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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部分

34我们 作者:[俄] 尤金·扎米亚京-第3部分

小说: 34我们 作者:[俄] 尤金·扎米亚京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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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我怎么啦?嗯……羊角风……精神病——疼痛……我被蜇了一下,感到一阵轻微的、甜丝丝的疼痛,但愿蜇得深些,厉害些。现在,慢慢地升起了太阳。但这不是我们的太阳,不是那个透过玻璃墙砖的光线均匀的蓝晶晶的太阳。这个太阳是野性的太阳,它转动着,燃烧着,要把身上的一切都甩下来砸成粉碎。
  坐在我右边的一个号码,斜睨了我一眼,嘻嘻冷笑了一声。
  不知怎么回事,他的模样我记得好清楚:我看见一个小小的唾沫星子冒出在他嘴唇上,破了。这个唾沫星子一下子使我清醒了过来。我——又是原来的我。
  我和大家一样,听到的只是敲打琴键的不成体统的、匆促杂乱的丁丁当当的声音。我笑了。我又变得很轻松,很单纯。那位天才的录音讲演员把野蛮时代描绘得太生动了——不必再多费口舌了。
  后来,为了进行对比,最后演奏了当代音乐。当我欣赏我们当代音乐时,真感到美不胜收。厅里回响起了水晶般清亮的无穷无尽的半音音阶,它们时而集中,时而散落;流涌着泰勒·马克洛连②公式的综合和音;振荡着毕达哥拉斯的短裤③全音二次方的低沉浑厚的转调;低回着滞缓振荡的忧郁的旋律;还可听到随着休止的弗朗和费谱线条而变换的(行星光谱分析)的鲜明节奏……多么伟大的音乐! 它的规律坚如磐石! 而古代人的恣肆任意、自由不羁的音乐,除了狂野的妄想,别无其他,他们的音乐多么渺小可怜……
  像往常一样,大家又排成四人一列,整整齐齐地从玻璃讲演厅宽大的门里走出来。我身旁闪过一个熟悉的双曲线身影。我彬彬有礼地向他行礼致意。
  再过一小时可爱的О就该到了。我觉得很激动,是一种愉快而有益身心的激动。回到家,我赶紧跑到办事处,把一张粉红色的票子交给值班人员。她给我一张下窗帘的证明。我们只有在性活动日,才有权放下窗帘。平时,生活在四壁透明的、仿佛是空气织成的玻璃房里,我们一切活动都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谁都可以看得清清楚楚。我们彼此也没有什么可以隐瞒。此外,这样也可以减轻护卫局人员光荣而又繁重的劳动。否则,少不了会惹出麻烦。可能,正是古代人那奇怪的、不透亮的住房形成了他们可怜的、狭隘的个人心理。“我的(sic!)④房子是我的堡垒。”真亏他们想得出!
  22点,我放下窗帘,正巧在这个时候,О微喘着进屋来了。
  她迎我送过来粉红的小嘴和一张粉红的票子。我扯下票根,而我的嘴却没法从她那粉红的嘴唇上扯开去,直到最后一分钟——22点15分。
  后来,我给她看我的《记事录》,还和她谈了会儿话。好像谈得挺不错,什么正方形和立方体之美呀,什么直线之美呀。她听着听着,脸上泛起迷人的玫瑰色的红晕——突然她的蓝眼睛里掉下一滴眼泪,接着又一滴,又一滴。正好就掉在我打开的稿页(第7页)上。蓝墨水化开了——没办法,我得重抄一遍。
  “亲爱的Д,只要您愿意,我希望……”
  “希望什么?”希望什么呀?又是她想要个孩子的老话题。也许要说什么别的新问题,要说那个女人?虽说好像……不可能,这也未免太荒唐了。

  【① 这是一架播音机器人。】
  【② 马克洛连(1689-1746)苏格兰数学家,著有数学分析、曲线理论和力学等方面著作。】
  【③ 毕达哥拉斯的短裤,是学生对毕达哥拉斯定理(勾股定理)的谑称,因为把定理划出来很像一条短裤。】
  【④ 拉丁文,意为“原文如此”(置放于括号内,表示前面的宇或叙述,纵然不妥,但仍照原文引用)。】 




《我们》作者:'俄' 尤金·扎米亚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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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事五
 
