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宝书库 > 魔幻玄幻电子书 > 回到卡戎(出书版) 作者:郝景芳 >

第19部分

回到卡戎(出书版) 作者:郝景芳-第19部分

小说: 回到卡戎(出书版) 作者:郝景芳 字数: 每页4000字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的搜索与思量中,冰层一寸一寸融化,海水泛起波澜。

  纯白的月光照进来,床在窗边,和窗台连成一体。窗外框的四周都种着常春藤,枝条绕花栏蔓延,垂下长而柔软的天然帘幕。窗口像夜晚的贝,月光像天堂的神谕。

  夜色温柔,她忽然又想去看看爸爸妈妈的房间。

  她爬起身,套上一条裙子,从床上跳下来。

  穿过寂静的楼道,她重新来到爸爸的书房。

  书房里还是和上次看到的时候一样,一尘不染,只是她一眼看到,原先桌子上的花已经不在了。

  房间回到平时正常的空净状态。月光下的屋子像空寂的舞台,夜晚像一场无人的戏剧。洛盈慢慢走到舞台中央,顺着墙根走动,在书架搭成的背景中,用没有人听得见的声音念出寂静的独白。爸爸妈妈,你们听得到吗?她默默地说。我现在才发现,我记得你们的话。我到过地球了,学会一个人上路了,我以为忘掉的东西原来都还在我心里。

  四周无声无息,没有回答。

  不知不觉,她重新来到月牙桌旁。桌脚边上已经空空荡荡。她在四周看看,摆花的位置平平凡凡,没有塑像,没有装饰,没有隐秘的暗门。

  除了两串数码。

  洛盈忽地俯下身子,银白色的月光照亮地板边缘的包络线,两串用小刀刻下的数码微微反光,清晰可见。她有点紧张,仔仔细细地看。第一串是九个字母,第二串是十三个字母与数字的组合。

  对这两个长度,她非常敏感,那是个人档案空间登录名和密码的长度。

  她跳起来,从架子上找来纸笔,跪在地上,一个字符一个字符地抄录下来。然后站起身,顾不得头发上沾的灰尘,跑到墙边的登录端,进入自己的数据空间,再从自己的空间出发,搜索纸上炭笔写下的登录名。她的手轻轻发颤,用一个指头慢慢敲击。

  妈妈的名字。她点击进入。

  眼前的屏幕瞬间转为一个房间。这是空间的三维形式,她忙去门边取来立体眼镜。档案空间可以布置为二维或者三维,二维方便浏览,三维有直观印象。工作室与论文往往用二维,私人界面和艺术作品常常用三维,在立体空间里,作品有全息记录,电子日志可以做成书的样子,可以用声音播放,也可以刻在山壁上,看上去可以抵抗时间的侵蚀而不朽。

  这是一个石壁环绕的房间,和火星处处轻灵透明的墙壁与球形穹顶不同,倒是很像洛盈在地球上到过的文艺复兴时期建筑,长方形的厅堂,线条笔直,青灰色巨大岩石砌成的墙壁,高昂的平顶有壁画,四边有石膏雕刻的繁复的天使。房间不算宏阔,但顶天立地的巨大窗扇在廊柱之间透出光,让室内的光影显出纵深的延展。房间里铺着地毯,错落着壁龛和展台,妈妈雕塑的三维影像就在这些展台上,雕塑做成展览,呈现出神秘而永恒的姿态,整个房间带着一股来自异星的远古气息。

  洛盈的心剧烈地跳动起来。

  这是妈妈的记忆之库。

  她开始在房间慢慢走动,手轻轻触摸那些凝固在塑像里的灵魂。那些身体有扭转的线条,双手向天空伸着,肌肉紧绷,仿佛日复一日地渴求着永远求不到的东西。虚拟阳光从竖长的窗口倾泻而下,白光洒在雕塑身上,使它们看起来像悲剧中定格的角色,在展台上让悲哀永驻。

  她拿起一只花瓶,古色古香的长颈阔肚,仿佛古埃及玛雅文化时期似的文物。

  端详了一会儿她发现,花瓶上面刻写的是妈妈的日志,自动显示成仿古的花体。

  〖小盈是天使,带来光。〗

  她看到这句话,目光一下子定住了。

  〖有时候人以为很懂生活了,但是一道光仍然能让你质疑一切。人永远不能真的掌握生活,所谓的理解应该是一种无穷无尽的自我反诘。交流,交流是灵魂。老师的到来无论如何都是一件重大的事件,小盈出生的这一年,终将载入火星的史册。〗

  我出生的那年,洛盈想,也就是十八年前,那一年发生了什么呢,老师又是谁呢?

