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合心 作者:苏秀(晋江2013.12.22完结)-第5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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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终于能够抬眼注视着陈清明。他的脸清瘦了些。也许是在这些日子里他太过劳累，也许那折磨着我的痛苦也在折磨着他。他静静地看着我，许久都不说话。我想要笑一下，却又一次地哭了。我挺直了后背坐起来，手捧着脸压抑地哭着，可我又没有办法压制住从心底荡漾开的快活的涟漪。也许很久以前我就臆想过这样的一个场景，可现在它是真的发生了，我却全然没有了当初想象中的优雅和温柔。我像一个蠢笨的孩子，只惦记着抓紧手中那渴望许久后才得到的玩具，却忘记了玩耍的快乐。我还忘记了沈忱和小雪、忘记了害怕。
　　一双温暖的手轻轻地把我的手从脸上挪开，然后紧紧地把它握住了。我抬头看着陈清明。他笑了一下，于是我也就泪眼朦胧地笑了。
　　“为什么是今天呢？”他慢慢地说道。他的声音低柔却对我有着无限的魔力。“为什么是今天呢？我爱你爱了那么久，为什么今天要说出这个秘密？我必须要给自己找到一个理由才行，否则……”
　　是的，如果在半个小时前，我能够克制自己，可以做到只是礼貌地和他闲聊几句，那么现在，我一定已经回到家里了。我的心里会不平静，但是我绝不会被拽入到这没有退路的境地。可是，毕竟我选择了上他的车。而且，我是带着深深的渴望上了他的车。所以，我没有想到自己也是需要理由的。
　　但是陈清明知道我们需要一个难以寻找到的理由。否则，我和他都会成为自己一直以来所依赖的道德的最可卑鄙的破坏者。我们从未想到过，也许一个人是可以只为自己而活着的。在我们的身边，有许多和我们关系密切的人，除了那些被我们自以为是崇高的道德摈斥在外的人，其余的人，我们不得不常常会考虑到他们的感受。很多时候，我们的自制力来源于他们。所以，在这个时候，我和陈清明谁都没有想到，也许我们根本就找不到任何的理由。就算找到了，那也只能够在我们所看重的人的眼里证明我们是两个可怜的、冠冕堂皇的骗子。
　　但是，现在我不要去想这些，我只想要听陈清明说在这个世界上，我就是那个让他放不下的女人，就好像从一开始起我就只属于他。
　　“我必须要给自己找到一个理由，可是，一件自然而然的事情发生了又何必需要什么理由呢？……我想，我需要理由，那是因为我是怯懦的。可是，既然我是怯懦的，为什么又会像现在这样握着你的手，把一切都告诉你？我爱你。我唯恐错过每一次见到你的机会。如果你躲开我，我就要想办法去找到你，哪怕是在你我所熟悉的人的面前。我是多么的自私啊。我心里清楚地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会造成什么样的后果；可是我总是盼着见到你，能看着你那双沉静的眼睛，听你温柔的诉说。听着你诉说你的梦就把我也带到了你的梦里；听着你倾诉烦恼，这烦恼也就进了我的心里变成了甜蜜。我原以为这一切都只是为了小磊，是为了你曾经对他所做的一切。可是……我沉入到了你的梦里。不知不觉，你的眼神你的微笑都化作了我的梦——我只愿一梦不醒。”
　　此时，在陈清明的眼睛里，有我熟悉、理解和渴望着的一切。我几乎迷醉了，如果不是因为他接下来所说的话让我痛苦，我会像一个再天真不过的小女孩在最美妙的故事了睡着了。
　　“我的理智和情感在心里不停地纠缠。我是不是已经失去了理智？我希望能够抓住……抓住什么呢？我曾经以为那是最美好的一种情感——默默地爱着一个人，默默地看着她幸福。可是现在，我却把我爱的那个人拖到了一个什么样的境地？”
　　他放开了我的手，伏在了方向盘上。他太疲惫了。这意想不到的热情，是他作为一个成熟稳健的中年男子难以承受的。是不是他曾经也像我一样，为着在心里躲藏着的那带着一丝醉人的暧昧的感受而发现了不一样的世界？是不是，当醉人的气息变得痛苦的时候，却已经无法再挣脱出来？我能够对他说些什么呢？现在，他幡然悔悟了，可是太迟了。既然他偏要想到这些，那么，为什么偏偏要等候在我走过的路上？