  提要:正方形。世界的主宰。愉快又有益的功能。

  又不对了。我不相识的读者们,我和你们谈着谈着,好像你们也是……比方说,你是我的老朋友 R…13。他是个诗人,嘴唇厚得像黑人,谁都知道他。可是你们却生活在月球、金星、火星和水星上,谁也不认识你们,不知道你们在哪儿,是些什么人。
  你们设想一下:有一个正方形,一个活生生的、绝妙的正方形。它需要谈谈自己,谈谈自己的生活。你们也明白,正方形最少想到要去谈论自己四个角是相等的:它压根儿就看不到这些,因为天天见,习以为常,也就视而不见了。我也总是处于这种正方形的状态下。比如,就拿粉红票子和与它相关的那些事来说吧,它们对我来说不过是正方形四角相等现象,但对你们来说可能比牛顿的二项式定理更难理解。
  听我往下说:古代有位哲人说过一句很有道理的话(当然是很偶然的):“主宰世界的是爱情和饥饿。”εrgo①,人想统治世界,就应该控制世界的主宰。我们的祖先付出了巨大的代价最后才征服了饥饿,我指的是伟大的二百年战争,也即城市和乡村的战争。大概,出于宗教的偏见,野蛮的基督徒牢牢抓住自己的“面包②”不肯放手。但是,在大一统王国建立前35年,就发明了我们目前的石油食物。的确,地球上只有十分之二的人活下来,但因此地球表面倒清除了千年垃圾而变得光洁明亮了,而这十分之二的人在大一统王国的琼楼玉宇里过上了好日子。
  但是欢乐和嫉妒不过是“幸福”的比分的分子和分母——这是很明白的。如果在我们生活中还有引起嫉妒的根由,那么在二百年大战中无数人的牺牲有什么意义呢!然而嫉妒的根由还存在,因为还有“蒜头”鼻子和“希腊式”鼻子之分(上次散步时我们曾谈到过),因为有的人有许多爱慕和追求者,而有的人却谁也不爱。
  不言而喻大一统王国制服了饥饿之后(代数的饥饿外在物质福利的总和),就开始向世界的另一个主宰爱情宣战。最后这种本能也被战胜,也就是说,它被组织起来,进行了数字化处理。于是,三百多年前就颁布了我们具有历史意义的《Lex sexu… alis》③。按此法典“每一个号码——作为性的产物对任何一个号码,享有权利”。
  至于具体办法,那就是技术性问题了。先由性管理局的化验室对号码们作全面检查,准确确定血液中性激数的含量,据此制订出相应的性活动日期表。然后你们就可以提出申报,自己在哪些日子里愿意和某某或某某号码发生性关系,并有权得到一个粉红票子小本子。至此就万事大吉了。
  这样就清楚了:不再存在任何嫉妒的理由,幸福分数的分母变成了零,而分数变成了绝妙的无穷大。对古代人来说,曾经酿成无数极其荒唐的悲剧的爱情,在我们时代已成为和谐、愉快又有益于机体生理功能。它像做梦、体力劳动、吃饭、排泄等其他功能一样。由此可见,逻辑的伟大力量能够使它所涉足的一切得到净化。啊,如果你们,我不相识的读者们,也能来体验一下这奇妙的功能,如果你们也能师承此道,并一以贯之,那该多好!
  ……奇哉怪哉吧!今天我笔下写的是人类历史的顶峰成就,呼吸的是高山最清新的思想空气,可是我心上却阴霾多云,像蒙上了蜘蛛网一般,还压着交叉的四只爪子未知数 X。也许,这就是我的爪子,因为我那两只毛茸茸的手总在我眼前晃来晃去。
  我不愿意谈起它们。也不喜欢它们——这是野蛮时代留下的痕迹。难道在我身上真的还有……
  我想把这些都划掉,它们超出了我提要的范围。但是后来我又决定保留。就让我的记事像最精确的地震仪,把我脑子里最细微的震颤也弯弯曲曲地记录下来。因为有时正是这种震颤预兆着未来的……
  这可真是胡言乱语了,真应该把它涂了去,因为一切自然力量和本能都被我们纳入了轨道,不可能发生任何意外的灾祸。
  现在我完全明白了,刚才我心里感到奇怪,这一切都源于我所处的正方形状态,关于这一点开头我已谈到过。而在我心里并不存在 X(这不可能)。我只是为你们担心,我的不相识的读者们,会不会有什么 X盘踞在你们心上。但是我相信,你们不会苛求于我。我相信,你们会体谅我,知道我很难下笔。人类历史上还没有哪位作家比我更为难。有的作家为同时代人创作,有的作家——为了留诸后世,但从未有过哪位作家为祖先写作,或为那些和远古祖先同样蒙昧的生灵……

  【① 拉丁语,通常用于表示“所以嘛”,带有较强的恢谐语气。】
  【② 这个字至今仍用作文学比喻,因为它的化学成分我们并不清楚。—— 原注】
  【③ 拉丁语,意为《性法典》。】 




《我们》作者:'俄' 尤金·扎米亚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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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事六
 
