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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3部分

九州·缥缈录-第233部分

小说: 九州·缥缈录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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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守在这里!任何人不能踏入金帐!敢来试我们刀锋的,就杀了他!”巴鲁恶狠狠地咆哮。他手中的长刀上,血一滴滴坠落,他已经数不清自己杀了多少人,合鲁丁家的武士还在源源不断地涌来,带领他们来到金帐门前的一千人战死得差不多了,只剩下巴鲁和巴扎所带的莫速尔家一部,因为贴着金帐死守,还剩下三五十个带伤的人。

“巴扎,带大那颜走。”巴鲁把弟弟扯到身边,低声吩咐。

“一起走!”巴扎不服从,死死地抓着巴鲁的甲胄。

“废物!”此时此刻,巴鲁也拿这个弟弟没办法了,只能瞪大眼睛,无谓地大声呵斥。

“少主人!守……守不住了!”一名莫速尔家的武士扑过来大声吼道。

巴鲁回头,成百上千的武士挤压这他们这一小群人,阵线正在溃退。人太多了,甚至刀都挥舞不开,莫速尔家的武士们和对方的武士们以长刀格挡,却挡不住对方人潮的压力。后面的武士们使不上力,高举着火把,狂呼着,一片火光照花了巴鲁的眼睛。

“退入金帐!从后面走!”巴鲁下令。

他掀起绣金的羊皮帘子,第一个冲进金帐。巴扎跟着冲进来,却一头撞在哥哥的背上。巴鲁呆呆地站在那里,巴扎正诧异,猛一抬头,心理一阵战栗,也呆住了。

无处不是尸骸,鲜血把那些松软的杨迈地毯都浸润成赤红色。浴血的阿苏勒·帕苏尔坐在黄金貂皮的宝座上,以手支着额头,宝座前插着鲜血淋漓的长刀。他扫视所有人,眸子里是一片令人心悸的空白。合鲁丁家的武士也纷纷涌了进来,看着这场面都惊诧莫名,放低了手中的刀。

巴鲁和巴扎已经跟了阿苏勒十年,从未觉得他们和这个主子的距离如此遥远。这个年轻人坐在了大君的宝座上,是新的帕苏尔家当家主,这世上最后一个青铜之血的继承者。他忽然长大了,成了帝王,孤独而强大,一如他的父亲。

阿苏勒缓缓抬起手,手里是一颗人头,旭达罕·帕苏尔的人头。

他用一种平静而遥远的声音说,“带这颗人头出去给所有人看,告诉他们不要打了。罪魁祸首已经死了,你们现在杀的,都是自己的族人。”



“狼主,北都城的东南西三面城门都已经打开,青阳人正大批外逃,要追杀吗?”朔北部斥候快马报到蒙勒火儿的面前。

年迈的朔北狼主正登高眺望北都城里,赤红色的火焰吞噬着城中央一片的帐篷,无数人的喊杀声汇在一处,隔着几里地都能听见。那里正是金帐宫的位置,听声音,那里聚集了成千上万人。

“分出三个千人队,控制三个城门,平民能杀多少就杀多少,如果发现混着贵族,就不能放过,但不要入城。汇集剩下的人到北门,太阳升起的时候我要从北门入城。”蒙勒火儿下令。

“北门没有开。斥候说。”

“那就打破北门。”蒙勒火儿说,“我从北面而来,我不想绕道。”

“是!”斥候领命就要离去。

“等等,北都城里发生了什么事么?”蒙勒火儿问。

“还不知道,我们只是推测有内讧,大概有上万人正在城里厮杀,有人趁机杀人和掠夺,平民迫不得已才外逃。”

“再查。”蒙勒火儿挥挥手。

斥候飞马离去。

“陷阱里的野兽们都疯狂了,这是最后的搏杀吧?”山碧空说。

“该结束了吧?该结束了……”蒙勒火儿低声说,“我现在真的很焦急,等待着太阳升起,等待着北都城的城门打开。不知道来欢迎我的会不会是旭达罕,我真的很欣赏他,那匹年轻的狼,有成为头狼的天分!”

