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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部分

牛鬼蛇神-第37部分

小说: 牛鬼蛇神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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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既然你看得那么仔细,你已经发现了蝴蝶的与众不同,你怎么还会说蜻蜓比蝴蝶还要奇妙?”
  “因为蝴蝶的这点本事很多别的虫子都有,只不过它们的翅膀没有蝴蝶那么漂亮罢了。蝴蝶和别的鸟别的会飞的虫一样,都是陆地上的小动物,它们从陆地出发,飞上一阵再回到陆地。”
  “可不是一阵,蝴蝶和蝗虫一样可以成群结队漂洋过海,从一片大陆迁徙到另一片大陆,这样的飞翔能力只有极少数候鸟才能与之匹敌。而且蝴蝶和蝗虫比鸟更聪明,它们一次也许不能飞很远,但是它们会借助身边同伴的身体做短暂的间歇,它们彼此互为同伴的停机坪,让自己以连续许多次的方式起飞降落再起飞再降落,最终完成不落地的远距离飞行。”
  李德胜说:“看看,我观察得再仔细也敌不上你的渊博。我还奇怪,以蝴蝶的翅膀那么脆弱,它是怎么完成迁徙呢?力量显然不够,翅膀也不够结实,单个或成双结对不可能飞得很远,连续飞一百米也难。”
  “如此说来,蝴蝶当真很了不起,我就没听说蜻蜓有这种超凡的能力。”
  “你肯定没有想过,蜻蜓是三栖动物。”
  “三栖?”
  “你肯定知道它是在水里产卵,蜻蜓点水。”
  我点头,“这谁都知道。”
  他继续,“可是不一定谁都知道,它压根就是水生动物,就像青蛙。你知道吗?”
  我的确不是很清楚,“大概知道吧。但不是很确定。”
  “它的幼虫时代完全在水下渡过。这期间它要独自完成从觅食到排泄的全过程生存使命,它的水下的邻居和伙伴谁都以为它和它们是一样的生物,谁也想不到它有一天会离开水,会飞上天,它完全省略了从水中爬到陆地上再生出翅膀上天这一整个进化过程。而且它是唯一的一个,再没见过别的东西像它这样。”
  我想了又想,“应该不是唯一吧,那蚊子呢?”
  “蚊子是在水面,这不一样。蜻蜓幼虫则完完全全在水下。”
  他的话我不是很清楚。也许对昆虫他比我更有发言权,我不能够用我不知道的东西与他辩论。如果他说得都对,那么蜻蜓的确是个最奇妙的生物了。我们知道蜻蜓累了会在植物的尖尖上歇脚,也就是说它同样属于陆地。但它也属于天空,也曾经属于水下,真正意义的三栖。太了不起了!
  那个晚上的八角街,我是说属于李德胜和我两个人的八角街,完完全全被从雅鲁藏布以南飞越而来的绿蜻蜓所笼罩了。
  他的航班是早上八点,我们五点半出发。五点半相当于北京的三点半多一点,离开八角街已经接近零点(相当于十点),我们还有大约五小时多。他提议就不睡了,聊聊天,以后能像这样尽兴聊天的时候肯定很少。我当然没问题,我原本是夜猫子,看书写作都在日落之后;又何况有主随客便这样一句箴言在。
  他说在他自己的生活里,他从来不会想那么多事情,他说是我身上的鬼也上了他的身。东琢磨西琢磨的鬼。这些日子,每天看那么多新鲜东西,他心里大受震动。
  他说拉萨离太阳近,似乎离天堂也近。虽然同样是生生死死,这里的情形比他们那里总少一点悲悲戚戚。他的确觉得拉萨的人死了之后去的地方,不那么阴森可怖,是否那就是所说的天堂呢?
  我认为一切都是阳光的缘故。这里能见度太好,所以阴影下的物象也比其它地方要清晰,太清晰了肯定就少了神秘感。而他们那里刚好相反,绝大部分阳光被原始雨林遮蔽,冲破艰难险阻最终落地的一小部分已经没了它应有的锐度,既不够明亮也丧失了杀伤力。所以物象都变得朦胧,无端就多了很多神秘感。
  我说:“不论鬼神存在与否,神秘感就是鬼神的温床。”
