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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部分

归溪十二里-第32部分

小说: 归溪十二里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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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以后也不会再有。

    他安静地笑了起来:“……那我要争取活久一点。”

    ***

    正月初一那日,靳家金铺换了崭新的牌匾,插上桃符,贴了画鸡,红字金字写下几句打愿的签诗。一声爆竹响得淋漓畅快,辞了旧,迎了新。

    怀颖之内,店铺商家皆忙着张灯结彩,争一个开春的好兆头。商贾互送贺礼,互讨喜气,少不得亲自登门寒暄一番,偌大一个街坊,竟是家家门庭若市。

    蔡申玉领着质库大小伙计前来拜年的时候,靳珠正端坐在前堂的梨木大椅上,捧着一盏茶细细地喝。

    这金铺可是用来养你的。那人茶也不放,眼也不抬,只闲闲一笑。赶紧说两句吉利话听听。

    阶下的人抬起头。

    他笑靥如春,从容踏前一步,毕恭毕敬地作了一个揖。

    恭祝三哥广遇财神,年年有鱼——…

    怀颖坊·完…
番外
    蔡申玉步子很轻。夹道的麻石罩着一层半灰白的雪渣,也只是细细响了两声。

    年轻男人随后而至,见他步步谨慎,踏雪无声,不觉垂眼微微一笑,也将自己的脚步放轻了。不多时已入廊道深处。抹开昏黑,但见一道四方门板,墙上悬着一面刻事木牌。想必是谒见持有大宗买卖的顾主的上房。

    蔡申玉推开门,默不做声,让出了一丈地来。便是这样的客客气气也免不了透着几分警惕。

    男子仍是浅笑,并不恼火。两人一前一后进了屋,在一面玄漆棠木桌的两侧各自坐下。蔡申玉刚要抬手,那人手中的折扇已是快了一拍,正叩在茶壶盖上。男子淡淡一笑:“何苦浪费一盅好茶。我赎回东西便走。”

    蔡申玉一动不动盯着他,神情如严冬封山,滴水成冰,放不出一丝活气:“公子要赎何物?”

    “以扇赎扇。”初见时月色晦涩,看不真切。此刻对面而坐,那男子笑起来的时候,一对盼顾流光的眼睛更添了几许生动。

    蔡申玉缄默不答。男子手中所持正是他一直随身左右的折扇。此人既能神不知鬼不觉取来他描下的那张扁簪图,再拿他一柄扇子也是易如反掌。如今几位姨娘平安无恙,必然少不了这男子暗中相助,只是他心中仍有一方大石未落,无法不留底线。

    他慢慢解下腰间那柄画有长生殿布局图的仿扇,推过桌去。

    只见那男子略略点了点头,却不急于去接,反倒抬眼对他一笑:“这是其中一件。不知另一件现在何处?”

    蔡申玉闻言不由诧异。男子昨日交给他的只有这一把扇子,何来的另一把?

    那人却是拊掌而笑:“蔡当家这样伶俐的一个人,岂会不给自己多留一把扇子。难道我猜得不对?”

    听出弦外之音也不过是眨眼的功夫。他很快明白了对方所指。

    大悟之余,蔡申玉盯住男子的眼中情绪数变,亦不声响,只一边手探入夹衫,摸出一枚扇贝模样的金块来。

    男子凝神望向他手中之物,笑容渐渐敛起,眉目肃静。接过那枚金币,但见扇贝内侧刻了一行昳疏文字,笔刀犀利,一清二楚。那年轻男子面无表情,只将金块端在掌心注视良久。突然,那手陡地收紧,冷不防“砰”地一拳砸上桌面!茶碗几乎要震烈一般,猛地哆嗦几下,缩在托盘中一个个叩首在地。金块锋利的棱角险些扎破木头,被那人死死扣住,纹丝不能动弹。

