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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部分

十四岁-第14部分

小说: 十四岁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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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病的名称没有说出来。这也是我感到十分不可思议的事情。赤坂先生尽管非常削瘦,但是看不出是在忍受着病痛。相反的,表情是有些朦朦胧胧的,还有一种似乎是十分幸福的明朗的感觉。
    “这方面的话,就不必担心了。”
    这样说着,赤坂先生把手伸进了肥大睡衣的前胸口袋里。
    “我有在医院里积攒的止痛药。假如没有这种药的话,就不可能和你们说这么久。尽管对不住大家,但是从现在开始,请让我一个人安静地休息好吗?今天我感到非常高兴。因为很久都没有听到既不是患病也不是继承遗产的话题了。”
    我们向着横卧着紧紧闭上眼睛的赤坂先生轻轻地点了点头,然后静静地走下了休息平台。
    第二天,依然是十分炎热的一天。尽管不像是七月里温度计都出了故障一般的炎热,可是刚刚过了早晨九点,就变成盛夏的炎炎烈日了。我们刚刚吃过午饭,马上就到佃公园集合起来。在清澄大街边上的二十四小时便利店里疯狂地购买了饭团子、冷面、冰淇淋以及巧克力,还有喝的东西和成人杂志,等等,然后我们就去了那家荒芜的工厂。我们准备了大量的食品。
    赤坂先生看着三个鼓鼓的塑料袋,只用眼睛笑了笑。
    “就算是收下这么多东西,也是白费的。你们几个一起把它们都收拾了吧。”
    实际上他喝的东西就只有塑料瓶装的运动饮料而已。虽然吃过了午饭,但我们还是觉得肚子很饿。不管是什么时候,初中生们都会觉得肚子是饿着的,就好像清扫车吞噬东京城里的垃圾袋一样,总要把食品吃得精光。在这种时候,就该轮到阿大大显身手了。他嘴里塞满金枪鱼色拉酱饭团,一边喝着可乐,一边又胡乱地把辣白菜冷面和哈根达斯冰淇淋交互地放进嘴里。阿大的前面很快就出现了小山一般的塑料保鲜膜和空空如也的盒子。赤坂先生十分愉快地看着我们狼吞虎咽地吃东西。有谁能够看着别人在嘎吱嘎吱地吃东西,自己却反而感到十分快乐的呢?这可真是件奇怪的事情。那么,或许应该是止痛药的作用有些过大了吧?
    时间大约过了一个半小时,我们打算回去了。赤坂先生显出有些失望的表情说:“真是对不起,谁能帮我把那个上面的袋子扔掉呢?不管哪里都可以,哪怕是公园的垃圾箱里也行。”
    “知道了。”
    直人最先行动了。他迅速地去取放在休息平台往上再爬几个台阶那里的塑料袋。那里面有几个甜瓜大小的被报纸包裹着的纸团。直人刚刚回来,我们就立刻隐隐地闻到了夏天公共厕所的气味。
    “真不好意思呐,我应该特别给你点儿什么奖赏啊。”
    直人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着回答说:
    “不用啦,我不想要什么钱。我也是常常住院的,也担心过医院的卫生间干不干净之类的事情。可是,您的身体怎么样了呢?”
    “身体没有什么大问题。就是因为什么东西都没有吃,所以渐渐地变得轻飘飘起来。或许再过一段时间,就会飘飘然地被风吹走吧……”
    赤坂先生望着休息平台扶手那边一片广阔无限的天空。
    “……我现在的心情就像是自己将要飘向那里的天空去呐。”
    这么说着,赤坂先生微微地笑了一下。是臭氧层遭受破坏后紫外线变得多起来的缘故呢,还是有些类似亚热带气候的缘故呢?最近一个时期,东京夏天的天空总像南方的休养胜地一般没有任何混杂物的蔚蓝。我看了一下赤坂先生,然后又望了望天空。不知道为什么,面对着蔚蓝的天空,我的眼睛里溢满了泪水。与我相比,直人的反应则更加直接,穿着黑色长袖恤衫的胸前,眼看着就有一滴滴的泪珠掉落下来。但直人还是安慰说:“别说这样的话了,要更加……”
    接下来的话,我也明白的。要更加、更加努力地活下去。即使再怎么劝说,也是无济于事的了,直人也似乎马上就明白了这一点。
    “要更加……有没有什么现在需要的东西呢?不管什么都行,我们什么都可以为您准备的。”
    赤坂先生似乎就连抬起头来都有些疲惫不堪似的。他的头垂落在泡沫塑料上。“谢谢啦。不过,我已经没有什么需要的东西了。”