  他说:“上次你的话对我很有启发。的确,我们那里阴暗潮湿,很容易滋生病毒病菌和那些毒虫,而这些东西天生就跟那些凶鬼恶鬼是一家人。”
  他的归纳真是精辟。在我们这些凡夫俗子眼中,五毒中的任何一位都能与心里的魔鬼对上号。蟾蜍;褐蝎;响尾蛇;大蜈蚣;壁虎。他所说的从高处摔下来会断成几截的脆蛇连同六脚壁虎,我都还无缘得见,我已经浑身都是鸡皮疙瘩了。
  我说:“总说鬼是凶鬼是恶鬼,它们再怎么凶恶也还是怕阳光,阳光真是了不起的东西。其实最终还是怕人。无论什么妖魔鬼怪,一旦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就没那么可怕了。说到底还不是怕人?”
  他说:“你不信有鬼,有些话跟你说不清楚。我们说的鬼,说得最多的其实是死去的家人。老母亲去世了,她会经常回来跟我说话,跟我女人说话。她虽然走了,还是有许多放不下的事情,她经常要回来唠叨唠叨。”
  他说的这些似乎类似于生死无界的情形。我没有过同样的体验,但是我听许多人都说过同样的话。我相信李德胜不是瞎说,说这些话的别人也应该不会是瞎说。
  我问怎么看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他的回答非常干脆。
  “根本没那回事。梦里的东西我白天从来没那么想过。对了,我记得你的书里也写过见鬼,写你当知青的那本书,你还记得吗?”
  “我的书我当然记得。我去老乡家找人,他死去多年的老娘在屋子里招呼我,我给吓得半死。”
  他说:“你白天会想老太太没死吗?”
  我说:“那不是梦,那就是大白天里活见鬼。”
  李德胜说:“就是啦。那老太婆是凶鬼还是恶鬼?”
  “当然不是。你说真有生死无界这回事吗?”
  “你呀,说来说去又说回去了,你们无神论真是可笑。对了,我也有话问你。你上次说保护濒危动物,你说人干嘛要做这个?那些动物之所以濒危,不都是人造的孽吗?”
  “我猜是反省吧,把别的动物灭了,自己觉得歉意,所以想方设法补救一下。”
  “给自己心里找一点宽心。可是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
  “还有像你说的,人先前没意识到地球上少了谁不行,后来才发现有的真还少不了。比如羊和鹿和羚羊这些小家伙,它们繁殖能力非常强,草原上一旦没了虎豹豺狼狐狸这些猛兽,它们就会过量繁殖。草场只有那么大,草只有那么多。太多的食草动物会让草来不及成熟就被吃光了,草场很快会变成沙漠。”
  “你说的这个我知道,是大自然自身的生态平衡。平衡被破坏了,当然必须想办法恢复。长时间失去平衡就是灾难了。”
  “今天的人已经意识到自己破坏了自然,要受到惩罚,所以人类在努力补救。无论思想上还是艺术上,崇尚自然成了这个时代人类的大趋势。”
  李德胜说:“我看不出你说的大趋势,如果有也仅仅是说说而已。人根本没有一丝一毫的悔意。”
  我说:“不能这么说。你看,原来西藏就没有自来水,现在大部分城镇都用自来水。原来城市里的工厂和烟囱越建越多,沈阳有个铁西区,二三十里工厂一个挨一个,烟囱比电杆还要多比山还要高,现在怎么样?还不是都迁到了城市外面,烟囱也都炸了。人开始关注环境改善环境,也迈出了模仿自然的第一步。”
  “严重反对。按你的说法,人把自然界的鸡杀光了,然后在笼子里大规模养鸡,这就是崇尚自然了?把工厂迁到城市以外,不是同样要另外糟蹋一片土地吗?根本就是掩耳盗铃,自欺欺人的把戏。”
  “你该看到这一切背后的反省,人的确在反省自己。人在向大自然逐渐靠拢,环境保护越来越被重视就体现了人类在觉悟。”
  “我看人自己就是最不自然的东西。刚才你说城市,城市是人造出来的最不自然的东西,人所豢养的任何动物都是最不自然的东西。包括人种的草种的树,修的路修的花园,没有哪一样是自然的。”
  天呐,从他的话里我听出了深深的憎恶。如果他手里有大规模杀伤武器,也许他会是十恶不赦的战犯。
  我不得不承认他的话不无道理。
  原先我以为他喜欢动物,必然会有一定的环保意识,我以为他会是一个环保主义者。现在看显然不是。他喜欢动物也许在于他厌恶人。

