和两位公公正等着,说是皇后要见您”她看到陈澜震惊得不知如何是好,连忙又说道,“郡主昨天一晚上都没回来,刚刚叶尚仪说人一直都在坤宁宫,只怕是,只怕是……”
    没等红缨再说下去,陈澜就一骨碌爬了起来,趿拉着鞋子就匆忙下地。到了妆台边上,眼见长镝也匆匆进来,她便言简意赅地吩咐梳最简单的,首饰等等一概不用。即便如此,手忙脚乱的长镝仍旧在梳妆时用力过度,拉下了好几根头发,疼得她直皱眉头。到最后,她洗漱过后在两人服侍下麻利地换好了一套琥珀色衣裙,又添了一件褙子,立时匆匆出了房门。
    早已等候在那里的叶尚仪满面焦急,一看到陈澜出来就慌忙迎了上去,却是也来不及解说什么,径直拉着陈澜上了外头的那小轿。一上轿子,两个抬轿的小火者就狂奔了起来,速度比之前进宫那次更快更猛,她只能死死抓住椅背,以免一个不好被颠出了轿子。好容易捱到了地头,又有两个粗壮宫女上前,与其说是搀扶,还不如说是直接把她架进了西暖阁。
    一进这屋子,陈澜就看到这儿的人并不少。皇帝坐在床头,宜兴郡主和武贤妃则是站在皇帝身后,靠床的脚踏上,周王正跪在那儿,额头紧紧贴在了皇后的手上,却是咿咿呜呜不知道在念叨着什么。见到这种情形,纵使她心里已经生出了最坏的打算,此时也禁不住脚下发软,直到皇帝扭头看着她,她才重重用指甲掐了掐手心,一步一步走了上去。
    看到宜兴郡主和武贤妃都冲自己微微颔首,武贤妃更是上前轻轻哄了两句,总算把偌大的周王林泰堪拉到了一旁,陈澜便稳步走到床前,见皇后那面上再没有丝毫血色,眼睛更是紧紧闭着,她只觉胸口剧震,忍不住看了看皇帝,竟连行礼都忘了。
    “皇后已经昏迷一晚上了。”说出这话的时候,皇帝的口气中既有怒火和烦躁,也有掩不住的懊恼和痛惜,“泰堪在这儿陪了一个晚上,可还是怎么叫都叫不醒,朕和九妹贤妃什么法子都试过了,几个御医都拿出了看家本事,可还是不行。若是再这么下去……”
    见皇帝已经说不下去了,一旁的宜兴郡主只能拉过陈澜低声说道:“若是再这么下去,只怕皇后会一直昏睡不醒,到头来便没有法子了。皇后这些天除了见过两三次周王,就属你陪在身边的时候最多,想来是把你当成了当年的庆成。你好歹试一试,若是能设法把皇后唤醒,不管怎么说也有个指望。”
    陈澜深深吸了一口气,随即点了点头,当即上前跪在了床前的脚踏上。握着那只消瘦得仿佛直接就摸到了骨头的手,她有心想开口说些什么,但喉咙口却仿佛噎住了似的。好一阵子,她忽然想起了昨日皇后在御花园中唱的那首***,灵机一动就轻轻哼唱了起来。
    细腻优美的歌声在屋子里回响着,就连急匆匆跟进来的叶尚仪也听得呆了,随即就和始终在这儿的王尚宫对视了一眼。昨天皇后在御花园悠然自得唱这首歌的时候,她们也在旁边,此时听到陈澜这么唱着,她们心里别提多惊奇了。她们是入宫之后便在皇后身边服侍的,却还是昨天第一次听到皇后唱这首歌,如今陈澜也会唱,那么只可能是昨天乍一听之后就学会的。因而,起初只是抱着万分之一希望的她们,不知不觉就把心提了起来。
    陈澜不知不觉唱了一遍又一遍,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她突然觉察到自己握着的那只手微微有些颤动,一怔之下连忙提高了声音。当觉察到那只手货真价实在动弹的时候,她连忙转头看着身后众人。身后的皇帝和宜兴郡主都是愣在了那儿,下一刻,宜兴郡主立时大声叫着御医,皇帝则一个箭步赶上了前来。
第一卷 京华侯门 第一百七十一章 天长地久有时尽,执手低语意深长
    第一百七十一章 天长地久有时尽,执手低语意深长
    “我……睡了很久?”
