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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部分

006冰柱之谜 作者:[美] 金·斯坦利·鲁宾逊-第2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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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黎明的镜像已经落下,太阳也马上就要下山,我在一个窄小的谷口坐下来休息。刚刚歇了口气,就在前面不远的沙地上,我看见一个路线标记……四块扁平的石头一块压一块地叠着。   
  “有了!”我叫起来,跪下去细看了一下。   
  是人为叠起来的。我大声欢呼,丢下拖车在谷口两边跑来跑去寻找另外一个标记。   
  什么也没找到。   
  “往哪个方向呢?”我说。心情突然一下变得轻松,自言自语起来。“没有人会只留下一个标记……下一个在哪里呢?”   
  从前后两边看去,都只见满地高低不平的石头,灰色、黑色、红色的混在一起。   
  “奇怪。应该一眼就看得出来。我应该看见两个标记的,一前一后。”   
  但是其他标记已经倒塌了,或者被掩埋了。也有可能我应该顺着这个方向走,到路线转变方向的地方自然就能看见另一个标记。   
  “对了。继续走吧,会有记号的。”   
  我已经累了。等我回到刚才扔下拖车的地方时太阳也已下山了。   
  天黑以前我所能做的,只是支起帐篷,然后钻到里面去。像前—一天一样我做了汤,喝一点白兰地,仔细研究地图,标出第二天的前进路线,然后仰面躺在睡袋里,看着天上低沉的黑云。   
  我又没有睡着,只在黎明时断断续续迷糊了一阵子。依然做梦,醒来时又全忘了。   
  第二天早晨我全身僵硬,费了好大力气才把帐篷收起来。   
  动身以前我把这块地方检查了一遍,在我所处谷口东面的一个陡坡上发现了另外一块标记。积沙堆在它的周围,使它看来像是尘土堆中的几粒石子,但没错,它是个标记。在它的边上已经长出了地衣。   
  我“嚓嚓嚓”地翻过这道陡坡,回到拖车。   
  新标记指示的路线与我前天晚上标出的不同,但我一旦进入红点标示区,一百万分之一的地图就不会有多大用途,而这块标记指示的路线可能一直通往那里。于是我拉着拖车翻过陡坡,但差点扭歪了脚脖子。   
  “这可不行。”膝部的肌腱炎发作得厉害,可我不理会它。   
  我把拖车丢在第二个标记处,然后去找第三个。   
  这个又在另一个山坡后面,很大,但已经倾塌在一边,如果不仔细看,只是山脚下的一堆乱石。   
  地形如此崎岖难行,可算是我倒霉,可是其中也有道理。叛乱者一定把他们的藏身之所建在了最难以发现的地方。   
  话虽如此说,翻过这道坡我差不多休息了整整一个小时才缓过气来。我把氧气供应调大一点点,然后继续寻找。   
  接下的一块标记引我沿着一条狭窄低浅的滑道爬上一大片斜坡,像是一座大山的一个侧面。   
  我一边庆幸自己不用再翻刚才那样的山坡了,一边拉着拖车沿滑道往上攀,一次只爬20步,然后就停下来缓口气,恢复体力。   
  山坡上很热,至少我身体向着太阳的一面很热。我吃惊地发现时间已是偏午。汗珠从眉毛上流到嘴里,咸咸的很受用。我移动手臂时,隔那么一点点远看自己的手掌都有点模糊。   
  朦朦胧胧地想着卞一个标记会在什么地方,我又开始往上爬。   
  快到坡顶,我似乎觉得整个混乱地域都侧立起来了。   
  就在这时,我看到一个身影也在前面爬着。   
  我的心狂跳起来,连耳朵里都响着砰砰的声音。“喂!”我虚弱地喊了一声,然后又集中全身力量大叫:“喂!喂!”   
