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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部分

年轻的心 短篇集-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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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灯光转暗,众人起身跳舞。

  吴君池一直在喝酒,十杯八杯下肚,才能老着脸皮坐下去。

  胡宝枝与男伴正跳舞,满场飞,吴君池想趁此良机开溜。

  他还没来得及站起来,忽然眼前人影一晃,一个标致的少女已经蹲在他面前。

  他慌忙拉开身边空位请她坐。

  那少女只十七八岁左右,一张雪白的面孔,机伶的大眼睛,笑容可掬,“可以请你跳只舞吗?”

  吴君池呆住了。

  她救了他。

  吴君池身上僵死的细胞一只只活了过来。

  少女俏皮的说:“我同我姐姐打赌要请你跳这只舞。”

  吴君池问:“贵姓?”

  “我们姓朱。”

  “朱小姐,请。”

  少女雀跃,跟吴君地下舞池。

  吴君池这才发觉少女穿着件象牙白的蝉翼纱舞衣,美得如小仙子。

  少女拉一拉裙子,“这种料子,一般是新娘用来做头纱用的,叫依露申:幻觉。”

  吴君池颔首,幸福婚姻是幻觉,生命也是幻觉,而他则喝多了。

  少女笑说:“姐姐说你好风度,又见你没有女伴,整晚静静坐着,同一般交际草不同,真好气质,我说,我会请你跳舞。”

  “谢谢你。”

  正当吴君池以为全世界预备遗弃他,而他也打算遗弃自己的时候,少女救了他。

  “看到今晚的女主人没有?”少女笑问。

  “没有可能看不到吧。”

  “说得好,你看她多庸俗多夸张多没有信心,我到了三十岁,才不要学她那样。”

  吴君池放下心来,原来不止他一个人忍受不了胡宝枝。

  “你看她的男伴,彷徨得要命。”少女咕咕笑。

  吴君池陪她跳完那只舞。

  少女说:“我可以问姐姐拿彩金了。”

  她似一只粉蝶般钻进人群里。

  而吴君池悄悄离去。

  在停车场,被新鲜空气一吹,酒醒了一半。

  吴君池,他同自己说,你要好好做人,虽然胡宝技把你当脚底泥,可是还有旁的异性欣赏你。

  而且,还是那么标致的一个可人儿。

  不知怎地,他的心情为此好转。

  回到家,心安理得一觉睡到天亮。

  第二天起来,照常回公司打理业务。

  之后他与志同道合的朋友合股经营生意,事事顺利,连吴君池本人都诧异了,呵难道是老天爷可怜他。

  离婚后,他与胡家已无联系。

  胡老先生派人找过他一两次,他不愿夹缠不清,只是忍心推辞。

  数年间在报上社交版知道胡宝枝订过两次婚,亦取消过两次婚约,渐渐销声匿迹。

  吴君池一直没有异性伴侣。

  一则经已伤心,二则没有那么多时间,创业期间需要注入无限精力时间,他往往在公司留到九时以后与美洲西岸的总公司联络。

  他赚到了名同利。

  不不不,吴君池并不快乐,可是,他也并非不快乐,一天工作完毕,疲倦地躺在床上,他觉得没有什么遗憾,他所追求的,几乎已经完全得到。

  他并没有追求快乐,所以,他并不快乐,也是应该的。

  今日,吴君池已不必倚靠胡家,他赚得的名与利,都是他自己的。

  多么值得高兴,多么心安理得。

  他建立了事业,信心,以及社交圈子。

  他的朋友泰半已忘却他曾经结过一次婚。

  “替你介绍女朋友吧,君池,似你这般人才,没有理由找不到对象。”

  “我并不寂寞。”

  “喂,许多女子要失望了。”

  那个时候,胡老先生再挽人来找他,他去了。

  胡家老宅装修过,看上去仍然光鲜,胡老先生出来见他时须用拐杖,一手握住他的手,一时说不出话来。

  “君池,你同从前一模一样。”

  吴君池只是笑笑,老人面前又不好说自己老。

  看护仍是随身跟着。

  君池仍用老称呼:“妈好吗?”

  老人唏嘘,“她终于弄清楚我们的儿子是不会回来的了。”

  君池不语。

  半晌他说:“爸,我们有无一门姓朱的亲戚?”

  者入扮起头想一想:“没有,姓朱的多数是上海人,我们是广东人。”

  这时,吴君池忽然见到门角有个小小人儿探一探头。

  老人忽然笑了,“囡囡,囡囡,出来见客。”

  那小人儿转出来,小小圆面孔,大眼睛,穿一袭花裙,约两三岁模样,可爱有如洋娃娃。

  吴君池诧异了,这是谁?

