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翼天使-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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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一定很幸福。”我边切菜边说，不自觉地看着自己的手，那是一双劳动人民的手，有着岁月艰辛的痕迹。
　　“是很幸福，勒风也宠她，他们从小就在一起长大。”
　　“他们从小一起长大？”我手中的刀一斜，指尖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关于这些，他为何从不跟我提及？
　　沈阿姨背对着我，“是呀，勒风没有跟你提起过吗，他们俩算是青梅竹马了。自上小学的第一天起，小含身后就多了一个蓝眼睛的小跟班，那时勒风长得还没有小含高，不过却天天缠着她，腻着她，像个小流氓一样，还经常赖在我们家不走，非要他爸爸提着棍子亲自上门把他拧回去。刚开始，小含还被他吓哭了，活像小红帽遇到了大灰狼，可是到了后来，小含越来越依赖他，越来越离不开勒风了，我们也喜欢他，想开一点，就权当家里多养了一个儿子，以后……”她叹叹气，语速慢慢减缓，“小含出事之前，两人本来都打算结婚了，哪里会想到小含竟……”她的声音变成了细碎的呜咽。
　　我有些木讷地站在原地，不知该怎么安慰，只听自己傻傻地说道，“勒风当时一定很伤心。”
　　沈阿姨擦了擦眼角，“小含的死对他打击很大，他以前很开朗的，现在完全像变了一个人，我们本来以为他会和父母一起离开这里到希腊去，没有想到他却独自留下来了，并且开始经营一家咖啡店，因为小含以前最爱喝咖啡，她最大的愿望就是拥有一家属于自己的咖啡店，勒风这孩子的苦心我怎么会不明白，他一直不愿意相信小含已经离开的事实，所以他等……没有想到真的把你等来了。”
　　“可是我不是小含。”
　　“在他眼里你就是，在我们眼里你也是。”沈阿姨温柔地看着我，“你的手怎么了？”
　　“没事，刚才不小心被刀割了。”指尖的血不停地冒出来，疼痛好像蔓延至了心里。
　　“怎么这么不小心，你不用帮忙了，让勒风给你包扎一下。”
　　“不用，又不疼，等一会儿自己就好了。”我急忙说。
　　“这怎么行？”她责怪地看着我，不等我开口，就把勒风喊进来了，“小含的手流血了，你快来看看。”
　　小含？我和勒风对看了一眼，他似乎瞧出了什么，拉着我走出了厨房，“疼不疼？”
　　我摇摇头，有些委屈地说，“我不是小含。”
　　“对不起，沈阿姨只是太想她了。”他一脸歉然。
　　“你难道不想她吗？”
　　他没有回答，只是说道，“她已经不在了。”
　　所以想也没有用？我觉得鼻子发酸，努力眨了眨眼睛，不让泪水流出来。
　　“别这样。”他眼神里交杂着很复杂的感情。
　　饭桌上，Rain的父母很热情。
　　“你也好久没有来看我们了，这是你最爱吃的西湖醋藕和酸菜鱼，多吃一点。”沈阿姨不停地给勒风夹菜。
　　“韩雪，你第一次来，我也不知道你爱吃什么，以前小含最喜欢虾，一次可以吃很多，而且每次都让勒风给她剥，结果弄得他连饭都吃不了。”
　　“是吗？”我看了看勒风，他有些尴尬地朝我笑笑。　　　　　　　
　　我想起有一次他问我喜欢吃龙虾不，原来当时的他是在怀念Rain，我突然觉得有点食不下咽的味道。
　　“你喜欢吗，让勒风帮你剥。”沈阿姨面带微笑地问。
　　“她不吃海鲜的，会过敏。”勒风看我一眼，悄悄从桌子下面拉着我的手。
　　“谁说会过敏，我也很喜欢吃龙虾。”我把手抽出来，故意大声地和他说。
　　他有些惊讶有些愧疚地看着我，虽然觉得心里很难受，但我就是喜欢他现在的表情。
　　Rain的爸爸显得颇有感叹，“韩雪和小含多像，不仅长得一模一样，连喜欢的东西都是一样的。”
　　“喜欢的人也是一样的。”我在勒风耳边低声说，然后将剥好的一只龙虾放进碗里，边吃边说，“很好吃，沈叔叔和沈阿姨以后把我当成小含好了，我养父养母已经不在了，我也很想有一个家。”
　　说完，我的眼泪掉下来了。
　　沈阿姨急忙拉过我的手，“好孩子，以后就把这里当成你的家好了。”
　　泪眼蒙眬中，我看见勒风一脸愕然和不知所措的样子，也许他不明白我为什么要哭，因为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哭了，是因为感动吗？
　　是不是喜欢Rain的人，都会把我当成Rain呢？