  那身影没有停下来。它穿着连头盔的保护服,由于滑道最后一部分很陡,它几乎俯成了90度。   
  它爬得很快,我必须加快步伐才能赶上。我再次把氧气流量调大,跟着这位神秘的同行者追了上去。   
  它翻过滑道顶部然后就消失了。当我自己也爬到坡顶时不由得吃了一惊:它正越过一片高台地,比起刚才我们爬过的那堵陡墙,这片地平坦多了。   
  如此说来,叛乱者把他们的避难所安在了混乱地域中心的一群陡峭山峰之间,从这里可以看到整个碗形盆地。真是高明极了。   
  汗水流进了眼睛,我感到刺痛,泪水涌了出来,使整个世界都摇晃起来。   
  我上气不接下气,几乎无法说出话来。“别走得那么快!喂,那边那位!停下。”   
  这片台地突然隆起,然后又往下降,隆起的峰脊往右边升高。   
  紧接着台地的边缘又是一道宽阔的山梁,很容易爬,但是山侧排着一层层破碎岩石,像是嶙峋的瓦片,要把车子往上拖一步都很艰难。我感到身上每一处皮肤都好像着了火,全身都泡在自己的汗水里。   
  头顶山坡上那个身影站直了身子,回头看我。它招了招手,示意要我跟上去。   
  “好!好,”我说,喘了一口气又说,“只是,慢点走,哎。”   
  但它没有慢下来,我必须继续赶快,可越走还是离它越远。   
  在它往上不远处是块圆形岩石,再往上就是天空。这意味着它马上要越过山顶,不知走向何处了。   
  我恐慌起来,把拖车猛力拉到一边,用石头垫住车轮,然后扔下它只身一人急急爬上山去。   
  幸好我这样做了。即使没拖车的负担,我也只能勉强走到山顶圆石边,然后我还得跪下来,手足并用地爬过这块石头,虽然它并不很大。   
  翻过这块石头,我就发现自己站在一个小小的鞍形结构边上,再过去是一个更高的山峰。我可以看到许多公里远,好像整个世界都在我面前展开,慢慢地一点一点往上升。我们现在是在一个圆圆的鞍背形小山上,正处在奥利姆这个巨盆的底部。   
  那个身影就站在马鞍里面看着我。它头盔的脸罩反射着下山太阳血红的光辉。   
  我在山顶向他挥了几下手。   
  那块脸罩仰了起来,阳光的反射随之消失,然后脸罩玻璃又低下来变成了血红。   
  我跌跌撞撞地翻过下面一块圆石,攀上马鞍。我全身没有了一点力气,几乎都迈不开步了。   
  我的同行者总算留情,站在那儿没动。   
  不一会儿我已和它面对面站着。它一动不动地看着我。   
  我摊开双手:“我来了。”   
  没有动静。然后它抬起手,指着自己的耳朵。一个简单明确的动作。   
  “你再也不需要全封闭头盔了,”我说,“现在已经有了足够的空气,可以呼吸,可以说话。戴着那东西你没法和我说话。”   
  没有回答。我抬起手模仿解开头盔的动作,但这也没能引起任何反应。   
  我向前走了一步,它就向后退了一步。   
  我抬起双臂,张开戴着手套的手掌,向它演示我怎么能伤害它呢?   
  可能我的同伴理解了这手势的意义。无论如何,它允许我走近了。   
  我从侧面向它靠拢,让阳光的反射慢慢溜开。这时我看出来了它是埃玛。   
  她和照片上几乎一模一样:棕色的眼睛,往下紧抿着的嘴唇,一两绺黑发。   
  我惊得呼吸都停止了。   
  “那么你真的活下来了,”我耳语似的说,“啊,埃玛。是我。我是说,我的名字叫雅尔玛·尼德兰德。我找到了你。我就是来找你的。我发现了你的日志。我希望和你们呆在一起。我不回去了,永远不。那边再也没有什么值得我留恋……”   
  我挥挥手和世界告别。“什么也没有,”我说,“我这一来就永不回还。”   
  她很轻很轻地点了一下头,然后转身沿着鞍形山的脊梁走去,并回了一下头看我是否跟着。   
  我紧跟在她身后,尽管脚下踉踉跄跄,视线却无法从她身上离开。   
  越看她我就越看不够……埃玛·韦尔!她就站在那儿!我几乎不敢相信,我内心的惊喜难以抑制!即使走路她也很快,我必须努力才能跟上她赛跑运动员的步伐,但现在我觉得强壮,我能跟上。   
  当我们走到鞍背尽头的高峰时,太阳已经下山,我们停步站在四个黄昏镜像半明半暗的光线中。现在她的脸罩玻璃上已经没有了反光,所以她瘦瘦的脸颊可以看得非常清楚。   
  我再次示意要她除去头盔,她摇了摇头。   
  她显得老了一些,这使我很高兴;这已是她生命的第四个世纪,看起来年龄和我差不多,她脸上刻着岁月留下的皱纹,眼睛里充满了智慧。   
  她拉着我的手领我爬上最后一个斜坡,登上了最高峰。   
  在这里我看到在峰顶最后一堆卵石下面原来是空的。就是说,她领我进了一间没有墙壁的房间。   
  房间地面上铺着平滑的石头,树立在地面上的只有一圈刻有沟槽的柱子,有我们身高的两倍。这些柱子支撑起的房顶也一样平滑,房顶上面就是那堆峰顶卵石,参差不齐,形状像锯齿。   
  我掩饰不住自己的惊讶,埃玛笑了,领我从两根支柱间走进这间……亭子的中央。   
  房间里充满了黄昏镜像投下的光线,周围排着一圈柱影。整个混乱地域都在我们脚下,一望无际都是乱石,高低不平,明暗相间。   
  “这是什么地方?”我问道,“这是不是你们的了望台,从顶上却什么也看不出来?这是不是个庙宇?你们的避难所是不是就在附近?”   