    蔡申玉微微一惊,不知该如何动作。

    那人却是先沉沉闭了一会儿眼,再睁开时,眼中却又换回了风平浪静,适才那一瞬间的震怒早已销声匿迹。

    “……失态,叫蔡当家见笑了。”年轻男人温和地向他道歉,覆手一按,将金币无声无息扣在案台之上。男子这才把话接了下去,“不必紧张。我向你讨这一个‘扇子’回去,并无它意。昨夜佛寺大火,衍嘉封山,御史台的人动作太快,我还来不及亲自看上一眼,东西已经全被缴入禁地,非查案官员不得擅入。我想你心思缜密,一定偷偷留了几块以备不测,这才特意来此求上一枚,也好带回去细看。”

    蔡申玉身子绷直,搁在棠木桌上的手渐渐合了一个拳头:“……这位公子,我不知道你姓甚名谁,也不知道你是何身份。但你应该知道真相。”

    桌子那一侧的人直视过来,平静开口:“我是知道真相。”

    男子抬动手腕,一根指头点在那枚昳疏金币上,沉声道:“我也知道通敌之罪可斩满门。”

    两句话本是字字笃定,却以一声长叹压尾。

    蔡申玉胸中鼓点本如六月骤雨,渐急渐密,怎料这一声叹气竟成一响旱雷,雨收云断,万鼓齐歇,只剩一颗心投入死井时空荡荡的回声。他一下子站起来。

    “难道……这桩罪定不下来——”

    “不,”男子也缓缓站直了身子,目光黯然:“是国舅爷的小公子出来认了罪。”

    蔡申玉大为错愕,一时居然无法成声。那男子双眉微蹙,终究也是摇了摇头,低下眼说:“我与那小公子仅有一面之缘。他生母是国舅蓄养的家妓,地位卑微,这孩子在府中低人一等,十几年来过得坎坎坷坷,如今到了风华正茂的年纪,却涉世未深,生平独爱诗词卷籍,无意宦海官场。”

    “昔日王著嫁女,震动都邑。京中许多高门望族都娶不到的王家千金,偏叫他一个庶出之子得了。他受宠若惊,自谓三生有幸得此佳妻,对王氏更是爱慕非常,绝无二心。”

    “巧的是,”男子的字句平淡无奇,却叫蔡申玉如遭雷殛,“就在两家联姻一个月后,聿京城内死了一名金匠。”

    “短短半年之内,陆续又有三个来路不同的金匠离奇猝死,却没人看出其中蹊跷。直至半年多前,南州水师兵败不到三日,王著胞弟居然毫不费力收复失地,与其以往平庸的功绩相比悬殊太大,我起了疑心,暗中追查,可对方有所察觉,暂时割断和昳疏的一切往来,我一直没办法拿下真凭实据。近段日子从各地入京的贺礼云集,他们贪欲再起,故伎重施,又企图将昳疏的贿赂蒙混过关,终于让我逮住线索。”男子一声苦笑,皆是冰冰冷冷的味道,“没想到,这王家做事,借的都是自家女婿的别庄,顶的都是自家女婿的名义。”

    “只差一步,御史台即可将事情查个水落石出。谁知那小公子今天一早便抢先认了罪。居然还连夜写了一纸休书,与王氏一刀两断,以示身负之罪和王家毫无关连。”

    “他大概也知道真相,也知道通敌是灭门之罪。他只不忍心眼睁睁看着妻子被杀。尽管他老丈人一次次的李代桃僵之计,正是他那位爱妻牵线搭桥。”

    “国舅家在南州水师中并无直系亲信,于是这桩罪名也顺理成章脱去‘通敌’二字,只将罪责推到南部各州官吏身上,一口咬定他们通敌在先,而那小公子长居京城,不过因一时贪婪,向地方官员勒索财物,才糊糊涂涂收了这一笔转手而来的敌国金币。皇后尚在,外戚权重,朝堂上求情者居多,自能大事化小,小事化无。最不济,也只是牺牲一个庶出的小少爷罢了。”