“或者他会把他的牙齿对准狼主?”山碧空说。

“那样也好。”蒙勒火儿幽幽地说,“我很渴望敌手,”他叹息,“可我的敌人们,都死了。”

阿苏勒站在雪地里的那个岔道口,眺望着两座白帐,帐篷里各有一个女人,都是他想见到的。

他不能选择想走的那条路,因为那个帐篷不会对他打开,即使他只是想要走进去看看那个女人的脸儿,知道她还活着、还好好的。

他走向了母亲的帐篷,小女奴早早掀开了帘子等着他,看他的眼神跟上次不同,满是小心和敬畏。斡尔朵距离金帐不远,消息已经传到了这里,从旭达罕死去的一刻开始,阿苏勒·帕苏尔已经是帕苏尔家的主人。

“你出去吧。”阿苏勒对小女孩说,“找个暖和地方歇着,让我和阿妈两个人说说话。”

他揭开了内帐的帘子,内帐里的勒摩在同一刻抬起头来,两人的目光在空中相遇。勒摩看他的眼神时而迷惘,时而清醒,在短短的一瞬变化了许多次,她慢慢地站起身来。阿苏勒一步步走向母亲,勒摩的眼睛里透出了不安,抱着怀里的布娃娃一步步退后。

“阿妈,别怕,是我……”阿苏勒柔声地说。

他知道这么说没用,他的母亲疯了,早已认不出他,何况已经过去十年了,她记忆里的阿苏勒大概还是个小男孩。

勒摩摇摇头,但是眼里的不安退去了几分。她抱着布娃娃,嘴里低低地哼着什么歌,就像个小女孩儿,任阿苏勒走到她身边,轻轻搂住她的肩膀。勒摩抬起头看着他,有些茫然,怀里的布娃娃掉在地上。阿苏勒想弯腰去捡,却被母亲抓住了领子。勒摩撇着他,小心地凑近他的脖子,把鼻子凑过去轻轻地嗅着。阿苏勒心里一震,知道自己疏忽了,他只是换了衣服,却没来得及沐浴,浑身都是血味。

“阿……苏……勒……”勒摩轻声说。

阿苏勒以为自己听错了,低头看着母亲。

勒摩仔仔细细地嗅着,点了点头,又一次肯定地说,“阿苏勒。”

“阿妈!”阿苏勒抱住母亲,因为激动而不住地颤抖。

“我的……阿苏勒!”勒摩用更大的力气来回抱他。

“阿妈……你记得我啊。”阿苏勒的泪水坠落,脸上却是笑容。

勒摩咿咿呀呀地哼着歌,抱着她的儿子阿苏勒。阿苏勒已经长高了,是个大人了,她依然是把他当作一个娃娃抱着,于是阿苏勒不得不蹲在地上,这样才能让母亲舒舒服服地把他的头抱在怀里。

他只剩下三个对时,他要用第一个对时来和母亲说话。他不想留下爷爷身上的遗憾,他想把他在东陆看到的听到的,还有他的朋友都告诉母亲。这是乱世,每一刻都可能是永诀。

“阿苏勒,不怕,不怕。”勒摩温暖的手拍着他的头顶。

“我知道自己是个小孩性格,什么都怕,总是要别人来鼓励我。如果在东陆没有认识姬野……如果没有他,我已经死了好几次。”阿苏勒笑笑,“但我现在已经长大了,怕的东西不多了。”

“时间不多啦,下一次我再来和阿妈说话。”阿苏勒说着,站起身来。

他从地上捡起那个布娃娃,拍去上面的尘土,放进勒摩的怀里,摸摸布娃娃的头说,“我不在的时候,你就代我陪着阿妈吧。”

布娃娃缝成的时候就是个歪嘴,此时还是歪嘴,倒像是冲阿苏勒比了个鬼脸。阿苏勒笑笑,觉得自己还真是有些孩子气。他俯下身,紧紧地拥抱了母亲,亲吻她的头发,转身出帐。

那个小女奴居然没有离开,在帐篷外的风里冻得哆哆嗦嗦,抱着胳膊跳脚。

“你怎么没走?”阿苏勒问。

“侧阏氏这里随时离不开人,”小女奴说,“我也不能叫大那颜找不着我。”