  她点点头。   
  我走到房间北面的边缘,正对着我们刚才进来的地方。一道宽阔的山坡往下延伸,最下面是模糊的阴影。   
  我在石头地板的边上坐下,十分疲倦,却又十分快乐。   
  埃玛走过来站在我身边,一只手放在我的头罩上。   
  “我现在明白了你们为什么要远来此地,”我说,“不是因为害怕委员会,而是因为这地方本身。在这里火星才真正是火星,我们本来一直就应该让它成这个样子。一座古希腊庙宇,可以在这里对周围的大地沉思默想,一件雕塑,它的加工制造非常缓慢,由这个行星本身主宰。还有那些生命……地衣和苔藓,景天和沙地草,报春花和岩素馨……在水塘边顽强地生长,多么可爱。荒野中这么多的绿色草地。不久以后下面那地方就会成为一道林木线……—火星杜松,你看到过吗?啊,埃玛……我们拥有一个多么美妙的世界!多美妙的世界!”   
  她握着我的手臂把我拉起来,领我沿北坡往下走了几步。   
  我正迷惑不解的时候,她往下指了指,指着我们两人之间的那片地面。   
  在蓝靛一样暗淡的天空下,我开始很难看出它们,但随之我看清了她指着的东西,于是我想她一定听到了我说的那些话。   
  它们是高山花卉,一丛一丛生长在棱角分明的片状岩石间:龙胆和虎耳草,报春花和西藏大黄,在暮色中就像星星点点的浅淡色彩。   
  我再抬头看时,她已经不见了。我只瞥见一眼她迅速往坡下走去的身影。我一边使劲叫她停下,一边赶了上去。可脚下一绊,赶不上了。   
  “埃玛,别走,别走。”   
  天色已黑,我已经看不到她了。可能她的氧气没有了。   
  我试着爬回这道宽坡的坡顶,可无法做到。回到拖车那里是决不可能了。   
  我慢慢地把厚厚的面罩窝拉下遮住鼻子,把头罩的护目镜拉下来,再在保护服前臂操纵板的温度调节盘上把温度调高,然后往上爬,一直爬到一步也挪不动为止。这时我就躺下来。我不知道能否活过今晚。   
  我就这样躺在一块大石头的背风面,心里想着,她一定是氧气不多了。或者,这是个考验,用这个方法把意志薄弱的人剔除掉。明天早上她就会回来接我。然后我就昏睡过去。   
  晚上有好几次透骨的寒气把我刺醒了,可我只是挪动一下身子然后又睡着了。但最后寒冷终于战胜了疲倦,我坐直冻僵的身子,活动活动手指和肩臂来取暖。   
  也不知到了什么时候,夜已经长得好像过了许多年,而我所能做的只有等待。   
  混乱地域的黎明。第一颗镜式太阳阿基米德冲破遥远的地平线,世界于是由黑色变成了灰色;接着又升起两颗镜式太阳,又是一颗,形成早晨镜式映像的完整菱形。镜式黎明中的混乱地域是一片灰色,顶上罩着蓝灰色的天空。我喉头痛得厉害,头也一突一突地作痛。   
  一小时后太阳升起来了,灿烂的黄色光芒像凝胶一样滚过大地。   
  我一点一点地爬起来并攀上山坡,但我好像到了一个完全不同的山峰。   
  在峰顶我看不到一个用石柱支起墓顶拱石式的凉亭,虽说这仍是一个宽阔的鞍形小山。我翻过马鞍去看看另外那块山顶圆石,心想我可能在暮色中把它们弄混淆了。但这也只是一个普通的山顶,而朝南方向的山坡下面就是我的拖车。   
  我走到拖车边,喝了一大杯水,又吃了一点东西。   
  为了看个究竟,我重新爬上小山,把两个山头都走了一遍,看看有没有什么痕迹。   
  有可能那些石柱在山顶上沉了下去,把那些峰顶卵石又带回了它们原来所在的位置。可是在石头下面却找不到任何裂缝痕迹。不过我发现了很多足印,虽然前天晚上埃玛的突然失踪确实奇怪,我仍有理由认定她的避难所就在附近。也许在小山周围的山谷里搜寻一遍的话……   
  我检查了一下前臂操纵板上的读数,不由地止步,猛地清醒过来。我的氧气供应不多了,按最低流量也只能维持25小时!   
  我简直无法相信。为了熬过夜晚我确实用了很多,但我怎么可能一次也没检查过就把氧气耗到这种程度呢?但是,如果找到了避难所,这一切都没有关系。   
  我站在那里犹豫不决。   
  脚下是鞍背,两边是两座山峰。山上的石头都严密无缝。但那些石柱仍有可能重新升起,避难所就在附近,埃玛只是没了氧气,或考验我的决心,我的欲望……   
  我摇摇头。我不敢冒这个险。从那更高一点的北峰上退回来时,我心中很不情愿。   
  避难所可能就在脚下,是一座山底堡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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