  提要:意外事件。该死的“明白”。24小时。

  我再次重申:我认为毫不隐讳地创作,是我的义务。所以,我不得不在此遗憾地指出:我们的生活,连定型化、固定化都还没完成——这是显而易见的。我们离开理想境界还有一定距离。理想境界——就是不发生任何意外(这是很明白的),但是在我们生活里……瞧,真让人无可奈何,今天我在《国家报》上竟读到一则消息说,两天后将在“立方体”广场举行审判大典。
  一定是哪个号码又破坏了伟大的国家机器的运行,又发生了没有预见到的、没有预先计算出来的意外事件。
  除了上面所说的意外事件,我也出了点意外。虽说事情发生在个人时间内,也就是说发生在专门为意外而安排的时间内,但是还是……
  16点左右(准确些说,是16点差10分),当时我在家里。
  突然电话铃响了:“您是Д…503吗?”是个女人的声音。
  “是的。”
  “您有空吗?”
  “有空。”
  “我是 I…330。我现在马上飞去找您一起去参观古宅。您同意吗?”
  I…330……这个 I总使我恼火,我讨厌她,几乎有点怕她。但正因为如此,我就对她说,我同意去。
  五分钟以后,我们已经坐在飞船上了。五月湛蓝的天空就像彩釉陶瓷一般。明亮轻盈的太阳坐在它自己的金灿灿的飞船里,跟在我们后面,嗡嗡响着,不超过我们,也不落下。但在我们前方,飘浮着白翳似的云朵,胖乎乎的模样怪可笑,倒像古代丘比特的脸颊。这朵云也令人不安。飞船前舱舱盖已经推起,风吹得嘴唇发干,你不由得老想去舔它,还不断地想到嘴唇。
  现在,已经可以看见大墙外远远的一块块模糊的绿地。接着,不由自主地感到心里微微发紧。我们在降落,往下,再往下,仿佛正从陡峭的山坡上往下滑落……现在我们已经到了古宅门前。
  这是一幢奇特的、没有窗户的破朽旧屋。整幢房子都盖在一个玻璃罩子里,如果不这样它肯定早就坍塌了。玻璃门旁有个老太太,她满脸皱纹,嘴巴四周更是布满了密密麻麻的大褶小褶,嘴唇已经瘪了进去。嘴好像已被皱纹封死,简直设法相信她会张口说话。可是她还真说起话来了。
  “怎么啦,亲爱的,你们想来看看我的房子?”她的皱纹都放出了光芒(这里的意思大致是,她的皱纹都是放射状形态的,所以让人觉得皱纹“放出了光芒”)。“是的,老奶奶,又想来看看呢。” I对她说。
  皱纹又辉亮起来:“多好的太阳!你又怎么啦?嗨,真淘气!嗨,真淘气!我可知道,我明白!得了,你们自己去吧,我还是在这儿晒晒太阳舒服些……”
  嗯……看来我这位女伴常来这里。我总觉得心里想摆脱什么东西,可是又甩不掉,有什么东西在碍事——大概还是那块浮在蓝色彩釉天幕上的白云,总在眼前萦绕不去吧。
  当我们从宽阔的、幽暗的楼梯上楼时, I说道:“我爱她——这位老奶奶。”
  “爱她什么?”
  “我也不知道。可能……爱她的嘴巴。可能没有什么道理,爱她就是了。”
  我耸了耸肩。她还在往下说,带着些微的笑意——也可能根本没笑:“我觉得这是很不对的,很明白,不应该‘为爱而爱’,而应该‘为某理由而爱’。一切自然本性都应该……”
  “很明白……”我正想往下说,可是我马上发现自己说了“明白”这两个字。我偷觑了 I一眼:不知她听见没有?
  她眼睛朝下望着,眼睑像窗帘似的放了下来。
  我脑子里浮现出夜晚的情景:22点左右,当你走在大街上,你可以看见,在灯火通明的玻璃方格之中有一些是放下窗帘的黑方格——在窗帘后面……那么在她的眼睑后面是什么呢?为什么今天她要打电话来?这一切都是为了什么?
  我吱哑推开了一扇沉甸甸的不透明的门,我们走进了一个昏暗的、乱糟糟的住处(这是古人所谓的“套间住房”)。里面有一台以前曾见过的最奇形怪状的“皇室的”乐器,还有杂乱的、毫无秩序、疯狂的色彩和线条——就像那次我听到的音乐一样。上面是白色的平面,四周是深蓝的墙壁,摆着五颜六色书皮的古旧书籍——有红的、绿的、橙黄的;还有黄铜枝形烛台、铜佛像;家具的线条歪歪扭扭像发羊角风似的,没有一条线条能列入方程式。
  这种混乱情景我简直难以忍受。但是我的女伴看来身体素质比我强许多。
  “这是我最喜爱的套间……”突然她好像想起了什么,露出一个蜇人的微笑和一口洁白锋利的牙齿,“应该说,这个套间是这些套间中最荒诞不经的。”
  “也许说它是‘王国’更确切,而不是什么‘套间’,”我更正她说,“是无数个微型的永远充满战乱的、残忍的王国,就像……”
  “嗯,很明白……”显然她说得很严肃。
  我们穿过一间房间,这里放着几张儿童小床(在那个时代,孩子也归私人所有)。前面,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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