　　从Rain家出来，又开始下起了小雨，天空灰蒙蒙的，整个城市陷在一种难以言喻的清冷之中。我的心情很不好，但还是极力掩饰着。
　　“对不起。”勒风抱歉地对我说。
　　“对不起什么？”我故意问道。
　　“关于Rain的事，我事先应该让你知道，可是我一直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我苦笑了一下，“本来以为我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亲人了，没想到Rain是我的姐姐，我还有姐姐。Rain好幸福，爸爸妈妈都那么好，那么喜欢她，你也那么喜欢她。”我低下头，无法掩盖自己的落寞，“只是没有想到你们从小学就开始在一起了。”
　　他默不作声，也不看我，显得很低落。
　　我继续说，“如果当年沈阿姨他们也抱走了我，你说今天会是怎样的呢，如果你同时遇见了我们两个，你会先喜欢谁？”
　　“没有如果，事情已经发生了就没有如果。”
　　“你很难过吗？我也一样。”我停下脚步，感觉眼泪又要掉下来了，“杨柳说得对，喜欢你多么不容易，我怎么能战胜进驻你心里二十年的恋人。”
　　“你不需要战胜她。”他沉重地说，语气无限伤感，“Rain已经死了。”
　　“她真的死了吗？”
　　“真的。”他认真地点点头。
　　“可是她一直还住在你的心里。”
　　“是吗？”他似乎没有听到我的话，只轻声地呢喃着，“我感觉到Rain现在一点也不快乐。”
　　“你怎么知道她不快乐？”我心痛地问，他知不知道，我现在也很不快乐，一个死人的快乐比一个活人更重要？
　　他看着我，蓝色的眼睛里有一种说不出的诡异，“因为我违背了我们当初的诺言。”
　　“什么诺言？”
　　他摇摇头，“算了，都已经过去了。”
　　我沉默了一会儿，“可不可以把单翼天使卖了？”
　　“你说什么？”他似乎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Rain已经不可能回来了。”
　　“我知道她不可能回来了，这和单翼天使有什么关系？”他的脸变了色。
　　“没有关系，我只是突然不喜欢它了。”
　　“你别任性。”他淡淡地说。
　　“我也是随便说说，其实我也舍不得，我是在那里认识你的，当时你说，开咖啡店只是想给一个人不再寂寞，可以飞翔的场所。”
　　他有些动容地看着我，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说道，“你知道吗？其实我最喜欢的一直是小雨。”
　　“小雨？”雨水凉凉地划过脸颊，突然觉得这两个字好遥远，遥远到已经无法触及的过去。
　　“跟我回咖啡店吗？”
　　咖啡店？我有些恍惚地摇了摇头，对单翼天使突然有了排斥和逃离的感觉，我害怕闻到咖啡涩涩的味道，那是思念的味道，勒风思念Rain的味道。
　　“那你准备到哪里去，晚点我来找你。”
　　“我想回家。”
　　“我送你，车停在那边。”
　　“我想自己回去。”我很坚决地说。
　　他两眼凝视着我，抿着嘴不说话。
　　我看他一眼，低声说，“我走了，你回咖啡店吧！”
　　“韩雪！”他紧紧地拉着我的手，却仍是不说话。
　　“我现在心里很烦。”我把手抽出来，想说什么，但又觉得说了也没有用。
　　“真的不要我送？”
　　“不要。”我转过身不去看他，大步向相反的方向走去。
　　走了几步，突然觉得心里空荡荡的，有一种充溢的东西正不停地向外流逝，我回过头想找他，他的身影却不见了，好像倏地就被攒动的人群给淹没了，我突然感到害怕，于是站在风中大声地喊他的名字，可是话一出口，好像被风吹得四面八方都是，传到他耳中是不是已经细不可闻了呢？为什么我一转身，他也会马上转身离开呢？
　　我觉得心灰意冷，眼泪好像又要涌出来了。
　　不知站了多久，我随便搭上一辆公车，其实我也不知道自己要到哪里去，只是突然想看沿途的路人和风景，一站又一站……　　　　　　　
　　车子终于停下来了，终点站竟然是阔别多年的大学校园，自从毕业以后，因为易凯圣离开，我再也没有勇气独自回来，每个角落都堆满了回忆，我害怕一个人独自去面对熟悉的一切，而现在……
　　学校也已经放了假，此刻显得有些冷清和寂静，但是偶尔几个学生模样的人骑着自行车在小雨中欢笑而过，一路上洒满青春的笑语，使校园倒也不缺乏生气。
　　学校已经修了新的教学楼和图书馆，但旧宿舍、食堂仍在使用之中，还是那种熟悉的红房顶，只是围墙外淡淡的林霭，这时已经变成光秃秃的枝丫，有些不雅观。