　　“太晚了。爱情是最谨慎的发疯，要压抑它就应该从一开始压抑。可是一开始，我就爱着你。这种爱，从一开始就是个错误。只可惜，我经常去纠正别人的错误，却没有发现自己的错误。”
　　是的，他已经开始悔恨了。那么，为什么我还要呆在这里呢？我看了他一眼。“我们什么都没有做，”我的嗓音干涩，几乎要把声带撕裂了。“现在，我得走了。”我伸出颤抖的手去开车门。是的，我和他一样，就算是已经在最大的程度上背叛了过去的自己，我们依旧没有勇气去做随心所欲的事情。那么，还是让我走吧……
　　陈清明抓住了我。又一次，我倒在了他的怀里。他的身上永远都有福尔马林的味道。但是这一次，我离他如此之近，我呼吸的空气中全是他身上散发出来的异性的气息。
　　“不，你不能走，”他紧紧抱住我。他像是在喃喃自语，眼睛茫然地看着车窗之外。他手臂上爆发的力量，就要把我挤成碎末。然后，他渐渐变得温柔起来，他的颧骨上闪着一片奇异的红光，他再一次注视着我，而我又一次陶醉在他的声音、他的语调和他的注视之下。“那一次，我知道你站在门后。那一扇门，我差一点就要推开它。我的手已经伸过去碰在了门上。可是，我害怕了——除了害怕那摆脱不掉的负罪感，我还怕失望。在山上——那是我不敢奢望的机会——我把你拉进了怀里。我多想，多想趁着你那么真实地在我怀中的时候亲亲你——我朝思暮想的人儿啊；而你却躲开了我……我怕这门推不开。我还怕推开了，会看见你责备的眼睛。我更怕当我再次能够拥抱你的时候，你会说起自己的悔恨。你是善良的，你不会原谅自己——哪怕就只是一次的忘情。而我也会恨自己。因为我利用了你的善良和信任，干着那让人痛恨的勾当。到底，我想要什么？我只是想要一个依靠，一个可以让我寄放心事的依靠。可是……”他凝视着我，苦笑了一下。“我推不开那一扇门啊，就算是我知道你就在门后，我也没有勇气推开那扇门……可是，可是啊，我该怎么办？我越是要压抑自己，——有千万条的理由告诉我要理智，可是我还是做不到。我一心一意只想见到你，只想把你抱在怀中，只有这样，我身体里的那股欲望才能平息下去。我越来越觉得自己是可怕的，是无耻的。可是我一面无耻，一面想着你，仿佛只要想到你，我就有了力量把无耻变成崇高……你是爱我的，——我知道这一点，是的，我知道，我就是知道，虽然你什么也没有说。我知道你的心里是和我一样的。我们已经被最原始的欲望左右了，——你和我，我们的心在一起跳动，我们只有融合在一起，不分彼此，才能够安宁。当我被困在车里，看着泥土和石块一下一下地把车顶压得变形的时候，我想‘要是我还能够活着，我一定要去告诉她。’我活下来了。现在，我要推开那扇门，我要……我要不去想什么‘罪恶’、‘羞耻’、‘卑鄙’、‘下贱’；我也不去想今后会发生什么；我只会想到要见你，要告诉你，我一直想要告诉你的话‘我爱你！’——就让我做一个好人中间的坏人吧。哦，不！我竟然还在妄想当一个好人？那么就让我当一个彻头彻尾的坏人吧！因为我再也无法压抑心中的渴望——我要和你在一起。”
　　陈清明用滚烫的嘴唇挡住我的j□j，同时他也在畅饮我的泪水。那泪水，我说不清它的滋味——它早已被熊熊燃烧的热情烧烤的不可能再像过去力图维护的那么单纯了，可它的精髓还是单纯——单纯的动机。在陈清明的拥抱里，我体会到新的力量在壮大。它是能够改造这个世界的强大力量；也许，人类历史的真正作者就是它，——就是它让男人们跨越万水千山追名逐利，就像拿破仑满怀期望地翻越了阿尔卑斯山，那只不过是为了约瑟芬嘴角的一抹微笑。女人征服男人，男人征服世界。然后再由这个异彩纷呈的世界征服女人。……让我们更大胆些吧，——在野生动物身上流淌着的那种为繁衍后代而产生的占有欲望，是我们这些自诩为最高级的动物无论怎样进化也甩不掉的。我们的骨子里，流淌的就是它。它始终在你灵魂的最深处潜伏，它是浑身都热辣辣的、散发着浓重体臭的、逼人的原始野性。直到有一天，在疏忽的看守最脆弱的时候，它酝酿了力量从现代文明的层层包裹中破茧而出，于是在文明灯火的映照下，它变得分外狰狞可怕、尤其不知羞耻。可是，它绝不平凡。就像所有的“恶”都有着令人炫目的光彩一样，这个灵魂深处的猎手所带来的激情是一个惯于臣服于平凡的人所渴望的——突破禁忌和享受胆大妄为后的快乐。陈清明就用这样的激情吻着我，他的身体被这样的激情燃烧起来了；而我，又被它点燃了——薄薄的衬衣下，是那不断颤抖着的火烫的身体被燃烧得快要融化了。然后，忽然之间，这灼人的激情从鲁莽变得轻柔，好像一只猎豹在扑倒了猎物之后，就开始了镇定从容的享受。带着由它的鼻孔喷出来的血腥的热气和微微的恐惧张惶，它的牙齿带着神经质的抖动轻轻地、轻轻地撕咬着。然而，我并不是那可怜的、死于非命的猎物；我是一个自愿被呈献在祭坛之上的牺牲。是我自己选择了毁灭，并且用一双火热的眼睛期望着毁灭之后的重生。我的身体缩紧了……