    “真是讽刺。最无情的人家却有个最痴情的人代为一死。”他抬起头,窗外一株青梅的花影正刻在薄薄的窗纸上。雪压枝头。稀疏的影子像一道不轻不重的伤疤,从窗牖一角斜斜破下。他拾起金币,掂在手心,似有千钧之重,“这天下,只怕已是……”

    到此,话却断了。

    蔡申玉尚在怔忡,男子忽地收了那金币入怀,起步走向屋门。他倏然回过神来,紧随其后。

    待穿过当楼,行至挡门屏风,已渐渐瞧得见街衢景致。男子最终在铺门之前打住脚步,回身朝他一揖,低声道:“当家无须担惊受怕,我已将事情闹大,金匠之案也已浮出水面。他们若再来害你,等于自掘坟墓。你大可安心。”

    “那……”他心跳剧烈,压在喉中半晌的话终于失声而出,“昨夜禅觉寺大火,有没有……”

    “对了。”男子仿佛没听见他的问话一般,从容转身,两袖尽是清清淡淡的日光,显得他那一笑愈发随性柔和,“今天腊月二十九,明儿就是大年三十了。也该是阖家吃团圆饭的时候。”

    蔡申玉怔怔立着。

    “说来也是缘分。我这些日子心烦得慌,常去听经闻道,碰巧遇见一位云游的老师父。”男子笑容和煦,别有深意地瞧了他一眼,“这位老师父好像在寻找自己失散多年的儿子。若是有幸,或许还能赶得上除夕夜的团圆饭——蔡当家,你人脉甚广,不妨帮忙打听一下。”

    说毕,侧目一瞥。蔡申玉浑身一震,骤然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只见门侧缓缓走出一个人来。

    那人裹着麻布斗篷,篷内露出一角灰色僧衣,双手拢着,极为拘谨。蓬帽罩过了头,看得见参差不齐的花白胡须风中颤动,一呵气,棉花似的白色便打个滚摔了出去,一对凹陷的眼睛总会在这时愧疚地往地上看,眼底泪光闪动。

    蔡申玉傻子似地发呆。帽沿下的眼睛惴惴不安瞧了他一眼,继而低头,半晌,又忍不住再瞧一眼,这才踌躇地将手抽出袖口,慢慢在他脸上抹了两把。也许是布料粗糙,他的眼角红了一片。

    老人胆怯,颤巍巍想要收手,却被他一下子死死揪住袖子,再挣不掉。

    年轻男人笑吟吟望着这一举一动,末了轻唤一声“雀娘”,但见老人身后款款走出一位丫鬟打扮的小巧女子,上前搀扶老人另一边手臂,神态恭谨,可惜左脸处似被烧伤一般留着一大块痂子。

    “这姑娘也是无家可归,一路来照料老师父生活起居,若蔡当家不嫌弃,再卖我一个人情,将她和老师父一同安置下来,在下感激不尽。”这时,男子忽然朝他狡黠一笑,不紧不慢拆了腰间锦囊,掏出一个圆溜溜的东西来,“差点忘了——怪我粗心,昨夜将那串铜环簪子还你的时候,一不留神,就掉了东西。”

    展开手掌,掌中一颗珍珠银亮剔透。男子笑着把珠子放回他的手心。

    “物归原主。这一次,总算齐全了。”

    他原本僵着不动,珠子落手,周身上下的经脉仿佛便被一掌打活,猛地一下激灵,抬头看向眼前之人。男子只是微笑。他空白了片刻,突然攥紧了老人的袖子,颤声说了句“我去去就来”,接着疾步赶至柜台,匆匆嘱咐了二柜两句,未及众人惊诧,人已冲出质库大门,朝怀颖坊的另一头疯了似地跑去。

