刻在树干上的结夏 作者:水格-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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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最初看见你的瞬间,你穿着白衬衫趴在珍珠奶茶店的吧台上的那一刻,就为你柔软的睫毛所俘虏。你带我穿越隔壁酒店长长的走廊去卫生间的时候,你要抽烟,却忘了带火机,跑去问酒店的服务生要,我笑你。你说,你总是如此,记性很差,生平最大的特点就是总忘了带火机。然后,你把要来的火机“吧嗒”一下按开,火苗蹿起来,在如此动荡摇曳的不安中,是一簇温暖,属于内心,被点燃的最初,就想到会很久很久地燃烧下去,不会泯灭。我说你是卖火机的小男孩。你笑。你藏在灯光背后的眼睛是那么好看。像是永远不曾被洞穿的谜底。我把你放在了心底。想,若喜欢,就这样记得吧。
“你想什么呢?”他拉了拉我,“你会不会过马路啊?一会要被车撞飞了。”
我干干地笑了一下。
穿过马路,是公交车的站点。
“在这上车。对吗?”
“颜峻。”
“你叫我什么?”
“我说了不叫你老师,叫这个名字我觉得很舒服。”——有些话,其实我没说,我多想叫你小峻。
“随便你啦。真是没大没小。怎么说我也是你的老师啊。俗话说一日为师终生为父嘛!”
“得得得,一会你成我家祖宗了!”
“你要说点啥?”
“你准备好了吗?”
“准备好了。”——呵呵,颜峻真的还是一个小孩子呢,他能这样和我说话,若是肖子重,也许青着眼睛看我了。
“我不想做公交车了,我想你陪着我一直走回去。”
“啊?”
他说:“我死了。”
“你明明活得好好的,怎么就死了呢?”
“我被你给吓死了啊!”他愤怒而无奈地看着我,“这么冷的天,你叫我陪你一步一步走回去?我的天啊,你想把我冻成木乃伊啊!”
“不是木乃伊,是冻乳猪!”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像是受到了某种鼓惑。欢乐四处蔓延。但欢乐毫无意义,欢乐仅仅是饰品而已。柔软得像是一层稀薄的膜,薄到已经透明,只要轻轻嘘上一口气,就会破。
“颜峻。”
“嗯?”
“她是要打算和你分手吗?”
颜峻看着我,半天之后,才努力经营出一个毫不在乎的笑容,大大咧咧地说:“你这个小丫头,怎么……”
我一把打开他探过来的手:“颜峻,告诉我是还是不是!”
“这不关你的事!”
“关我的事就是关我的事!”
“为什么?”
“因为我在乎你是否幸福!”当这句话脱口而出的时候,我们俩都安静了。我们冷静地看着对方。时光仿佛停止了转动,齿轮的细碎声响在无穷地扩大。咔咔咔。我听到浑身冒冷汗。不知道怎么结束这句话带来的无边无际的尴尬。
“小米。”
“你告诉我吧。”
“她说她……她不喜欢我了。”声音有些哽咽。
“什么时候说的?”
“从上次她在他们公司出了事之后。当时因为要处理范文希的伤,没有及时赶过去。等我过去的时候,她已经离开了公司,提着大包小包地站在他们公司的楼下,眼泪汪汪地看着我。我一出现,她就把所有的东西朝我的脸上砸来,并且怒气冲冲。她冲我一顿乱嚷嚷,叫嚣着我恨你我恨你之类的混话。”
“哦。”若有所悟。
“从那之后,就开始了断断续续的大小战役。一直持续到现在。”
“那你结束吧。”我异常冷静地说。“你应该知道的,那只是一个借口。也许她早已经离开你了,你即使能够挽留住她的人,也已不可能再留住她的心。”
当我说出这些话的时候,他又开始抽烟,并且咳个不停。
有些人命就是好。就是好啊就是好。
范文希连续三天迟到,竟然没有被老师逮住并就地正法。而我只是晚了才一分钟,就被狗血淋头地大骂了一顿。
我真是痛不欲生。
更让人郁闷的是:当我像个木头桩子一样站在教室门口的时候,颜峻从外面钻进来,顶着一头的雪花,冲我做鬼脸。
“你又犯错了?”
我鼓着嘴巴,只冲他吹胡子瞪眼。
他蹬蹬蹬地跳上楼梯,一转眼就消失了。
我还得在这傻傻地站着。
而这个时候,我们可亲可爱的范文希同学才到。他摇摇摆摆像是个企鹅。班主任正在屋里冲全班同学训话。见到范文希的时候冲他点了点头,示意他赶快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原来这小子根本忘了带书包,所以老师以为他刚才是出去上厕所了,压根就没想到他是这时候才到的学校。
第二天,范文希再次迟到。
这次我正在扫除。范文希拍拍我的脑袋。我没好气地说干什么,他说救救我吧。我说怎么救,他把书包往我这一扔,嘻嘻哈哈地说,把书包藏在储存柜子里吧。转身又如昨天一样摇摇摆摆着进了教室,再一次在老师的眼皮底下溜之大吉了。
我气得咬牙切齿。把他的书包狠狠地摔在了地上。结果摔出了一个秘密。
我薅住了范文希的脖子:“说,你赶紧给我交代!”
