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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部分

络新妇之理(上)-第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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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脸。
  好黑。
  “黑……圣母?”
  站在那里的——是黑圣母。
  和服披在头上,前襟合拢。
  就像印度妇女或平安时代的贵族女子,不对,就像鬼一样。
  那张脸的黑,不是生物的黑。
  而是漆黑。
  只有眼睛是白的。
  “啊……”美由纪忘了该怎么尖叫。圣母维持回头的动作,停伫原地。
  若是没有和服,看起来就像一对眼珠漂浮在黑暗当中。
  美由纪就像被蛇盯住的青蛙似的,完全动弹不得。
  背后传来声音:“怎么了!”
  是天使——织姬。
  以此为契机,美由纪从束缚中逃脱,退了两三步,总算大声叫道:“黑……圣母……”
  “你说什么?”
  碧跑到美由纪身边,伸出烛台。
  光明驱逐黑暗。圣母大大地甩了一下那身突兀的服装,如脱兔般迅速跑开来。鲜艳的和服残像在黑暗中划出一抹扭曲的涂鸦,消失了。
  “怎么可能……”
  碧那张美丽的脸僵住了。
  黑暗消失在黑暗的彼方。
  “那是、那是什么?黑圣母?……怎么可能……”
  ——真的有……
  “美由纪同学!”声音从另一个方向传来,是夕子追上来了。
  “夕子同学……”
  “里面,校舍里面,刚才有人影从二楼的窗户跑过去。”
  夕子进入校舍,美由纪也跟上去
  ——真的有,真的有黑圣母。
  ——这真的是现实吗?
  因为触碰了不能触碰的事物,所以另一个世界的门扉开启了。
  美由纪奔进黑暗。
  深夜的校舍像是孕育着邪恶。种种浮雕设计,不管它们的主题是什么,看起来全都是些恶心诡异的怪物。黑暗中,非比寻常的气息正蠢蠢欲动。
  夕子只在长袍上披了一件斗篷。
  明明憔悴成那样。
  “上面……往上面去了。她想要跳楼!”
  一道尖叫声传来。
  “是小夜子的声音!”
  美由纪跑上楼梯,夕子和碧也跟了上去。
  来到屋顶。
  “那是什么!”
  一个黝黑的有机体掉在硬质的石地上。
  周围的石地全都反射着月光,唯有那团肮脏的物体吸收了一身的光芒,显得益发漆黑。
  那是——本田幸三。
  不,那是不久前还是本田幸三的物体。
  本田已经没有气了。
  不断地对小夜子投以污蔑眼神的那双眼睛完全失去了光辉,什么也看不见。不断地对小夜子口出恶言的那张嘴巴现在邋遢地张开,暴露出那条淫秽的舌头。手和脚都像被蜘蛛捕获的昆虫般萎缩而扭曲。
  他的脖子被扭绞到几乎折断,转向不可能的角度。
  肮脏的尸体……
  “不要、不要、不要、不要……”
  渡边小夜子尖叫着,迷失了全世界,当着美由纪的面,从坚牢的建筑物上跳了下去。
  仿佛被反弹出去似的,小夜子跃向空中。



  女子背朝着他。
  男子望着她纤细的背影。
  女子只是略略弯曲脖子,男子就像头野兽般警戒,烦躁而粗暴地斥喝:“不要转过来!不许看!”
  女子形状姣好的耳朵天生就听不进粗鄙的话语。她以流丽的动作回头,嘲笑似地绽出冷酷的笑容说:“你就那么讨厌……被人看吗?”
  “没错。”
  “连被我看……都不愿意吗?”
  “你……不一样,可是……”
  男子背过脸去。
  女子以机械般精准的拍子笑了。
  然后她绕到男子背后,轻轻地伸出纤纤玉手。
  纤细而柔软的指尖碰到男子的颈项。
  女子抚弄着男子的脖子,他说:“为什么……要藏匿我?”
  “为什么呢?我也不知道呢。”
  “为了唾弃我吗?为了轻视我吗?”
  “是啊。你现在处境十分恶劣,我是你的庇护者,也是你的饲主。在这种情况下,你的态度倒是挺蛮横的。我喜欢你这种顽强不屈的态度,还是因为你拿着这么危险的玩意儿呢?”
  女人白皙的手指从男子的脖子滑至胸口,抓住他深深藏在怀里的、不祥且尖锐的凶器。
  “放手,这……”
  “你都已经到这种地步了……还想保住你的男性雄风吗?”
  男子垂下视线。“什么……意思?”
  “你会做那种事,是因为你想当个男人吧?无药可救的阳具崇拜者。可是那是没用的,你还是认了吧。你已经遭社会排除,是个丧家之犬,不是个男人了。”
  “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你已经从这个国家的结构中被排除,是个逃脱者。尽管如此,你却仍想要坐镇在构造的中心,这是为什么?因为你想要当个男人,对吧?所以你没有侵犯女性,而是……像这样……”
  “住手!”