  她的心怦怦地跳着,仿佛在虚拟空间都能听到,穿透深沉的寂静在房间里震动。她仔仔细细地看着,妈妈的日志优美而含糊,没有明确的说明。旁边有一只瓷碗,又有一个盘子,每一件文物上都有一两句简明清丽的句子,像在悠长时光上蜻蜓点水。

  她很想细细地将每一篇日志都看一遍,直觉告诉她,她接近了一段从前不曾知晓的往昔事件。但就在这时,展室敞开的门外面突然响起了什么声音,似乎是有人刚从外面登录了。她心微微一跳,抬头犹豫了一下,将盘子放下,踏出门外。


  塔

  伊格看到洛盈的时候,吃了一惊。

  他站在一片从未见过的虚拟广场上,不知接下来该往何处走去,就在这时,他惊奇地看见洛盈,从广场一侧的灰色大门里走出,红色的裙子在石壁映衬下显得十分亮眼。

  他不知道这是哪里。他来到这里,是因为在老师的一篇日志里发现了一个超链接。

  我们常常在这里发表观点,跨越距离,这是最好的时光。

  老师这样写道。他看到“这里”二字的色泽与周围有些差别,将手放上,身边的世界就迅速变换了样子。他来到这里,但不知这里是哪里。

  眼前是一片空旷的矩形广场,巨大的暗灰色石板铺地,带长廊的石砌建筑环绕在四周,长廊里能看见庄严的雕像。广场空无一人,中央有一眼干涸的水池。四周的建筑线条尖锐,肃穆阴郁,四角有尖顶塔楼,如同诸神傲然俯视。人站在广场中部,立刻感觉孤立而渺小。广场一端是细长的出口,夹在左右两侧险峻的建筑中间,显得明亮发光。另一端矗立着一座高耸的教堂式建筑,同样是哥特式风格,正面窄而狭长,拱顶轻捷,大门紧锁,扶壁如剑锋,直插云霄。他起初想向教堂走去,可不知为什么,心里对另一侧的出口更为惦记。他边走边回头,出口外的光像是奇异的吸引,他越是背向它,越是觉得它明亮。他走到一半,改变了主意,转身向对面,走向另一端出口的小径。

  而就是在这时,洛盈走了出来。

  他一下子站住了。洛盈也站住了。

  两个人面对面,好一会儿不知道该如何反应。

  最后是伊格先动起来,点点头先向她打了招呼。

  “你怎么会在这儿?”

  “你怎么会在这儿?”

  伊格想了想,觉得此时此刻应当坦率一些:“我是从我老师的空间连过来的。”

  “老师?”

  “我老师从前来过火星,十八年前。在此住了八年。我因此认识了他的爱人。”

  “十八年前?”洛盈忽然低低地惊呼了一声。

  “嗯。”伊格回答,“据说那是战后第一次有地球人到火星。”

  洛盈没有说话,睁大了眼睛,轻轻咬着嘴唇看着他,脸上写着惊奇与一点点迷惘。

  “这里是什么地方?”他问她。

  “我也不知道。”

  “那你是怎么来的?”

  “我是从我妈妈的空间过来的。”她仍然睁大着眼睛,“我妈妈……也提到过老师这两个字。”

  “你妈妈?她叫什么名字?”

  “阿黛尔。阿黛尔·斯隆。”

  伊格皱了皱眉,他没听过这个名字。他想了想问:“你认识珍妮特·布罗吗?”

  “当然认识。”洛盈说,“她是我妈妈最好的朋友。”

  “真的?”伊格脱口而出,“就是她给了我进空间的权限。她是我老师的爱人。”

  这样就很明显了。洛盈妈妈提到的老师,多半就是他的老师。他看到洛盈惊奇地张开嘴,不知道这其中有什么更深的渊源,于是小心翼翼地问:“那你妈妈在哪个工作室?”

  “起初在水电第三实验室,”洛盈轻声答道,似乎也因这突如其来的发现内心紧张,“但生前最后两年没有注册任何工作室。”

  “生前?她去世了吗?”

  “是,我爸爸妈妈都去世了。我爸爸生前在光电第一工作室工作。”

  “什么?”伊格一下子呆住了,“你爸爸在光电实验室?”

  “是,被罚以前一直是。”

  “什么被罚?”

  “被罚到火卫二上面去开矿。”

  “为什么?”

  “我也不知道。”

  伊格越来越紧张,问道:“那他们是因为这个而死吗?”

  洛盈点点头:“是。矿船事故。”

  伊格呆立了半晌,久久无言。洛盈问他是怎么了,他很长时间不知道该怎么说。头脑里一片纷杂,思绪像万千飞舞的雪花。洛盈的父亲死了。他在光电实验室。他因受罚而死了。老师的死和洛盈父母的死交汇在一起,他不知道这其中是不是有必然的因果联系。是不是一张小小的芯片带来了这样大的悲痛的结局。他内心涌起深深的巨大的歉意,如果是老师的索求导致了洛盈父母的受罚,那么他真的不知道该如何面对面前这个柔弱的女孩。她看上去如此纤细,却是在这样的死亡阴影中孤独地成长。他忍住心底的悸动,将自己来火星的初衷和这些天的发现逐一作了简要说明。

  “就是这样。”他最后说,“我的老师带走了你们最最核心的数据库存储方案。他叫阿瑟·达沃斯基。”

  洛盈怔怔地呆立着,大眼睛一眨不眨,写满了强烈的震动,过了很久才喃喃自语道:“是这样吗?”