“交代啥?”
“你是不是和肖子重在一起!”
“是又怎么样?”
“你们在一起捅咕什么?”
“这是机密,打死我也不告诉你!”
结果老师又出现在我们俩面前,我们俩动作的暧昧又要使我遭受到痛骂。我慌乱地解释着:“老师,我没有啊!”
范文希这厮却说:“别解释了,越抹越黑!”
迷藏·范文希(1)
“你告诉我,要不我非把你变成一坨难看的屎!”
“嘿嘿。”
“你告不告诉我?”她把书包抓起来要打我。
“没有啦!”
如同迷藏,是一场游戏。终究要破。天都恹恹的,游戏总有结束的那一刻。到了学期尾巴上,学习好的学生开始沉默不语。而只有我们还是没心没肺的唧唧喳喳。把那诸多的废话挂在嘴边,讲个不休。我制造这些浮华的快乐是因为反正都是死,不如来个快乐的死法,否则考试一毕,我老爸就又开始对我的长篇大论了。我受够了这些,可也无济于事,只能在痛苦来临之前体味一下刺激的味道。
“该回家了。”
“好哇好哇!”
“那,可是你还要告诉我,为什么肖子重的东西会出现在你的书包里?”
“他随手放进来的了。”
“那,也就是说,你这几天和肖子重在一起。对不对?”
“关你屁事啊!”我的激将法没有奏效,她反而更加安静。——女人真是一种叵测的动物,要时常加以小心。看来肖子重计划得谨慎一点还是有道理的。
“可是我已经三天没有见到他了。”
“对啊,因为他根本就没来上学!”
“他去哪了?”
“我不能告诉你。”我摆出的姿态任谁也不能冲破。
“那你就别想回家了。”
小米站在我的面前,扬着骄傲的下巴,眼睛一动不动地看我,看得我都有些不好意思了。我说:“我是不是很帅啊!”
“屁!”
“我一定是很帅!”
“你要是想让我吐的话,请直接说。”
“那,我要是不帅的话,你一直盯着我看什么啊!”
小米说:“谁稀罕!”
我惊恐地越过小米的肩膀看着远方。
她摇晃着我的胳膊:“喂,你在看什么?是不是看肖子重啊!”
我说:“不是啊,是我爸啊!”
小米给吓了一跳。“你爸不会是来监视你的吧,那样我又脱不了干系,又成了勾引你的小贱人了!”
“那你还不快走开!”
小米和我刻意隔开了一段距离之后,又来询问我:“哪呢,你爸?”
我的长脚长手任小米飞起来也追不上,所以我一边跑一边把事实的真相戳穿来给她听,目的是把她气翻。
“你真是个大饭卡!我骗你呢!”
飞快地挤上公交车。晃晃悠悠地开了出去。我在拥挤的人群里一言不发。把脸贴在微微寒冷的玻璃窗上,内心一片逃逸后的快感。
跳下公交车的时候,肖子重已经在站牌下迫不及待了。
“你怎么来这么晚啊,还以为你不过来了呢!”
“我怎么能不来呢!”我轻轻呵了一口,空气中就冒出了大团的蒸汽,看来真的已经很冷了。而站在我面前的肖子重还穿着单薄的衣服,看上去他面色苍白得吓人。
“我没钱了,先请我去吃饭吧。”
“好的。”
“那今天怎么办呢?”
“按原计划行事。”肖子重皱了皱眉头,“按说,这个月也就这几天。他该出现了!”
