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合心 作者:苏秀(晋江2013.12.22完结)-第4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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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无心地说：“觉得贵就不要买了。”
我的话里没有什么责备的意思，但是沈忱会把我的冷淡当做是故意装出来的。于是，他有点较真地说道：“再贵也得买啊。小雪，问问你妈妈这几天想我们了没有？我们可老是会想到她。每到一个地方，看见有好吃的、好玩的，我们就说要是你也在多好？旅游的时候就应该一家人去才有意思……唔，这几天你过得怎么样？是不是一天到晚逍遥自在，连饭也不做？嗯个，肯定一天到晚脸也不洗的。我没有说错吧？”
在这十天里，我的确是没有在家做过饭，大半的时间都过得懒懒散散的，沈忱对我的惰性了解的非常清楚，所以这时候他显出洋洋得意的样子；但是，对于他那表面平静的妻子的另一面，他是绝不会想到的。
我的心里有隐隐的痛，这是为了沈忱呢？还是为了我自己？或者是为了另一个人？
我默不作声，整理着手边的东西。小雪的耐性不够，收拾一会儿就不耐烦了，扑到她爸爸身边抢起照相机叫我看照片。我说不要看了；明天她还得早点起床，把这十天的功课捡起来。
“就看一张……”小雪很快地压着按键翻照片。一会儿停住了，把相机凑到我眼前。“妈，你看这是我在留园照的。爸爸特意给我买了旗袍，刘阿姨给我梳的头发。怎么样？你猜当时我正在干什么？”
这是小雪的半身侧面照。她穿着一件白底红花的旗袍。头发盘起来，一根带着水钻的发针在黑发间闪着莹莹的亮光。小雪正微微向前俯下，想必有一泓清水反射着阳光映在了她的脸上，于是她的脸上也带着神奇的光和影，显得浓密的睫毛分外美丽。她的小鼻子和微微张开的嘴角都像是雕刻出来的。
“你在干什么呢？”我问道。
“你猜嘛，妈。”
“一看就知道你是在故作沉思，是在装作淑女呀，”我说。
“才不是呢……”小雪有些得意洋洋，因为真正的原因我是无论如何也猜不到的。“我的鞋带断了，脚底有些小石子——我正在抠脚底呐，好玩吧？”
沈忱得意地笑着说：“我闺女连抠脚都这么美。”
虽然心里有些沉重，我还是被沈忱的话给逗得笑了。
“还有这一张呢，妈，你看，你看。”小雪得到了赞美很高兴，激动地要把刚刚留下她的思念的地方再回味一遍，而我却在催促她快去冲澡睡觉——“明天还要早起呢。”
“知道啦——”小雪的声调拖得长长的。“你帮我收拾一下，妈——明天我再给你讲啊。”估计明天她会喊着这酸那疼的，赖在床上不起来。等从床上起来了之后，她哪里能够安安生生地坐在桌子跟前做题？她的小脑袋瓜里全都是江南的景色和物件，不向我倒个干净怎肯罢休？等到了后天去了学校，她的小嘴巴会一刻不停地讲给同学和朋友听。
小雪高高兴兴地去洗澡了，哪次也比不上这一次这么情愿爽快。
沈忱放下手里的相机，从旅行箱里翻出一个东西。在沙发上坐好了，然后就郑重其事地说：“来！老婆，坐这。我还有一个秘密武器呢。”
我安静地坐在沈忱身边，他趁势在我的面颊上亲了一下，冷不防问了我一句话：“先说说上周六你做什么去了？”
“上周六？”我一下就呆住了。
缀在睡衣领口的长丝带无意识地在我的手指尖绕来绕去，我该怎样向沈忱报告上周六的行踪呢。我的眼前似乎长起来一棵高大的玉兰树，它一瞬间就打开了满树洁白的花朵；然后花儿凋落了一地。那一天的午后，在温暖的阳光下，被掩盖起来的渴望又一次地萌发了。现在，我像一朵枯萎的花瓣，为了那被不该有的欲念不断膨胀起来的果实而不敢看沈忱。
沈忱因为回到了家，看到了分别十天的妻子而满心喜悦。所以，他并没有追究下去，而是用带着些调侃的口气说道：“我知道你就是个马大哈！总是到了关键的时候手机就没电了吧？你看到我发的短信了吧？”这是他的猜测；除此之外，他想不到我还有什么理由会不给他回短信。
我保持缄默，低头看那些带回来的纪念品。
“看，你还真什么心都不操，唉！”沈忱装模作样地叹气，他并不真的会为了这件事耿耿于怀。“那么，看来我好不容易给你送一次花，也都白花钱了。”