  胡老先生告诉他:“这是宝枝的女儿。”

  小小女孩倚偎在外公身边,打量着吴君池。

  吴君池有点困惑,她父亲是什么人,抑或,那并不重要?

  吴君池伸出手去,“叫叔叔。”

  差一点点,这小孩便是他的女儿。

  就在这个时候,宝枝也出现了。

  她胖了些,也温和些,十分客气地说:“君池,好久不见。”

  君池十分感慨,自然,泰半因为他此刻已非吴下阿蒙,宝枝才会给他三分尊重。

  人靠的是自已。

  “孩子好可爱。”

  宝技笑笑,不语。

  她已无当年姿色。

  吴君池看看表,“我有事,要告辞了。”

  “有空再来,爸爸希望见到你。”

  “一定。”

  走到门口,他忽然回头问宝枝:“我们家有无姓朱的亲或友?”

  我们家,他仍说“我们家”。

  宝校没料到他会问这个,只得想一想,“没有。”

  “爸七十岁寿筵,你不是请了姓朱的一家吗?”

  宝枝一怔,“请客名单仍在电脑里,我叫秘书查一查,同你联络,不过,那已是四年前的事了。”

  “麻烦你。”

  吴君池驾车离去。

  他没有回头看,他怕变成盐柱。

  假使有的话,他会看到胡宝枝靠在大门处目送他离去,那小小女孩拉着她的手,母女同样的寂寞。

  可是吴君池已完全忘却过去。

  过两日,胡氏企业董事室的秘书打电话给吴君池。

  “吴先生,当日有两家姓朱的,一家是朱鹤雅父子,另一家是朱子法一家四口。”

  “朱子法是否有两位千金?”

  “是,两位千金叫朱和与朱平。”

  “朱家地址在什么地方?”

  “吴先生,朱家经已移民,最新地址在多伦多北约区。”

  吴君池抬起头,“呵。”

  “我会电传给你。”

  “谢谢。”

  “不客气,吴先生,我们都很想念你。”

  吴君池挂上电话。

  他在座位上沉思片刻,抬起头,叹口气,忙着去开会。

  他的工作一直很忙,可是不致于忙得使他忘记那位朱小姐。

  她有那样皎洁的脸庞,无邪的笑脸,“这位先生,可以请你跳只舞吗?”

  那一晚,吴君池情绪低落,几乎要哭出来,被她那么一打岔,他忽然之间忘却烦恼,暂时沉醉在那只舞中。

  以后的四年中,在无数劳累或寂寞的伤心夜,那张精致美丽的小脸,都给他很大的鼓励。

  吴君池抓住那一点点晶莹的希望,努力地生存下来。

  现在,他总算知道她叫朱平,住在多伦多北约区。

  那夜,他睡得特别稳。

  第二天一早回到公司,秘书向他报告:“周先生请的助手,现在已删滤至两名,他有要事出去了,想你今早替他见一见那两位申请者。”

  “改期不行吗?”

  “人家已经出门了。”

  “老周就是这样,他的助手,叫我面试。”

  秘书微笑。

  “叫什么名字,学历如何?”

  “一位叫鲁玉明,香港大学英国文学系一级荣誉毕业,兼哈佛大学管理系硕士,另一名叫朱平”

  吴君池猛地抬起头来,“叫什么?”

  “鲁玉明。”

  “不,另外一个。”

  “朱平,红色叫朱的朱,和平的平,多伦多大学文学士。”

  是她了。

  这么巧,吴君池忽然有点心酸,他又有机会见到她了。

  秘书说:“周先生的注解说鲁先生履历略强,但是朱小姐人非常灵活,二人都不可多得,且都是外国回流的人才。”

  “他喜欢谁?”

  秘书但笑不语。

  “他喜欢可人儿是不是,那么,把鲁君拨到我名下吧。”

  秘书看看时间,“他们应该到了。”

  “你让鲁君尽快来上班,我不见他了,请朱平小姐进来。”

  秘书有点诧异,不过沉默地依照吩咐行事。

  吴君池一颗心犏l鶠C

  朱平推门进来,朝他笑一笑,呵她长大了一点,成熟了一点,可是那张笑脸,仍然似早上七八点钟的阳光般明亮动人。

  “你好,吴先生。”

  “请坐,朱小姐。”

  他凝视地一会儿,才镇定下来,人已经在他面前了,还等什么?

  “好吗,朱小姐。”

  朱平扬一扬眉毛。

  吴君池连忙清一清喉咙,“我的意思是,希望你习惯我们这种二三十人的小公司。”

  朱平答:“二三十人已是中等规模的公司了。”

  吴君池唯唯诺诺说:“是,是。”他有点语无伦次。

  中午,他的拍挡老周回来,他斩钉截铁地对老周说:“我已决定追求朱平小姐,特此通知。”

  老周被他吓得呆掉。

  吴君池几时变得那般急进?