  伊格点点头说:“我不知道该说什么,也许该替我的老师说声对不起。只是对不起可能也没有用了。”

  洛盈完全没有回应,只是显得茫然而悲伤:“是这样吗……”

  “你没事吧?”

  她使劲摇了摇头,什么都没说,但表情显得很复杂,他不知道她是不是哭了,虚拟空间能传递人的表情动作,但没有液体。他想说两句安慰的话,但是像面对珍妮特一样觉得力不从心。他默默上前,一只手握住洛盈的肩膀。心底觉得一阵酸楚。

  “为什么是这样……”洛盈喃喃地说。

  是啊,为什么。伊格内心感到无法抑制的悲凉。为什么天地如此辽阔,却容不下几个志同道合的朋友。

  “欢迎前来,我的朋友!”

  就在这时,一个洪亮的声音忽然响起来,伊格和洛盈都吓了一跳。

  “是第一次来吗,我的朋友?”

  他们循声环顾左右,发现声音来自广场一端的出口。从教堂的方向看,广场如同鱼腹,尽头的出口就像鱼嘴,一道长廊在出口两侧,如细牙交错,出口外的远处透出白光的海洋。白光狭长而耀眼,人却始终看不出其中任何物体轮廓。从这白光旁的一侧,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自回廊里走出来,身材高大,声如沉厚号角,脸膛红润,笑容明朗。他伸开双臂,迎向他们,双手阔大,显得粗厚有力。

  “朗宁爷爷!”

  洛盈突然叫起来,显得很激动,迎上前去,想要和老人打招呼。伊格也跟着她走过去。

  老人却像是不认识洛盈。

  “欢迎你们,我的朋友。”老人说,“请原谅我还不认识你们,我来这儿只是第二天,对人们还不熟悉。不过你们放心,要不了几天,我就会认识每一个人,认识每一个前来的人,只要你来过,我就不会忘记。”

  “朗宁爷爷?”洛盈愣住了。

  “我是这里的守卫。塔的守门人。叫我守门人好了。你们是来看塔的吗?”

  “塔?”洛盈喃喃地说。

  “当然,我们的塔。为人引路是我的职责。我愿意为你们效劳。”

  “朗宁爷爷,您为什么会在这里?”洛盈仍然固执地问。

  “我为什么会在这里?”老人脸上露出笑容,“自从我死了,我的记忆体就到这里了。”

  伊格一惊,脱口道:“您……”

  “是的。”老人爽朗地笑着说,“我死了。你别问我为什么会知道自己死了,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你是在和我说话,但也不是在和我说话。我是我的记忆体。我的记忆体不能理解,但是能按照我的方式对答如流。我虽然死了,但还能完成对自己的守护,很多很多年。”

  “朗宁爷爷,你不认识我了吗?我是洛盈啊。”

  “小姑娘,别哭,别哭,遇到什么伤心事了?”

  伊格看到洛盈的眼睛越发悲伤了,但老人还是慈祥地笑着,认不出她。他端详着老人。老人的笑容出奇的明朗,肚子圆圆的,银发一丝不乱,声音如圆号般的洪亮厚度。

  伊格心底升起彻骨的寒冷和敬意。他不知该如何面对眼前讲话的身影。他是在与一个已经封闭的灵魂对话,亲眼目睹灵魂的安息与喜悦灿烂融为一体。他似乎看到一具冷寂平躺的躯体,生命力完全消散,但遗愿飞出体外,伴随着记忆在电路里运行。电路里电子秩序冰冷,但电路外的笑容有永恒的温度。他不认识这位老人,但他能感觉到洛盈的悲伤。电子程序能唤起温柔的情感,却不能理解,不能聆听。

  “谢谢。”伊格对朗宁说,“我们贸然闯来,不知规矩。还请您多包涵。”

  “没关系,年轻人。不要顾虑太多,在塔的面前没有规矩。”

  老人开始带着他们向前走,伊格看看洛盈,她平静了一点儿,落寞地跟在他们身旁。

  “你们想要听一些关于塔的介绍吗?”

  洛盈只是看着老人不答话,于是伊格点点头。

  “塔是理想的心脏。是广义语言的统合。”

  “广义语言?”

  “对,广义语言。”老人平和地说着,目光意味深长,“每一种呈现都是语言。感知,逻辑,绘画,科学,梦境,谚语,政治理论,激情,心理剖析。所有的这些都是对世界的呈现。所有呈现都是语言。只要我们还关心世界的样貌,我们就要关心每一种语言。语言是世界的镜子。”

  语言是光的镜子。

  伊格忽然想起老师临死前说过的话。他深吸了一口气,心里暗暗悸动,隐约感觉到此时此刻和老师

返回目录 上一页 下一页 回到顶部 0 0

你可能喜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