“什么？是你？”我的脸苍白，只是在灯光的掩映下不太容易被看出来。
我表现出来的震惊让沈忱得意洋洋。他笑嘻嘻地说：“你以为那花是谁送的？是那个悄悄给你送花的人吗？唉，这么多年了，想着送你花，谁知道你竟然不知道！”
我的脸红了，不及多想，就低低说道：“……平白无故的买什么花呢？”
“你真是没心没肺，连结婚纪念日都忘了吗？以前的时候，咱们都没把结婚纪念日太当回事；只不过十二年了，每一次都得我提醒你。你看，别人家都是当老婆的对这些事记得清清楚楚的，咱们家呢——我看我是把你惯坏了。”
哦，我竟然又一次忘记了这个日子。
我想要给沈忱泼点冷水，于是说：“十二年都没太放在心上，这一次干嘛这么上心？”
沈忱在我的手背上轻轻地掐了一下，说：“你真是个没良心的。给你送花，你还要抱怨。送你一束花，是为了让你想起我！唉，十二年了，日子过得这么快……你看，你的眼角边有细纹了；不过，我一点也不会嫌弃你的，你放心。”沈忱一边说，一边轻轻用手指抚了一下我的眼角。我心绪难平，不由得嘴角牵扯了一下，让他看见了，以为我又要向他唠叨了，于是他就又说，“老婆，时间不饶人啊。现在你不再年轻了，可是，你变得越来越优雅了——我这可不是在说假话讨好你，我说的都是真的。人到中年，就该有人到中年的美，完全没有必要和那些小姑娘们去比较。我就喜欢你现在的模样，无论什么时候，你都是我那个傻呵呵的老婆。”
我低声说：“我看上去很傻吗？”
沈忱没有计较我语气里的一丝哀怨，他马上又笑起来说：“你最傻了，当年跟了我这个穷小子。现在，后悔了吧？”
沈忱在轻松地开玩笑，我的心里却越来越沉重。我不敢去想自己后悔了没有。有的时候，我是会后悔的，那是在生活中感到沈忱并不了解我的时候；更多的时候，我会为了遇到他而感到幸运，因为他是一个好人。但是现在，这个好人的“好”让我陷入到了一种困境，究竟，我还算不算是他忠实的妻子？
我忠实吗？若我是忠实的，那么我忠实于谁？若我不忠实，是虚伪的，那么我是对哪一个人犯下了这不能被原谅的错误？
除了我自己，谁又可以指证我的罪过？
我心里难受极了，但还在注意听沈忱继续说下去。“……我走之前就把花定好了，叮嘱他们一把花送到你的手里，我就给你打电话，我预备了好些话要对你说。可是，老婆，你知道有些话，藏在心里面的时候，心里怎么想都是顺顺的；可是一张口就变得怪怪的……再说，漫游打电话是很贵的哟。所以，我就给你发了一个短信，谁知道你理都没理我……第二天你总看到了吧？怎么还是无动于衷的？唉，想搞一点情调都不行，非得我把话说得那么直白你才能明白过来？你的智商没有这么低吧？是不是有什么事让你……哎呀，跟你说两句玩笑话，你不要这么严肃嘛。花呢？是不是早就扔了？……好啦，不说这个啦。”沈忱的手里变出一个酒红色的小盒子。“大家都在买，我也就给你买了一瓶。”
“是什么？”我还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眼睛里已满是泪水，为了不让它掉下来，我只是淡淡地问沈忱。“哦，是香水。可我不用香水的。”
“以前不用，从现在就可以用了。你闻闻味道，一点都不冲人，应该是好香水。我没有多少钱，只能给你买这么一小瓶；不过这一小瓶也要五百多呢。看，我还是很看重你的，无论走到那儿，都要把你放在心上。”
沈忱的这句话，让我那已经被逼的走投无路的眼泪掉在了香水瓶子上。小雪突然从卫生间探出头来大叫：“我都听见了，肉麻死了。”沈忱跳起来跑去把小雪的头推进去，给她下了最后通牒——“快点擦干头发，洗完马上睡觉！”
沈忱关住卫生间的门，再坐在我身边。他不能理解我为什么还在掉眼泪。他说：“老婆，不就是一瓶香水嘛，干嘛这么激动？现在黄金在降价，要是我给你买回来一条这么粗的黄金项链，你该哭成什么样？你再也不会到处说我出差回来就只会给你带了一包榨菜吧？”
“谁到处去说了？”我努力装出破涕为笑的模样。刚结婚的时候，沈忱去北京出差，为了省钱，去的时候带了一箱方便面，回来的时候只有一包榨菜。我知道那是他在路上吃剩下的，却故意要说成这是他从北京给我带来的礼物。这事被袁杏知道了，每次沈忱出差回来都会遭到她含笑的问话：“又给百合带了一包榨菜吧？”
我说：“你也快些洗澡睡觉，出去旅游也是很辛苦的。”
