抚爱 作者:樊欢-第3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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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娜觉得自己今天很奇怪，一些莫名其妙的想法使她格外敏锐。似乎总有什么事即将发生或者已经偷偷发生了。她不时觉得踩油门的脚上某个部位总是扑跳个不停。她不让自己往某个问题的深处想，可思维总不听使唤，越往里面钻。但愿是自己多心了吧。
周末，叙建买来许多食物到苏林那里，他想请她烹饪然后饱餐一顿。事先没有告诉苏林自己会来，她还未起床。直到他到了，煮好新鲜的牛奶，她才懒慵慵地爬出被子。
〃你来怎么也不通知一声？〃苏林接过牛奶，依在床沿。
〃我昨天晚上给过你电话的。通了，又挂了。〃
〃大概手机没电了吧！〃苏林说。
〃原来这样！瞧，我买了许多菜，上次你过生日时做的东西非常好吃的。想和你学学！〃叙建有点调皮地说。
〃学倒不是，吃才是真的！〃
〃都一样！〃
叙建拉开窗帘，光线一束束地倾射进来。阳光满屋子都是。叙建已在厨房忙碌，七零八落急促的声响。肯定是个不经常进厨房的男人。苏林心想。她起床穿戴好，玻璃茶几上放着一个精致的小盒子。上面缠着粉色的蝴蝶结。那应该是盒巧克力。今天是什么日子？难道……情人节到了吗？
〃你还不进来帮帮我？〃叙建从厨房探出头。他正在剃一条鱼。鱼感觉到伤害，肆意翻滚暴跳在案板上，斑斑血迹和周身的腥味到处都是。苏林趿着步子走到他身后，看到一个沉稳男子在居家生活面前的愚钝和天真，忍不住笑出声来。
听到笑声，叙建故意装出泄气，等待苏林收拾残局。苏林从他手里接过刀，摁住鱼颈，往当头一拍。鱼费力地甩动几下尾巴，便不再动弹。然后，利索地剃剐起鳞片。叙建扶手撑起下巴，用一种欣赏的目光看着眼前的女子经营生活散发出的平静恬淡的气质。他忍不住一点一点地靠近她，像要捧在手掌那般的谨慎小心，将她环抱在自己胸前。
〃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什么日子？〃
〃情人节呀！〃
〃是吗。〃
叙建点头。
〃难道你还不肯确定我们之间恋人的身份吗？我不知道你有什么顾忌！〃
〃不是的，叙建。你一直待我这么好。我不会有任何顾忌。只是我希望彼此能有更多的时间来了解对方。身份只是一层糖衣，我们真正需要共甘愿的是里面的苦涩。〃
〃可我不知道这时间究竟需要多久！〃
〃如果我们真正可以无怨无悔地相爱，时间亦只能作为我们的修饰。你又何必在乎？〃
叙建无可辩驳。她字字属实，句句真切，没有半点谎言的敷衍。而他急切地求取一个答案为的是什么呢？是不信任苏林，还是不信任自己？用一层身份的承诺套在彼此之间难道就可靠吗？他明了苏林的意图，为自己的胆怯与不确信惭愧。这个女子如同可以启发自己情感与心灵的一束光影，应当至为珍重。
房间里传递一阵轻声敲触门响，犹如不肯定的探窥。叙建与苏林互相张望。
〃谁呀？〃叙建问。
〃应该是小惠！〃她说。
苏林挣开叙建的怀抱去开门。门外的世界俨然当头一棍，让苏林半天急缓不过神来。
〃不欢迎？〃黎娜提着袋水果篮，神态自若地闯荡进来。
〃怎么会……〃
〃谁呀，苏林！〃叙建正从厨房出来。他系着苏林蓝色的围裙，脸色僵硬。苏林站在背后，焦急地望着他。
〃叙总，你怎么在呀？〃黎娜印证了自己昨夜的猜疑不是空穴来风。
〃我……〃
黎娜不请自来地坐在沙发上。另外两个人站在各处一动不动。
〃怎么了？认生吗？〃黎娜笑着从口袋掏出一支烟来点上，〃对了，我都忘了，你们是在我家认识的呀！〃
〃黎娜，你怎么到这来了！〃叙建问。
〃我到我员工的府邸来，需要通知你吗？！〃
黎娜的语气不掩怨气。把当即点上的烟又掐灭，〃今天是情人节，我想起苏林是一个人过，就想来陪陪她，看样子我是多此一举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想告诉你，我和苏林……〃