　　我走到以前宿舍下的那棵大白杨树下，它和几年前一样，仍坚强地伫立在冬天的寒风里，风掠过树梢，干枯的树叶在风中颤抖，有一阵儿，风中好像带着什么，也许是多年前的气味，我相信有几秒，时光确实倒流了，校园里的白杨树下，站着一个身穿白衣，身材挺拔的少年，少年有一双漆黑而明亮的眼睛，含着淡淡的甜蜜和欢欣，他仰着头，在树下虔诚地等待着……
　　仿佛是一种思念的召唤，我闭上眼睛，努力地想记住这一刻……
　　“韩雪……”身后响起轻轻的呼唤声，那声音如此熟悉，竟像是多年来横亘在心中从来没有移去过一样。
　　我回过头，看见一张和自己一样惊异的脸，是易凯圣，在这里我们居然又见面了。
　　“真的是你，没有想到你也在这儿。”他撑着一把看上去已经很旧的藤花伞，故作轻松地耸了耸肩。
　　“我只是偶尔路过。”
　　“我也是，离开这么久了，学校的变化好像并不大。”
　　“学校没有变，不过人变了，这里现在都是一些年轻的新面孔。”我说道。
　　“是呀，我们四处走走好吗？”
　　“嗯。”感觉到他的眼光扫了我一眼，又迅速地抽离，我有些不自在。
　　“为什么不打伞？你还这么喜欢小雨？”他把伞递给我，“感冒以后就不觉得浪漫了。”
　　我摇摇头，“雨很小，可以不打，这与浪漫无关。”
　　“你曾说伞会让你觉得自己与这个世界存在了一层隔阂。”他把伞收好，和我并肩走着。
　　“现在仍然这样觉得。”
　　他看了看我，很随意地笑着。
　　一路上，我们都聊了些无关紧要的话题，但彼此都不再看对方，只看一路熟悉的风景。
　　路过学校的健身房，里面传来断断续续的钢琴声，我们不约而同地转过头对视，他的眼睛露出了一丝光芒，“我们上去看一看。”
　　我犹豫了一会儿，点头答应。
　　空旷的大厅里坐着一个年轻的大男孩，正全神贯注地拨弄着键盘，但发出的声音总有些走调，听见我们的脚步声，他慢慢抬起头，青春的脸上有着不着痕迹的迷惘。
　　易凯圣对我微微一笑，然后走上前去，和他攀谈了起来，男孩脸上的疑惑渐渐解开，似乎有种茅塞顿开的感觉。
　　我在玻璃门边坐下来，透过窗户静静地望着外面朦胧的世界，看着校园的风景，不知怎的，心里蓦地涌起了淡淡的哀伤。
　　没过多久，我的耳畔突然响起了熟悉而优美的钢琴声，我转过头，见男孩的眼里充满了崇拜之情，是易凯圣在弹，虽然他没有抬头，但我感觉得到他灼灼的目光，每当他弹奏钢琴时，他的目光总像是能烫伤人般热烈。此情此景，让我又想起与他一起度过的美好时光，一样的地点，一样的风景，一样的人，他此刻就近在我的眼前，伸手就可以触摸，甚至可以触摸得到已经流逝的时光，诸多往事，点点滴滴，细细碎碎，像一地的玻璃屑，有着轻微的疼痛，我有些不能自持，一些隐秘的情感开始在心里蔓延。我霍地站起身来，大声地说，“你不要弹了。”
　　声音戛然而止，男孩的眼里换成另一种迷惑，易凯圣则有些内疚地看着我，“对不起，我情不自禁。”
　　我心里不禁酸楚起来，站起身来向外走。
　　“韩雪……”他立刻追上来，“我无意……”
　　“不关你的事，我只是生自己的气罢了。”我不敢再看他熟悉的脸，不是义无反顾地喜欢勒风吗？可是为什么却这么在意……
　　他不安地看着我，“故地重游，难免会有一些感慨……”
　　我害怕自己的情感会继续失控，着急地想离开，“时间不早了，我还有事。”
　　他拦在我的面前，黝黑的双眸似乎深藏着千言万语，“你不想再见到我？你还恨我对不对？”
　　“不是，我……”
　　“我知道你还没有忘记我，是不是？”他的声音轻轻柔柔的，好像可以烫平多年来的委屈和想念。
　　我不禁抬起头，看着他再认真不过的双眼，感觉到他的心跳似乎一下一下叩击我的心，我的声音不觉放低了许多，“你从来不说这样的话。”
　　“我只想知道你真实的感受。”他坚持说。
　　“真实的感受……”我不知该说什么好，其实我多么盼望我们的重逢，也不是没有想过重修旧好，只是，重拾的愿望，无声的阳光，我分不清这究竟是爱，抑或只是查无此人的思念？而且还有勒风，我最喜欢，最想念的人不应该是他吗？
　　“我已经有男朋友了，我很喜欢他。”
　　“但是你不开心，他并没有给你幸福。”他的声音有些颤抖。
　　“你也没有啊！”我向后退一步，“幸福是我自己的，不是谁给，我就可以拥有。”
　　“如果你真的幸福，我也别无所求，可是……”
　　“我先走了。”我打断他的话，不敢再继续听下去了。
　　“雪儿，不要走！”他突然紧紧地抓着我的手。
　　我愣了半晌，“别这样，我们……”
　　“对不起。”他急忙松开，“我只是忍不住，你有事就先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