沈忱眨眨眼睛，表示他很明白我的意思。等小雪一从卫生间出来被打发去睡觉，他就很麻利的收拾好洗澡去了。把小雪散扔在各处的东西收拾好，我躺在床上，听着从卫生间里传来的“哗哗”水声，心中乱成一团。唉，我该怎样面对沈忱？我又一次在脑海里盘问自己。到底，我背叛自己的丈夫没有？是的，我什么也没有做，可那是因为——那是因为陈清明没有让我那么做，而不是我能够克制自己……因此，我该感谢陈清明。否则此时的我，在面对着沈忱那双心无城府的眼睛时，该是多么地羞愧，多么地无地自容。现在我依旧会觉得对沈忱有愧疚，但是，至少我还能保持住尊严。
可是他呢？——我知道这个他是谁，却不敢明确地告诉自己——他对我是什么样的感情呢？也许，这一切都是幻觉，是我这一颗几乎从未感受过激情的心幻想出来的激情。在他的眼里，我就像是一阵风吹过去。
可是现在，在沈忱的面前我该怎么办？
沈忱洗了澡出来，走过来在床上躺下。我面向着床边，装作已经睡着了。他挨过来，胸膛紧贴在我的后背，隔着睡衣我依然能感觉到他身体上携带着的潮潮的温热。他的一只手在我放在被子外面的手臂上来回的摩挲了一会儿，然后慢慢，他把火热的嘴唇紧紧地压在我的肩头。我心里一紧，身子便不由得躲向床边。
“老婆，”沈忱抱住了我，在我耳边轻声细语。“我十天不在家，你想我没有？”
我没有动。欺骗，还是欺骗！就像小雪问我花环是从哪来的，我想也没想就说了谎话。我只要一张口，就是在欺骗这个无辜的人，这个心中对我充满信任的人。他绝不会相信我会背叛他——就算是我只是在心里想一想，这种可能性在他看来，也只是会像小行星撞击地球一样，是几十亿分之一——这种事情发生在我的身上，那是不可能的——可是，事实和他想的不一样。他那个平凡普通的妻子，已经在从未有过的体验当中陷入了对另一个男人的思念，已经把他那独占的地位排挤开了。这就意味着过去只是戏谑的话，现在会变成对他的欺骗。可我，如果不欺骗他，那就要欺骗自己。而自己，是如何能够欺骗的了的？在一切自我的欲念还没有被意识得到的时候，是可以在混沌之中将自己轻轻骗过的；可是，一旦那被压抑、被隐没的情感觉醒了，它在壮大之中越来越清晰地，那么任凭什么力量也无法压制它了。
也许，这不单单是我的情感；这也不单单是我为沈忱即将制造的困境。无论男人、女人，都被传统的幸福蒙蔽了，也被传统的习惯压抑了。传统告诉女人要顺从，只可相夫教子做一个的贤惠女子，不可有自己的欲念。
而我，现在有了完全属于我自己的欲念，那是360度、全方位的欲念。
我轻轻推开了沈忱。
“老婆，”沈忱再次低语，声音里有柔情也有恳求。“你也去洗洗吧。”
我漠然地起身去了卫生间。慢慢脱掉衣服，我看着镜中的自己。我呆呆地站着，对镜中的幻像既有同情又有厌恶。我审视着。这是一面魔镜吗？我在问它“这是谁？这还是我吗？”它没有回答。它不是魔镜，世上没有魔镜来解决人间的欲望。沈忱轻轻地叫着让我快一点，于是我站到花洒下，温热的水一下就包裹了我的全身。泪水随着水流滑遍我的全身。
我记起来下午回来的路上陈清明的沉默。我也是沉默的。只是在被这沉默压迫的透不过气来的时候，我才故作轻松地对陈清明说道：“我看见你临出门的时候，悄悄地在老王家的座钟旁放了些钱。你这样做，他也许会不太高兴。”
我说这些话的时候没有去看陈清明，而他也是紧盯着前方回答我说：“老王肯定会觉得我这样做太见外了；我也反复考虑过要不要给他留些钱作为感谢，最后我还是觉得应该这样。”
有很多事情，我们凭着第一感觉去做的时候，总是觉得太莽撞；于是思前想后，最后还是那样去做了。但是，更多的时候，我们在心里面掂量过了之后，就随它去了。这可以被叫做成熟。陈清明是成熟的，因为在思考了之后，他就知道自己改怎样去做。而我，直到现在，还是被缠在那一张迷网里面，虽然看得清局面，却依旧不知道该怎么办。
我努力过了，于是沉默了下来，只是看着车窗外。车窗外的景色是昨天才看到过的，今天再一次温习，心里却是不一样的。陈清明开着车，默默无语。
现在，我可以这样告诉自己：“你得记住，记住自己的身份。把他看成是一个朋友——不，只是一个你认识的人。就用这种态度面对他，你才能面对沈忱和小雪。沈忱和小雪是你的家人，你得记住这一点。记住这一点。”
有了这样的想法作为支撑，我渐渐沉静了下来。冲了澡，我轻轻地回到床上，依然背对着沈忱。沈忱似乎睡着了，我心头稍微地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