阿苏勒摘下自己肩上的貂氅披在小女奴肩上,小女奴瞪着眼镜,也不敢推拒,也忘记了道谢。

“你叫什么名字?”阿苏勒问那个小女奴。

“我叫乌云。”小女奴怯怯地说。在蛮语里,这是智慧的意思。

阿苏勒微微点头,“乌云,你守在我母亲身边不要走开,如果城破了,有青阳人来这里,你就告诉他们这里住的是蒙勒火儿·斡尔寒的女儿。记住了么?”

“记住了。”乌云点头。

“谢谢。”阿苏勒把长刀插在腰间,迎着朔风离去。

乌云站在帐篷前,看着他的背影越来越小。走到那个岔道口的时候,阿苏勒忽然驻足,回身眺望。风在呼啸,风里的人影屹立不动。乌云心想这个大那颜这是奇怪,心里似乎总有许多事情,却偏偏都不说出来。她揪紧了身上的貂氅,又想无论怎样,大那颜还是个好人呐。过了很久,阿苏勒转身离去,再不回头。

金帐前点着火堆,横七竖八的都是尸首,静悄悄的看不见人。斡赤斤和脱克勒家的武士看见旭达汗的人头后都散去了。巴鲁巴扎兄弟吧莫速尔家的武士都派了出去,一个一个寨子通知旭达汗的死讯。金帐宫的武士女官们也都跑回自家的帐篷,谁都不知道这是不是最后一夜,应该和家人在一起。

阿苏勒踩过那些尸体,走到空地中央的鼓架上,抬头看着夔鼓。这面漆黑的巨鼓可以召唤北都城里素有的人,是他爷爷在天拓海峡捕杀异兽“夔”后剥了皮制成的,现在他的爷爷已经死了。他轻轻的抚摸着鼓面,夔的皮坚硬如铁,冰着他的手。

“阿苏勒,城里的局面已经控制不住了。你快走吧。”阿摩敕的声音从他背后传来。

“阿摩敕?”阿苏勒回头,“你怎么在这里?”

“我一直在等你。”阿摩敕说,“几家开战,惊吓了城里的平民,又有武士趁机抢劫、杀人和凌辱女人,所有人都疯了似的,觉得反正活不下去了,不如由着性子想怎么样就怎么样,也不过是死。东西南三面的城门被打开了,有人拼命往外逃,但是被朔北部三个千人队挡住了路,死了很多人,十个里面只能逃掉两三个。现在三个城门都已经在朔北部控制下,他们随时可以进城,不过现在还留在城门外。”

“狼主要从北门进城,或者他在等我们献城。”阿苏勒说。

“阿苏勒,走吧,凭你,要杀出去不难……其他人……反正狼主总不能杀了他自己的女儿……”阿摩敕说。

“你呢?”

“我?”阿摩敕一愣,摇摇头,“我大概不会死吧,我是个巫师,各部交战总不杀巫师的,前次狼主也没下令杀我。”

“苏玛呢?”

阿摩敕这一次沉默了。

“还有大合萨、巴赫巴夯将军、姆妈、不花剌将军,好多好多人,他们怎么办?”阿苏勒看着他。

“阿苏勒,别背那么多事啊,你会累死的……”阿摩敕低声说。

阿苏勒不答,拍了拍阿摩敕的肩膀,“帮我个忙好不好?”