    阿大用毛巾使劲地擦着脸。阿润的镜片后面湿润了的眼睫毛都趴了下去。直人提着装满了尿不湿的塑料袋就像是提着什么战利品一般走在前面,我们一行四人走下了安全阶梯。
    到了盛大烟火晚会的那天,我从早晨一睁眼开始,就感觉到一种特别的心情。甚至我连去郊外旅行的早晨都不做事情,现在却做了起来。我从七楼房间的窗口看了看隅田川对面的银座高层建筑群上空伸展着的天空。那是一片稍稍有些混沌,还有一些小小的云朵在四处游荡的天空。如果夏天的早晨是一碧如洗的万里晴空,那么过了正午天气往往就会变得阴云密布。如果是现在这种天气,那么肯定到了正午就会是比较符合举行盛大烟火晚会的晴朗的天空了。
    这是没有游泳时间的星期六,在整整一天的时间里,不知道为什么,我都觉得有些心神不宁。既盼望着等待了将近一年的烟火晚会,又担心赤坂先生的身体状况。这两种心情混杂在一起,使我坐卧不安,总不能专注于一件事情上。
    我们四个人集合在复原了江户时代的航标灯的佃公园纪念碑下时,已经是下午五点钟了,但是天空却如同正午一般明亮。月岛车站的周围到处都是穿着夏季单和服的女孩子们,在佃大桥的上面早就开始大塞车了。整个城市的景象好像是特意要弄得非常热闹似的。阿大、阿润和我三个人的自行车排列得十分整齐,而且我们一起远远地望着隅田川的河口方向。河川往往会给人一种安静的感觉,可是东京的河流却有些不同。即使是在平时,十分钟内就有一次马达轰鸣着的船只往来通过,因此,东京的河流就显得极其吵闹喧嚣了。举行盛大烟火晚会的那一天,私人游船以及屋形船都比较多,水路繁忙得到了需要交通管制的程度。
    姗姗来迟的直人在背后喊着我们:
    “让你们久等了。咱们出发前就定下来吧。关于赤坂先生的事情,我们该怎么办呢?”
    我们几个一起望着又戴了另一种样式的宽檐帽的直人。阿润说道:
    “今天晚上咱们和他一起观看烟火晚会吧。因为晚上非常嘈杂忙乱,救护车也应该很忙的,我明天一大早再从哪一个公用电话亭给
    打电话。这样就可以了吧?”
    阿大说话了:
    “这就是说,咱们不和他的家人联系喽”
    “是啊,看样子赤坂先生好像很讨厌他的家人,所以我不想和他们直接讲话了。酬金就算了吧?”
    阿大点头表示同意,又说道:
    “那好,我明白了。假如就这么定了的话,咱们就尽情地狂欢吧,毕竟是一年才有一次的盛大烟火晚会嘛!如果我们显得不高兴的话,也有点对不住赤坂阿叔呐。是不是,直人?咱们要尽
    情狂欢啊!要笑出来嘛,不然的话,就连烟火都会郁闷的啊。”
    于是,直人使劲地揉着眼睛,变成了想哭哭不成、想笑笑不出的表情了。
    我们在途中耽搁了一些时间,因为在我们的心里,都有一种想要把赤坂先生给我们的钱花得精光的心情。我们在很早就开始营业的清澄大街边上的露天摊档买了好多东西,几乎拿不动了,有炒荞麦面条、奶油土豆、烤鱿鱼、喜食锅烙、烘糕、苹果糖、棉花糖、刨冰、柠檬水,还有可可饮料,等等。露天摊档中,就连卖古旧电视游戏的也出现了。阿润蹲在纸壳箱的旁边,买了一大堆每张三百日圆的第一代世嘉土星的破烂游戏盘。
    我们提着比前一天还多的东西来到那个休息平台上时,已经是将近晚上七点钟了。从休息平台上看到的天空十分黑暗。在晴海码头公园,观光的人流仿佛潮水一般。走在前面的阿大大声地问候道:
    “晚上好!期待已久的东京湾盛大烟火晚会马上就要开始了哦。赤坂先生,有没有什么想要吃的东西?”
    说着,阿大把许多点心摆放在了垫子的旁边。赤坂先生尽管努力显出很高兴的样子,但是要做出十分明显的笑容却也是有些勉为其难。直人很担心地询问道:“不要紧吧?”
    赤坂先生望着休息平台上方钢筋混凝土的天井,一脸茫然地说道:
    “眼看着就快要到了啊。我觉得自己剩不下几天了。”
    赤坂先生一边摇着头,一边看着夏季盛大晚会的点心。、
    “哎呀,还真是挺怀念的呐。能不能拿给我一个烘糕呢?请掰得碎一点儿。”直人马上跑到烘糕那边,弄掉了边缘,然后递到了赤坂先生的嘴边。赤坂先生闭起眼睛,在嘴巴里咂摸着焦煳了的砂糖的碎末。
    “还真是甜呐。这么甜,在我还是小孩子的时候反倒没有觉得。听说你也经常住院,应该也知道的吧……”
    这么说着,赤坂先生哆哆嗦嗦地欠起上半身,好像要使出浑身的力量来。直人马上过去扶他的背。
    “我想最后说一件事。在电视剧里经常能看到一个人到了生命尽头,不知所措痛苦万分的样子,其实不是那样的。因为我看过了许许多多的病人,所以非常清楚。”阿润仔细端详着赤坂先生问道:
    “也许您原来就是医生吧?”