〃叙总是从不进厨房的，如果我没记错的话！〃
〃黎姐，你听我说，叙建到附近办事顺便来我这做客。〃苏林说。
〃你们现在不只是做客的关系吧！〃
〃我们是……〃苏林支吾。
〃是。我喜欢苏林！〃叙建抢言。
〃哦。原来这样呀！那……这里还有我什么事呀，你们继续吧。那我走。我不碍你们事！〃黎娜跃身而起。她伫立在门口，反身狠狠地看了苏林一眼。那目光如同一把匕首把苏林推倒在地，扎得遍体鳞伤。
次日。苏林回到公司。女员工们还在热闹地议论昨天情人节各自的〃收获〃，她却忐忑不已。小郑挑着眼睛斜斜走到她身边，冷淡地说：〃黎总叫你把这一期的丛书策划方案递过去！〃
〃好。我这就过去！〃苏林说话力不从心。
昨日，叙建猜到黎娜定会因此事为难苏林，想第二天直接送她去公司，并当苏林的面和黎娜说清一切。但苏林不让。她不想让他再为自己的事掺和进来。再说黎娜对自己有恩，苏林不愿给她造成伤害。
照理说，叙建和黎娜已经离婚，他们已是各自，没有任何权利管辖干涉对方的权利。可这个人偏偏是黎娜。她是个极有控制欲念的女人。她绝对不会容忍下属的员工与自己过往纠缠过的男人有任何瓜葛。这是比当众侮辱她更可恶的！叙建心里非常清楚。所以依黎娜的苛求做派，她是不会再让苏林在自己的公司呆下去的。即使这对苏林太不公平。叙建觉得一切都因自己喜欢苏林而起。他对她的愧疚更多了。
〃黎总！〃苏林推门进入。
黎娜没坐在办公桌前，而是双腿交叠着依靠在沙发边。她把头发挽了发蕾拢在脑后，一只手夹着一根烟悬在空中，另一只手阅读着文件。她听见苏林进门的声音。
〃把门关上吧，还有把百叶窗也折上。〃她命令地说。
苏林按黎娜的话照做，然后站在门背后。
〃干吗站着，坐呀！〃黎娜从烟夹里抽出一支烟递给苏林，〃我知道你也抽烟！〃
苏林接过，说了声谢谢。
〃这是你要的新一期的丛书策划方案。请过目！〃
〃我知道了！〃黎娜拿过文件，丢放在茶座一旁，〃其实你知道，我今天叫你来并不是想要看文件，而是要向你确认几个问题。仅此而已！〃
〃我很抱歉！〃
〃我还没问你道歉做什么？你哪里有错？难道你心虚不成？〃黎娜反问，〃难道我一直强压自己的错觉是真的？〃
〃我能看得出，你对叙总的感情还没完。〃
〃这不用你管！你们什么时候认识的？〃
〃在你派我去参加书会的途中。〃
〃这么短的时间！你们发展得如此迅速，居然可以让他为你在厨房做饭！我和他在一起时却还没得到这份〃殊荣〃你知道吗！他却为你做到了……苏林我太小看了你！〃
〃我……〃
〃你什么都不用说！你听我说！〃黎娜的手指在微微地战抖，〃他对你很好是吗？非常好？〃
〃叙总是个懂得关爱体贴的好男人！〃
〃住嘴！你是他什么人！我是他的妻子，这些话应该由我来说。你没有资格！〃 她的眼中仍有落寞。
苏林看到她无法掩藏的后悔和仇恨。叙建的好如今在另一个人身上得到重新的印证。她为自己当初犯错时的决绝而痛恨。她讨厌听到一切颠覆她当初决定的措辞。
苏林是捉住她缺点的人！她绝不允许！
〃我不需要你教训我！指正我！劝解我！〃黎娜站了起来指着苏林。
〃我是说出我的实话！我从不背叛一个人对我的好！〃
〃那天晚上，当我看到你手机里居然出现他的号码，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你以为你是谁！叙建不会和你在一起的！〃黎娜说话声音大了起来，胸口起伏摆动，〃枉我对你这么好！你是我犯的又一个错！我不想再见到你了！你自动辞职吧！〃
〃谢谢你！〃苏林诚挚地说了一声，背身离开。
门外的窗前挤满了人，都来不及闪躲开。大概大家都在倾听她们的吵闹。小郑更是一脸幸灾乐祸的嘴脸。
苏林用纸盒收拾自己的物品，不管别的同事盯看她的目光。几分钟后，黎娜从办公室出来，喊开会。大家才慢腾腾地去了会议室。工作室忽然空荡荡的。她感到这个宽阔的六面体正以无形的力量朝她推挤，难受得呼吸不出来。最后，她把黎娜给她的那支烟留在了自己的电脑桌上。
黎娜在二十八层的落地玻璃窗前看见办公大厦门口等苏林的叙建，他把苏林的纸箱搬进车内，与她一同离去。
第三十二章