    男子望着他背影渐远,淡淡一笑,举步走向停靠墙下的一辆乌木缁车。

    “既然来了十二里,顺路去吃聿京老字号的什锦年糕可好?”他轻轻打起一角竹帘,笑语低沉。

    却是蓦地一愣。

    昏暗的车厢之中,乌幕四合。一点如豆灯火还在。而车中之人斜斜靠着一只方枕已然睡去,双眼闭合,呼吸均匀,怀中一沓文书案宗七零八落,手上居然还勒着一卷。那些手指绷得很紧,露出一丝焦躁,并不像安眠之人所有。他怔了许久,唇边早已没了调侃,终究还是没奈何地苦笑一声。满是疼惜。

    褪下外袍时,一点声响都不曾惊起。他俯身给那人拢上,还不忘仔细掖好每一个边角。

    “辛苦了,”呵了一口暖融融的呼吸在那人耳际,他神情温柔,“陶相。”

    聿京,腊月二十九。大雪初霁。

    禅觉寺夜遭洗劫,匪徒纵火烧山,待官兵赶到之时已不见半个悍匪人影。官府封查长生大殿,本为清点寺中遗失财物,竟意外查获昳疏金币,一时震惊朝堂。御史府奉旨封山,押回寺中诸僧,连日问案。

    通敌之罪非同小可。因而寺中金银多为高官士族所捐,朝中文武大肆猜疑,彼此诬陷。

    国舅家幺子俯首认罪之后,外戚惊慌,推卸罪责。以大丞相为首的一派官员顺水推舟,主张彻查京内大小官邸,一律不得借故豁免。

    通敌证据确凿者,斩。

    合谋窝藏赃物者,斩。

    私受地方贿赂者,革职查办。

    士族于军中有直系亲属者,每年二、六、十月须由御史台遣派专人前往清查府内财物。

    抄禅觉寺,开长生大殿,一切金银谷米皆归国库所有。即日起,百官捐物须经司农寺,少府寺,水衡都尉三方审阅,列清明细单据,私赠佛寺财物者一律削官减俸。

    朝野上下人心惶惶,心怀鬼胎者叫苦不迭。因逼近年关,后人又称“鬼门关案”。

    ***

    他记得他十岁那年急匆匆跑过了那道门槛。

    那一次,鞋尖绊着槛木,摔了个结结实实。他疼得一串泪珠子止不住地往下滚。眼前的石板上蒙着薄薄一层灰,泪水敲开了几个幼小的,褐色的花骨朵儿。

    那道门槛还在,有些发霉,木质仍然结实。连地面的灰尘也好像许多年前的那样。

    “啪嗒”一声,灰烬被打湿了。不是泪,是从他脸上滴下去的汗。一条怀颖坊由尾到头,他脚步没有停过,发足狂奔。明明是腊月天,背上却硬生生堵了一团热气,随着胸膛激烈的大起大伏在他衣料底下来回滚动,如雨大积水,不见通透之处,十分难受。才一停脚,那热气便眨眼功夫挤入了身子,撑开闸门,黄豆大小的汗珠子禁不住一头钻了出来,紧凑地往下掉。

    他大口喘气,冬季干燥的气流刮得喉咙生疼,像要炸裂一般。扼住咽喉,试图让自己缓过气来,到头来只是发现自己的手在下意识哆嗦。

    后苑的门半掩着。有光透出,灰尘在光中慢慢走动。

    他还在流汗。

    燥热一去,反倒觉得浑身上下一片冰凉,渗出的汗也没了温度。人心就是那样难以揣测。前一刻还急得快要发疯,下一刻却呆在了门前,跨不过坎,推不开门。就怕门后不是自己想象的结果。

    ——想见他。

    手慢慢放到门上。

    ——想见他。

    一遍又一遍低声重复,艰难地重复。

    木头门板发出很大的挪动声。像是对它的回应,梢头一簇雪花正巧闷闷地掉下了地。

    最先抬起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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