    被御医又是扎针又是灌汤药忙活了一阵子,皇后终于真正醒转了过来。看着被皇帝紧紧握着的那只手,她费力地问了一句,眼见谁也没回答,她的目光便在床前众人身上一一扫过,当看见陈澜时,她愣了一愣,随即就露出了笑容。末了,她才把目光转向了皇帝,嘴角上勾的弧度更深了些。
    “皇上,刚刚我又听到那首《***》了。也不知道是从哪里飘来的,悠悠然然好听得很。我之前在御花园时还唱了一回,可现在实在是没有那个力气了。当年,这首歌还是皇上从残谱上抄下来给我的……”
    听皇后尽嘟囔这些,宜兴郡主略一思忖,就冲叶尚仪和王尚宫以及跟着皇帝过来的夏太监打了个手势,三人自是知机,各自把各自的人都带了下去。一时间,偌大的屋子里就只剩下了这边的寥寥数人。
    皇帝盯着皇后,突然开口说:“刚刚是陈澜唱的。”
    “是阿澜?”皇后一下子惊讶了起来,见陈澜正站在宜兴郡主身侧,便轻轻挪动了一下头颈算是颔首,“昨天她才听过,今天就会了,看来她和我真的是有缘……只可惜我已经支撑不住了,否则,我真的想她多陪我一阵子……”
    “别说傻话若是你喜欢她,以后这病好了,尽可让她留在宫中陪你”
    “皇上糊涂了吗?留着一个外姓女子在宫中,群臣那里可怎么说?这一次借着九妹的由头,可若不是西苑那边的事情不好办,九妹也不好长留宫中,更何况是她?”
    “她父母都去了,朕可以封她郡主……不,封她公主,让她名正言顺地做你的女儿,这样留在宫中陪你,谁还能说一个不字……”
    话还没说完,皇帝就感到一只手艰难却轻柔地挡在了他的嘴上,随即就看到皇后的眼圈赫然发红,但脸上满是坚决。夫妻多年,他哪里不明白自己的结发妻子究竟是什么样的人,到了口中的一连串话便说不下去了,只轻轻地抓过她的左手,用自己的双手将她的双手紧紧握在了一块,眼神中满是痛惜。
    “封郡主容易,封公主也容易,金口玉言一道旨意,可是在群臣眼中,皇上就成了一个只以自己好恶行封赏的人,至于我这个皇后,只怕要被人戳着脊梁骨骂了。就连阿澜……她是没了父母,可终究不是父母无名无姓,膝下还有一个弟弟,我若是不在了,她那封号又有什么用?更何况,皇上可曾问过她是否愿意?”
    皇后费力地抬起脑袋,见陈澜的脸上宛然可见泪痕,眼睛仍有些发红,而嘴唇上隐约还留着牙印子,不禁莞尔一笑,随即才看着皇帝说:“我是觉得她像我,若是我还能活个几十年的,认她做女儿也就罢了,可如今……九妹,你和贤妃带着孩子们出去吧,我还有几句话要对皇上说。”
    一句带着孩子们,宜兴郡主忍不住看了一眼陈澜,见她满是震惊,随即便默不作声地跪倒在地,轻轻磕了三个头,不禁心生感慨。再一看时,也不知道周王什么时候跟着跪下了,正像模像样地跟着磕头,她更是觉得心中平添酸涩,看了贤妃一眼便一同上前去,一人拉着一个悄悄退出了屋子。
    直到那厚厚的门帘再次放下,皇后才正色看着皇帝,一字一句费力地说:“原本以为上一回我就熬不过去,所以才说了那些,没想到老天对我还真是宽厚,让阿澜陪着我过了这十几天的安生日子。咱们夫妻几十年,如今到了这最后的时候,我再叫你一声七郎……七郎,吴王兴许还有冤屈,他毕竟是你的骨肉,你不要轻易处置了,至于储君之位……不是我心存偏见,晋王优柔寡断薄情寡义,并不是好人选;淮王太过贪婪,只知道与民争利,却不知道分利于民,而且心性阴狠,我实在是担心他误入歧途……”
    说到这里,皇后只觉得胸口异常烦闷,不由得顿了一顿。一旁的皇帝连忙将她半扶起来,轻轻顺了一会气,刚说叫个御医进来看看,亦或是自己去倒杯水的时候,手却被皇后按住了。见那双一度有些黯淡的眼睛此时再次绽放出了不容置疑的神采,他到了口中的劝慰顿时吞了回去,只脸色越发阴晦。
    “罗贵妃的鲁王还小,可她大约是因为早年间受了太多冷遇,所以一贯娇养着孩子。过了年就已经八岁的人了,却还是身体极弱,此次只是跌进了一个没多少水的小水塘,就险些折腾出了大事,虽是有人心存险恶,但毕竟孩子太娇弱了。况且,孩子小没有定性,若贸然置之高位,只怕更容易养坏了人,而且威国公是皇上还要用的。至于其他皇子,一眼看去,竟是没什么出挑的……如今想来,七郎,都是我的错,我就不应该为了避忌群臣的风评,不在跟前养两个皇子。”
    “福娘”皇帝终于再也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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