阿摩敕挺了挺胸,“我能帮你什么?你随便说。”

“酒窖里还有些酒,大概几十坛,你你帮我搬出来,就放在火堆那边,我去后面把羔子搬过来,哥哥他们准备的,都洗剥干净了,还没来得及烤呢。”

“这……”阿摩敕瞪大了眼睛。

“今晚是烤羔节啊。”阿苏勒说,“吃羔喝酒的日子。”

等到阿摩敕费尽力气把酒窖里最后几十坛古尔沁烈酒都搬了出来,阿苏勒已经在火堆边架着铁叉烤羔子了,足足四五十个羔子,在火堆上架起一排来,阿苏勒在铁叉中跑来跑去旋转它们,看见阿摩敕扛着酒坛过来便对他招手,“快过来帮帮我,容易烤焦了。”

阿摩敕不想什么别的了,跟着阿苏勒在铁叉中跑来跑去。阿摩敕知道自己劝不出什么结果,这个夜晚阿苏勒好像忽然长大了,眼神平静而坚定。他闻着空气里的焦香味,渐渐地也不再(炫)畏(书)惧(网)。他很久没吃上羔子肉了,如果真的明天就要死,今晚饱餐一顿也不赖。

“还留着这样的好酒好肉!”他骂一声,咽了口唾沫。“死了好,留下来给我们吃!”

阿苏勒笑笑,“我烤得怎么样?”

“你会烤羊我可没有想到,以前你在北都城,不是顿顿饭都有人伺候你吃么?”阿摩敕说。

“我在南淮城学的,我有个朋友叫姬野,总叫我一起去偷肉店里宰好的小猪,弄点木炭就考起来,往上面撒香料的细末儿,烤完一刀切两半,一人一半吃。”阿苏勒淡淡地说,“后来我们又有了一个叫羽然的朋友,就得切三块,还有个叫息辕的朋友有时候也来凑热闹,一头小猪就不够吃了。”

“烤那么多羔子今晚找谁一起吃?”阿摩敕问,“我去找巴鲁巴扎?”

“不用,谁路过,就找谁来吃。”阿苏勒笑笑,“烧羔节,要成年的男孩子就该有肉吃有酒喝。”

“那边就有一个。”阿摩敕指了指不远处。

阿苏勒望过去,那里站着一个身量小小的大男孩,大概十六七岁。比阿苏勒略小一些,看衣服像是个奴隶,大概是闻到了烤羔子的香味过来的,盯着铁叉上的羔子吞咽着口水,却不敢凑近。这边满地都是尸体,两个贵族年轻人跑来跑去地烤羔子,看起来确实够诡异。

“你饿么?”阿苏勒放声问。

奴隶点了点头。

阿苏勒拾起一柄铁叉,“来,吃口肉,要能喝酒的话,还有古尔沁酒。”

“古尔沁酒?”奴隶摇摇头,“我是个奴隶。”

“木黎将军以前也是个奴隶。”阿苏勒说,“我和你分一只羔子,尝尝我的手艺。”

奴隶犹豫着,连吞了几口口水,裹着羊裘缩在寒风里。

“这边还能烤火,”阿苏勒说,“如果明天就得死,今晚吃一只贵族烤的羔子又能怎么样?”

奴隶放下了顾忌,上来就接过阿苏勒手里的羔子,一口咬下,油从焦黄的肉里溢出来,满嘴都是香味。他不小心咬到自己的舌头,痛的直打颤。

把那口肉舒舒服服咽到肚子里,奴隶才抬起头来看着阿苏勒,“谢谢……谢谢!”

阿苏勒拎过去一只酒坛给他倒了一碗酒,接过他手里的羔子,自己也咬了一口,点了点头,“还行,火候正好。”

奴隶搓了搓手,“我直接咬了,不干净……没关系么?”

“没关系。”阿苏勒嚼着嘴里的羔子肉,含糊不清地说。

奴隶不知道这个年轻贵族的身份,仔仔细细端详着阿苏勒的脸,最终他没从那张脸上找到一点点的伪善。她心里充满着前所未有的大胆,接过阿苏勒手里的羔子又是一口痛痛快快的咬下,就着一碗古尔沁酒,大口地吞咽。阿苏勒和他相视而笑,火焰驱走了严寒,羔子肉填满了肚子,烈酒让人胸膛里像是烧着一把火,浑身的血脉都张乐开来,奴隶脸上泛红,开怀地笑,露出发黑的牙齿。

“你多大?”阿苏勒问。

“十七岁。”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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