  “这是怎么一回事?”

  “我的意思是,我不希望别人同我作无谓竞争。”

  “你志在必得。”

  “绝对是。”

  “呵,恭喜你,看样子你终于打算破茧而出了。”

  吴君池也忍不住咧嘴而笑。

  同事们得到这样的提示,当然知道该怎么做,吴君池一开头就进行得非常顺利。

  他约朱平去吃晚饭。

  席间,他发觉他的幽默感回来了,接着,是他的机智,真没想到多年埋藏不用的活泼拿出来仍然派得到用场。

  朱平这样告诉他:“四年前跟父母及姐姐整家移民到多伦多,父母正式退休,姐姐升硕士,我则念大学一年,姐姐毕业后找到工作及对象,决定落地生根,我则打算回来看,我爱热闹嘛。”

  “拿到护照没有?”

  “一早就拿到了。”

  “爸妈可放心你一人返港?”

  “本来不打算放人,可是我爸很开通,同老妈说:‘老伴,百年归老,什么都得撒手’。”

  吴君池笑出来,他喜欢这位朱老光生。

  他试图把话题扯到正途上:“你喜欢跳舞吗?”

  “还可以。”

  “下次我们去跳舞。”

  “好呀。”

  吴君池言出必行,周末就接朱平去跳舞。

  他猜想他要比朱平大好几岁,便找了一个既有快节奏音乐又有慢舞的地方。

  那一夜,音乐恰巧又奏出五十年代名曲“难以忘却”,情调优美。

  朱平穿着小小黑色舞衣,成熟漂亮。

  “记得这首曲子吗?”

  朱平笑笑,“听过,不特别有印象。”

  吴君地又提醒她,“朱平,在你家即将移民之前,可有参加过一个寿筵。”

  宋平吃一惊,“那么久以前的事,不记得了。”

  “是一位姓胡的老先生七十岁寿宴。”

  朱平摇摇头,“我不记得。”

  吴君池叹口气,对于一个少女来说,四年可能真是老长老长一段日子。

  “朱平,我在那个寿筵中见过你。”

  宋平怔住,“是吗?”

  “你曾请我跳舞。”

  “有吗?”朱平睁大双眼。

  “有,曲子正是今晚的‘难以忘却’。”

  “多么巧合。”

  “你与你姐姐都在那次宴会中。”

  “呵,姐姐有否邀你共舞?”

  “没有,她与你打赌,你不会请到我跳舞。”

  “有这样的事?”朱平一点记忆也无,她大笑,“真是胡闹,吴先生,你会原谅我俩年幼无知吧。”

  吴君池呆住了。

  朱平竟一点记忆也无。

  看来他也不必勉强她记起往事。

  刹那间吴君池心平气和。

  他轻轻说:“那日你穿一袭纱裙,像个小小安琪儿。”

  朱平一直陪笑聆听。

  吴君池叹口气,“噫,不知不觉已经十二点,我该送你回去了。”

  那个晚上,吴君池躺在床上,一直微笑。

  朱平第二次救了他。

  第一次,她使他看到希望,这一次,她释放他。

  最奇妙的是,她自己不知道她曾做过那样的好事。

  吴君池安然入睡。

  朱平的工作成绩十分优秀,她对事情看法特别,乐意作新尝试,年轻人就是这点好,他们对工作有热忱,绝不墨守成规。

  三个月试用期满,朱平与鲁玉明均加薪升职。

  吴君池的伙伴老周进他房来,郑重其事地道:“阿吴,我有事相告。”

  “什么事?”

  “阿吴,你与朱小姐可有进展?”

  “呵,仍是好同事。”

  “老兄,”老周一额汗,“我还以为你激进,请你留神,我听说鲁玉明与她出双入对。”

  “呵,小鲁人不错,很聪明很可靠,年龄也与朱平相仿。”

  “你在说什么?”

  “你耳聋?”

  “阿吴,我不是听说你要追求朱平?”

  吴君池沉默一会儿。

  “喂!”

  “我弄错了,”吴君地笑笑,“我比她大一截,而且,二人兴趣也不一样。”

  老周松口气,“吓得我,我以为你闹失恋。”

  “还没恋爱,如何失恋。”

  “是一场误会?”

  “绝对是。”

  “喂,”老周搭着他肩膀说:“那么,星期天到我家吃顿便饭。”

  “好哇。”吴君池一口答应。

  老周不置信地看着地,“那么爽快,你知我干么请客?”

  “当然,你要替我做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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