　　这时一辆车灯全都打开的车从旁边打着尖锐的喇叭经过，就在一瞬间，在强烈的车灯像探照灯一样照亮我们的时候，我们同所有普通的做这种事情的人的反应一样——凌乱的衣衫、惊恐的眼睛、变了形的脸和如同为了躲避近在眼前那灼人的火焰时而向后猛地一缩——被这响亮的喇叭声召唤回来的羞耻感把我们送回到了现实的世界当中。
　　羞耻！然而，不仅仅是羞耻。我只感到心头一阵冰凉。
　　难道，这就是近一年以来我所追寻的？不，我想象过这样的激情，但我不曾想象过这样境地。我指望过一种绝对美好的、纯粹的精神寄托，却不料再向前一步，它也许会沉沦为混乱迷茫的——通奸。幸好，我一时之间还想不到这个词。我感觉到的最强烈的是害怕。
　　我似乎看见了沈忱……
　　啊，沈忱！我做了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七十七章

　　四周又陷入了黑暗和寂静。我推开了陈清明，下了车，站在山崖的边缘，用手捂着脸哭起来。山风吹着我凌乱的头发，有几缕头发混合着泪水粘在脸颊上，仿佛这些没有生命的毛发因为悔恨而重获生机，——它们想用学来的脉脉温情来抚慰我，而实际上却使我更加显现出一副被命运抛弃了的可怜摸样。
　　陈清明来到了我的身边。一开始他没有碰我，只是站在我身边长久地注视着我。终于他叹了口气，向我伸出了两只手。就在他的手轻轻地触到我的肩头的时候，我神经质地向后一缩。于是，我听见一声长长的叹息，他慢慢地替我系好刚才在狂乱中被解开的两颗衬衣纽扣，他甚至帮助我把衣服整了一整。然后，他让我把头靠在他的肩头。我们站在风中，静静地凝视着山下灿烂的灯火。
　　“这是我们生活的城市。”他说。
　　“这是我们的生活吗？”我喃喃地问他，像是在自言自语。
　　“看这里，”陈清明伸手指向山下，“那里有什么呢？有我的一切！我的工作、我的朋友、我的房子、我的家。我离不开它。可是有的时候，我却觉得有另一个自己站在这城市的上空，把它踩在了脚下……我和你一样总想摆脱生活套在身上的枷锁。我们有崇高的职业，却没有踏实的生活。我是一架有人情味的机器吗？工作是我全部的生活吗？我是为了生活而工作还是为了工作而生活？这一切，我曾经似乎很清楚，现在却开始变得迷茫了。我多么希望能够有一个宁静的时刻，让我能够和——和我爱的人——依偎在暖暖的夕阳里，满怀着温馨，眺望这座城市。我不需要灯红酒绿的生活，不稀罕功成名就、名利双收。我只要一个她。有了她，我就拥抱了整个世界。可是去那里找到这样的一个人呢？我曾经有过淑华，她让我在工作的时候不再那么沉重。她给了我一个温暖的家。可是我失去了。就是那么轻易就失去了。从此我感叹人生无常，我懂得了珍惜，我想要抓住身边的每一样，包括你——是的，包括你。当你在我的耳畔轻声诉说，仿佛是仙乐奏起；你是一幅美得不能再美的画。我的心里全是对你的渴望，而我却得把它深深地藏起来。因为我们不能为了自己的幸福去破坏别人的幸福——我惧怕道德，难道我们不应该惧怕道德吗？可是相比较而言，我更惧怕你会说‘不可能……’但我最终选择了做一个违背自己遵循了大半生的道德的人，——我成为了一个伪君子。从此，我不能再以正人君子的面目来面对世人。但是，正因为这一次我做了一个自私的人，我才能够体会到一种完全属于自己的幸福……这是多么的矛盾啊！我不是应该为了社会而去努力压制个人的欲望的吗？我不是应该把这样的激情挥洒在工作当中去、让工作成为我最伟大的坐标吗？——我没有这样做，却能够感觉到一种从未有过的幸福……”
　　幸福，我真的抓到你了吗？陈清明也真的抓到你了吗？那么沈忱和小雪呢？他们的幸福又在哪里？从我的心头流出的血液让我的身体一会儿冷一会儿热，我只有更紧地靠向陈清明，虽然我知道他不可能给我以任何的帮助——现在，他和我一起陷入到了没有回路的境地。可是，我是那么的爱他。是的，我从未如此爱过一个人，因为他给了我从未有过的梦想。陈清明侧过头来看着我，他抬起手摸摸我的脸。在山下明亮的城市的映射下，他脸上的柔情是无比诱人的，可是这种诱人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