  2 歪脖子陶马

  其实那时候我已经知道,他迟早会走进我的书。
  前面二十三年在我迟钝的眼中,他是个内心没冲突的人。我迢迢几千里去看他,我看到那是一个失去了一个儿子和一个女儿的父亲,那还是一个儿子和一个常年患病女人的丈夫,我看到了生活中充满艰辛的一个男人,可是我没看到他内心的冲突在哪里。
  现在他迢迢几千里来看我,他好运气,短短的二十几天里有那么多好故事撞进他的西藏之旅。我也几次看到他开心或者不那么开心,我仍然没看到他内心的冲突。
  现在他要走了。他不仅仅是离开拉萨,不仅仅是离开我,不仅仅是离开他自己从1966年开始的一段记忆,他最终将走出他的朋友大元的生活。
  这是我们彼此都心知肚明的。
  他的生活与我无关,或者说山民李老西的生活与我无关。我的生活有自己的轨迹,一个曾经的知青,一个曾经的小说家,一个未来的教授,一个在不同城市里终老一生的退休小市民。
  我的生活同样与他无关。他的生活轨迹是他独有的,恐怕没有另一个人会与他相同。一个海南岛吊罗山原始热带雨林的山民,一个土生土长的巫医,一个以五毒俱全小精灵为伴的男人,一个生育了五个孩子并将其中三个抚养??的父亲,一个在人间与鬼界畅行无阻的半仙,一个生身为人又极端憎恶人的人。
  很遗憾,我想不出他的结局。
  过来的二十二年里,我们有三次面对面。我更愿意想象我们是两颗流星,我们各自的轨迹竟然奇迹般的有三次相交叉。不能不说这已经是奇迹了。可是以后呢,奇迹可能一而再再而三吗?
  分手前的这个夜晚,我觉得我和他之间所有的缘分都差不多了,我很难想象他会像先前二十二年里那样毫不耽搁的给我来信,他还会那样写信吗?我心里认定他不会。那么我呢?我会吗?我的答案谁也猜得到。
  这两个男人已经算是奇缘了,相信他和我一样满足于过往的一切,内心一定不会希冀更多。
  没有比就此打住更好的结局了。
  中间的这一段耽搁,他一直睁着眼。显然他没瞌睡,也许他和我一样在想心事,和我一样把二十二年里有关两个人的一切如放电影一般过一遍,或者和我一样对这份友谊做一个总结?
  打从聊天中止那一刻算起,刚才过去了多久呢,一分钟还是一小时?时间在此忽然停摆。
  我一向是个对预感缺乏信心的人。我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再过二十三年(2011)我自己会是怎样的情形。那时候我会在哪里呢,东北老家还是拉萨新家?沈阳还是柏林?活着还是死去?
  可是有一点我早就预见到,我的身边一定会有马,而且不止一匹。
  我知道其中的一匹是铜的,不,不能说是一匹,因为那只是一颗马头。向后扬起的长长的马鬃让我时刻感受到风。
  另外一匹似乎没那种速度,也没有那般躁动,它四蹄稳稳落地,马头同样高昂;马鞍马绺齐备整装待发,一望便知是一匹战驹。它是陶马,四条修长的腿,充满肌肉感的壮硕身躯,同样修长又结实的脖颈令它的体态异常挺拔。它是一尊造型鲜活比例精准的杰作,每一个细节都展示出生命的活力,整个躯干充满稳定感与信心。它呈古旧的青绿色,所有凸起的线条偏向灰白,譬如时间留下的痕迹。
  它的最动人的部分是比例略小但瘦削灵动的马头,嘴微微张开,鼻孔似乎在轻喘,已经挂好的马嚼令它那张脸上洋溢着临战的紧张和兴奋。最有趣的,那马头微微偏向左侧,是个歪脖子。这让它有了几分幽默感。
  我当真为它而陶醉。歪脖子陶马。可是为什么呢?

  1 诗意的拉萨圣诞夜

  1988年12月24日凌晨五点半,班车准时从民航售票处出发。我是仅有的七名乘客之一,我的一个来自海南岛的朋友是另外一个七分之一。他是我的客人,他结束了自己的旅程即将登上归途,我送他去贡嘎机场。
  天色微明,美丽的拉萨城此刻还停留在夜与日衔接的朦胧之中。大巴车看不出丝毫激动地平缓顺畅行驶在机场路上,我偷偷瞄一眼身旁的远道而来的朋友,同样看不出他有丝毫激动。如果换做我,如果我是他,我一定不会如他一样平静。
  拉萨是仅有的。不要说以后不能再来,像我这种即便离开也会一来再来的拉萨人,每一次回来也会激动不已。机场路九十五公里,离拉萨越近我的心跳就会越重。我身边的这个人我肯定他不会再来,这一别将成永诀,他怎么可能如此无动于衷呢?
  或许那也就是他的功力,喜怒不形于色,脸上永远不会反射出心底波澜。他不是寻常人。我做不到这一点。
  大巴车过了曲水大桥不久就减速停下,前面聚了许多人,显然是出了车祸。
  司机先还耐着性子等候,后来索性将自动车门打开,等于是告知乘客可以下车去透透气。七个乘客无一例外都下了车,陆陆续续往前面凑上去。果不其然,一个背书包的小女孩倒在血泊中。
  我说:“真是奇怪,干嘛不抓紧送医院抢救。”
  前面的一个人低声说:“已经死了。”
  一旁的警车警灯闪个不停。
  这时我注意到我朋友的脸色非常难看,我忽然想起他有一个女儿正是遭遇了车祸横死。
  我马上揽住他肩膀,把他拉回大巴方向。
  我说:“天太冷,回车上吧,车上暖和。”
  他没有反应,但他的身体被动的随着我回到大巴车上。我已经想好绝口不提前面的车祸,但是那也没什么意义,因为我只是七分之一而已(加上司机是八个人,减去我朋友自己仍旧是七个),虽然另外五个还在车下,司机已经开口了。
  司机说:“人死了没有?”
  我朋友显然不会接他的话,我们又不可能对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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