  男子回头,接着用力抱住女子。
  “你怕吗?”
  “我怕。”
  男子一次又一次紧抱住体态匀称的美丽躯体。
  “有人看着我,总是在看着我。”
  “是啊,你是个丢人现眼的罪犯,每个人都会看你。可是,现在看着你的只有我。”
  “只有你。”
  “对,只有我。所以,听我的话。”
  “你的眼珠是假的,是玻璃珠。所以……”
  “所以?你只放过我吗?”
  “不是。你……”
  男子闭上眼睛。
  接着,他把脸颊按在女子的肌肤上,用脸颊感受着润滑的触感,慢慢地跪下。
  “你不是生物。不用透过框架来看也是一样,就像假的。这双脚,这双手和脸都是……”
  “你喜欢我的脚吗?还是手臂?还是这些手指?”女子以玻璃珠般的瞳孔望着男子的形姿,说道,“喏,看吧。看着我。”
  男子顽固地紧闭双眼。
  “你没办法好好地直视我的脸。你……没错,你只能够以部分来理解一个人。”
  “就算那样也无所谓。”男子说。
  刹那,他兴起一股与女子融为一体的幻想。
  唯有那一瞬间,世界的视线消失了。








  03
  直通到底的道路两旁,黑白相间的鲸幕【注】(在日本,丧事所使用的一种黑白条纹相间的布幕。由于鲸鱼的身体也是黑白两色相间,故称鲸幕。)绵延不断,尽头处有一群人正吵吵嚷嚷地举行佛事。
  ——葬礼的味道。
  伊佐间一成的鼻子这么感觉到。
  鲜花的鲜香、线香的清香、寺院的古香、附着在丧服上的樟脑幽香、潮湿的泥土香。一切带有佛教色彩的气味,就是所谓葬礼的味道。伊佐间闻到的似乎就是这个。然而距离会场相当遥远,其实不应该闻得到的。
  一切都是风景唤起的虚假气味,是视觉的嗅觉化。
  ——黑白黑白黑白。
  黑与白连绵不绝的物品。仿佛连这黑与白、天空的蓝与点缀各处的佛具的金,都沾染了味道。伊佐间任意解释:因为这些物品在丧礼时几乎都是整套出现的。
  “多么豪华的葬礼啊。法事办得这么盛大,跟喜事没什么两样。喏,摆了那么多的花,真是浪费哪。”吴仁吉说道,转向伊佐间,露齿而笑。
  牙齿好白,也许是因为脸很黑吧,这位老人晒得相当黑。不仅如此,卷成一条绑在头上的手巾也呈现煮透般的颜色。
  “谁……”伊佐间以他独特的语法问道。他总是省略大部分的语句,却依然能够准确传达意思。当然,他这是在询问刚亡故者的姓名。
  “我不晓得你知不知道,不过这一带每个人都认识,是一个叫织作雄之介的大财主。”
  “有钱人?”
  “不过也不是暴发户。”
  “世家?”
  “世家嘛……说是世家也算世家,不过原本应该是渔夫吧。对哟,那么也算是暴发户吧。”
  仁吉说到这里,用力吸了一口烟斗,一瞬间停止呼吸,把嘴巴嘟得圆圆的,“波”一声吐出甜甜圈状的烟来。
  “天还蛮冷的呢,要进屋吗?”
  “不。”
  “这样啊。死的就是那个织作家的老爷,记得才五十多岁吧。这一带啊,都盛传老爷是被毒死的。”
  “毒死?那么是被杀的?”