我们进了一家面馆。
要了两碗牛肉面。我讨厌牛肉。把牛肉全都挑拣出去,扔在了肖子重的碗里,美其名曰为朋友两肋插刀,他亦不嫌弃,狼吞虎咽着。
然后我心里就有点难过。
像是尖锐的玻璃从心上重重割过。说不出来的辛酸和难过。
“我们什么时候才可以长大呢?”我很抒情地问。
“我现在就长大了!”肖子重笑笑,“所以我决定去做一件特牛掰的事。”
即便是许多的事都过去了。把过去的所有从黑色的湖底打捞出来晾晒在日光之下,所有的阴谋和诡计都被一一戳穿,我依旧念想着肖子重的那句“我就是啊!”——是的,我们是很好的朋友,好到兄弟相称,所以我从不去怀疑他,我在高三的时候,在卷纸上沙沙地写字的时候,也会不期然地想到肖子重,然后胸口一阵憋闷的疼痛。——只是感知到疼痛的时候,我已不再是个任性顽皮的小孩子了。
我的长大发生在一瞬间。
原本以为长大是一个漫长到让人觉得困倦的过程。
其实不是,像是一束光,打在你身上的时候,你就长大了。
可是,是不是所有的长大都意味着懂得了疼痛,哀伤,与逆来顺受,言不由衷。
我常常会想起那一年。
我们的十六七岁的光景里,我和肖子重。两个男生。在深夜两点的街道上晃悠来晃悠去。那年夏天,我们多么欢乐,因为逃离了父母的束缚,乐不可支,却又觉得无处挥霍我们的热情。各自懒散地站在喷水广场的中央,在喷射到高空又以飘逸的姿态落下的水花里恣意地奔跑,一直到将浑身全部淋湿。
夜渐渐深了。
汗流浃背地从电玩厅里跑出来,赤着上身去网吧再接再厉CS,等到困倦了,想起回家睡觉的时候,已经是后半夜的事了。我们两个就那么在街道上晃悠来晃悠去,影子被路灯拉得长长的,我像是一个顽皮的孩子,要跑到前面踩住他的影子。他不肯,我们就争来争去的。一直争到马路上偶然驶过了一辆车,肖子重说,嘘!我问怎么了。他说,瞧,大马路都在睡觉了,我们别再吵闹了,我们回家睡觉吧。——一直以来觉得他是一个很现实很冷酷无情的人,可是那一瞬间,忽然觉得内心最柔软的那一块被点燃了,温暖四处蔓延。原来,他也是一个那么简单那么可爱的孩子。
像是我一样。喜欢一切不切实际的东西。
我咧开嘴巴,笑了。
大马路的两侧,有卖水果的大卡车。可是那些好吃的水果都被蓬布严实地覆盖着。
我想吃水果。
他也想吃水果。
我们一起去叫睡在车上的人。
我俩说,我们要买水果。
那人睡眼惺忪地说,不卖!
我说怎么办。
他说只有一个办法。然后他使了一个非常的眼色。
我就知道了。
我们绕到了车的另一侧。
潜伏在那里,由我放风,由他动手,偷了整整十个大苹果,兜在T恤里,一路疯跑回来。最夸张地是,临走的时候,他还很夸张地吹了一声口哨,吓得我胆战心惊。
他在很认真地吃着苹果。
呵呵,自己的劳动果实,总是要很认真地对待啊!他边吃边对我吃了一半就扔的做法表示不满,并唠叨着教育我要“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
转身去拿第三个苹果的时,我就看见了,他背上凛冽着三条红色的伤痕。似乎在蠕动着,像是某种让人厌恶而丑陋的虫。
“那是什么?”
“什么?”
“你背上的东西,是伤吗?”
我伸手去摸,他忽然凌厉起来,一把打开我的手。
“你少动它!”他说。
“你那么凶做什么?”
“对不起。”
“没。”我不和他计较,很关心地问了一句,“只是,我想知道是谁打你了。”
半天之后,他才悠悠地说:“我妈。”
——我终于知道:肖子重现在的妈妈是她的继母,而他的亲生妈妈若干年前就在一场意外的车祸中离世了。他原来竟是一个孤儿,我一直未曾发觉。而继母从进门的第一年起,就凶神恶煞地打过他。这一切,一直都是发生在父亲不在家的日子。所以发生在这特殊母子之间的战争旷日持久,并且是一场掩藏在父亲身后的暗战,一直持续了这么多年。
谁都不向他告状!这似乎是两人默许的诺言。一场连着一场的战役,即便是伤痕累累,都隐忍坚持。
我一定会强大!
可是等到肖子重能打过她的时候,她却忽然收手了,只是冷言冷语的嘲讽,从不像少年时那样恶毒的对待自己,仿佛过往的那所有残忍与暴力只是他自己的一场梦魇。
即便是这样,肖子重依旧执拗地坚持:我会找到报复她的最好途径。不依靠我现在蓬勃茁壮的身体,我一样可以击败她!
那时,我看着他,双手捂着脸,无法阻止液体从眼睛里流淌出来。
他笑了,像个哥哥似地揉着我的头发:“我没哭,你哭什么呀!”——其实,我一直如此依赖,在我之前还有一个疼我爱我的哥哥,在很小的时候,被一场疾病夺去了生命。我总是觉得自己的生活里缺少了什么,这样想了几年,我发现是哥哥的影子。我一直是活在哥哥的影子里的孩子。现在,为我遮蔽风雨的那个身躯没有了。我只能独自一人上路。
那一晚,我在肖子重的身边,夜风吹起来,鼓动着我们的衣衫,我的脆弱和伤感流淌得四处都是。
我说:“我真希