    这一次,赤坂先生爽朗地笑了。
    “是的。我是一个不讲究养生之道的医生。我所诊治的病人大多数都是感觉到自己的死期后,都会向家人和朋友表达谢意,然后向他们道别,最后出色地踏上属于自己的旅程。他们既不是名人,也不是有钱人,而是普普通通的人。我时常问自己是否能够做到那样?因此常常感到不安。没想到那种事情居然以这样的情形轮到了我自己的身上。”夜空里有大朵的烟花绽放着,随后就是响彻五脏六腑和灵魂深处的声响。就连休息平台的每一个角落都在一瞬间变得通明起来,而一旦恢复到原来的黑暗,就会听到惊天动地的欢呼声响彻云霄。我转过身来背对着烟火,开始注视着赤坂先生。由于接二连三地升起连环烟火,赤坂先生清瘦的脸庞被映照得色彩纷呈。
    “我跟你们说一些逞强的话,也是不得已的事。我自己或许也可以跟随他们的,也尽量不给别人添麻烦,很想静静地一个人结束自己的人生。在我人生的最后时刻,能够见到你们,同时也看到了这么声势浩大的烟火表演,真是要感谢你们,太谢谢你们啦!”然而,我们也并没有做什么值得感谢的事情。听到别人说谢谢自己,并且还感动得哭泣起来,这对于我来说绝对是破天荒的第一次。肯定的,就算是阿润、阿大以及直人他们也都是第一次吧。就在我们擦拭着泪水时,夜空里依然绽放着发光的花朵。一下子绽放开的花瓣被海风吹得变成淡淡的烟雾且消失殆尽之时,就一定会留下鲜明的残缺的影像。这些光辉还没有从眼帘内消失,就又有新的烟火开始升腾起来了。东京湾的夜空一直都像是白昼一样明亮异常。
    这个世界也一定会是这样的吧?不知道在什么地方一个人死去了,然后当人们对他的印象还比较深刻的时候,就又有新的生命开始诞生了。于是,这个热闹非凡且愚蠢至极的世界才能够延续下去。这之后,我们五个人就都默默地仰视着痛苦中的烟火。能够使我们这些平常极爱讲话的人保持沉默的力量,似乎就是那种能够在一瞬间绽放而又在一瞬间消失的东西。
    东京湾盛大烟火晚会结束了,我们又在休息平台上逗留了约一个小时。表面上是借口要等到人流安静下来以后再走,实际上是因为要从赤坂先生身边离开而感到不安。即便如此,过了九点半的时候,赤坂先生已经是疲惫不堪地在喘着粗气了,因此,我们只好压低了脚步声,几个人一起走下了安全阶梯。
    当我们走到铁丝网前面的时候,直人小声地叫起来。他一边摸索着牛仔服的口袋,一边慌张地说:
    “糟糕,我好像忘拿手机了。请大家先到自行车那边,我马上就回来。”
    还没等我们说什么,直人就已经消失在放置资材的阴影里去了。随后我们看到了飞奔在安全阶梯上的背影。我们从铁丝网下面钻了出去,到了冷冻仓库街道后面的路上。几分钟之后,直人回来了,手里拿着最新型的彩屏手机。
    “找到了。”
    阿润若无其事地问道:
    “赤坂先生没事儿吧?”
    “那当然啦!咱们不是刚刚还和他在一起吗?”
    好像暗示着什么似的,阿润点点头骑上了山地车。我们开始向着依然沉浸在盛大烟火晚会的余韵当中的月岛方向疾驰而去。这时,夜色还带着喧嚣。
    我们四个人再次相聚时已经是第二天的早晨了。在吃过早饭后的八点半,所有的人都齐聚在了月岛车站前的THANKS便利店。在附近的公用电话亭里,阿润呼叫了救护车。阿润等到对方接了电话,就像事先练习的那样,十分冷静地说:
    “在丰海町有一家叫做大仓铁工的工厂,那里安全阶梯的休息平台上有一个患了重病的病人。希望能够马上派出急救车。”
    应对方的要求,阿润又重复了一遍地址和厂名,就马上放下了话筒。这么一来,就不会留下在这里的电话记录了吧。阿润向来做事都是没有闪失的。出了电话亭,阿润就向我们几个喊道:
    “走啊,现在开始急救车和我们的自行车的比赛啦!咱们要去和赤坂先生最后寒暄啦!
    我们飞身上了自行车,在早晨的清澄大街上飞驰起来。那么快的速度,在我的记忆里是不曾有过的,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我总感觉到像是在焦急地爬行着,因而心里觉得非常难过。这或许是因为比身体更快速的心早已经到达了目的地的缘故吧。
    即便如此,我们还是在急救车到达之前就到了工厂后面的街道上了。五分钟之后,就看见三个身穿制服的急救队员穿过了铁丝网和杂草地,斜抬着担架登上了安全阶梯。到达了休息平台之后就看不见身影了的队员,不一会儿又返回到了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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