  “传的啦,传闻不可能是真的啦。只是无风不起浪哪。”
  仁吉的口气就像个江户人。伊佐间这么说,仁吉便抗议道“胡说八道,我可是个地地道道的安房产的乡下人”,摆了个夸张的动作,仍然充满江户风味。
  “那么源头是……”
  “说来话长,进屋里去呗。”仁吉说道,站了起来。
  仁吉个头很小,不管是坐是站都一样矮小。伊佐间则是身材高大,随随便便就高出仁吉两颗头,但是他有些驼背,看起来是不多高。
  仁吉无疑已经迈入老年,而伊佐间的外表虽然老态龙钟,其实才三十出头,两个人的年纪就像父子般悬殊,看起来却没有多大差别,感觉几乎就像一对好友。有一部分是因为仁吉老人个子矮小,有时候还会流露出天真无邪的性情,不过最重要的理由,还是因为伊佐间的外貌未老先衰吧。
  这里是房总,兴津町鹈原,时值春天阴历三月,吹过的风依旧寒冷的渔港早春。
  实际年龄与关系都难以捉摸的两人,在刚结起花苞的樱树下,坐在路旁的木箱上,原本正在等人。
  伊佐间平素的工作是经营钓鱼池,而他的兴趣也是钓鱼,是个有些奇特的人。他的服装业难说是一般,乍看之下,实在看不出他是哪国人。现在他就戴着土耳其人戴的那种无缘帽子,穿着俄国人穿的那种御寒外套。虽然乱无章法,却极为协调。
  这个看不出国籍的男子,是大家口中的白昼幽灵。意思是尽管他的穿着打扮十分显眼,却不会向周遭强调自己的存在。他平时总让人摸不清楚他究竟在不在,就算他不在,也没有人会为此困扰。所以他总是利用这点,随兴所至,外出流浪。去年年底,因为发生了一些事,他暂时安分了一阵子。但是到了三月,一感觉到春意造访,他的流浪癖又发作起来,就像字面形容的蠢蠢欲动,坐立难安,终于离家外出。
  他似乎是想去未曾造访过的海边,钓些莫名其妙的鱼。
  于是伊佐间拜访千叶的渔港,两天前,便寄住在仁吉老人的家。
  伊佐间和仁吉老人只是共乘同一班电车而已,伊佐间也不晓得怎么会发展成这样。他们几乎不了解彼此的来历底细,但伊佐间从片段听到的情报得知,仁吉老人原本是个渔夫,在战祸中伤了脚,目前隐居在家。
  仁吉平常制作一些干货勉强度日,但事实上是靠着儿子寄来的生活费过日子,换言之,他根本没有必要工作。不过仁吉除了脚有些跛以外,身体健朗得很,所以整日闲得发慌,伊佐间恰好可以陪他解闷。
  老人的家是独栋房子,盖着生了锈的白铁屋顶,既荒凉又简陋,真正进去里面一看,也的确不怎么温暖。不过伊佐间可能因为深信春天已经来临,并不会觉得冷。而且他穿着冬天的御寒外套,不觉冷也是理所当然。
  “织作家啊,在这胜浦一带本来就是富家望族,不过我不晓得详细的来历。听说植村将军进驻胜浦城的时候,织作家就已经在了。喏,铺块坐垫吧。”
  伊佐间摆好那块分不清是坐垫还是抹布的布块,坐了下来。然后他问道:
  “植村是……”
  “植村忠朝,德川家的家臣。你不知道吗?”
  “不知道。”
  “说起来,胜浦这一带原本是安房里见氏家臣——正木氏的领地。正木氏和小田原北条家命运与共,灭亡了。代替正木氏入城的就是植村。”
  “什么时候的事?”
  “万治二年的事喽。”
  “好久。”
  “当然啦。”
  难怪会鸡同鸭讲,那是相当久远的事了。
  说到万治,是一六六〇年左右的年号,仁吉老人一口气讲到三百年以前的事去了。
  “织作家也是武将?”
  “不是不是,应该不是。我觉得他们应该是农家还是渔夫,这一带每一户都是。”
  “可是历史悠久吧?”
  “是啊。不过大家都认识织作家和村里其他人家不同,打一开始就不同。关于这一点,我以前也听说过一些奇怪的传闻,但现在没怎么听说了。因为织作家是地方的名人,没有人敢公开忤逆他们哪。”
  “奇怪的传闻?”
  “哦,是故事啦。听说织作家以前做了坏事才得以致富,所以代代遭到怨灵作祟,入赘的丈夫每个都早死。不过这只是乡下人小心眼,觉得有钱人全都是做了会遭人作祟的坏事才会有钱。是穷人的自卑情结作怪啦。”
  “所谓……过去的坏事是……”
  “知道了也不能怎么样啊,是故事啦。”
  伊佐间更感兴趣了。
  他恳求仁吉务必告诉他。
  老人说“你这人也真是好奇”,露齿笑了。
  “不晓得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流传的,真的是老祖母的故事喽。喏,天人娘子,就是那个故事。”
  “把羽衣藏起来的那个?”
  “就是那个,你知道嘛。织作的祖先啊,把天女的羽衣给藏起来了。”
  那算是坏事吗?
  伊佐间记忆中的天人娘子的故事是这样的:
  一名男子发现天女在河边沐浴,便把挂在树枝上的羽衣给藏了起来。天女回不去天上,就这样成了男子的妻子。天女生了孩子以后,发现男子藏起来的羽衣,于是回到天上——他记得好像还有后续,有些版本的结局也不同,不过大致上应该是这样。男子利用奸计巧言骗了女子,说是坏事的确是坏事,不过最后落了个悲惨的结局,而且伊佐间觉得男子也没有坏到那种地步,必须代代遭到诅咒。他陈述了自己的感想。
  仁吉答道:“这个嘛,有点不一样呗。传说织作的祖先啊,藏起了羽衣,娶了天女之后,竟然把羽衣卖给了诸侯还是大财主。”
  “卖掉了……”
  “卖掉了,而且还卖了个好价钱,所以天女永远回不去了。织作的祖先得到了财富和绝世美女,成了个大富翁。所以呀,没办法像故事一样幸福快乐啊。”
  “那么诅咒是……”
  “当然是妻子的诅咒。天女后来发现秘密,知道自己被骗,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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