自〃英卷〃图书策划出版公司离职后，苏林就一直呆守家中。沈阳想让她到自己的公司重新就职，却被她委婉拒绝。她想借此机会好好休息一段时间。
从忙碌的工作之中坠入无际的安静。苏林感觉不适。这瞬间的调换如沉落海底的力量来得突兀而急速。她还没来得及迎接这样的生活，只是像是探露水面的鱼，时常窥望怀恋以前经营过的点滴。
花上超过十个小时的时间睡眠。早晨去大学里面的操场跑步，看篮球场的比赛。每日去附近的小菜市场买来热气腾腾的早餐和新鲜的蔬菜，独自在家里对着菜谱学习新的烹饪。晚上租来各类影片一张张地看，有时惆怅满怀，有时毛骨悚然。生活循规蹈矩，再没有选择可言。
叙建因为越来越忙碌的工作，没再经常到苏林的住所来。但他依然每日给她电话。他说，只要听到她的声音确认她是好好的就满足了。晚上苏林与他通完电话，却有无限惊惧。她担心受格外的宠溺而会过早地失去这份爱。一如父亲的好。尤其是在熄灯之后，她会无缘无故地流泪。
在这样的夜晚，苏林常常在梦里见到父亲，忆起一些童年的旧事。
画面里有许多许多的巷子。一个单身的老女人站在巷口张望着。那人是保姆奶奶。
保姆奶奶的家就藏在像迷宫一样的巷子背后。不知道需要拐多少个巷子才能到。苏林觉得保姆家特别远。
因为远，所以害怕。每次出门前，父母都要先把苏林哄得乖乖顺顺的，她才肯听话地坐上自行车去保姆奶奶家呆上一天。
苏林记得第一个巷子的路口有棵大樟树，没有人知道它已经度过多少年岁；第二个巷子口前，种着一排篱笆，里面搭了竹竿栽了长豆角和丝瓜；第三个巷子口，有户人家在院子了种了许多月季花；第四个巷子里面，很多人家养了狗，它们喜欢爬在门前的水泥地上睡觉。陌生人来了也不吠叫。
父亲曾经用两年的时间送苏林来这里。每天都经过这些巷子。他似乎没有找到更好的路径，以最短的时间到达目的地。他的行进方式始终如一，以至她熟悉这里每走一步的位置。
苏林在梦境搜索属于印记里的一间房屋。铺盖青褐色的瓦，缝隙里有疯狂滋长的青苔，雨季哗哗的水落声，门前被锄头挖出一条深沟。保姆家的房子被周围统一的三层新楼藏的严严实实。她的视觉需要拐弯，延伸才能看见。
她看见它，然后又看见屋子门前的一个点。点越变越大，直至变成保姆奶奶的样子。父亲放她下来，把她的手牵给奶奶。他要走了。她哭，追着喊着要爸爸。而父亲却冷若冰霜地对她说，你要听话。
她要听话。这是他们之间纯简的约定。
保姆奶奶把她牵回屋里，告诉她房子里有很多好吃的和好玩的东西。她给她讲孙悟空打妖怪济公救苦救难的故事，为她做像果冻一样的鸡蛋，带着她和邻居的小孩做朋友……可是苏林还是不开心。她总是不间断地哭。她说她要爸爸。
而父亲总是得下午下班之后才能来接苏林。所以一吃完晚饭的苏林就迫不及待地在保姆奶奶的家门口搬着凳子站着。只要一看到父亲和自行车，她就高兴地跑进屋里对保姆说，爸爸来了，爸爸来了。
那天是周末，父亲应该会早点来接苏林。保姆也就早早地做了晚饭。
屋内白剌剌的日光灯，阑珊而刺眼。白磁盘里的菜肴散发清淡的香味：农家小炒肉，韭菜油豆腐，蒸粉肉，酸长豆角，火焙鱼，蘑菇汤。保姆摇着扇子赶苍蝇，在等待中打起了瞌睡。苏林很饿，但她不敢动，一切都得等父亲来了才能吃。
这等待的时间太过漫长。几缕风从门缝里倏然钻入，渐渐听见拍打窗户的点滴声响。一场不期而至的大雨。苏林从高凳上爬下来，取出不同大小形状的瓷罐放在窗台，储水。雨水打落在手心，她轻轻涂满整个手掌。
保姆笑着吓唬她说，爸爸今天晚上不会来了，要你跟我睡。苏林嚎啕大哭起来，没有停止。一直等到父亲出现在她的视线里。父亲带着一个迟到者的歉意。他叫着苏林的小名，清晰的话语里有一丝轻微掠过的调皮。苏林耸了一下鼻子，把刚才哭过的痕迹立刻掩藏起来。
眼前是这个男人湿漉漉的身影。他的头发被钝重的雨水淋得一丝不苟，军黄色的夹克上渗着大面积雨水的痕迹，裤脚惹着大块小块的泥泞。身前与背后，上身与下身，窘迫又狼狈。苏林无法想象他骑自行车穿越大雨时躬身的姿势与火速拼赶的神情。
他把苏林抱上自行车的前杠与保姆告别。她安分地躲在橡皮雨衣里。光线从一个小洞孔穿袭而来。她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